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橋臥波,未雲何龍?復道行空,不霽何虹?附近都是雕樑畫棟的瓊樓,漣漪揉揉眼睛,四周雲霧繚繞,朦朧中好似看過這樣的宮殿,可是若仔細看之時,便再也分辨不清了。
漣漪不知為何身體不受控制,走向一個方向,道路越發的熟悉,她的步伐便越發的凌亂。
道路兩旁是紅色的桃花,一片片的飄落,鋪在地上如十里紅妝,漣漪踏在上面,心中湧起一種**,走到路的盡頭去看看,不需要什麼理由。
路依舊漫長,她開始跑起來,髮絲變得凌亂,頭上的玉簪也掉落,她不管,青絲披肩,她不管。
路終於走盡,盡頭是一片茫茫雪地,再也不見一朵桃花,漣漪放慢腳步,跟著心中的呼喊走動。
在那裡,在那裡,有她想要的。漣漪踏在蒼白廣袤的大地上,一點也不迷茫。
天地終於不再只是白色,一個身著淡紫華服儀態萬方的女子正端坐在石椅上,皺眉思考棋子該如何走,對面仙氣十足的男子隨意的吹著笛子,四周是細密的雪花,卻沒有一片落在兩人身上。
漣漪覺得這個場景十分眼熟,走進一看,驚住,他們正是一個和自己長得一樣的女子和修竹。
女子放下手中的棋子,然後默默的把黑子白子拾起,看樣子是認輸了,修竹揮一揮袖子,棋子便都分別落入棋盒中。
「怎麼不開心?」修竹放下笛子,看著一旁沉默無語的女子說。
女子朱唇輕啟,說道:「竟然從未贏過你,不想再下了。」
修竹搖了搖頭,點破真相:「並不是如此,你不開心是因為帝嚳。」
女子抬頭看著對面的男子,他身著月白色長袍,頭戴雙龍搶珠淡金抹額,低著頭,修長十指慢慢的擦拭著竹笛,身姿優雅,那種清新脫俗的氣質渾然天成,那種冰冷的感覺也是脫骨而出。「他和一個女妖走的很近。」
「妖?你很在意妖?」修竹抬頭挑眉,問道:「你知道我是誰嗎?」
女子倒是吃了一驚,說:「你?你身上全無妖氣,而且天後看見你也未說什麼,你怎麼可能是妖?」
「可是……」修竹輕輕笑了起來,眼神清澈的嫵媚,說,「我就是妖。」
女子吃驚過後立馬抽出佩劍刺向修竹,修竹悠然躲過,女子又斜刺過去,倒是刺破了修竹的衣袖,修竹回身用竹笛抵住劍,女子的劍再也動彈不得。
「你是誰?」女子咬唇,她的劍術不差,在天界幾乎沒人打的過她,更何況是幾招就把她拿下。
修竹用竹笛輕敲女子的佩劍,佩劍立刻就碎了,修竹緩緩說道:「在下東篁修竹,久聞漣漪仙子大名。」
煙霧繚繞,男子和女子的身影影影綽綽,漣漪還想再看看後面發生了什麼,就聽到一個清冷的男聲說:「醒了?」
漣漪睜開眼,修竹正坐在床頭,靜靜看著她,漣漪迷茫道:「那是什麼?」
「你的前世。」修竹沒問便知道漣漪想知道什麼。
漣漪坐起身,她好像想起了什麼,又好像什麼都不記得:「是你讓我夢見那些?」
「不是。」修竹解釋道,眼神清明,「你並沒有喝孟婆湯,但是你不願再記得曾經,把它們深埋了而已。」
「不,我還記得一點。」漣漪看著修竹攝人魂魄的眼睛,認真的說,「我還記得,我喜歡帝嚳,我喜歡了他幾千年,這個感覺我從未忘記。」
時間好像靜止在這一時刻,修竹面無表情不說話,漣漪也是靜靜看著他,不知過了多久,晨鐘響起,修竹的表情終於有了起伏。
他皺眉,無奈的說:「他並不喜歡你,前世是,今世也是。」
「不要說了。」漣漪猛然怒喝道,「你又不是他,你怎麼知道他不喜歡我!」
修竹欲言又止,最後站起來,說:「你休息吧,漸漸你都會記得的。」
漣漪看著修竹的背影緩緩消失在視線中,她一直保持著呆坐在床上的姿勢,努力回憶關於前世的一切,可是記憶好像和她作對,她連剛剛夢見的都漸漸模糊了。
含英一進殿內,便看見漣漪公主呆呆的坐在床上,雙眼無神,頭髮散亂的披在肩上,憔悴無比。這模樣,直看得讓人心疼。含英喊道:「公主,公主!您怎麼了?」
漣漪回神,從前世的記憶中回到今世,無論前世如何,她還是在今世遇見了阿嚳不是嗎。
「沒事了,含英,替我洗漱。」漣漪下床,看著窗外說。「什麼時辰了?」
「辰時了。」含英為漣漪梳頭說,「皇上說等公主醒了就叫您去養心殿找他。」
漣漪猛地想起容璧和她說的事情,便連忙對含英說:「快些,隨我去養心殿。」
養心殿內皇上正在看著戰報,赤嚳只不過圍住了獫狁部落,毫無動靜,但皇上已經知道他的用意,倒也是個方法,皇上點頭稱讚。
太監特有聲音傳來:「公主到。」佩環聲響,漣漪公主施施然拜禮,皇上對漣漪招手,和藹的對她說:「阿漣,他們沒有打擾你睡覺吧。」
「沒有,父皇。」漣漪走到皇上面前,雙手捧上一個香囊說,「阿漣新做的薰衣草香囊,有安神作用。」
皇上把香囊收好,欣慰的笑:「還是阿漣好,阿瀲那小子總是忙忙碌碌的。」皇上看著自己最喜愛的女兒,她長得越發像她的母親,嫻靜淡雅。
皇上還記得每每見到她母親容妃時,容妃都是在看書。
她就靠在窗邊,斜坐著,嘴裡不時念著她覺得好的詩詞「天不老,情難絕。心似雙絲網,中有千千結。」窗外風吹的樹葉沙沙作響。
心如雙絲網,從此他陷入了千千結,平靜多年的心泛起了陣陣漣漪。
「父皇找漣漪有什麼事情嗎?」漣漪有些著急,她怕皇上直接賜婚,那就再也不可挽回了。
皇上站起來笑著看著漣漪,摸摸她的頭頂,比劃了一下漣漪的身高然後說:「阿漣一下子就這麼大了,是時候找個好歸宿了。赤嚳他要守孝三年,自然是不能娶你的,百姓也不會議論什麼。你從小就認識容璧,他的人品你應該也瞭解,嫁給他,很不錯。」
「不,父皇!」漣漪急忙說,「阿漣對表哥並無男女之情,表哥也並不屬意於我,阿漣現在只想陪在父皇身邊,並無思嫁之意。」
皇上挑眉看看漣漪,說:「果真?」
「果真。」漣漪連忙點頭,生怕皇上直接賜婚。
「那就再說吧。」皇上無可奈何的對漣漪搖搖頭。
「嗯。」漣漪放下了心,只要還有時間,就有機會。
皇上轉身抽出書架上一本保護的極好的書對漣漪說:「這是你母親抄寫的詩詞,你看看覺得如何?」
皇上隨意一翻,便翻到一首詩:積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艷獨絕,世無其二。《白石郎曲》「母親眼光好,這詩自然是極好的。」漣漪細細咀嚼,腦海中浮起了修竹的身姿,這詩,放在他身上,很是合適。
「可否以此詩畫一幅畫給父皇?」皇上把書遞給漣漪。漣漪把書放在胸前,驕傲的點點頭說:「自然可以。」
當晚,漣漪畫了一幅畫,畫的是她記憶中模糊的畫面,一彎清池裡有一朵赤蓮粲粲開放,岸上是一塊碧石,碧石旁邊有幾根篁竹,篁竹旁邊一個男子身姿飄渺,好似要凌風飛去。整個畫面使人想到積石如玉,列松如翠。
「含英,送給父皇。」漣漪伸伸懶腰,父皇這時還未睡,他每日要批閱好幾堆奏章,常常焚膏繼晷。
「是,公主。」含英那看那畫,心中默想,這赤蓮必是漣漪公主,碧石就是容璧公子,碧石守著蓮花,應了那首詩,也入了公主與公子的名。只是不知篁竹是什麼,那男子的背影確實很是**。
皇上看到那畫,仔細研究一下,便哈哈大笑說:「畫的好,畫的好,確實畫出了積石如玉之感。」
邊塞胡天八月即飛雪,更何況如今已經十月,赤嚳正惱墨歌又親自上陣指揮,不顧自己安危,氣憤的想罵墨歌,最後卻還是忍住了。
上次的事,她還在生氣,幾日都沒有理他了,曾經她是最喜歡黏他的,而最近卻總是躲著他,只怕是真生氣了。
「真是孩子。」赤嚳搖搖頭,然後拿出一張乾淨的白紙,認真的寫著:「甚好,勿念。」筆鋒凌厲,鐵畫銀鉤。
他折好,再裝入信封,用蠟封住,剛想要叫研墨進來時,研墨卻自己走了進來,好像有什麼事情想說又不敢說。
「怎麼了研墨?」赤嚳放下手上的書信說。
研墨握握拳頭,像是下了什麼決心,然後說道:「皇上把漣漪公主許配給容璧公子了……皇上說普天同慶,給邊塞送了很多物資。」
赤嚳呆了呆,手中的信封被捏緊,他搖頭說:「我不信。」
研墨拍拍手,幾個下人捧來一幅裝裱好的畫,那畫的意境很好,邊上有漣漪公主的落款,上面寫著「積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艷獨絕,世無其二。」
赤嚳走向那畫仔細研究,確實是漣漪的手筆,沒有一絲改動。如玉碧石,容璧;荷花粲粲,漣漪。
他左手撐著桌子,揮了揮右手說:「下去吧,我靜靜。」
研墨默默退出,赤嚳坐下,看著桌上的蠟封的信,說:「是我忽視了,漣漪都未回過一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