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東園的時候我還有點莫名其妙自己都覺得摸不著頭腦。
從曲叔叔叫住我的時候開始我就一直被他牽著鼻子走他說什麼我聽什麼他讓我坐下喝茶我就坐下喝茶他說當年的故事我就相信了他口中的事實確實就是真相。我對曲叔叔其實是有些忌憚的從拙政殿被他輕輕一瞥就嚇得我連忙撤身開始我就忌憚著這位敏銳卻強大的霧山前輩他有一種主宰一切的氣場。
只有一件事我死死守著沒有應承:無論他怎樣試圖說服我離開未央宮返回霧山我始終搖頭不應。被逼得急了我才不甘願地回答道:「是姑姑讓我下山的。」他似乎很詫異於這個答案半晌才輕輕問了一句:「是麼?」
事情說到這樣的地步也已經沒有更多的句子可以斟酌考量了曲叔叔叮囑我暫時不要回京就算回京也不要立即進宮。等上京的事情結束之後再決定要不要回霧山。我再次奇怪地問上京會生什麼事曲叔叔很無奈地看著我似乎覺得我很笨笨得無可救藥了。我悻悻地閉上了嘴不自覺地有了一絲對著姑姑才會丟出來的小脾氣轉身就要甩門離開。
「董家有幾個仇人?」就在我快要負氣離開的時候曲叔叔突然問。
我哼哼地停下腳步抱著劍不肯回頭。董家有幾個仇人我怎麼知道?像他那樣權傾朝野的高門大戶腳下不定踩著多少人的屍骨血淚呢單說董攸一個死在他手裡的敵國士卒就不下十數萬冤魂都能裝一層地獄了。…
「第一個自然是我。當年是我毀了他們篡奪帝位的希望。」曲叔叔說。
我這才反應過來曲叔叔地意思他和我說當年的舊事不是沒有道理的。
當年董英名死在謀逆罪上。不說君臣是否欺心相疑單單董英名死地這個時機罪名。就是董家今日必反的根基。姬秀在位時本就削減了董攸地大部分兵權就算姬秀在當年事變之後根本就不動董家一根指頭董家能心安理得安穩度日麼?董攸能不明白自己一族逃過株連之罪甚至還能風光無限為的實則是當年東海之患?
如今先帝已崩東海亦平。董家最害怕的事情無非就是當年董英名謀反一事被翻出來所以他們一定會先下手為強。()扶持董太后的嫡子繼位是董家惟一的選擇。他們有比南家更加迫切也必須地理由要剷除姬檀。所以董家的第二個仇人是當年的姬秀如今的姬檀。
「如果您遇刺放權的消息傳回上京董家會立即動手?」我很遲疑地問。曲叔叔微微一笑說:「皇上不是已經借口盤查烏蘭叛亂一事和鮮於將軍聯繫上了麼?」
這個叫引蛇出洞還是請君入甕啊?我一時無語。
站在西涼王都被寒夜浸得冰冷的街頭。我拍了拍有些沉重的腦袋輕輕吐了口氣。
要驗證曲叔叔說的話是真是假很簡單。安靜地等待一段時間就行了。他對我也沒有什麼圖謀只是勸我不要摻和上京之事而已。我也確實沒有摻和。何況。姬檀讓我的做地事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就算曲叔叔說的話都是真地。也頂多就是姬檀在指使我的時候沒有對我說明他佈局地真意罷了。我並不在意這個。
曲叔叔原本就被莫名其妙殺出來地蓮太子傷得很重。和我動手時崩了傷口又強撐著和我說了大半夜的話一旦倒下去估計不睡上幾天是醒不過來地就算清醒了過來就他那一身內傷外傷沒有兩三個月也好不利索。領軍打仗不是遊獵玩耍一旦上了戰場鬧不好主帥一個小小的風寒就能毀了一支鐵軍想來曲叔叔不會拿西涼十萬士卒的性命和自己較勁。
反正我也沒打算立即就返回上京此行還有一個目的那就是誅殺逆賊魁。
管他怎麼回事我只要做好自己認定的事就行了。想到這裡我將手裡的蒙面絲帕塞進懷裡換了只手握劍踏著一地清冷月光往客棧方向飛掠而去。自從平涼王遇刺之後西涼王都實行了宵禁半夜街上除了巡防的差役看不見一個人百姓們都早早地睡下了偌大的王都安靜得驚人。
有客棧的街區稍微喧鬧一些這時候也沒有人在街頭走動了頂多是屋內的燭火多了幾盞隱約有交談說笑嘁嘁喳喳的聲音。我穿著一身夜行緊身衣自然不會大搖大擺從客棧大門進去伏在房簷下一個輕盈的躍身從小窗跳了進去。
並沒有刻意留意屋內的動靜我對紫靨的功夫還是相當有信心的。然而意外偏偏就在今天這個小客棧裡生了。手指碰著窗欞的一瞬間我就察覺到屋內氣氛不對。說不上哪裡不對就是不舒服覺得一定是出了問題。所以翻身躍入窗內的同時我左手扣著兩枚琺琅珠遍佈於身的護體真氣霍然周旋。
靜安靜無比的安靜。
並沒有想像中火光電石間的迎面截殺我從容順利地站在了屋內。
對面最遠處是一張陳舊的雕花木床看上去有些年頭卻漿洗得十分乾淨的被褥上紫靨安安靜靜地躺著。我注意到她身上穿的衣服很扎眼並不是送我離開時身上那套蔥綠襖而是和我一樣的夜行緊身衣。她面容安詳地閉眼俯臥在床上左手上還握著一把短
近一點的地方是一張同樣陳舊的雕花木桌桌邊放著一張月牙凳凳子上邊坐著一個人。這個人身材頎長頗為英偉薄薄的燭火照耀在他身上的錦繡華服上揉出一抹淡淡的光暈宛如春日裡破雪的第一抹陽光。他有一雙修長白皙的手右手矜持地捧著做工並不精細的茶盞原本普通已極的瓷盞突然間就完美得宛如御用的珍品。
我都不必去看他的臉單單看這袖口這白皙如玉的修長手指就知道來的人是誰了。
青羨林這傢伙怎麼又閃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