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完美佐證緋妝那順手一遞二千兩的理所當然一向低調的千亭也花了大手筆。
由紫靨扶著一步三搖、蓮步生姿、端足了架子走出家門時我看見了一輛絕對不該出現在寒門小戶的精緻馬車。確實是一輛相當精緻的馬車車身由昂貴的紫檀木製成看著木質溫潤堅滑喜人。車廂上鑲嵌的是黃楊木雕刻出一副渾然天成的黃昏走馬圖那刀工意境絲毫不帶匠氣活脫脫就是應該陳列擺放著教人欣賞把玩的名貴玩物。
套在前面的兩匹黑馬也甚是神駿一看就是落日馬場的軒轅寶馬。套在馬身上的銀轡頭也閃閃亮車伕衣衫整潔舉止端莊見我們出來便束手站在一側鞠躬施禮。這馬車往殷家門口一放原本還看得入眼的偏僻院子頓時就生出無比荒涼之感。
在皇宮大內見慣豪奢的歐太監也有些怔忡我朝他微微頷解開斗篷一旁的紫靨立即接了過去。當然這月白色的厚羊絨斗篷也是宮裡下來的畢竟身上只穿著一襲單薄的織錦襦裙這麼寒冷的天氣沒有厚實披風保暖是不行的。出了門紫靨就讓我披上斗篷我原本不需要這個想想不能異於常人仍舊穿上了。這時候要上馬車自然迫不及待的脫下來。
車廂裡佈置得十分精緻南**有的織花長絨地毯鋪了一地赤腳踩上去十分厚實舒適。靠裡擺著一張紫檀木雕成的臥榻對面則是一排小櫥子檯面上擺著點心與茶具也不知道哪裡燒著爐子整個車廂裡都是暖烘烘的。
紫靨扶著我在臥榻上坐下我左右看了看現車廂四壁也都雕刻著山水圖畫中間一幅仍舊是黃楊木鑲嵌成的風物依稀是古道上車馬孤獨的景色漫看*遍地雕工栩栩如生。外邊是一圈浮痕仔細一看現古樸精緻的花紋中藏著一圈字。
「馬如飛酒力微醒時已暮賞花歸去……」同樣在研究壁上字跡的紫靨被自己弄迷糊了。難得看見紫靨迷糊的樣子我忍不住偷偷好笑抿著嘴不吭聲。緋妝一直在刨小櫥子上的點心這時候才抬頭順著紫靨的目光望去哎呀一聲說道:「這都不懂呀分明是兩句詩吶從這裡念賞花歸去馬如飛酒力微醒時已暮……呃不押韻的說……」
兩人都目光灼灼地盯著我我乾咳一聲道:「你們也不是不知道我自幼就不愛讀書……」被那兩人齊刷刷地白了一眼眼看緋妝作勢欲撲上來我連忙搖手道「好好好我看看……嗯這樣啊……從下邊開始念賞花歸去馬如飛去馬如飛酒力微。酒力微醒時已暮醒時已暮賞花歸。」
別看緋妝一臉崇拜地望著我就以為我真的多厲害。我不愛讀書這是整個大光明宮都知道的。這詩是秦觀的名作爛白到當初教我詩文的師父在講解頂真、迴環的時候毫不客氣地將此作拿來當範例我才稍微記住了。雖說師父講的我都記得不過那師父沒半個月就被我趕走了所以我這詩文上的造詣和黃口小兒也差不多——都是打油詩的水準。
車廂裡嘻嘻哈哈鬧了一陣時間很快就過去了馬車停在了未央宮外城的隆慶門外。
緋妝先下了馬車小心翼翼地將我扶了下來看著她謹慎的樣子我都以為自己該是走路都會跌倒的嬌柔千金了。紫靨緊隨其後趕緊給我披上長絨斗篷將我裹得嚴嚴實實的。因為頭上帶著銀冠所以風帽才沒有一起掛上冷風吹在脖子上涼酥酥的感覺十分迷人。
我在原地站著打量四下前面就是宮門了筆直的宮牆東西延伸深得似乎不能見底。這座皇城惟一的入口就是十二處巍峨壯麗的宮門。甲冑威嚴的皇庭禁衛軍守衛森嚴地堵在門口據說任何人擅自靠近宮門三十丈都是殺無赦的罪行。
現在那扇巍峨的宮門之前整齊地排著二十輛馬車。楠木紫漆棗紅馬外邊罩著墨綠色的深緞罩子車伕都是供職車馬司的宦官個個都繃著臉色。馬車隊伍往西五十丈的地方臨時搭了一個大篷子還有排隊的官家小姐在等著梳頭。已經梳好頭的采女們則聚集在不遠處裹著自己身上的斗篷在寒風中瑟瑟抖。
皇帝選妃身世年齡都是很計較的。姬檀今年也才十七歲他的妃子絕對不能比他還老所以這些被聚集在一起等待的官家小姐們大多都只有十四、五歲。大概因為排隊等待梳頭的時間太長了個個都有些疲憊不堪被寒風一吹小臉慘白慘白的。
歐公公衝我笑了笑說道:「殷姑娘不妨在馬車上稍坐片刻。時辰到了老奴差人來請您就是。這宮牆外邊四野無牆無樹也沒個擋風的地方別受了風。」老太監很懂得拿人手短的道理不知道千亭給他塞了多少銀子這老奴才肯這樣巴結伺候我。
他是宮裡的實權太監之一我自然不會得罪他頷道:「多謝公公好意。我出來透透氣也好。」看著那巍峨的宮門學著多半采女的模樣幽幽歎息道「人說一如侯門深似海如今進了宮要出來也不容易了。多看看外邊的景色也是好的。」
歐公公理解地笑了笑又柔聲安慰道:「姑娘也莫難過。宮中得趣兒的事情多著呢。您這樣品貌端莊性情溫柔必然是大富大貴的氣候。內廷供奉天下共尊這樣兒的富貴榮華哪裡是宮外享受得到的?怕您到時候根本就不想離開了呢。」
宮裡混得出來的絕對都是人精人精啊。這諂媚話說的八成*人都受不了吧?偏偏從這個慈眉善目的老太監口中說出來就彷彿真的是一個年高德劭的老爺爺滿懷善意地安撫自己將要入宮的孫女兒那口氣中的真誠真摯真心啊簡直叫人心肝顫。
這邊正說著話呢一輛馬車咕嚕咕嚕地緩緩駛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