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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暴雨夜(一) 文 / 顏灼灼

    喬然終於開了口,聲音雖然細微、虛弱,每一個字卻是那麼肯定,那麼清晰:「讓他們不要再來了,我想忘記,可他們讓我無法忘記……」

    喬嫣知道,她口中的「他們」,是指那些刑警。她先前暫失的意識緩緩凝聚,神情也漸漸痛楚起來。如果那晚喬然沒有去黑貓公館,就不會單獨走那條小路,也不會遭遇那樣的不幸。她無法責怪呂斌,那不是他的錯,他的痛苦悔恨,她也看在眼裡。歸根結底,應該怪的還是她自己,她把喬然帶到那裡,自己卻醉酒發瘋,棄她於不顧。

    已經釀成無可挽回的大錯,現在喬然要求的,無非是讓那些刑警不要再來打擾,她這個做姐姐的,又有什麼拒絕的道理。她只有放下原則,去滿足妹妹這一點可憐的要求。

    「好,我去找尉遲弘。」喬嫣含淚保證。

    喬嫣把喬然托付給阿秀姨,自己出了醫院。黑壓壓的雲層厚而重的堆積著,雷聲在天際迴旋,要下暴雨了。她沒有帶傘,一路向碼頭走去,上船後,開始淅淅瀝瀝的下起雨來,飄飛的細雨漠漠無邊,一如她那飄浮的、捉摸不定的思緒,蒼茫而寥落。渡輪靠岸後,她走進了茫茫細雨中。天氣很冷,風吹到臉上都和刀子一樣鋒利,雨絲撲面,更是冷颼颼的。她就這樣一路走到逐浪島碼頭,乘船到了對岸,再步行至公安局。

    尉遲弘穿著一身警服,坐在辦公桌前。桌上的一個煙灰缸裡已堆滿煙蒂,他的眼神憔悴,下巴上都是鬍子渣。他昨晚待在辦公室裡,一整夜都沒有合眼。毒害莊軼群教授的兇手還沒有抓到,對鄧嘯龍等人的調查並無實質性進展,查不到任何證據。與此同時,逐浪島上的連環強姦案也沒有破,喬然又成了受害者,而且不肯配合調查。他憂心忡忡、一籌莫展。

    喬嫣突然渾身濕嗒嗒的闖了進來,把尉遲弘嚇了一跳。

    「怎麼回事?」他沒有發現外面在下雨。

    「淋雨了。」喬嫣狼狽地說。

    尉遲弘站起身,從櫃子裡取出一條乾毛巾,他有時候會在辦公室過夜,一些洗漱用品和毛毯之類的都有準備。他用毛巾給喬嫣擦拭潤濕的頭髮。「我自己來。」這是在辦公室,喬嫣不想落人口舌,她接過毛巾胡亂擦了幾下,就把毛巾丟到一旁。

    「我有話跟你說。」她微潤的雙眸迫切的盯著他。

    「什麼話?」尉遲弘的眼光和她的接觸了。他眼裡佈滿紅絲,眼光卻熱切而真誠。

    「不要再打擾喬然了。」喬嫣軟軟的懇求著,「她不願意回憶受害的過程,那只會讓她更加痛苦,不要再逼她了。」

    尉遲弘很意外地望著喬嫣,他沒有料到她會說出這樣的話來。「你不想抓住罪犯了?你忘了自己犯罪畫像師的身份了嗎?」

    喬嫣深抽了口冷氣。「我是犯罪畫像師,但我也是受害人的姐姐。如果抓住罪犯必須以摧毀妹妹為代價,那麼我寧願當作這件事情從來沒有發生過。」

    「摧毀?」尉遲弘對於喬嫣使用這個詞,感到有些費解。

    「是的,摧毀!」喬嫣喉間重重一哽,「你知道pdst吧,在七年前,喬然就曾經因為心理創傷引起pdst,後來我學了心理學,當上精神科醫生,我花了大量的時間和心血,才帶她慢慢走出陰影,基本治好了她的心病,但還是留下了無法消除的、對火的恐懼症。如果她的心理再度受到重創,就很難痊癒了。」

    尉遲弘面容變了變,想說什麼,又嚥住了。他略略沉思了一會兒,才又沉肅開口:「強姦案屬於刑事案件,那是重罪,不管受害人願不願意,檢察院都要起訴犯罪嫌疑人。在公安偵查階段,偵查人員必須全面收集證據。我們可以換一種方式和喬然溝通,但是,不能放棄。」

    「找證據可以有其它途徑,為什麼一定要揪住喬然不放?」喬嫣提高了音量,情緒也激動起來。

    「你冷靜點。」尉遲弘將一隻手按壓在她肩上,「逐浪島上近來接連發生了強姦案,性質非常惡劣。雖然作案手法相似,但還無法確認是否同一人作案,證人的證言對於確定偵查方向、認定案件事實、完成訴訟任務、實現司法公正等方面都具有非常重要的作用,特別是受害者本人的證言。

    就是因為中國社會上目前還存在病態的觀念,認為受害者是可恥的。如果公諸於眾,一生都會被人唾棄。社會對罪犯的姑息、對受害者的冷漠歧視縱容了性犯罪的不斷發展。我不明白,你們在美國生活了那麼久,為什麼也會有這樣的病態觀念。」

    「病態?」喬嫣難以置信的眨了眨眼,心中所有的痛苦、憤怒、憂心、煎熬、傍徨等種種情緒,霎時都有了集中發洩的對象。她怒不可遏地高喊起來,「你居然說我是病態,你沒有妹妹被強暴,當然無法瞭解被害人和家屬的心情。不要在我面前擺出一副大義凜然的樣子,這只會讓我覺得虛偽可笑!」

    尉遲弘像是受到了一個突如其來的打擊,臉上所有的表情倏然消失。他直直的站在那兒,像一座大理石的雕像,搭在喬嫣肩上的手,卻開始簌簌的發起抖來,他的眼睛像兩泓不見底的深潭,又深邃又迷濛又古怪。

    喬嫣被他的神態嚇住了,但她被怒火燒昏了頭腦,根本顧及不到尉遲弘的感受,一把推開他的手,衝出了支隊長辦公室。

    「喬嫣!」「喬嫣!」有人在身後高喊。

    喬嫣恍若未聞,只是機械化的朝前走著。

    手臂突然被人用力拽住。她驚回頭,立即被李淑樺凌厲的目光刺得哆嗦了一下。喬嫣印象中的李淑樺,從來都是溫和秀的,即便那晚醉酒,也並未失了風度,可今日她竟變得如此陌生,不免駭然。

    「你跟我來!」李淑樺

    也不知哪來的驚人力氣,連拖帶拽的,硬是將喬嫣拖進旁邊的茶水間,關上了門。

    「你剛才對尉遲弘說的話,我都聽見了。喬嫣,你太過分了!」李淑樺因激動而聲音顫抖,「你既然得到了他,為什麼不好好珍惜他,還這樣傷害他?」

    「我傷害了他?」喬嫣氣不打一處來,「請你弄清楚,是他傷害了我才對。如果你是來指責我的,對不起,我不想和你爭吵,我已經很累了。」

    她想出去,但李淑樺擋住了她的去路。「你先聽我把話說完。」她冷冰冰的,「你不是想知道,小璇是誰嗎?那麼現在,我可以告訴你。」

    喬嫣有些愕然地望著李淑樺,她沒有想到,李淑樺會在這時候提起小璇這個人。

    「小璇,是尉遲弘的親妹妹,叫尉遲璇。七年前,她慘遭*致死,當時尉遲弘就在場,他被鐵鏈銬鎖住動彈不得,眼睜睜看著妹妹被糟蹋慘死,卻無力救援。」李淑樺的話猶似一把利刃,字字刺進喬嫣的心窩,「那件事情,對他的打擊是致命的。在那之後,他就性情大變。他原來在繪畫方面有很高的造詣,但是在一堂人體繪畫課上,當女模特衣服脫到一半時,他的情緒突然失控,發了瘋似的丟掉畫筆,衝出畫室,從此沒有再畫過畫。」

    血色迅速從喬嫣的臉上褪去,這就是尉遲弘無法面對女性*的原因,這就是他「患」上「女性恐懼症」的真相。她只覺得內心深處,一陣尖銳的、像撕裂般的痛楚,劇烈而狂猛的侵蝕著她每根神經。她剛才都對他說了什麼啊!她怎麼可以如此的殘忍無情!

    「喬嫣,沒有人比尉遲弘更能瞭解被害人和家屬的心情。不光他的妹妹,還有他的嫂子也曾經是受害者。」李淑樺看到喬嫣已面無人色,語氣也緩和了下來,「如果不是迫不得已,我也不會對你說這番話,我只希望,你能體諒他,跟他好好談談……」她哽住了,背過身去抹了抹眼角的淚水,開門出去了。

    喬嫣隨後出了茶水間,她要去找尉遲弘,卻發現支隊長辦公室大門緊閉,尉遲弘已經離開了。她迅速衝下五層樓梯,正好看到尉遲弘的那輛雷克薩斯豪華越野車駛出了公安局的大門。外面已是電閃雷鳴,豆大的雨點辟哩啪啦砸向地面,喬嫣直接衝進雨中,追趕那輛車子。

    公安局外面有一處坑窪地,積了水,喬嫣沒留意,一腳踏了進去,泥水就鑽進她的鞋裡,冷氣從腳心裡一直傳到心臟,彷彿整個人都浸在冷水裡一般。一輛輛汽車從她身邊飛馳而過,泥點濺得她滿身都是。

    尉遲弘的車子早已不見了蹤影,喬嫣卻仍無目的的往前橫衝直撞,淚水混合著雨水,瘋狂的爬滿了整個臉龐。她盲目的奔跑著,自己也不知道跑了多久,終於心頭的痛楚有些疏散開了。路人紛紛對她投來好奇的眼光,他們准把她看成一個女瘋子,女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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