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景年外表鎮定自若,站在書桌後,目光沉著、直接,看著立在門口的父親。
「助理林洋給我發了封緊急郵件,您這電腦密碼是多少?」,紀景年開腔,對著面無表情的紀敏洪問。
紀敏洪走了進來,「你怎麼找來這小島的?」,嚴肅地問,表情不悅,紀景年反而鬆了口氣。
「老爺子,您忘了我以前是做什麼的了?調查私人財產、物業,我可最在行了!」,他玩笑著說,紀敏洪已經走近,目光落在電腦屏幕上,密保程序還是開著的。
紀敏洪嗤笑,「那你找來,意欲何在?幫你。媽監督我?」,幽幽地說,雙手在鍵盤上摸索了幾下,密碼解開。
「想不到老爺子的電腦也會加密,這麼大年紀,用電腦還算熟練。」,紀景年似誇似貶道,在椅子裡坐下。
紀敏洪還立在一旁,「甭覺得你爸老了,我可是個跟得上時代潮流的老頭!」,得意地說,目光警覺性地盯著電腦屏幕,只見紀景年打開了gmail郵箱。
是啊,是挺跟得上時代潮流的,毒品、原油以及軍火,他都能沾上。
紀景年心裡冷哼,鎮定地打開郵箱,那裡真有一封未讀郵件,也確實是助理林洋發來的。
感覺紀敏洪的目光移開,他打開郵件,仔細瀏覽了一遍,開始回復。
「老爺子,這來了四五天了,什麼時候回去?」,邊回復郵件,邊問,見紀敏洪離開了書桌邊,走向左面一面的書架邊,似乎在找書。
「後天。今晚就在島上住下,晚上有颱風,別亂走。」,紀敏洪背對著他,沉著聲道。
紀景年雙眸盯著屏幕,目光瞬間閃過一絲狠意,剛才那份報表還沒看完,下面似乎還有一項牽涉到的官員名單。
這些涉黑者為何能一次兩次地交易成功?這背後,必然牽涉到一大批**的官員。
這也正是公安部門遲遲沒法破案的重要原因,因為,公安部門都有可能藏著被他們收買的官員。
這樣的案子,只有各方聯合,暗中調查,不然,很難揪出背後的大。boss,明著能抓到的,都是些替死鬼。
比如,陸博軒。
他就是唐司佑的替死鬼。
回復好郵件後,紀景年關掉郵箱,「老爺子,我關機了?」,他沖紀敏洪的背影,揚聲問。
「關掉吧!」,紀敏洪放下手裡的書,塞回書架,這時,外面打了一道閃電,狂風四起,紀景年走去窗邊。
「這風雨,說來就來——」,看著窗外不遠處的燈火,邊關窗子,邊說道。
「海上就是如此,看起來也許風平浪靜,底下,指不定藏著什麼!這人也是!」,紀敏洪感慨地說。
紀景年眉梢微挑,這該不是在說他吧?
他當初進入遠洋,並不是懷疑紀敏洪才進去的,只是用一個新身份包裝自己。
誰知,竟查到了自己父親頭上了。
連申副檢那都沒有懷疑他的線索。可見,紀敏洪隱藏地有多深。
他被安排住進一間客房,外面,狂風肆虐,他躲在窗口,見院子裡停著一輛車,有人從別墅出去,上了車。
紀景年根本無心睡眠,打開手機,發現一格信號都沒有,連個電話都打不出去。
他出了這個房間,拿著手機,走在走道上,尋找信號……
光線幽暗的過道上,死一般的幽靜,木底人字拖踩在大理石地面上,發出「噠噠」的聲響。
想到後天就要離開,他心有不甘,不禁朝著書房走去……
太想得到那份報表,太想早點將背後的一干涉黑人員繩之以法,太想過回平靜安穩的日子……
太想他的兩個寶貝了。
彼時,顧涼辰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打電話給他,總是打不通,不在服務區。
這麼晚,他在哪?
也許正在沙漠裡,進行篝火晚宴,跟穿著性。感的女人在跳肚皮舞;也許在賭場,正在跟一票的富豪賭博;也許正在睡覺……
她覺得自己越來越神經質,他才離開幾天而已,就開始胡思亂想了。
曾經一再告誡自己,不要依賴他,這樣,無論什麼時候,都能活得瀟灑,活得快樂……
深吸一口氣,閉上眼,調整心態,腦子裡在不停地回憶,回憶曾經跟他在一起的一幕幕……
「紀老師……阿景哥……紀景年……」,喃喃低語,漸漸地,睡著了。
電腦上沒有安裝usb驅動,他無法拷貝那份報表,打開郵箱,傳進郵箱裡,保存為草稿!
在成功保存後,他暗暗地鬆了口氣,立即關機,站起身,快速地朝房門口走去。
剛打開房門,一股煙草味的竄鼻,有硬。邦。邦的金屬抵在腦門中央。
幽暗裡,父親那張臉近在咫尺!
他手裡拿著一支黑色手槍,槍頭正對準自己的腦門,「老爺子——」
「閉嘴!不許動!」,紀敏洪狠戾道,「舉起雙手!」
他緩緩地舉起雙手,有兩名蒙面的黑衣人走到他的身側,將他抓。住。
「老爺子!你這是做什麼?!」,他激動地問。
「臭小子,查到老子頭上來了!」,紀敏洪狠戾道,眸子裡迸發出兩道陰鷙的光,表情嚴肅。
「你在說什麼?我聽不明白!」
「別裝了!混賬東西!」,紀敏洪狠戾地說了句,抬腳,朝著他的肚子上踹去。
「啊——」,紀景年吃痛,一股血腥翻湧而上,嘴角沁出鮮血。
「紀景年!你給我聽清楚,老子就是涉黑!販毒、洗錢、燒殺搶掠,無惡不作!你能奈我何?!」,他被拉進了書房,紀敏洪跟著進去,一字一句,厲聲地吼。
「就你?敢跟我鬥?」,紀敏洪扣著他的臉,狠戾道。
「爸!回頭是岸!」,紀景年知道,自己已經被他識破,再裝下去也無濟於事,哀痛地看著眼前的父親,這聲「爸」,是希望他能念及親情。
「查我的時候,怎麼沒當我是你爸?!你是我兒子,是老子親生的兒子!你居然敢查我?!」,紀敏洪也惱怒,之前並未對他有所懷疑,只不過,剛剛才真正發現他。
二進他的書房,定是有所圖謀。
他揪著他的衣襟,一張老臉扭曲,變形,咬著牙,激動地咆哮。隨即,抬起腳,又踹上他的肚子!
紀景年吃痛,咬著牙,鮮血從嘴角溢出,「因為我是一名人民檢察官!」,他瞪著他,一字一句,無比堅定地說道。
無論是誰,只要損害了國家和人民的利益,他一定會將其繩之以法!
「好一個大義滅親的白眼狼!給我拖出去!」,紀敏洪又踹了他一腳,命手下把他帶走!
「紀敏洪!回頭是岸吧!天網恢恢疏而不漏,你殺了我都沒用!」,他被拖著離開書房,邊走,邊吼,有心痛,也有大義凜然的無悔!
紀敏洪對他的話嗤之以鼻,他不相信所謂的法律,所謂的正義,只相信金錢能買到一切!
包括法律、正義、權力!
「卿卿,想爸爸了,是吧?」,抱著女兒坐在沙發裡,餵奶,小寶貝小手還抓著那枚玉鎖,她柔聲問。
小寶貝看著她,小。嘴裡發出她聽不明白的聲音,然後,含。住了自己的乳。頭。
這個混蛋,一天一夜過去了,都沒給她打個電話,打過去,仍然是沒有信號。
她想打電話給紀敏洪問問,又不好意思,對他和艾香,都還有隔閡的。
艾雯兒昨天來過,來看望她們,也問了紀景年去迪拜的事,沒多說什麼就離開了。
這幾天,艾香也沒來過,一直是兩名月嫂和媽媽在照顧自己。
又是一個風雨交加的夜晚,一道黑色的身影從別墅裡逃跑。不一會兒,有強烈的燈光打在他的身上,他身手敏捷地逃跑,從身後傳來摩托車的聲音,他被窮追不捨!
「砰——」,在他快跑到碼頭時,有爆炸聲響起,一枚手榴彈落在他的前方,爆炸,激烈的火光刺亮他的雙眼,一股灼痛襲來,他尖叫一聲,身子向後,重重倒下——
幾輛摩托車在他身邊停下,他被拉起,朝著別墅拖去。
「啊——」,顧涼辰從噩夢中驚醒,全身是汗,而後,聽到了女兒的啼哭聲。
「紀老師……」,她心慌地喊,夢裡,紀景年滿臉是血……
聽到女兒的啼哭聲,她下了床,赤著雙腳奔去了嬰兒房,有月嫂在忙著給她餵奶。
「太太,這小寶貝不肯吃啊,不知怎麼回事,量了體溫也不高,就是哭個不停。」,四十多歲的月嫂見到她,皺著眉,說道。
「我來吧。」,她說了句,從月嫂懷裡接過哭得滿臉淚水的小寶貝,她心疼,「卿卿,是不是跟媽媽一樣,做噩夢了?」,她坐在沙發上,看著小寶貝,柔聲問。
小寶貝哭得更凶,「寶貝不哭了,不哭了,爸爸明天就回來了,別難過了,天亮了,爸爸就回來了,乖,乖啊……」,輕輕地拍著女兒的身子,柔聲地哄,心裡有些慌亂。
「哇——哇哇——哇——」,小寶貝哭得更凶,聲音更大,淚水洶湧地落下,小手緊緊地抓著那枚玉鎖,晶瑩的淚滴大顆大顆滾落,樣子看起來好可憐。
顧涼辰心疼地難受,眼淚也忍不住落下,「別哭了好不好?你這樣,媽媽會更擔心的!寶貝,求你了,乖啊——」,啞聲地哄著。
小寶貝根本不聽她的,聲嘶力竭地哭號,她真怕她會哭壞了嗓子,無措地抱著她,不停地哄,自己也邊落著眼淚。
後來,小寶寶終於哭累了,睡著了,後半夜,她沒再合眼,煎熬著等天亮,等他回程。
艾香這兩天眼皮直跳,一早醒來,給紀敏洪打去電話,打了不下十遍,才有人接。
「紀敏洪!你搞什麼名堂,這麼晚才接電話!」,艾香氣憤地問,回應她的,是一陣沉默。
「說話啊!」
「老婆……阿景,他,出事了……」,紀敏洪終於開腔,聲音沙啞,哽咽道。
艾香的心猛地一顫,「你,你說什麼?」,激動地問,腦子嗡嗡的。
「阿景昨夜乘游輪游海,發生意外,游輪翻了,人失蹤了!」,這是艾香生平第一次聽到紀敏洪那不淡定,透著慌張的聲音。
她臉色煞白,身子不穩,差點倒下,「老頭子,你別嚇我,我血壓高,心臟不好!」,艾香激動地說道,腦子嗡嗡的,頭暈,血壓真的急速上升,跌坐進沙發裡。
「你先別擔心,已經派人在搜救,當地的搜尋隊也在搜救!」,紀敏洪連忙安撫,艾香倒在沙發裡,渾身無力,艱難地喘息……
新聞裡播放著一條新聞:
當地時間,凌晨三。點,一艘遊艇在阿拉伯半島被巨浪捲起,沉沒,船上一名中國男子,一名阿拉伯裔女子以及,兩名迪拜船員失蹤,目前,搜尋隊正在該海域搜救。
紀景年失蹤的消息傳開,唯有顧涼辰、趙素妍她們還不知情。
她一直在打紀景年的電話,一直沒信號,最後,實在忍不住,給紀敏洪打了電話。
是紀敏洪的助理接的。
「顧小姐,紀總經理失蹤了,董事長正在找他。」
「誰,誰失蹤了?!」,顧涼辰激動地問,大腦一片空白,耳朵嗡嗡的,正在收拾家務的趙素妍聽到她的話,動作頓住,臉色僵硬,看向顧涼辰。
「我說的是紀總,紀景年,他昨晚乘遊艇游海,遇到颱風,遊艇翻了……」
「啪——」,全身的力氣被抽乾,無力握住手機,手機「啪」的一聲,掉落在地板上,發出沉沉的聲響。
「辰辰,怎麼了?!」,趙素妍激動地上前,僵硬地問。
看她這個樣子,想起自己當年在得知丈夫發生意外時的情景,心慌……
「媽……媽媽……我身子好冰……」,她顫聲說道,牙齒在打顫,然後,抱住了媽媽。
她的身子冰冷而僵硬,趙素妍心裡的感覺更加不好,「到底怎麼了?」
「他們說,他失蹤了……掉海裡了……」,她喃喃地說,沒有任何情緒,只那麼僵硬地陳述。
趙素妍的身子一晃。
顧涼辰緊緊地抱著媽媽的身子,大腦失去了思考能力。
這時,門鈴響了,月嫂去開門,只見蘇冬城出現在了門口。
「冬,冬子來了!」,趙素妍說話時,聲音有些顫抖,結巴。
蘇冬城只見顧涼辰抱著趙素妍,站在客廳中央,他預感,她們應該是知道了。
「阿姨——」,蘇冬城叫了聲,「辰辰,你先別緊張,老紀說不定沒事的!」,蘇冬城上前,對她安慰道。
顧涼辰才恍然回神,「冬子哥!到底怎麼回事?!什麼叫失蹤?能不能找到?!」,她激動地問,雙手抓著蘇冬城的手腕。
「會找到的,肯定能找到,老紀他福大命大!不會出事的!」,蘇冬城大聲說,心裡也沒底,那麼大的海域,人掉裡頭,就跟一根一塊石頭掉進去似的,怎麼找?
除非有奇跡!
她臉色煞白,表情僵硬,頭暈目眩,「他不會有事,不可能有事,他怎麼可能有事,不會的!」,激動地說,然後,迅速地奔去嬰兒房。
蘇冬城跟了進去,見她蹲在粉色的床邊,不哭也不鬧,看起來十分冷靜的樣子。
紀家上上下下心急如焚,尤其艾香,哭暈了好幾回,搜救了三天,除了一具男性屍體,其他,一無所獲。
那屍體經過屍檢,確定不是紀景年的,是那艘遊艇上的船員。
四天後,紀敏洪回國。
別墅裡,紀爺爺、艾香,紀景年的大伯一家,姑姑一家,舅舅一家,都在。
紀敏洪才進屋,艾香撲了上前,「阿景呢?!阿景在哪?!」,艾香抱著紀敏洪,激動地吼,老淚縱橫,紀敏洪反抱著她,一臉僵硬。
「姑父!哥呢?!」,艾雯兒上前,激動地問。
紀敏洪似受了很大的打擊般,緩緩地搖頭,「沒有找到……」,紀敏洪挫敗地說道,眼眶漲紅。
「啊——我的阿景!我的兒子!」,艾香瘋了般地嚎叫,雙手緊抓著紀敏洪的胳膊,臉色慘白。
顧涼辰還沒進門,就聽到了艾香那痛哭的嚎叫聲,腳步不穩,差點摔倒,幸而有蘇冬城扶著。
她終於進了屋,看到了一客廳的人,也看到了紀爺爺,「爺爺!」,她奔了過去,紀爺爺見到她,表情凝重。
「辰丫頭,堅強點!」,紀爺爺抱著她,沉聲道。
「你們也沉著點!只要一天沒找到阿景的屍首,他就還活著!」,紀爺爺揚聲道。
「他沒事,他肯定還活著,他不可能丟下我不管的!他不可能丟下我們!」,顧涼辰趴在紀爺爺的懷裡,激動地說道,強忍著眼淚,不讓落下。
可她的話,在大多數人聽來,都是自欺欺人的。
艾雯兒冷靜地站在一旁,「姑父,他為什麼在凌晨出海?」
紀敏洪看了她一眼,「乘遊艇游海灣是很特色的娛樂活動,誰知,刮了颱風……」,紀敏洪顫聲道。
那邊,艾香已經哭暈了,紀敏洪抱起她,上了樓。
「這下怎麼辦?還是要繼續找,繼續找才對!」,艾雯兒的媽媽站起身,顫聲地說道。
「我已經派人過去繼續找了!」,蘇冬城這時開腔,看了眼艾雯兒,艾雯兒沒理他,面無表情地出去。
顧涼辰被紀爺爺扶著,出了門。
「爺爺,他不會丟下我們的,肯定不會的,他沒死,肯定還活著,他說過,捨不得丟下我們的,他不會食言的!」,她僵硬地走,不停地說。
眼淚終究還是落下了。
「我也相信阿景他不會是一個不負責任的男人!」,紀爺爺沉聲說道。
只是,有些意外,誰能預料?
時間一天一天地過去。
這半個月,她每天活在煎熬與折磨裡,雖然,表面仍很平靜,該睡睡,該吃吃。
月子過去了,她人也消瘦了,根本不用跑步減肥,連奶。水也少了。
救援隊已經放棄了搜救,蘇冬城派去的搜尋隊也沒找到紀景年的蹤影,甚至把附近的幾個海島都搜遍了。
她每天都在給他的手機打電話,之前還有提示不在服務區,後來,直接說關機。
可能早沒電了。
「你怎麼還不回來?」,她對著窗口,喃喃地問。
電視機裡,本地電視台裡正播放一條新聞,是遠洋集團開的新聞發佈會,確定其總經理於上月二十號,在阿拉伯半島落難。
「什麼落難?胡扯!他沒落難!他沒死!你們怎麼信口雌黃?!我要告你們!我要告你們!」,顧涼辰瘋了般地衝到電視機前,敲著屏幕,激動地吼。
趙素妍衝了上前,抱住她,將她拉開,「辰辰!冷靜點!好孩子,堅強點,阿景他——」
「媽!他沒死!他怎麼可能死掉?!他不可能死掉!他說過,不會再丟下我的!他發誓過,保證過!他不會丟下我的,不會的!嗚……」,她瘋了般地吼,吼著吼著,眼淚飆出,心如刀割。
身子滑落,跌坐在地上,雙臂抱著媽媽的腿,嚎啕大哭,「他不會丟下我的,他發誓,再也不丟下我,紀景年不會丟下顧涼辰不管的,我們的命運從出生,就連接在一起了,他不可能先我而去……」,她哭嚎著,眼淚不停地滾落,鼻涕也流了出來。
嬰兒房裡,小寶貝聽到媽媽的哭聲,也哭了,趙素妍急得不知該顧哪邊,「顧涼辰!你給我堅強點!振作點!你現在為人母了!你得想著孩子!」,曾經,她也經歷過這樣的痛苦,為了女兒,挺了過來。
現在,她只求女兒也能像她一樣,堅強一點!
聽到小寶貝的哭聲,顧涼辰連忙爬起,朝著嬰兒房奔去,抱起哭號的女兒,坐在沙發上,「卿卿不哭,不哭,媽媽在,媽媽在。」,她激動地說,擦掉眼淚鼻涕,撩起衣服下擺,機械地餵奶。
小卿卿根本不吃,眨巴著淚眸,看著她。
好像在問,媽媽,爸爸去哪了?
她的心在滴血,強扯著笑容,「爸爸肯定還活著,他不會丟下我們不管的,他,那麼愛我們。」,她啞聲地說。
轉眼,紀景年失蹤了一個月。
艾香生了一場重病,出院後,來找他們。
看著老了很多的艾香,她沒狠心趕她走,「我來看看阿景的孩子,我的孫女……」,艾香剛坐下,便哭了。
顧涼辰將女兒遞給她,「您別難過。」,她不知該怎麼安慰,禮貌道,見艾香抱住女兒。
「我可憐的孩子……」,艾香聲音嘶啞,痛苦地嗚咽,趙素妍坐在一旁,沒說話,這個時候,更多的是對白髮人送黑髮人的同情。
「奶奶對不起你……奶奶是老糊塗……」,艾香哭著說,眼淚不停落下。
小卿卿沒有哭,明亮的眸子看著艾香,小手張著,亂晃著。
艾香哭了很久,終於消停,「辰辰,這孩子是阿景的骨肉,紀家的血脈,我認這個孫女。」,艾香開口,眼眶紅腫。
顧涼辰從她懷裡接過孩子,「您認不認,於我而言,都一樣。」,她喃喃地說,認如何,不認又如何。
「以後,我們紀家會照顧你們!」
「這不需要,我自己會把孩子帶大,而且,他曾經給了我一筆財產,夠我們母女花一輩子的了。」,現在想想,冥冥之中,他好像早已做好了,離開的準備一樣,早早地把他的遺產全部給了自己……
每每想到這,心就如刀割,疼痛難忍。
「尊重你,我們尊重你,你只要讓我來看看孫女……嗚……」,艾香說著說著,又哭了,捂著臉,那樣子看起來,讓人心疼又無奈。
她沒有拒絕,也是在可憐這位失去兒子的老人,同時,她也知道,紀景年希望他們祖孫相認。
再次見到肖南笙,他瘦了一圈,說是在西臧遇到了意外,才回來。
聽說了紀景年的事,他和顧涼辰一樣,不敢相信,也不願相信。
見了顧涼辰,沒說什麼,只安慰了幾句,見她很好,他放心。拉著蘇冬城和錢勇駿,一醉方休。
十一月份的時候,律師執業執照下來,錢勇駿親自來家裡,送給她。
看著一個多月沒出門,樣子憔悴,身形消瘦的顧涼辰,錢勇駿說了很多鼓勵她的話。
「當初,你從影樓辭職,是老紀讓我找你,請你去律師樓上班的。辰辰,你要振作,別辜負了老紀對你的期望!」,穿著一身深咖啡色西服的錢勇駿,表情嚴肅,聲音低沉。
她怔忪地看著他,「是他,讓你請我去的?」,喃喃地問,眼眶濕。潤,視線變得模糊,雙拳緊緊地握起。
「是,記得老紀在電話裡誇了你很多,讓我好好帶你,培養你,將來一定能成為一名優秀的律師!後來,你懷。孕,他做了總經理,也是他讓我調你去遠洋坐班的,會少忙些,工資和待遇比律師樓好太多……」,錢勇駿陳述道。
她垂著頭,眼淚大顆大顆地落下。
「振作點!無論老紀在哪,都別讓他失望!身體復原了,就回去工作吧,孩子找保姆帶,帶去上班也成!」,作為紀景年的兄弟,錢勇駿覺得,這是紀景年想告訴她的。
「我知道,我會振作,我會振作的。」,她不停地點頭,說道,錢勇駿離開了,她立即奔去了書房。
關上房門,身子靠著門板滑落,眼淚汩。汩流下。
「紀老師……你在哪?!你出來,出來,好不好?」,看著他書房裡的一景一物,她哭喊著。
「你消失很久了,已經很久了,該回來了,紀老師……」,失去之後,才意識到,他已經真正地成為她生命裡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此刻,心臟好像被人挖去了一部分,抽痛著。
沒人回應她的話。
她蜷縮著,蹲在門後,腦子裡浮現起他站在講台上講課,坐在她身邊,講題的樣子,還有不遠處的書桌。
她站起身,朝著書桌走去,在椅子裡坐下,閉著眼,企圖吸吮屬於他的味道。
「紀老師……你不要我這個學生了嗎?我才拿到律師職業資格證,可是,我還有好多好多知識沒學到呢,還想從你這學一些經驗呢……你怎麼……為什麼……丟下我?你又食言了,你知不知道?!混蛋!」,說著說著,氣憤地咒罵起來,眼淚也嘩嘩地落下,電腦黑色的屏幕裡,倒映出一張狼狽的臉。
她看著這台電腦,他藏著屬於董雪瑤的所有事的電腦,突然苦笑,「你去找她了,對不對?你最愛的是她,對不對?!」,明明知道不是這樣,故意刺激,彷彿他就在身邊。
希望他能現身,反駁。
說著說著,自己都相信,他是去找董雪瑤了,「掉海裡了,掉水裡了,你就是去找他的!這電腦裡藏著日記,是不是?!你再不出來,我就刪掉了!」,她瘋了般,開了電腦,對著空氣大呼大叫。
有開機密碼,才能打開他的電腦。
她輸了他的生日,沒有解開。
「我的工資卡,密碼是你的生日。」,耳邊響起他深情的話,她傻乎乎地輸了自己的生日,按了回車鍵,居然真的進去了。
電腦屏保圖片是之前拍的孕婦照。
她下。身穿著白紗蓬蓬裙,上身穿著白色紗質抹胸,頭上別著白色的小禮帽,妝容高貴冷艷,雖然挺著肚子,但是,很有藝術氣息。
他自身後抱著自己,咬著自己的耳珠。
她怔忪地看著屏幕,不一會兒,自動換了一張。
這一張比較溫馨,她穿著白色長裙,雙手撫摸著肚子,他站在身後,雙手覆蓋在自己手背上……
「什麼時候回來,跟我拍婚紗照?你說過,還要拍婚紗照的……」,喃喃地說。
拿著鼠標,不知該點哪裡,也不知道他給董雪瑤寫的日記放在哪個硬盤裡,她只想到了自己的qq,點開。
彈出的登陸界面上,寫著,「好景」,是他的qq。
點了下登錄……
她仍記得,在清州的時候,某一天在學校機房,qq喇叭響了,有個叫「好景」的網友加她。
她當時就覺得,是他。
qq簽名仍是,良辰好景。
好友列表裡,只有一個人,點開分組,是她的qq,頭像暗著。有多久沒有登錄了?
自從那次他過生日後,就沒再登過……
她不知道他的號有沒有常登,一個老男人,商務人士,誰會用qq?她自己都好久不用了。
可他的空間有更新。
她激動地點了進去。
日誌裡,居然有好多好多內容……
最近的一篇是在兩個月前,他失蹤的前十天。
題目是:如果我不在了
如果我不在了,你要笑著面對一切
如果我不在了,你要堅強!
可是,我怎麼可能會不在?說過不會丟下你,就是不會!
可是,沒有我,你真的會傷心難過嗎?
辰丫頭,好想聽你對我說一句:我愛你!發自肺腑地說一句!
每次想鼓足勇氣這麼要求你,總是話到嘴邊又嚥下。
她捂著嘴,眼淚再次撲簌地落下,屏幕上的字,變得模糊不清,心絞痛著。
「你回來啊,你回來我就對你說,你回來啊!混蛋!我還沒來得及說呢……嗚……」,激動地開口,泣不成聲。
還沒來得及跟他說那三個字,他便失蹤了。
她愛他,比想像中還要愛,他也愛她,比她想像中更愛。
日誌一篇一篇地被她點開,翻開著,滿滿的,都是他對她的愛,以及一個老男人在愛情上的自卑,這份自卑來源於她對他的冷漠。
「知道你懷著的是我的孩子後,我第一感覺不是興奮,而是受傷。是有多狠的心,才會這麼欺騙我?顧涼辰,你愛我嗎?一定不愛!」
「看到我和董雪琦在一起,你是不是又不信我了?我比你還討厭她,於是,故意教唆她,讓她告你故意傷害,我知道,以你的脾氣,一定會以牙還牙!」
「今天打電話給了馮遠,告訴他監控拍攝時可能是借位了,另外,商場還有其它監控探頭。其實這些,馮遠會想起,只是,我想這個案子早點結束,越快越好,因為不想懷著身孕的你,在看守所受苦,即使,我在看守所動了關係。明明知道你的孩子不是我的,為什麼,我還這麼……一定是,發神經了……」
原來,那件案子背後,也有他的幫助。
這些,她不知道,是第一次知道!
這個老男人,一直在背後默默地付出著,他對她的愛,一直是,深不見底。
越往下看,日期越遠,最後一篇,是關於那個生日的。
看了你空間裡的那些照片,我有殺了自己的衝動,原來,那晚,你精心準備了那麼多……
剛剛把寫給董雪瑤的東西,全部刪除了,那晚,真的是想最後一次去……
看完所有的日誌,她感覺全身的力氣被人抽乾,靠在椅子裡,目光無神地盯著屏幕,一張張相片在播放,雙眼乾涸,已經掉不出眼淚了……
此刻,唯一想做的事就是,當著他的面,大聲告訴她:我愛你!
就像他在知道自己的了胃癌晚期時,在日誌裡寫過的一樣:我想大聲告訴你,我愛你,真的愛你。
可是,他不在,失蹤了。
像人家蒸發了一樣,去了迪拜,就再也沒回來……
蘇冬城和肖南笙都親自去找過,艾雯兒也親自去過,都一無所獲。
時間過去這麼久,她一直在自欺欺人,說他沒死。
如果沒死,為什麼不回來?
她相信,只有死亡,能阻礙他向自己靠近。如果他還活著,一定想盡辦法,回到自己身邊……
所以,他死了。
紀景年真的死了……
她小時候的阿景哥,長大後的紀老師,後來的老公,她的男人,紀景年,真的死了。不能再自欺欺人,沉溺於悲傷離了,他死了,她還得堅強地活下去,女兒還需要她照顧。
她還要成為一名優秀的律師,讓他刮目相看!
「紀景年,你真的不回來了,是不是?好,那我就好好地,堅強地活下去,活給你看著!」,她苦笑,然後,猛地關上電腦。
時間久了,大家又回到了正軌,她打算休完產假就去上班,按照紀景年對她的人生規劃,做一名法律工作者,勵志成為一名優秀的律師。
最近和艾雯兒走得很近,她常陪她一起去健身房。
「你真的不傷心了嗎?」,艾雯兒邊在跑步機上跑步,邊問。她穿著黑色的工字背心,抹胸款,腹部平坦,沒有一絲贅肉,皮膚光滑,竟然沒有任何疤痕。下。身穿著黑色的緊身褲。
「傷心如何,不傷心又如何?日子,還得照常過下去,我倒下了,卿卿怎麼辦?」,顧涼辰站在一邊,擦著汗,她穿著粉色的一身,腹部露出一點贅肉,肚臍下方有道疤痕。
「說的沒錯!女人,就該堅強一點!對了,要不要幫你介紹整容醫生,把那道疤痕去掉?」,艾雯兒下來,擦著汗,指著她腹部的疤痕,問。
她之前肚子上有槍傷留下的疤痕,去掉了。
沒人知道她的真實身份。
「不用了,用他的話說,這是母愛的象徵!雯兒,你打算什麼時候嫁出去,老大不小了,他以前常提起你。」,她關心地問。
「我?不嫁!一個人自由著呢!走吧,中午去你那吃飯!」,艾雯兒瀟灑地說道,眸色灰暗。
「子彈傷到了你的子。宮,子。宮受損嚴重……」
「雯兒?」,她叫了她好幾聲,艾雯兒才回神,跟她一起去換衣服。
到了她家,艾雯兒抱著小卿卿,不停地逗弄著,「還說不喜歡小孩!」,看著艾雯兒一臉溫柔的笑,顧涼辰笑著打趣。
「哪有,我只喜歡你家的卿卿好不好?!別的小孩,我才不喜歡!卿卿多可愛,不哭不鬧,長得又漂亮!」,艾雯兒笑著說道,抱著小卿卿,朝紀景年的書房走去。
顧涼辰也沒攔著。
艾雯兒進了書房後,悄悄地將房門帶上,抱著小卿卿去了書桌邊,將抽屜挨個打開,翻找著什麼。
她一直堅信,紀景年還是個檢察官,跟她一樣,在暗查。
這次,究竟是意外,還是蓄意謀殺?
摸。到了一支筆,她蹙眉,敏銳地發現,這是一隻錄音筆,隨即,按下了播放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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