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波山,名字是傣族方言音譯而成,海拔六七百米,位於南雲省邊境龍川縣傣族鄉,山裡處處是幽谷溪澗,懸崖峭壁,層巒疊嶂,地形地勢險要。
進山的路有一塊警示牌:上山小心!否則你的錢就變成我的錢,你的田就變成我的田,你的老婆就變成我的老婆,你的娃就變成別人家的娃。
太陽當頭照,林間鳥兒叫,四個人正在山裡如履薄冰般行進,為首領路的是一個身材高大的胖子,腰間插著兩把開山刀,左手端著羅盤,右手拎著一隻被啃得面目全非的烤鴨。
胖子年紀不大,說二十有點嫩,說三十有點老,一頭飄逸的及肩長髮,臉白無須,大大的墨鏡遮住了小半邊臉,如果再戴上口罩,絕對胖帥哥一枚。
破舊的八卦道袍,高叉長袍下穿著及膝沙灘褲,走動間不時露出兩條毛茸茸的小腿,九月末的山風吹呀吹,迎風招展的腿毛飛呀飛,明明是現代道士的style,脖子上卻掛著一串翠玉佛珠,似僧非僧,似道非道,看起來就像一個走江湖賣假藥的。
大力丸,你值得擁有。
緊隨胖子身後的是一個身穿襯衫西褲的中年禿頭,他拿出紙巾擦了一下珵亮的腦門,小心翼翼的開口道:「大師,您的傣族名字真的叫都暹?您真的是佛爺嗎?」
「有什麼問題嗎?」胖子鴨骨頭一丟,墨鏡一摘,長髮一甩,傲然道:「難道和尚就不能吃肉?就不能留長頭髮嗎?」
禿頭兄急忙賠笑道:「您不要誤會我的意思,我只是有點好奇而以。」
留著長髮,穿著道袍,大塊吃肉,上山的時候碰到一個漂亮的小媳婦,一雙氪金狗眼瞬間發出綠幽幽的光芒,恨不得把人家拖進路邊的草叢裡進行人道主義援助,如此和尚為何沒被清理門戶呢?
「王總,你懷疑我不夠專業嗎?」胖子雙眼瞇成一線,哼道:「如果你以後有什麼不滿,可以隨便來砸我劉荊山的招牌。」
禿頭兄聞言大驚失色,畢恭畢敬的告罪:「不敢,不敢,我父親的墳地就麻煩您了。」
劉荊山沒有繼續拿喬,慢條斯理的說道:「這風水寶地可不是那麼容易找到的,我們要有點耐心。」
「慢點沒關係。」
拿人錢財,替人消災,收了人家九九八,劉荊山還算盡心盡力,一行人走進深山老林,費盡了九牛二虎之力,終於找到一塊傳說中的『風水寶地』,然後一行人七手八腳刨土,很快建起一個空墓。
收工了,一行人歡天喜地的下山,禿頭兄嫌累不想原路返回,想走近路,劉荊山沒有拒絕老闆的請求,不過有言在先,路不熟,迷路不要罵娘,老闆欣然接受。
走了一個小時後,四人的表情變得凝重起來,走下山的路找不到就算了,就連返回的路都找不到了,唯獨剩下跳下山的路,當然,一般只有想練九陽神功的人才會選擇跳山崖。
劉荊山煞有介事的掐指一算,皺緊眉頭,幽幽道:「一切皆乃因果,有捨必有得,有得必有失,我們受天厚眷找到了一塊福地,就連守山小神都嫉妒我們的福緣了,也由此產生了劫數……」
「大師,麻煩您說得通俗一點好嗎?」
「意思是我們他媽迷路了。」
「☉﹏☉!」
劉荊山抬頭看了一下天空,說道:「天差不多要暗下來了,如果不能在兩個小時內下山,我們只能留在山裡過夜了。」
禿頭兄急得都要長出頭髮了,撓著頭道:「山裡過夜?」
「放心,山裡的野豬雖然多……」
「我要下山……」禿頭兄發出淒厲的尖叫,急道:「大師,您快想想辦法吧?」
「辦法有,此山乃神開,此樹乃神栽,我們只要孝敬山神就能化解這個劫難……」劉荊山大手一伸,沉聲道:「給我五百塊,我找山神溝通一下。」
禿頭兄利索的從皮包裡拿出了五百塊,劉荊山接過錢塞進自己兜裡,慢悠悠掏出一部破手機,撥通後用傣語叫道:「巖樹嗎?我是都暹,我過百跳澗下山,可是這裡的草現在太高了,我找不到路了,你快點來帶我下山。」
隨著時代浪潮的席捲,我們的生活產生了質的飛躍,很多人都吃上了皮鞋,極少數人還喝上了婦炎潔,為了適應時代的進步,萬物生靈都學會了與時俱進,就連漫天神佛都用上手機了嗎?禿頭兄嘴角抽搐,蛋蛋隱隱作痛。
不到一個小時,一個身穿傣族服飾,打著赤腳的黝黑年輕人就出現在劉荊山等人眼前,打了一聲招呼後,四個等得望眼欲穿的可憐蟲就屁顛屁顛跟著人家下山了。
…………
…………
夕陽西下,天色漸暗,一行人堪堪下到山腳,客套一番後便分道揚鑣了,劉荊山獨自一人步行了十分鐘,走進了一個傣族小寨子。
一戶破落的竹樓前,門外坐著一個十幾歲,面容俏麗的傣族小姑娘,她正專心致志的編一個竹籃,劉荊山走到她面前,笑著用傣語打招呼道:「玉瓦,你阿波呢?」
小姑娘抬起頭,又羞澀的低下,靦腆的道:「阿波在煮飯。」
「今天是週末?」
「嗯!」小姑娘應了一聲,怯怯的道:「我剛從學校回來。」
劉荊山咧嘴一笑,眨眨眼道:「玉瓦,今晚陪都暹哥去城裡玩嗎?」
「死胖子,看打……」一個腿腳不方便的中年漢子拄拐從竹樓裡走出來,輕輕捶了劉荊山胸口一拳,虎著臉道:「農夫三拳味道怎麼樣?」
「有點疼。」
「還敢調戲我們家玉瓦嗎?」
「您在的時候不敢了。」
「☉﹏☉!」
劉荊山笑著改口道:「我是說以後都不敢了。」
中年漢子忍不住笑了,溫聲道:「留下來吃飯吧?玉瓦回來,我買了兩斤肉。」
「不了,這裡的路晚上不好走,我要先回城裡了……」劉荊山搖搖頭,拿出一袋糖餅塞到中年漢子懷裡,不由分說道:「這些糖餅是老闆給的,留給玉瓦拿去學校吃。」
說完話,劉荊山扭頭就走,中年漢子打開了裝糖餅的塑料袋,果然,糖果裡還有幾百塊錢,父女倆眼中滿是感激,雙手合十鞠了一躬,目送腰後插著兩把金鞘大刀的男人離開。
小姑娘待劉荊山走出二三十米後,輕啟小嘴唱起了山歌……
龍川縣少數民族眾多,信仰各有不同,信佛的,信道的,信阿拉的,信耶穌的,信春哥的,傣族人信佛,和尚在他們心目中地位十分崇高。
都暹,這個名字代表的是佛爺,佛爺在寺廟裡的地位比普通和尚高很多,劉荊山並沒有真正受戒為僧,只是因為身上掛著象徵大佛爺的佛珠,所以勉強算半個佛爺,除此之外,他還有另外一個身份,傣族鄉九村三十六寨的大祭師,他的傣族全名叫刀都暹,一個非常顯赫的姓名。
聽到身後小姑娘婉轉的歌聲,劉荊山的胖臉微微一紅,這首山歌是傣家姑娘唱給情郎聽的,小姑娘今年只有十三歲,喜歡上這種小姑娘的男人絕對禽獸,如果把喜歡兩個字去掉?
劉荊山是一個棄兒,被遺棄的時候只有三四歲左右,當時他生著重病,身上除了一張寫著名字的紙條外,別無長物,傣族鄉寺廟裡的大佛爺好心收養了他。
他十三歲的時候,德高望重的年邁大佛爺圓寂了,不久,他便跟著寨子裡的青壯一起去了西亞地區務工,可是一夥人剛到西亞就遇到意外而走散了……
從此,傣族鄉失去了劉荊山的音訊。
直到四年前,劉荊山才隻身回到了傣族鄉,回到了養大他的寺院,不過,他沒有繼承大佛爺的衣缽做和尚,而是到縣城做起了小買賣,天橋上賣過奶罩,天橋下賣過耗子藥,總之什麼狗屁倒灶的玩意兒都賣過,由於缺乏生意頭腦,他是賣什麼虧什麼,隔壁家大嫂的內褲都賠進去三條了。
前年夏天,劉荊山見義勇為救了一個意外受重傷的孤寡老人,解放前,老人曾是傣族鄉的首領大寨主,解放後,老人成了傣族鄉的大祭師,平時專門主持祭祀等活動,雖然沒什麼錢,但地位聲望極高。
去年十二月底,病重的老人含笑奔赴九泉,劉荊山以義子的身份處理了老人的後事,隨後,他在鄉民的擁護下繼承了兩把金刀,並繼承了『刀』這個顯赫的姓氏,就這樣,一個漢人陰差陽錯成為了傣族鄉新一任大祭師。
接任大祭師後,傣族鄉的人無論是婚喪嫁娶都會找劉荊山主持,每次都能拿到紅包,嘗到甜頭後,劉荊山的神棍生涯開始了,今年初,他正式在縣城裡掛牌營業了,打算將畢生精力都投入到偉大的迷信事業中去。
地位尊崇,名氣又大,劉荊山開業後生意還挺紅火,而且生意範圍已經不僅僅局限於小小的邊境縣了,腳偶爾還會伸到國外去,開設的業務也越來越多,從一開始的主持婚喪嫁娶,到現在的求籤問卜,看手相,看風水,看隔壁家大嫂洗澡啦等等。
今天的收入不錯,進賬一千五,留了七百給窮困的玉瓦家,自己還剩下八百,早知道剛剛應該多坑一點的,胡思亂想的劉荊山回過神後暗暗惋惜,走到村口,他騎上自己的停在雜貨店門口的助力車,滴哩哩開出了小村寨。
月暗星淡,天黑路爛,不過為了盡快趕回城裡,劉荊山還是選擇馬力全開,果然不負眾望,沒過多久,鄉間小路上就傳來了一聲跟婦女大腿內側有關的粗口……
折騰半天,劉荊山才將助力車從水田里拖上岸,一身泥水就算了,倒霉的是車子打不著火了,這前不著村,後不著店,離縣城還有十幾公里路程,如果路上遇不到人幫忙,豈不是完蛋了?
黑燈瞎火,劉荊山推著車走了好久,一路上半個人都沒遇到,走到一片樹林子,他吞了一口唾沫,心裡開始發毛,林子道路兩旁是墳地,躺著不少他的『客戶』,萬一人家跳出來打招呼怎麼辦?
突然,路旁傳出一聲痛苦的悶哼,劉荊山嚇得小心肝差點跳出來,停車抽出背後的兩把大刀,如臨大敵般爆喝道:「誰?」
沒人吱聲,只有風吹樹葉的沙沙聲,昏暗的月光下,路邊的樹木看起來鬼影幢幢,讓人覺得毛骨悚然,劉荊山感覺一股寒意從腳底板直達天靈蓋,頭皮一陣陣發麻。
「我不管你是人還是鬼……」劉荊山雙刀互擊,發出鏘的一聲,「你要是再不說話,我就砍了你。」
路旁樹後探出一個腦袋,一位仁兄沒好氣的道:「大哥,我就是在路邊拉個屎而以,沒犯法吧?」
「一_一!」
劉荊山收刀回鞘,撓撓頭乾笑兩聲,就在他準備離開的時候,才發現路邊停著一台摩托車,這就是緣糞,幾分鐘後,一台摩托車拉著一台助力車駛向了縣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