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歌站在墨府門口,看著熟悉的大門,再抬頭看著那樸素的門匾,簡簡單單的「墨府」二字,毫無花紋,磚框磨琢得極光滑極細膩,給人一種大方之感。
為什麼覺得這般陌生?墨歌伸出手,指尖觸到朱紅大門,冰冷冷的感覺從指尖傳到心口,她立刻縮回。
好冷,墨府好冷。
可是,她還是要去找墨契,完成皇后給她的任務。
墨歌踏進門檻,看著熟悉的場景,卻感受著不熟悉的感覺,一切的一切都那麼冰冷。
「歌兒,最近怎麼樣?」墨契從墨歌身後走來,十分欣喜,他一回京城,便想要去看看歌兒,可是姑姑終是以墨歌已經出嫁,不得隨意見男子為由,拒絕了。
今日,他一聽到墨歌要來墨府便一直站在府內等她,想要問問太子對她好不好,可有欺負她。
可當墨契見到墨歌,笑容便收斂了,墨歌的臉上已經沒有嬰兒肥了,雙眼暗淡無光。
幾時歌兒她變得這般消瘦,眼神沒有焦距,甚至是沒有看見一直站在旁邊的他。
墨歌咧嘴一笑,努力的讓自己的表情更加自然,更加像從前。她拉住墨契的袖子說:「表哥,姑姑說你是結婚的年紀了,問你喜歡什麼樣的姑娘呢!」
墨契古銅色的皮膚浮現淡淡的紅色,他扯走他的袖子,咳嗽一下說:「急什麼,你還沒說太子對你好不好呢!」
墨歌害羞的別過頭,忸怩的說:「很好。」
看到墨歌的反應,墨契的臉變得蒼白,不對,這不是墨歌應該有的反應,不對!
現在的墨歌就像一個沒有生氣的木偶,黝黑的雙眼再也看不見曾經的靈動,只剩乾澀的黑洞,他不知道墨歌為什麼變成這個樣子,原本活潑無邪的她,才是她。
「原本的你不是這樣的,歌兒,若你真的喜歡太子,過的不錯,你便會說很多你不滿意的事情,卻不許我說他的不是。」
「為何,變得這麼消瘦?」墨契皺眉,墨歌則是搖搖頭微笑著說:「表哥,現在的我很好,不會到處惹麻煩,不會無理取鬧,多招人喜歡。」
她還捏了捏自己的臉蛋,作欣喜裝,眼神卻是難過而無神采的,「瘦了才好看呢!」
不是的,她從來都不在意外貌,一定是有什麼刺激到她了!
才過了半年,她怎麼變成這個樣子了,她在邊塞飛揚跋扈目中無人的樣子呢?
「因為太子才如此消瘦?」墨契拉著墨歌的手,看著墨歌乾澀的眼睛,小心翼翼的問。
他不希望是因為太子的原因而使墨歌這樣,若是因為太子,他不知道應該怎麼辦,一個是他要好的兄弟,一個是他親愛的妹妹。
墨歌搖搖頭,鬆開僵硬的嘴角,有淚花在眼裡閃爍,她最終選擇不再偽裝,因為裝不下去了,她也不想要欺騙墨契。
墨歌搖頭,拉著墨契的衣袖說:「不是因為太子哥哥,他對我很好,表哥,你別問了。」
墨歌又笑著對墨契說:「結婚了一定要告訴我,對了,你到底喜歡怎樣的女子?」微笑直達眼底。
墨契歎息,然後無奈的拍拍墨歌的肩膀說:「你回去休息吧,我去和姑姑說便好了。」
「那……好吧。」墨歌沒有繼續糾纏下去,可是若是從前,她必定會打破砂鍋問到底的。
墨契看著墨歌離去的背影,心中無限狐疑,原本以為墨歌嫁給太子赤瀲會很幸福,可墨歌如今的模樣讓他心驚,看樣子,她過的極為不好。
怎麼會這樣呢?太子是絕對不會做欺負墨歌的事情的,那歌兒到底因為什麼這麼悲傷?
香樟的香氣四溢,墨契忽然想起墨白,叔叔一定知道歌兒為什麼不開心,他是歌兒的父親,是最最疼愛歌兒的人。
墨契走進墨白的書房,墨白正在練字,眼神專注,筆力遒勁,寫的是王羲之的《蘭亭集序》。
「每覽昔人興感之由,若合一契,未嘗不臨文嗟悼,不能喻之於懷。固知一死生為虛誕,齊彭殤為妄作。後之視今,亦猶今之視昔。」
墨白察覺到墨契的到來,他抬起頭,對著墨契笑了笑說:「歌兒可說了什麼?」
墨契搖搖頭說:「沒有,什麼都沒說,一點也不像從前的她。」
墨白點了點頭,接口:「確實和以前的模樣比不得,畢竟已經嫁人了,怎麼還能和做姑娘時一般胡鬧。」
「不是的。」墨契打斷墨白的話,激動的說,「她確實變得乖巧了許多,卻一點都不開心,她不想要變成這個樣子,她現在不快樂!」
墨白愣了一下,等墨契說完,然後蘸了蘸墨水,繼續抄寫《蘭亭集序》,口中說道:「別胡思亂想了,她從小就想嫁給太子,哪有什麼不開心的。」
墨契睜大了眼睛,不敢相信這個從小就最寵愛墨歌的人,會這麼平靜的無視墨歌的變化。
墨白似乎也發現了自己的冷淡還有墨契的不解,他放下筆,拍拍墨契的臂膀,笑著說:「契兒也長大了,能夠觀察出家人的變化了,知道關心妹妹,很好。」
墨契被墨白的表揚弄的極為不好意思,摸了摸後腦說:「沒……沒有啦。」
墨白依舊笑著說:「歌兒已經嫁人了,心思多是正常的,若是婦人之間的事情,你怎麼好插手,更何況,歌兒長大了,她能夠解決的。若她真解決不了,也會來找我,她從小都是這樣,出了問題就會找我幫她解決,不是嗎?」
墨契想了想,確實如此,從小到大,墨歌做什麼,犯了多大的錯,墨白都會替她解決,就連當初當街毆打易水寒,墨歌也只是被禁足而已。
「女子的心思你別猜,歌兒她或許就是長大了。」墨白循循善誘,墨契點點頭,覺得墨白說的有理,心中的石頭也落地。
墨白卻沒有興致再寫字,整理好毛筆和硯台,指著他剛剛寫好的字對墨契說,「寫的可還好?」
墨契惶恐的退後說:「叔叔,我如何會看字?」
墨白笑著拉過墨契,指尖劃過字的下方說:「無妨,你說說你的看法。」
「寫的很好看,入木三分。」墨契抓抓腦袋,他最怕的就是讀書寫字了,會的幾個成語都是小時候被強迫學的。
墨白點點頭,沒有為難墨契便直接說道:「這句子我很喜歡,我們看古書,與前人共鳴,常常臨文歎息,殊不知百年之後我們也會化成灰燼,只有這書籍會流傳千古,不知千古之後會不會有人對著我的書嗟歎。」
「臨文嗟悼,有感於斯。」墨白笑的溫潤,墨契被墨白說的暈暈乎乎,一知半解,只得不停的點頭附和。
墨白知道墨契不喜歡聽這些,便笑著說:「回去休息吧。」
墨契立刻如得了赦令一般的逃了。
墨白望著墨契快速離開的背影,笑了笑,歎息道:「這麼容易被打發,以後坐上了那個位置該怎麼辦才好……」
墨白走出書房,仰頭看著高大的香樟樹,此時正是香樟三場雨中的落花雨,白花濃香,芬芳瀰漫。
「哥哥……」聲音低沉舒緩,讓人沉醉。
時間不經意間滑至七月,皇宮內表面一片祥和之氣,但是暗地裡早已波濤洶湧。
完顏出現之後,別的嬪妃幾乎沒能再看見皇上,她們提到完顏的時候,都咬碎了銀牙。
易瀟瀟則是躲在宮殿中,研究著容貴妃的喜好。
容貴妃喜歡靜,在宴會的時候,她會坐在一旁,低著頭,露出頸後側雪白的肌膚,默默的笑著。
容貴妃喜歡看書,她幾乎從來不出宮,在她剛進宮的時候,她沉靜了一年,從來不爭不搶,什麼事情都是淡淡的笑著。
皇上一直在注意容貴妃,因為她是容家的女子,但是他被這個安靜的女子所困擾,困擾她的不爭不搶。
容貴妃見到皇上會開心的笑,沒有見到皇上也是淡淡的笑,她會倚在窗框上,手中拿著一本詩詞,口中念著她覺得好的詩詞,窗外的樹發出沙沙的響聲。
那樣的畫面一定很美,易瀟瀟想。
可惜她學不來,她也沒必要學,她只要靜待佳音便好。
不用等太久,大概在八月吧,等天氣涼快了,赤蓮也全部都敗了,一切都會變得順理成章。
只可惜了完顏這個女子,她們都是可憐人。
易瀟瀟有些感歎,卻不知別人也在感歎她。
「聽說了嗎?風蕭蕭被塗大人贖走了。」
「嘖嘖嘖,前幾日還聽說塗大人救了個異族美人,還以為他會忘了風蕭蕭一陣子呢。」
「男人嘛,哪裡會滿足。」
南風閣裡又有各種傳聞,梁子芥滿意的勾起嘴角,一切的一切,都如赤嚳計算的那樣,沒有絲毫差錯。
那個塗大人貪財好色,一聽新開的青樓的花魁是絕色,便動了心思,想要借助裙帶關係上位。
一切道路都給易瀟瀟鋪墊好了,現在,她應該已經在後宮蟄伏了吧。
如今,便是靜待佳音了。
希望,她不要讓他們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