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覺醒來滄海桑田。身下睡著柔軟奢華的紫煙羅綢褥身上穿著軟而不滑的沉石青紫羅衣睜眼看見的是繡工細緻逼真的海棠爭春絲帳指尖摸得到的床沿也是上好的紫檀木製成。緋妝趴在我身邊打瞌睡見我醒來有些難以置信小嘴微微張了起來。
還是在一側調香的紫靨近來扶我從床上坐起伺候了洗漱又灌了小碗參湯。
我有點困惑地看了看窗外這景致也是前所未見的:「這是哪裡?」
紫靨已經轉身去收拾我的衣裝了緋妝就趴在我身邊說道:「魚夫人在廣漠府的私宅。少主好歹你醒了紫靨都偷偷哭了好幾回半夜放鴿子給宮主寫信還說要去把薛殿主綁來呢!」啪地一聲紫靨手裡的雙魚佩敲在她腦袋上。緋妝無辜地轉頭道:「這麼狂妄的話說了就得認吶。」
我在被子裡動了動手腳總覺得氣脈不通這兒痛那兒痛。紫靨請我下床更衣我就掀開了被子乾脆赤腳下地一邊行氣一邊抻腿伸臂活動了一下筋骨。緋妝又湊過來說話嘰嘰喳喳:「少主奴婢就說了您出門只帶紫靨不帶奴婢是不行的。她就會打人哪裡會照顧人呢?」
紫靨終於生氣了看準了時機一腳絆在緋妝腳下看著她噗地摔倒在厚毯上。
我見慣了她們玩笑。懶得多管。只是緋妝摔跤地樣子讓我很自然地想起了香豆。想起香豆自然就不可避免地想起初入宮闈時生的一切。想起姬檀想起北書房想起平涼王想起寒雲關想起……弘寨。
我默然轉身避開兩個侍女循著熟悉的寒氣找到了冰魄劍。(好看的它被安靜地放置在床頭不遠的櫃子上。熟悉的劍鞘浮雕熟悉的四方劍鞘熟悉的觸目可知的鋒芒。那一天下午在離著弘寨不到二十里地山道旁我殺了一個放冷箭試圖殺死紫靨的弓箭手又殺了一心為他復仇的父親惹怒了那一夥佔山為王的賊匪然後他們死戰。我一心殺戮……
我慢慢回想著那一天的一切身後的紫靨緋妝都屏住呼吸似乎不敢驚動我。
我低頭笑了笑轉身道:「為什麼不說話?」紫靨就算了。緋妝不說話不是很奇怪麼?
紫靨照例是輕易不說話的何況有緋妝在場。緋妝嘟了嘟嘴似乎有些苦惱嬌憨地歎了一聲說道:「少主的樣子根本就不想我們說話麼。」我吃驚地摸了摸自己的臉。有麼?她搖頭道:「鮮於微已經打下弘寨、小關山、狼月湖山寨了。正打算回防上京。」
打得挺快地麼。這麼說起來。蕭王在北山郡的舊部都被他打掉了?
「哪裡很快?少主都沒覺得很熱麼?」
很熱?我看了看床上的被子又看了看她二人的衣著。不熱吧?
「今天都六月二十七了。這裡是魚夫人在小寒山地私宅是比別處避暑。何況。隔間都堆著冰匣子呢。少主居然沒感覺出來。」緋妝嘰嘰喳喳地說道順便逮住了剛剛替我穿好鞋起身的紫靨道「紫靨咱們說好的要好好教訓一下少主。」
教訓我?我目瞪口呆地看著越來越無法無天的緋妝。她沒說錯話吧?
「你走開。」紫靨冷冷靜靜地說。
緋妝被她淡淡的顏色嚇住了傻兮兮地退了兩步。
紫靨一言不繼續自己手裡地動作我由著她替我更衣穿戴清楚地感覺到她冷靜面孔下些微地不安與決絕。我認真想了一下自己地作為覺得並沒有什麼出格的地方。是一口氣殺了數千人是有些駭人聽聞可是他們是敵人他們要殺我我反擊有什麼不對呢?何況我不覺得紫靨會為了這個問題與我爭吵。在弘寨前她殺的人也不少。
理順裙擺處最後一個褶皺之後紫靨退了兩步看了我兩眼。
我知道她要說某些話了果然她微微垂道:「奴婢做了一件事。」
我靜靜地等待著她地後續。紫靨說:「奴婢是曾寫信給宮主不過並不是請求宮主讓薛殿主下山替您診治毒傷而是請宮主將上官公子逐出霧山。」
我有些難以置信地看著她。雖然我明白她這麼做的用意但是這樣的作為不止會得罪上官千闕還會得罪上官叔叔和魚夫人。要知道上官千闕很早就跟著上官叔叔處理清風殿的事務了清風殿總霧山事執掌著十殿大權她居然妄想請姑姑把上官千闕逐出霧山這不是明擺著要毀壞上官千闕的前程麼?
我想了想問道:「結果呢?」
我拿捏不透姑姑的想法。她是個讓人猜不透的人。答應或者不答應都是可能的。
「宮主沒答應。」紫靨說。我稍稍鬆了口氣。要是上官千闕真讓紫靨一封信就被踢出了霧山這筆債我拿什麼才還得清?一個人一輩子的際遇我用什麼還?哪曉得才喘了口氣紫靨又來了一句「不過宮主將奴婢的信給上官公子看了。」
緋妝錯愕地看著她似乎也明白接下來的話有些不如意了。果然紫靨接著說:「當夜上官公子就折了玉蕊劍後以毀壞信物入罪被師父逐出了霧山。」
我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麼反應了似乎是笑了胸臆中又充斥著怒氣。盯著紫靨半晌都不知道說什麼好我又將目光移向別處。不敢再看著她我怕看得久了自己會對她做出一些不恰當的壞事來。
「你跟姑姑說了什麼?」我問。居然能讓姑姑做出這種事來?!
姑姑將她的信遞給上官千闕看就算上官千闕有一千一萬個不願意他敢不下山麼?
「奴婢只是將少主在寒雲關受傷中毒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宮主。」紫靨說。
誰准你告訴她的?!我緊緊捏住拳頭根本不想自己落入被憐憫的境地。
「就算奴婢不說宮主就不知道麼?當初您點頭與青羨林一起應承了烏蘭內遷之事就應該想到今日的處境。如果沒有上官公子襄助您是打算自己去過問農桑漁牧還是打算自己操心教化道德?……您睡了近兩個月或許不知道管彤賢已經殺了達布魯汗王與尊崖王太后一起推舉二十六皇子為烏蘭大汗自任攝政王就等於姬檀與青羨林兌現諾言了。」紫靨口吻中是滿滿地不認同。不認同之後又是無可奈何地補救態度。
我很認真地思索了管彤賢這三個字代表的意義陡然想起這就是管駙馬是葉恬「青羨林不是和姬檀在一起?」兩個月過去了軟磨硬泡之下青羨林也該把姬檀擺平了吧?不管是忠臣奸相我總覺得姬檀會被青羨林吃得死死的。我倒不擔心姬檀被青羨林殺了醒來看看紫靨緋妝都一臉自在想來姬檀不怎麼危險。
這一次沒等紫靨說話緋妝就啊了一聲搶著說:「我就知道青公子很厲害!」
知道你花癡青羨林第一次說去看青公子時就你蹦得最熱乎。我無可奈何地退了一步還是望向紫靨指望她說句話。緋妝已經滿眼閃亮地嘻嘻笑道:「侍中侍中哦!我聽說侍中是個大官!現在要叫青侍中了我聽千亭小姐說青公子和皇帝天天都在一處那真是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白如新傾蓋如故不打不相識英雄惜英雄……」
侍中算個什麼大官啊?就是皇帝身邊跑腿聽差陪著玩兒的。我實在受不了緋妝激動起來的胡亂用詞了還金風玉露一相逢呢那兩人見面不打起來就不錯了就算表面上相處得不錯大抵也是有人服了軟:姬檀是被蕭彤和青羨林抓在手裡不服軟不行吧?
「收拾一下準備啟程。」我懶得繼續聽緋妝胡扯簡單地吩咐道。
緋妝誒了一聲問道:「少主我們去哪裡啊?」
「找姬檀。」救皇帝於水火之中。雖然晚了兩個月不過遲到總比不到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