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十一年春。
優曇躺在床上,看著赫捨裡氏接過宮女手中的湯藥,小心翼翼的捧到她跟前,面上露出一絲笑容來,輕聲道:「你也太不小心了,都有孩子的人了,怎麼能不好好照顧自己呢?我這兒無需你服侍的,別過了病氣,傷到你和孩子才是呢。」
優曇瞥了一眼赫捨裡氏的肚子,現在還看不出來,不過很快,她就要有一個孫子了。
雖然覺得有些可惜,可優曇覺得,她已經將一切都處理好了,不管是萬琉哈家族,還是弘瑞,其實都已經可以放心了。
萬琉哈那兒是因為他大哥二哥都覺得差不多了,章佳氏知道他們兄妹的想法,也生出了想要出去走走的意思。兩位大哥和優曇一說,都覺得這個主意不錯,因此決定就這樣了。
至於弘瑞這兒,優曇覺得無需她操心了。
事實上,弘瑞確實做的很好。
赫捨裡氏這一次倒是點頭了,她剛被診斷出懷了孩子,只是優曇生病了,她也不敢不來表示一下,要知道弘瑞對優曇很是孝順,赫捨裡氏怎敢用孩子來推托?
現在優曇這般說了,眼底的真誠也不是作假,赫捨裡氏很是趕緊,點頭道:「聽額娘的,媳婦會小心的。」
優曇喝了藥就歇下了。赫捨裡氏等人退了出去。
優曇睡得迷迷糊糊的,忽然覺得有人盯著她看,不由得驚醒起來,看到是胤禛,她坐了起來,很是不解的看著他。
「你可還好?」胤禛臉上帶著一絲疲憊,他已經從太醫那兒得知優曇的情況了,她是好不了,不過是拖日子罷了。
這麼多年了,誰知道第一個離開他的,竟然會是她呢?
回想起來,兩人一開始的互相試探,其實也挺有意思的。只是可惜了,那些日子早已經一去不復還了。她看起來還很年輕,臉色現在有些憔悴,可依舊風華絕代的。誰能想到這樣美人,其實已經活不了幾日了?
「還好。」優曇微微一笑,看著他的臉色,開口道:「瞧皇上的氣色,好像不太好?可是累著了?其實皇上該多歇息的,真要將身體給累壞了,豈不是更費事了嗎?」
胤禛忍不住笑了笑,自己都這樣了,還來操心別人的事情,她啊之前好像也沒有這般在意過自己啊。雖是這樣想著,可胤禛到底還是很高興的,說道:「可惜事情太多了。」
「可以幫忙的人也很多。」優曇真心覺得,胤禛會早死,肯定是因為累的。蠟燭雙頭燒著,能不早早的就燃燒完了嗎?做人也一樣,不顧身體的操勞著,能不早死嗎?
「你覺得誰可以幫朕?」胤禛微微的瞇著眼睛,優曇知道他肯定是在懷疑自己說這話的深意了,他應該是認為自己是為弘瑞找好處來著。
「皇上的兄弟眾多,兒子眾多,文武大臣也多,難道還找不到人可以幫忙嗎?」
「朕若是完全相信他們能辦好事情了,那麼國家也該差不多了。那些官員個個都只想自己撈好處,什麼時候是真的為國家著想了?」胤禛想起那些貪官就忍不住哼了一聲,隨即又想到他是來看望優曇的,同皇后說這些做什麼呢?
還是說太久沒有同她說過話了,一時忍不住多說了幾句?
「既然如此,那皇上該多注意一□體了。」優曇換了話題,談論國事什麼的,可是大忌。她實在沒有必要在快死的時候還給自己找不自在。
胤禛也知道她在避諱,自然也順著優曇的意思移開了話題,兩人說了一些之前的事情,又說起了弘瑞來,末了他說:「你放心,弘瑞今後會好好的。」
優曇低頭笑了。「我知道的。」
胤禛走後不久,弘瑞走了進來,他沉著臉,目光很是複雜。
「你總算是進來了。」優曇輕歎一聲,說道:「你······」
「你是打算拋下我的。」弘瑞平靜的看著優曇,語氣沉重道:「其實我早就知道了,只是一直在想,你會不會帶著我一塊兒走,可惜我現在知道了,你是打算留我下來。」
「可以這麼說。」優曇覺得有些頭疼,「你娶了福晉,她現在懷了你的孩子,你得陪著她,陪著你的孩子。」
「若是我不願意呢?」弘瑞嗤笑,「額娘不會以為我看看重那孩子吧?」
「我一直都很明確自己想要的是什麼。為了追求長生,我什麼都可以拋棄,就跟之前的我一樣,為了皇位可以拋開很多。不過是一個女人,你見過皇阿哥只有一個女人的嗎?皇位之爭,你什麼時候見過為了一個孩子放棄皇位的?」
「額娘,現在皇位對於我來說,還及不上跟在你身邊修仙。」
「當然,我想要的,從一開始就明確的告訴過你了。」
「你留下來依舊可以繼續修煉,就跟之前的一樣啊。」優曇看著弘瑞,輕聲道:「其實這兩者並不矛盾。」
「若是不矛盾,你為何要走呢?」弘瑞似笑非笑的瞅著優曇,優曇啞口無言。
「說不出話來了?」弘瑞知道自己從來都不是好人,難道娶了一個福晉就變了?他最多就是保證他的福晉孩子接下來一輩子安全無憂,其他的,他什麼都保證不了。
「算了,別走太遠,記得等我。」弘瑞抬手輕輕的按住優曇的腦袋,哄小狗一般的說道:「若是走的太遠了,我會生氣的。」
優曇皺著眉頭,真心覺得這不是什麼好主意。「我可以在蘇州等你,要不你等孩子大些了再走?」
「你覺得等到他娶親生子了夠不夠?」弘瑞嗤笑,道:「這不是你給自己定下的標準嗎?」
優曇真心覺得自己應該死在弘瑞成親之前。
「吶,記得等我。」弘瑞笑瞇瞇的看著優曇,很是誠懇的說道:「其實我真要再多留幾年,怕是要出事的,弘輝現在最忌諱的人可不是我了?他若是對我出手,額娘,我是會反擊的。所以說啊,等我們鬥起來了,他肯定是要被我弄死的。可真要將他弄死了,我之前那些年的辛苦是為了什麼了?可不將他弄死,我心裡肯定會不舒服。說來說去,到時候肯定會連累到孩子和福晉。如果我出事了,額娘,我的福晉和孩子,這一輩子肯定是無憂的。」
「你說是不是啊?」
優曇想了想,點頭。只是赫捨裡氏對弘瑞的感情,實在是個麻煩啊。
「一切都準備好了,所以,額娘,你可以放心的去死了。」弘瑞衝著優曇森森的笑了笑,轉身走了。
優曇被他這一句話噎著了。
當夜裡,優曇果真死了。
皇后死了是大事,不過跟優曇無關了。
她跟著已經準備好的通吾那穆,帶著章佳氏一塊兒走了,往蘇州的方向而去。他們將在那兒等著弘瑞,優曇留給弘瑞的信上說了,不用急,慢慢來。
八個月後赫捨裡氏生了一個兒子。
雍正十三年年,弘瑞對著胤禛,弘輝提出了要求,他要離開皇宮修道去了。
胤禛和弘輝大吃一驚,雖然覺得這荒謬的可笑,可弘瑞對著兩人表示,他已經拜了師傅,現在已經不算是紅塵俗世中的人了。
至於離開皇宮,他解釋說,修道之人想要有成,必須放棄俗世之中的一切,若是想要得享人間榮華富貴,那麼將永遠也不可能有所成就。
皇家之人,本就不能修道成仙。
胤禛蠢蠢欲動的心,就此安歇。
弘瑞其實只是告知,並非要求。胤禛只能答應,至於弘輝,說實話,心裡更多的是鬆了口氣。弘瑞的存在,早已經成為一根刺,刺在了他的胸口處,隱隱作痛,卻怎麼也拔不掉。現在他自己要走了,弘輝自然是願意的。
弘瑞對著兩人輕輕的笑了笑,身上浮現一層柔和的光暈,再兩人詫異的目光中消失了。
耍了這一手,弘瑞可以保證他的福晉和兒子這一生絕對不會受到傷害了。
他也用類似的法子跟赫捨裡氏道別了,留下一堆的丹藥和藥方子,他飄然遠去。
其實一開始他並不打算娶親,後來娶了也不打算要孩子,可若是沒有孩子,赫捨裡氏這輩子可就真的沒有希望了,所以他留下了孩子。
可是做到這一步對弘瑞來說,已經夠多的了。若是以往,他怎麼可能會想到赫捨裡氏在他離開之後會如何的?
赫捨裡氏看著他的身影消失後,淚如雨下。其實她早就知道弘瑞並不愛她了,一個女人,又怎麼可能真的看不出枕邊的人對自己是否有真心?弘瑞一直都不曾偽裝過,他追求的與其他的皇子不同,這些年來,赫捨裡氏看在眼裡,卻不曾說出去後。
她不知道弘瑞是否故意讓她知道的,但她已經有了心理準備,知道自己知道這個皇宮都留不住他的腳步的。
走好,六爺。
弘瑞感到蘇州的時候,優曇正在閉關,至於通吾那穆則帶著章佳氏四下遊玩去了,他等了幾日,到底還是轉回了京城,不曾露面的看著事態發展。
他病重不起,纏綿病榻兩個月後死了,被封為親王。
雍正十五年,雍正病重,雍正十五年八月,雍正病逝,傳位於弘輝。
弘瑞安靜的看著,然後安靜的回到了蘇州,看著優曇安靜的坐在走廊上,昂著頭迎接著冬天的陽光,不由得抿嘴笑了起來。
不管如何,既然已經放棄了,又何必去懷念?他要的從來都是長生,與天斗其樂無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