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累了一天,睡得很早。
明晚到了怎麼睡都不舒服的艱難階段,一個晚上總要調整好幾次睡姿,一會兒側睡,一會兒躺著睡。而裴煜澤睡得淺,每次都被她的動作吵醒,從未有過半點不耐煩,等到最後她重新睡著了,才倒在另一邊,閉上眼睛。
到清晨醒來,明晚見自己的肚子下墊著一個軟墊,見裴煜澤還睡著,想也不用想,就知道是他的照顧。在醫院的時候,她偶爾留下來陪夜,半夜起來服侍她的人倒是裴煜澤這個病人,這樣的情況,也不是頭一回了。
他真是比看起來細心很多。
她的心中很多觸動,想必一晚上被她折騰的都沒睡好,她有些愧疚,輕手輕腳地爬下床去,洗漱之後,直接去了廚房。
裴煜澤起來的時候,明晚煮好了粥,牛奶和麵包都是現成的。他睡眼惺忪,只著個白色工字背心和藍色四角短褲,但一看到廚房的明晚,頓時清醒過來。
「怎麼不叫醒我?」裴煜澤拉過她的手,為她盛了一碗粥,邊說邊煎蛋。「孕婦就別下廚了,明天開始,我鬧個鬧鐘。我來做早飯,你要吃膩了,樓下也有餐館,可以送點心上來。」
裴煜澤有兩寶,煎蛋削蘋果,都是男人之中的佼佼者。這兩樣本事,至今無人做的比他更加優秀。
當香噴噴的煎蛋擺放在她的面前時候,她果真受不了這種吸引,津津有味地吃起來,含糊不清地說。「我才六個月,不過是準備個早飯,小事一樁。」
裴煜澤拆開麵包,剛吃了一口,就聽明晚漫不經心地說,現在真是角色互換,他總是緊張的要命,但這位孕婦淡定超脫的很。
「要不我們分床睡吧?」明晚吃完兩個煎蛋,抬起臉來看他,眼神真摯懇切。
「我們才登記,就要分床?」裴煜澤錯愕至極,臉色一白,心突然漏跳了一拍。
明晚笑著解釋,目光清亮:「晚上因為我,你不是睡不好嗎?」
「你一個人睡,我更擔心,半夜裡起來也是迷迷糊糊的,磕著碰著後悔都來不及。」裴煜澤垂下眼,語氣透著一股沉悶。「誰說我睡得不好?比以前失眠的時候好了不知多少。」
她看他如此委屈的神情,唇角止不住地上揚,她故意不冷不熱地說。「有人不懂我的苦心,搶著要受罪,那就算了。」
裴煜澤挑眉看她,從她的眼底讀出些許戲謔的神色,他才恢復自如,說道。「吃完了,在家休息?」
明晚搖搖頭:「兩個月沒去工作室了,我在在網上查看最近的訂單,例行公事走一趟,查查崗,也是應該的。」
「我派個助理跟你去,還能讓你差遣差遣,不用事必躬親。」裴煜澤沉著地說。
明晚跟他對視一眼,知道他這麼做都是出自關心,何必總是拒絕他的好意,也就答應了。
兩人各自換了衣服,下了樓,司機已經停好了車,裴煜澤吩咐司機先把明晚送去工作室,然後才去了裴氏。
明晚剛到工作室,裴煜澤的助理小胡也來了,正巧有不少瑣事需要校對審核,小胡精明能幹,一個小時就把所有事處理完畢。
她不得不在心中想,裴煜澤能坐在總裁的位置上,還是有別人沒有的本事和眼光的。
等助理一走,所有同事都把明晚包圍住了,他們哪裡猜得到老闆兩個月沒露面,原來是懷孕了呢?!
王琳訝異地問:「明晚,現在流行裸婚是不是?」
還有人問:「我們沒有拿到喜帖,老闆,太不夠意思了吧?」
明晚只能笑著回應:「我們是登記了,不過要等孩子出生後才舉辦結婚儀式,到時候肯定少不了你們的。」
其他人一聽,個個都挺高興的,唯獨宋慧苦著臉,沒有來湊熱鬧,安靜的出奇。
「宋慧,過來。」明晚朝著她招招手,她才懶洋洋地挪過來。
「我沒跟你說起我懷孕了,你生我的氣了?」
「你到底是要跟誰結婚?我怎麼就摸不著頭腦呢。」
明晚氣得七竅生煙,狠狠捏了她一把:「還能是跟誰?我這兩個月,都是在陪裴煜澤,他在醫院待了很久,做了兩次手術,受了很多痛苦。我之所以沒跟你說,正因為你們那時候忙著結婚,讓你們這對新人來醫院,總是不太好。」
宋慧聞言,臉色大變,急忙拍拍嘴,低聲道歉。「我口不擇言,你別理我。」
「你幫我照顧工作室,是個大功臣,現在煜澤出院了,我也可以抽時間回到工作室來了。耽誤你的蜜月假期,隨時可以批給你用。」明晚笑道。
宋慧頓時雙眼放光:「好啊好啊,我跟小李子早就說要去三亞玩。」
明晚擺出老闆架子,淡淡地說。「說好的二十天假期,逾期不回,可是要扣工資的。」
宋慧諂媚地給明晚捏肩膀,眉開眼笑。「好勒。」
「對了,我很好奇,裴煜澤到底給你們倆送什麼新婚禮物了?」
「哎呀……」宋慧面色漲紅,扭扭捏捏起來,那副嬌羞表情,簡直是看的明晚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明晚兩眼一瞪:「快說!」孕婦的脾氣可不太好,沒什麼耐心。
宋慧彆扭地開了口,擠出兩個字來。「水……床……。」
明晚沒聽清楚,皺著眉頭,拍了一下她的手背。「大聲點!」
「他送了一張水床給我們!」宋慧果然大聲吼道,中氣十足,怕是辦公室外的同事都聽得到。
明晚甚至感覺的到,門外有人在竊笑。
此言一出,明晚有半響怔然,幾秒鐘過後,她才反應過來,忍俊不禁。
「你笑什麼……」宋慧嘟囔一句,突然俯下身,在明晚耳畔說:「你別說,其實那水床效果不同凡響,夫妻間用真的很有情趣,要不你也試試?」
「宋慧,你越說越離譜了啊。喜歡你自己留著用吧。」明晚無奈地搖頭。
「我那張當然留著了,裴少送的,他好意思收回去嗎?」宋慧的臉皮,果然很厚。
明晚無語地笑,不再開玩笑,要宋慧簡單說了一下最近的情況,雖然她沒在工作室,但訂單的數量還是比較平穩。
「這兩個顧客是楚北默介紹過來的。」宋慧無意間提了一句。
明晚翻看了一下最後的裝修照片,嘴上沒說什麼,楚北默跟自己,一轉眼好幾個月沒見了,想來,他也有了自己的圈子了吧。
她淡淡一笑,心中釋然,或許不聯繫,才更有利於對方淡忘過去的不快樂。
楚北默也是時候該認識一些新的人,開拓一條新的人生之路。
她陪他走過一小段,總要離開的。
……
接下來的兩個月,生活平靜無波,明晚堅持繼續工作,裴煜澤不管裴氏的工作多忙,除非特別重要的應酬,每一天都會準時下班,趕赴家裡跟明晚一起吃晚飯。
這麼久,他們只去過裴家一次。
裴家對於明晚而言,越來越陌生,孫管家走了,來的是新管家。裴立業出了國,雖然現在回來了,但這兩個家長,交談的話卻很少,完全不像是夫妻。
在飯桌上,裴立業只關心裴氏,裴煜澤沒什麼隱瞞,趙敏芝偶爾跟明晚眼神交匯,臉上雖然沒太多熱絡表情,卻也少了那種恨意。
趙敏芝心裡應該是很期待明晚肚子裡這個孩子的,但她卻鮮少在口頭上叮囑明晚注意些什麼,興許她也有自知之明。
明晚沒再往深處想去,臨走的時候,看到趙敏芝交代保姆秦媽把剛熬好的雞湯送到他們車上,她還是說了聲:「謝謝。」
趙敏芝的眼波一閃,點點頭,轉過身,往自己的臥室走去。
裴立業卻不以為然,把他們送到門口車庫,等他們走了,才返回大廳。明晚心中詫異,不知這對夫妻到底發生了何事,難道是大吵了一番?!哪怕這麼的平靜,她還是覺得很壓抑。裴立業對裴煜澤,卻是不再水火不容,或許他欣賞兒子在事業上的野心和成績,或許他感激兒子在最後關頭把他拉出困境,或許他終於清楚地看到了兒子到底是什麼樣的一個男人,並非他想像中的那麼無能?!
當然,這些只是她的想像,她無從猜起。
回到萊茵豪墅,明晚已然靠在裴煜澤的肩膀上,昏昏欲睡,他輕聲喚醒她,等她出了車門,橫抱著她上了樓。
司機跟在一旁,提著東西,為裴煜澤開了門,才離開。
明晚依稀感覺的到,自己被溫柔地輕放在床上,裴煜澤給她脫了羊絨大衣,換了睡衣,才蓋上被子。
她側著睡了一會兒,覺得不太舒服,摸了摸身邊的位置,是空空的,才幽幽睜開眼。
裴煜澤沖了個澡,看她眼神混沌望著他,唇角上揚,往被窩裡一鑽,把她的雙手往他腰際上一搭。
「是不是睡覺沒有我,挺寂寞的?」他笑著貼著她的臉問。
她糊里糊塗地應了一聲,像是狗兒一樣朝著他嗅了嗅鼻子,他一身的薄荷清爽香氣,令她心中愉悅,格外的安寧。
他見狀,輕笑出聲。
「洗的香香的,歡迎蹂躪。」
明晚微微一笑,那笑容天真柔軟,像是新生兒一般,她的雙手從他的腰際移動,勾住他的脖頸,找了個對她舒服的位置,才重新閉上眼睛。
裴煜澤不禁在心裡暗暗歎氣,他是大病初癒,可不代表他的生理機能也受到重大影響。明晚還在懷孕期間,他可不敢冒險,他可是頭一回當爸爸,絕不輕舉妄動。
她剛才的那一抹珍惜笑容,觸動了他的心,也觸動了他的所有**。他卻只能強忍著體內的熾熱,身體的緊繃,任由她像是樹袋熊一樣窩在他的身畔。
擁有她,是他這輩子最自豪的事。
他將唇貼在她的鬢角,也閉上眼去,睡到半夜,明晚起身的動作把他吵醒,他看她低著頭往洗漱間走去,神態恍惚,猶如夢遊。
他急忙下床去,為她開了燈,等她從洗漱間出來,她沒多久就又睡著了,像是連身邊的他都不曾發現。
或許正因為他那麼真實地面對過死亡,他比過去的自己,更加正視和珍視這段得來不易的感情。
隔天是週六,兩人窩在家裡,哪裡都沒去。裴煜澤煞有其事地下廚,煎了牛排,明晚原本在電腦旁看設計圖,被廚房的香氣吸引,無聲地靠過去觀望。
牛排在煎鍋中茲茲地冒油,黑胡椒的濃郁芬香,惹人食慾大振。
一旁的瓷盤中,擺放著水煮過的西蘭花,色澤明艷,牛排一放上去,頓時像模像樣。
「我怎麼不知道我嫁的人,居然還是家庭煮夫喔?」明晚摟住他的腰,笑靨明媚。
「這有什麼難的,總是小看人。」裴煜澤哼了一聲,嘴角卻是有笑,朝著飯桌一指,發號施令。「去坐著,別妨礙我盛湯。」
「羅宋湯?」明晚眼前一亮,她最近很喜歡酸酸甜甜的滋味,以前對羅宋湯倒也不是很喜歡,現在的口味,果然變得厲害。
「猜對有獎。」裴煜澤捲著襯衫袖口,露出肌理分明的手臂,只是一件白襯衫,他卻穿的異常帥氣。他笑了笑,把湯碗放在明晚的面前。「你可以再吃一碗。」
明晚餓的飢腸轆轆,舀了一口,味道正好。
「怎麼樣?」裴煜澤問道。
她舀了一口熱湯,送到他的唇邊,他不客氣地品嚐,下顎一點。「差強人意。」
明晚笑道:「還有改進空間。」
靜下心來,明晚發覺,她對裴煜澤的依賴性,越來越重。而他也完全不覺得負擔,除了工作時間,恨不能每一分鐘都看著她,照顧她。
吃完晚飯,兩人去附近的商場散步,到了嬰兒用品專櫃,他們便停下來,挑選了好幾套新生兒的衣服和鞋子。
「選黃色吧,男女都能穿。」明晚看他挑了一套藍色衣服,微微蹙眉。
「男孩穿藍色好看。」裴煜澤已然把衣服放入購物車內。
「你怎麼知道是男孩?」明晚哭笑不得。
「肯定是。」裴煜澤一口咬定,翻起舊賬。「女孩可不會踢得那麼重。」
明晚索性由著他,其實剛出生的孩子倒是看起來差不多,穿什麼顏色的衣服,或許沒那麼講究。
「你們要不要再看看嬰兒車?都是新品,賣的很好。」專櫃小姐看他們購物車裡面已經滿滿當當,熱情地推薦。
裴煜澤牽著明晚的手,一手推著購物車,笑道。「我們買一個回去?」
「暫時還用不著吧。」明晚說。
「買吧,遲早要用的。」裴煜澤很有興致,沒幾分鐘,就選好了一輛嬰兒推車。
「嬰兒床我已經讓秘書在國外訂購了,再過半個月就能到了,我們隔壁的房間空著,正好作為孩子的臥室。」裴煜澤對明晚說,神采飛揚。
看他想的那麼周到,明晚也不能抱怨這個男人太過興奮,甚至超過了自己。
兩人出來的時候沒料到,本意只是來散步而已,到最後,大包小包拿不掉,只能打的回家。
裴煜澤在整理買回來的孩童衣服,對於收納,他從來都比明晚有天賦,明晚在家從來都是舒服就好,不喜歡過分的整潔。他的神情專注,臉上有若有若無的笑容,彷彿滿心幸福,孩子的臥室的衣櫃裡,已然從各種顏色一一排列好了。
要說過去,明晚可不敢想像,裴煜澤跟好父親畫上等號。
可是現在,她越來越相信,他會做的比一般人更加優秀出眾。
離預產期越來越近,幸福的甜蜜滋味,如影隨形。明晚在日期之前三天停止工作,安心在家待產,裴家有意為她在醫院預約房間,住上一周,但明晚婉言拒絕,她不覺得有這種必要,她跟孩子都沒有這麼嬌氣。
預產期之後兩天,明晚還不曾感覺到陣痛,裴家人十萬火急一樣,趕緊把她送到婦幼醫院,裴煜澤從裴氏出來,守在病房中,寸步不離,生怕她有個好歹。
到了晚上,她終於有了反應,那種劇痛根本是以前做了多少心理準備都無法預料到的,裴煜澤站在一旁,任由她掐著他的手臂,臉色一陣死白。
他以前可不知道,女人生孩子會這麼痛。明晚堅持要順產,哭喊著用盡了全身的力氣,他坐立難安,只能一同進病房去。
望著她一臉的淚水和汗水,他身體繃緊,心中萬千情緒,腦海一片空白,只能木然地站在一旁。
唯有親眼看到和聽到,他才知道心愛的女人為了這個家,生產遭遇到的巨大苦痛,他屏息凝視,不敢錯過一刻她臉上的神色變化。
直到孩子終於呱呱落地,裴煜澤才鬆了一口氣,明晚無力地垂下眼眸,鬆了手,喘著粗氣,一臉倦容。
護士將孩子抱到裴煜澤的手邊,留意到裴煜澤的手臂上,竟然有血跡,她愕然地看向他,問道:「去處理一下傷口吧?」
裴煜澤低下頭,這才發現自己流血的傷口,剛才明晚實在太痛,抓起他的手臂就咬了一口,當時他沒感覺,現在才有了一些細微的痛覺。
但他不以為然,關心地打量著這個孩子,之聽的護士小姐說。「恭喜,是個兒子。」
他點了點頭,喉嚨乾澀,說不出話,俊臉早已僵硬,哪裡還笑得出來?但是抱著孩子看了很久,發覺小傢伙也在看他,他的唇畔才浮現出一絲柔軟的笑容。
「都是你剛才不肯出來,害的爸爸被罵混蛋。」他對兒子這麼說,話像是抱怨,但與其萬分柔和。
女人生產時候,哪裡還有理智可言,幸好明晚不是粗魯的女人,混蛋王八蛋已經是她罵人的最大限度。
護士小姐聽著他的這一番話,也不禁笑了,這才推開門出去,對著等候在外的裴立業,趙敏芝,裴珍珠,明成鈞,明晨一干人等轉達裡面的情況。
裴立業聽完,走到明成鈞的對面,緊緊握住他的手,欣慰地說。「裴家真的很感謝有明晚這個兒媳婦,成鈞,多謝你教養出這樣優秀的女兒。」
趙敏芝也鬆了一口氣,裴珍珠感覺的到她的情緒,輕輕挽住母親的手,兩人相視一眼,神色鬆懈下來。
「我前陣子剛剛手工做了條紗裙,還以為會是個女孩呢。」裴珍珠笑著說。
「男孩女孩都一樣。」趙敏芝平靜地說。
「真的嗎?我以為媽你一直都喜歡男孩呢。」裴珍珠萬分錯愕,很詫異這樣的話,會出自趙敏芝的嘴。
趙敏芝笑了笑,沒再說話。其實她對裴煜澤的過分寵愛,很大的原因是可憐自己兒子在幾歲的時候就受過那種苦,並非她本性重男輕女。裴珍珠雖然跟自己脾氣不對盤,但她知曉女兒的才華,也以她為傲。
明晚小睡了一會兒,醒來的時候,已經在病房裡了。頭一回生產,痛不堪言,生完之後,又覺得整個人輕了好多,滿心空虛。
裴煜澤坐在她的身畔,拉過她的手,說道。「我去把兒子抱來,給你看看。」
明晚淡淡一笑,整個人還處在及其虛弱的時候,懶得開口,索性彼此已經足夠默契,不用廢話,他已然將孩子抱來。
她看了看,真心不知道電視劇裡面那些戲碼是怎麼編出來的,出生的孩子粉粉紅紅的,眉眼還未張開,若說單單看五官,她真的不能違心地說長得像是裴煜澤還是自己。
但不管怎麼樣,他還是自己的懷胎十月的結果,明晚看著他,心都融化了。哪怕他自始至終都睡得很甜,沒有睜開眼來看明晚一眼。
等裴煜澤再度把孩子抱過去的時候,明晚看到他手臂上的傷口,鮮血已經凝結,仔細想了想,在他跟進產房來之後,她一直抓著他的手,定是她痛到要命的「傑作」。
「我咬的?」明晚輕輕問了一聲。
裴煜澤扯唇一笑:「不痛。」
怎麼會不痛?把人生生咬出血來,可見當下她真是失去理智。
他本可以不留在產房,但他偏要進來,彷彿希望用這樣的陪伴,可以轉嫁她身上承受的巨大痛苦。
明晚的眸光閃爍,眼底儘是蒙著一層柔和的淚光,裴煜澤見狀,哭笑不得:「你哭什麼?我說不痛,真的。」
話音未落,已然為她擦去眼角的淚水,他靜靜地說。「當時我也懵了,沒見過這麼大的陣仗,六神無主,哪裡還能感覺到你在咬我?」
明晚聞言,眼底還有淚水,卻又忍不住笑出來。
「你看你,又哭又笑的——」裴煜澤無奈搖頭,眼神異常溫柔。「再說我也不是頭一回被你咬了,早就習慣了。」
「我有你說的那麼凶悍嗎?」明晚不服氣地反問。
裴煜澤笑而不語,明晚看他要走,有些著急,不曾想過他卻走了幾步折回來,不由分說地在她臉上落了個吻。
「剛才都把我急死了。」他這才坦誠了,自己的真實想法,他沒有表現出來的恐慌和懼怕,全都藏在這句話裡。
明晚的心微微移動,抿唇一笑,她輕輕地說,「你總算知道我上次的心情了吧?你還非要寫那種信來刺激我。」
「再也不敢了。」裴煜澤眼神真切,為她撥了撥額頭的劉海,神色一柔。「再睡會兒,我把兒子抱回去。」
明晚的心裡,充斥著滿滿的平靜祥和,一閉上眼,沉入了夢境。
裴家很看重明晚的身體恢復,非要她在醫院注滿十天,緊接著又安排了市內最大的一家月子中心,明晚沒有違逆,裴煜澤白天要上班,陸陸續續有不少人來看望她。
林筱雨給自己當老闆,來的時候最長,有好友陪伴,時間也不再過的那麼慢了。
月子中心的三餐並不是明晚喜歡的口味,但都是專業的營養師寫出來的菜譜,講究產後的營養搭配。閒暇時間安排產婦坐適量運動,有助於恢復身材,這些方法都是從西方學來的,跟中式的傳統坐月子,有些區別。
一個月,一轉眼就過去了,明晚從月子中心出去的時候,看起來稍稍有些圓潤,各方面都恢復的很好。
趙敏芝讓保姆秦媽白天到明晚身邊照顧,以她的說法,是秦媽年紀雖大,但照顧孩子很有經驗。
這個做法,明晚倒是不難接受,她身邊沒有母親,一個人帶孩子實在太辛苦。晚上秦媽回去,她跟裴煜澤一起照顧孩子,一開始的半年,晚上也睡不踏實,一聽到孩子哭鬧,兩人馬上起身。
這幾個月,一個孩子就把兩個人都折騰的瘦了幾斤。
明晚半開玩笑地說,產後都不要去減肥了,這麼輕鬆就恢復到產前的水平。
半年期一過,日子才漸漸好過起來。裴煜澤的一幹好友打電話約到家裡來打麻將,明晚想著他也許久不曾痛快地消遣消遣了,工作了一天,晚上會來還要幫著她打下手,也該讓他休息玩樂,便一口答應。
何況,他們都是裴煜澤的發小,但一次都沒來過他們的新家。
到最後,裴煜澤卻是拉著明晚上了牌桌,要她來玩幾把,解解悶。
她到這個時候,終於看清一點,在這段感情裡,誰更早動心,誰付出更多,已然完全沒有計算的必要了。他們都已經習慣了,為對方考慮,為對方著想,哪怕不曾轟轟烈烈,也是很大的幸福。
「大龍,都是你出什麼餿主意,你不知道剛生完孩子的女人手氣最旺?」金天宇輸了幾把,臉色一變,開始抱怨起來。
「我哪裡知道裴少現在變成妻管嚴了?嫂子手氣好,你輸點錢權當給孩子當壓歲錢,新年剛過,不是剛好嗎?」林龍漫不經心地說,再也沒有對明晚的半點不敬。
明晚是真心想要融入裴煜澤的圈子裡去,其實他的圈子很小,朋友也就這麼幾個最要好,當初他們不給好臉色她看,完全是因為他們看到好友的經歷。
「才幾把,你們就這麼囉嗦?輸不起啊?」韓冬笑著說。
「冬子,你少落井下石啊,今天我可算豁出去了。」金天宇扶了扶黑框眼鏡,對著韓冬說道。
裴煜澤到外面,孩子正在睡午覺,有秦媽照看,他站在明晚的身邊看了會兒。
「出這張。」他指了指明晚的牌,看得出她有些遲疑不決。
「觀棋不語真君子,我手氣挺好,我要自己做主。」明晚挺固執。
「明晚,你這張打出去,至少一炮兩響。」裴煜澤貼著她的耳根說,語氣平靜,格外冷靜。
她眸光一閃,狐疑地看了他一眼。
「聽我的,要是輸了算我的,贏了算你的。」裴煜澤抓住她的手,把那張牌丟了出去。
「裴少,怎麼每回都這樣啊?還讓不讓人贏錢啊?我們哥幾個輸的只剩內褲你也不瞅一眼,這就算了,還跟我們對著幹。」林龍開始不太樂意了。
輪到明晚摸牌,竟然是自摸,她笑著攤牌,後來一瞧,果然他們幾個聽的牌,正是她想打的那只六萬。
「我說的沒錯吧?」裴煜澤抬起眉頭,沾沾自喜地問。
明晚笑瞇瞇地點頭,看著三個男人落寞地掏錢,悶悶不樂地遞給她。
論麻將,肯定是裴煜澤勝她一籌。
「奶粉錢到手了——」明晚笑彎了眉眼。
「嫂子,你們家有這麼缺錢嗎?」金天宇歎了口氣,重新理好牌。
明晚但笑不語,有了裴煜澤站在身旁,時時提點,她如有神助。
短短兩個小時,就贏了三萬多,金天宇顯然屬於紅了眼的那種,到後來加的籌碼越大,輸的越多。
「嫂子,你現在不說觀棋不語真君子了?」林龍的眼神都空了。
「煜澤,你來吧,我給大家去下碗麵,做點點心。」明晚適可而止,起身,給裴煜澤讓座。
「裴少,你家這碗麵,可真心貴啊。」金天宇哀嚎一聲。
明晚合上門,輕笑一聲,隨即到房間看了眼孩子,兒子還在嬰兒床裡安睡,房間的隔音效果很好,不至於打擾孩子的睡眠。
更何況秦媽雖然話不多,但做事很利落,有她照顧,明晚輕鬆不少。
她在廚房煮了面和餃子,端到男人面前,他們停下來,吃的稀里嘩啦。看著這一幕,明晚不禁想起三年前,他們在裴家打桌球,她也曾做過點心,他們也是吃的這樣香。
他們雖然嘴上抱怨,但其實挺大方的,裴煜澤這麼教導自己打牌,也不是頭一回,可每次都乖乖付錢。
「嫂子,一定要給孩子買最好的奶粉,我贊助個三年都沒問題啊。」金天宇吃完一碗麵,頓時改了口。
「都是我們的侄子,以後大家省吃儉用,給侄子買點好東西,一個個別小氣啊。」林龍擠眉弄眼地說,表情誇張。
「話不是說的,要做才行。」韓冬依舊言簡意賅,點到題上。
三人打了一下午的牌,吃了晚飯才走,家裡難得這麼熱鬧,不過他們都很識相,沒再久留,畢竟林龍家裡也有老婆孩子,他們輪番抱了抱孩子之後就走了。
明晚送走了秦媽之後,坐在沙發抱孩子,彎唇一笑。「以後孩子長大,有幾個叔叔大伯照顧,也挺好。」
裴煜澤的聲音,悶悶的,沉沉的,似乎不太開心。「明晚,這些都是大伯,我是他們之中生日最小的那個。」
「可我看他們都很尊敬你啊——」明晚見裴煜澤臉色不對,急忙輕輕咳嗽了兩聲,「沒,是敬重你。」
「那是因為,上學時候出事第一個出來頂罪的就是我。」裴煜澤沒好氣地說。
「這麼重義氣?」明晚眼眸一亮,覺得好笑。
「有次考試,林龍正好坐在我後面,他作弊被老師抓住,連累了傳紙條給他的我,本來那次考試,我可以考班級前十的。」裴煜澤的記憶很深刻。
「你成績這麼好?」明晚更加愕然。
「明晚,怎麼著,我看起來像是年年倒數的那種問題學生嗎?」裴煜澤瞇起黑眸走近她,往她身邊坐。
明晚盯著那雙黑眸,撲哧一聲笑出來:「是挺像的。」
黑眸中的不快,逐漸地沉澱下來,裴煜澤想了想,冷哼一聲。「我頭腦聰明,不過不想學罷了,在學校看到那種只知道讀書的書獃子才最討厭。」
明晚蹙眉:「裴煜澤,你是不是在指桑罵槐?罵我是書獃子?」
裴煜澤臉上有笑,雲淡風輕地問。「明晚,你這麼喜歡對號入座啊?」
兩人正在半開玩笑,懷中的孩子不知何時睜開了眼睛,那眼珠子猶如黑葡萄一般,烏黑漆亮,臉蛋胖乎乎的,卻沒有表情。
「對了,明天是你媽的生日,珍珠姐問我們要不要回家吃飯。」明晚把孩子放到裴煜澤的懷裡,起身洗了一盤水果。
裴煜澤沉默了幾秒鐘,點點頭。「如果你不想去也沒關係,我一個人去就行了。」
「別,現在你媽對我挺好的,我沒必要總是翻舊賬,一直不回裴家,傳出去多不好聽。」明晚老實說。
裴煜澤的眼底,情緒格外複雜,有觸動,有柔軟,還有……幾分感激。
「我找你這個媳婦,真是沒看錯。」他的語氣裡,儘是自豪。
「總是把我捧到天上,說的天上有地下無的。」明晚睨了他一眼,剝了一顆葡萄,塞到他嘴裡。
「我可是說實話啊。」裴煜澤空出一隻手臂,碰碰她的肩膀,好看的桃花眼裡儘是笑意,更加迷人。
明晚柔聲說。「明天上午我們一起去選一份禮物吧,總不能空著手去。」
「好。」裴煜澤下顎一點,話音未落,突然被一個小拳頭擊中胸膛,他苦笑道。「小屁孩,你力氣不小啊,連你爸也敢打?!」
孩子聞言,突然咧開嘴,作勢要哭,明晚見不過,急忙抱了過來,哄騙了好一陣,兒子才停止哭泣。
隔天,一家三口去了半山邸堡,裴立業跟趙敏芝抱著孩子,始終不肯鬆手。
「煜澤,這個孩子簡直跟你小時候一模一樣,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裴立業這麼說,眼角的笑紋很深。
「真是很像。」趙敏芝都說,當她看著孩子的時候,眉眼之間柔和許多。
「你們呀,真是想抱孫子想瘋了,我怎麼不覺得跟煜澤像,眼睛和鼻子都像明晚。」裴珍珠笑道。
「什麼時候能抱到你的孩子,我就安心了。」趙敏芝瞥了裴珍珠一眼,不冷不熱地說。
「躺著也中槍。」裴珍珠撇撇嘴。
「媽,這是我跟明晚一起選的,生日快樂。」裴煜澤將一個長形禮盒放在桌上。
趙敏芝臉上的笑容斂去,她抬起臉,看了一眼明晚,眼神閃爍,但還是打開了禮盒,裡面是一條珍珠項鏈,珍珠圓潤,閃爍著粉紅的光芒,很是秀氣。
「你們費心了,真漂亮。」趙敏芝微微一笑。
明晚靜默不語,裴家雖然永遠都無法像是自己的家庭一樣,但裴煜澤在這裡成長,也將是她未來人生不可避免的一部分。傷害勢必存在,但在她心中久久無法抹去,她只會更不快樂。
把很多事看得淡一些,對自己的益處更多。
「明晚,我給小帥哥做了套衣服,料子很舒適,穿著一定很潮,你上來看看。」裴珍珠招呼著明晚上二樓去。
明晚來到她的畫室,這兒一半改成設計室,方便裴珍珠畫設計圖和研究布料以及手工,她取來一套t恤和牛仔褲,款式時尚,她伸手一摸,果然是很柔軟的料子。
「謝謝珍珠姐。」
「其實我一開始猜會有個小美女的呢,以前給煜澤做裙子,我就挺不得勁的。好了,現在又是個男娃,他肯定防著我,不讓我多接觸小帥哥。」裴珍珠笑道。
「怎麼會呢?」明晚溫婉地說。「煜澤就你一個姐姐。」
「給女孩的裙子先放在我這兒,你們過兩年再生個二胎,不就成了?」
「這件事,我們可真沒想過。」明晚據實以告,微微一笑。
「我媽以前是對你不好,那時候說你不孕,你一定心裡很委屈,我當時也不知道情況,胡亂勸你……不過現在總算好了。」裴珍珠的語氣之中,有些許內疚之情。
明晚回以一笑,她的人生,的確是雨過天晴了。
當晚,他們留在裴家過夜。孩子被帶到爺爺奶奶的臥室睡覺,所幸他沒有哭鬧,早早就睡了。
明晚望著裴煜澤的房間,這裡每天都打掃,非常乾淨,她不禁有些恍惚,彷彿又回到了三年前,她跟他訂婚之後初來乍到的心情。
那時候,她面對的是一個張狂倨傲,霸道無理的男人,但現在回想,其實他對自己的照顧和維護,還真是挺早的。
「今晚總算可以享受兩人世界了。」裴煜澤在她身後鎖門,他的嗓音低沉而愉悅。
「你想做什麼?」明晚狐疑地看他。在自己家裡,鎖什麼門?
「你猜我想做什麼?」裴煜澤摟住她的腰際,輕而易舉把她拉入懷中,眸光一暗,問的有些不懷好意。
「裴煜澤,你還沒洗澡吧。」明晚唇畔有笑,語氣溫柔體貼,眼神卻不太單純。
「趁我洗澡的時候,你想把孩子抱上來,再拒絕我?」裴煜澤一針見血地問。
「少冤枉我。」明晚死鴨子嘴硬,拒不承認。
「既然沒冤枉你,那就一起洗吧。」裴煜澤把她推入洗浴間。
「裴煜澤——」明晚話音未落,他已然一手撐在牆上,逼近她,黑眸瞇起,不悅地說。
「我們領證都大半年了,什麼時候才改口?」
「老公。」明晚順水推舟,笑瞇瞇地喚了一聲,順勢要從他手下鑽出來。
裴煜澤像是不曾察覺她的小動作,一手搬開水龍頭,按摩浴缸裡很快放了半缸熱水,他漫不經心地脫了衣服。以他的身材來看,完全不像是在醫院待了半年的人,他背部的肌理分明,沒有半分贅肉,比例也是跟男模一樣無可挑剔。
「你想用美色誘惑我?」明晚挑了挑眉,雙臂環胸,揣摩著他按兵不動的計謀和目的。
「魚餌夠美味嗎?上不上鉤?」裴煜澤側過臉看她,俊臉輪廓分明,薄唇揚起小小弧度,性感的很微妙。
「不上鉤。」明晚故意這麼說,正欲轉身離去,裴煜澤眼神一沉,心中無聲歎氣,只能從背後抱住她。
「跟兒子比,你冷落我太久了吧?」他將唇貼在她的脖頸上,感知著她的脈搏跳動,語氣之中幾分埋怨,幾分失落,溫熱的氣息更是令明晚身體緊繃。
「兒子是我的心頭寶啊。」明晚回以一笑,不假思索。
「那我呢?」裴煜澤不甘示弱,咄咄逼人,非要打破沙鍋問到底。「我在你心裡,排名第幾?」
明晚還真的考慮起這個問題來,卻見他眉頭微蹙,眼神一分分黯然下來,她不禁生出惡意捉弄的想法,環抱著他,笑道。「兒子之後就是你了。」
「要沒有我,怎麼會有兒子?」他還認真起來了。
「小心眼。」明晚笑著瞪了他一眼,踮起腳尖,主動湊上唇,映上他的薄唇。「這樣總行了吧?」
「真敷衍。」裴煜澤一手覆上她的後頸,不由分說,加深了這個吻。
自從她產後,他們只親近過一次,那次經歷令人哭笑不得,裴煜澤還在做前戲,明晚已然敏感地聽到孩子的哭聲,兩人只能悻悻然地起身下床,等孩子重新睡著,他們也完全沒了興致,就這麼不了了之了。
明晚並非毫無感覺,她身體的每一個細胞,從腳趾到頭頂,彷彿都開始被這一個熾熱狂烈的吻所喚醒,他溫熱的手掌游離在她的線條上,解開連身裙的拉鏈——
「老婆,這個晚上就別想著兒子了,光想著我。」他的黑眸定在她的眼底,呼吸漸漸急促起來,耳根發紅。
話音未落,明晚已經被他抱到水中,她低呼一聲,整個人被打濕,他很快跨入浴缸中,俊挺的身子頃刻之間覆上去。
他們還在學習,那是一條很長的路,他們曾經一起學習如何愛人,學習做夫妻,學習做父母……
兩人的相處分外自如,哪怕不將「老公」「老婆」這等親密稱謂掛在嘴邊,他們的感情還是一日勝似一日。
溫熱的水滋潤了彼此的身體,他們的身體很快熟悉起來,漸入佳境,明晚回應著他的動作,跟隨著他一起到達巔峰。他的雙手撐在她的身側,任由按摩浴缸中的清水一**溢出來,情到濃時,誰還有閒工夫管它?
從浴室到臥室的床上,他們做了很久,裴煜澤像是一棵樹,她像是樹上的籐蔓,兩人甜蜜交纏。他肆意索求,彷彿要把大半年的份額和權利全都一併用掉,她也體恤他為了家庭和孩子的忍耐,盡數迎合,毫無保留。
他捧著她的面龐,溫涼的薄唇帶著熱火,從她的唇上,繼而落到她的脖頸,親吻一路往下……
兩人直到隔天的九點多才醒來,明晚已經很久不曾如此酸痛,睜開眼,雖然醒來,卻久久不願動彈。
「很累?」裴煜澤醒了,裸著上身,伸手摸摸她的臉頰,跟她完全不同,他精神奕奕,面目更加俊俏。
「不公平。」明晚輕聲呢喃,眸光輕閃。
「什麼不公平?」裴煜澤低笑出聲,好整以暇地問。「昨晚我自顧自享樂,沒顧及你的感受?」
這倒不是。明晚心知肚明,他比以前溫柔許多,為了讓她習慣他的存在,他做了很久的前戲,不曾霸道佔有,他們各自都得到了愉悅。
「我累得半死,你卻神采飛揚,不公平。」明晚嘟囔一句,裴煜澤俯下身來,手掌在她光潔的肩頭上游離,唇畔帶笑。
「男人的體力原本就比女人來得好,就像現在,你要願意,我們可以再戰三百回合。」
「美得你。」明晚推開他的手,懶洋洋地翻個身,自從有了孩子,一直都是早起,今天難得賴個床。
裴煜澤作勢也重新躺下,從她背後摟住她,神色一柔,認真地說。「明晚,我已經訂好了所有計劃。月底拍婚紗照,十月在海邊舉行婚禮,天氣不熱也不涼,穿婚紗正好。」
「嗯。」明晚聽他安排的極為細心,微微一笑,事情交給他來完成,她真的沒有任何的不放心。
「這次可不許敷衍,我們親自去珠寶店和婚紗店挑選婚戒和婚紗禮服——」裴煜澤顯然還記得三年前彼此訂婚的心不在焉,嗓音低沉,情緒複雜失落。
「好好好……」明晚笑道,突然按住他的手,眉頭一皺,嗔怒道。「裴煜澤,說話就說話,幹嘛動手動腳的?」
「你不想要?」裴煜澤的雙手覆在她的前胸,俊臉靠近他,在她耳畔吹著熱氣,明顯察覺她的身體真實地起了反應。
「我們已經晚了,他們肯定都起了。」明晚苦笑道,一看她遲疑,對方早已蓄勢待發,來勢洶洶,她哪裡抵擋得住。
裴煜澤軟磨硬泡:「我們也該享受一下兩人世界了,晚起也沒事,最多半小時。」
明晚挑起眉頭看他,語氣儘是不信。「真的半小時就好?」
「試試就知道。」裴煜澤話音未落,已然將純白色的蠶絲被一拋,蓋住兩人的身體,以下的情節……兒童不宜。
結果,兩人晚了一小時才起身。
明晚洗完澡,換好了衣服,腳落地的時候,頓時覺得有些腿軟。她氣急敗壞地瞪著他,他正瀟灑自如地穿了一件套頭衛衣,察覺到明晚的神色有異,不由得笑出聲來。
「要不我抱你下去?」
「你非要鬧得人盡皆知?」明晚低哼一聲。
裴煜澤低聲悶笑,無奈搖頭:「都是孩子的媽了,還這麼抹不開面。」
明晚不再說什麼,裴煜澤眼神微變,笑著走近她,為她拉起背後的拉鏈,拍了拍她的肩膀。
「下去去早飯吧。」
他們一起走下樓,裴立業在陽台上看報紙,趙敏芝懷抱著孩子,秦媽則在廚房做菜,似乎真沒人留意到他們的晚起。
兩人稍稍吃了點早飯,明晚便去趙敏芝那兒把孩子抱過來,不經意發覺趙敏芝的脖頸上,已經戴著那條他們選的珍珠項鏈。
明晚眼波一閃,卻不曾多說,很多事放在心中領會就夠。
「就跟煜澤小時候一樣,晚上也肯睡覺,算是很乖的了。」趙敏芝輕輕地說,臉上有一抹很淡的笑容。
明晚應了一聲,只聽得裴煜澤走過來,嗓音有笑。
「媽,你能不能別總是把我的童年往事挖出來?」
「我說的是實話。」趙敏芝從一旁取出一本相冊,朝著裡面的一張照片指了指,問道。「你自己看你跟你兒子像不像?」
明晚低頭去看,現在孩子每一天都有細微的變化,五官越來越長開,比起剛出生的時候,真是可愛許多了。特別是那雙黑漆漆的大眼睛,叫人不喜歡都難。
跟照片上的男孩一比,還真有七八分的相似,或許等再過個一年半載,兩人真就是長得極為相像了。
「少年老成喔?那麼小你拍照怎麼不笑?」
明晚拉過裴煜澤,到一旁問道。
「那才多大,什麼都不懂。」裴煜澤啼笑皆非。
她彎唇一笑,有些惡意地取笑:「怪不得不讓我看你的相冊,怕我笑話是吧?剛才那張照片,可是什麼都沒穿。」
裴煜澤的唇角上揚,非但不生氣,反而化被動為主動,低聲問道。「昨晚我在你面前,不也什麼都沒穿嗎?是不是跟小時候的樣子完全不能比?」
明晚氣紅了臉,索性轉過臉,不理會他。
「明晚,剛才你看的那麼認真,敢情光是注意我那個部位啊——」裴煜澤抓住她的手腕,把她拉到自己面前來,壓低嗓音笑道。
她不知為什麼,明明沒有這樣險惡的用意,反而耳根發紅,咬牙切齒地問:「裴煜澤,你還說,要不要臉?」
「好了,跟你鬧著玩呢。」裴煜澤這才鬆了手,神色一柔,不再談及這個話題。
明晚終於明白,為何裴珍珠說他很可愛,事實上,裴煜澤小時候男生女相,就算說他是個女孩,外人也會相信吧。
她跟裴煜澤並肩走著,突然丟下一句。「你很可愛。」
裴煜澤微微愣住,半天沒反應過來,看明晚故作高深地走去樓上,急忙追了上去。「你說我哪裡可愛?」
明晚但笑不語,朝著懷中的兒子親了一口。「我說兒子可愛,你聽錯了。」
「眼裡就只有兒子。」裴煜澤有些吃味地說。畢竟,他在工作的時候,只有他們母子相伴,明晚陪著兒子的時間,遠遠多於陪伴自己。
明晚唇畔的笑容,更加深了,其實,現在結婚的所有儀式,對她而言都只是一種形式,她早已領會到婚姻的真諦,也感受著婚姻的幸福。
……
約莫,裴煜澤抽出一天工作時間,陪伴明晚到珠寶店選了婚戒,兩人商量過後,打算還是去訂婚去過的那家。
幾年過去,店員還記得他們這對,熱情地招呼,明晚懷念這家的點心,照樣點了一份提拉米蘇。
「那次你也是這樣,比我還心不在焉,毫無所謂,我當時心裡就在想,這個女人是來吃甜品的,還是來選戒指的。」裴煜澤笑著說。
「這家的甜品真的很不錯,難道非要我哭哭啼啼的,讓你看扁?」明晚挖了一口,裴煜澤不客氣地湊上來品嚐,他無奈地笑,她的鎮定冷靜,是他的罩門。
最終明晚選了一套鉑金鑽戒,裴煜澤照樣讓店員在戒指內側刻上他們的名字,她靜靜望著,這回戒指放在她的手心,不再是毫無份量的裝飾品,而是具有了某種真實而神聖的意義。
試穿婚紗,簡直讓明晚苦不堪言,這次剛到的婚紗款式,各有千秋,裴煜澤跟她的眼光又有所分歧,他往歐式沙發裡一坐,等待簾子拉開,明晚穿的每一件婚紗,都令他眼前一亮。
最終,他們一起選了一條復古風的婚紗,明晚看中的是簡約又有質感的風格,而裴煜澤則想,不必讓明晚穿的太暴露,惹人血脈噴張。
至於新郎官的禮服,明晚選了黑色西裝,他面露嫌惡:「穿著去開會似的。」
「那就白色那套?」明晚忍不住地笑:「你還真把自己當白馬王子啊。」
「我難道不是嗎?」裴煜澤瞇起黑眸看她。
「反正你穿什麼都挺帥氣的,我們辦的是西式婚禮,白色禮服也很尋常。」明晚不假思索地說。
「你老公一直都很帥,後知後覺。」裴煜澤對著鏡子照了照,這身純白色西裝在他的身上,完全不顯一分突兀,彷彿為他量身定做。
明晚噗嗤一聲笑出來,急忙投降。「是,你就等著驚艷全場吧。」
「錯了,是我們兩個一道驚艷全場。」裴煜澤側過臉看她,跟她記憶中的那個男人相比,三年多的時間,並未在他的身上留下太多的痕跡,可是她知道,他的眼神變了,他的神情變了,他的心境變了,他愛人的方式,也變了。
她朝他微笑,緩緩點了點頭。
婚禮日期將至,在海邊舉辦,裴煜澤動了很多心思,並未讓婚慶公司牽著鼻子走,婚禮盛大而風光,給足了兩家面子。
婚禮進行曲響起,眾人起身觀禮,一身西裝的明成鈞挽著明晚進場,走過漫長的紅毯之後,來到裴煜澤的面前。
他從明成鈞的手裡,接過明晚的手,挽在自己的臂膀上,明晚跟他對視一眼,心中的情緒格外紛亂複雜。
幾年前訂婚的時候,她的心,根本就沒有一絲漣漪。
在牧師面前,他們說完誓言,互換戒指,最後,撩起明晚面前的白紗,那一刻,他的心裡是無比的滿足,像是這一刻,這個女人才真真屬於他。
捧著她的臉,裴煜澤深深地吻上她的唇,這一個吻,幾乎持續了一分鐘。
婚禮之下,明成鈞紅了眼睛,明晨從包裡掏出紙巾,遞給他,笑著說。「爸,今天你該開心啊,明晚她嫁的挺好。」
「是啊,挺好的……你們的媽媽也該放心了。」明成鈞微微點頭,擦了擦眼淚,神色無比動容。
明晨噙著淡淡微笑,望向眼前的這一幕,在這一年年底,她也會嫁給趙子坤。或許他們的婚禮從簡,不會如此盛大熱鬧,極盡奢華,畢竟趙子坤是第二次婚姻了。但現在,她知道一個人,不該追求錯的東西,錯的人,否則,自己的心只會越來越累。或許她無法給趙子坤那麼多的感情,但兩人在一起,知道彼此需要的東西,也能跟給予對方需要的東西,已經是她的幸運了。
她跟明晚,不再是以前那對無話不談的姐妹,感情被沖淡了,就是淡了。
也許傷害早已造成,無法避免,更無法補償。
她已經申請人事調動,不再當裴煜澤的總裁秘書,而是調去人事科,興許業務領域不同,但跟裴煜澤見面的機會相比來說少之又少。
婚禮上,少了平常的煽情環節,最後新娘丟捧花的時候,百合花束落在林筱雨的懷中,明晚朝她微笑,說道。
「小雨,下一個就是你了。」
林筱雨半響怔然,許久之後,才安靜地回以一笑。
宴席進行到晚上八點才結束,之後,一群年輕人留下來,婚禮又轉型成一個小型的派對。
明晚把復古蕾絲曳地長婚紗換下,換了一條粉色蓬蓬裙小禮服,黑髮高高挽著,露出小巧精緻的面龐。
裴煜澤也換下了白馬王子的裝束,棒球服,牛仔褲,兩個人站在一起,像是一對年輕情侶。
「裴少,來來來,我敬你一杯。祝你們早生貴子,百年好合。」宋慧舉著紅酒杯,歡快地從沙灘那頭跑過來。
「我們兒子早就生了,宋慧喬,你是喝醉了,還是裝傻充愣?」裴煜澤好笑地問。
「哎呀,大男人,不要拘泥於這些細節。」宋慧爽氣地喝了一大口紅酒,兩頰緋紅,豪邁地大吼一聲。「我乾杯,你隨意。」
「宋慧,你這是為自己貪杯找借口吧。」明晚無奈地笑,朝著李淵說。「她今天保準會喝醉,你看著她點。」
李淵點頭,已經扶著宋慧,宋慧卻已然失控,突然神色一變,含著淚對裴煜澤罵道。「你知不知道我們明晚受了多少苦?都是你害的,我就知道……你以後對她不好,我就讓她離家出走。放心,我家裡大得很……」
明晚哭笑不得:「你要慫恿我離家出走,現在說出來算什麼事?方便他找到我的藏身之所嗎?」
裴煜澤面色一沉,有些不悅:「你還真想離家出走?」
「宋慧喝醉了,你瞧不出來嗎?」明晚錘了他胸口一拳,這個男人有時候太聰明,有時候,太木訥。
「裴少,明晚跟我說的,你五音不全,唱歌走調……所以你以前才不跟我唱歌對不對?今天是你們大好的日子,你給新娘子唱首歌,表個心意成不成?你唱的再難聽,我們都會感動的!」宋慧的思緒,跳躍的很快,一下子翻到過去,還念念不忘裴煜澤沒有答應跟她合唱那個段子上。
周邊有幾個人聽了,竟然還跟著起哄,特別是裴煜澤的發小,個個喝了不少,估計都喝high了。
「裴少,來一個!」
「對啊,裴少,唱一曲情歌給新娘子聽聽……」
明晚看著裴煜澤的眼睛,無所謂地聳了聳肩,原本裴煜澤就不愛唱歌,唯有她才有聽他歌聲的特權。不過今天是個好日子,她不想掃大家的興致。
裴煜澤走到韓冬身邊,對他低聲說了一句什麼,韓冬走到附近路邊,從車裡取來一把木吉他。
裴煜澤坐在沙灘上,調了調音,隨著木吉他清亮純淨的音色旋律,他果真唱起歌來。
那是一首耳熟能詳的《今天你要嫁給我》,他自彈自唱,神色悠閒,那種慵懶的性感,從身上散發出來:「聽我說,手牽手跟我一起走,創造幸福的生活,昨天你來不及明天就會可惜,今天嫁給我好嗎?」
明晚沒想過還有這個小插曲,臉上崩落了所有神色,心中除了意外,更多的是歡喜。
「聽我說手牽手一路到盡頭,把你一生交給我,昨天已是過去明天更多回憶——」裴煜澤望著她的臉,畫面像是電影片段一樣,在他的腦海中掠過,他的聲音低啞了幾分,微笑藏著不為人知的觸動。
「哇塞,裴少,太浪漫了!」
「裴少從不唱歌,深藏不露,原來是要專門唱給老婆大人聽的呢。我們也算是沾光了。」
「裴少,有沒有興趣參加中國好聲音啊?我們去捧場啊。」
「新娘子感動的都哭了——」
林筱雨笑望著明晚,輕聲說:「明晚,你一定要幸福。」
明晚咬了咬唇,含著淚光,笑著點頭,她哽咽著說。「你也是。」
宋慧喝的臉紅耳赤,跑過來跟她們擁抱,海風吹亂了她們的頭髮和裙子,她們不再拘束,各自執起酒杯,歡欣鼓舞,猶如大學時代的那麼肆無忌憚,自由快樂。
明晚醉的很厲害,最後是由裴煜澤抱著上車離開海灘的,等到了萊茵豪墅,他看她有些幽然轉醒,輕聲問。
「酒醒了沒有?」
她搖搖頭,自顧自地哼唱著那一首《今天你要嫁給我》,只是醉酒之人,哪裡還對得了拍子,自然是各種走調破音。
裴煜澤眼神溫柔寵溺,拍拍她的面頰,說道。「來,我背你上去。」
明晚頭腦不太清醒,他說什麼,她就照做,踢掉高跟鞋,她環住他的脖頸,趴上他的後背。
裴煜澤背著她走入電梯,上了樓,他也喝了不少,都是被那群朋友慫恿灌得,現在一到了溫暖的環境,整個人都開始萎靡不振。
等把她放到床上,裴煜澤也鬆了一口氣,倒在一旁。
「知道自己喝不了幾杯,還這麼逞強——」他轉過臉,朝她笑了笑。
明晚才不理會他,早已沒了意識,到了半夜才醒來,見裴煜澤穿著衣服躺在旁邊,彼此都一身酒氣,邋遢至極。
以前不管他多累,都會洗了澡再睡,可見結婚這一天,新人最遭罪了。
她一閉上眼睛,就會看到裴煜澤坐在沙灘上,抱著木吉他自彈自唱的模樣,他低沉的嗓音,深情的眼眸,一個笑容,一個眼神,全都映在她的眼裡。
當他撩起她面前的白紗,當他們的眼底只有彼此的時候,明晚才知道幸福這個詞彙,可以這麼具體,這麼深刻。
她輕柔地趴在他的胸膛上,傾聽著他的心跳,或許他並不是一個十足浪漫的男人,但他為自己做的,已經令她萬分感動了。
「裴煜澤,你醒醒。」她輕輕地說,彷彿早已知道,他能夠聽得到自己的聲音。畢竟,以前她懷孕的時候,她翻身,他都能感覺到。
「嗯?」裴煜澤果真睜開眼,睡眼惺忪,但感覺到胸膛上的重量。
「新郎官,你是不是還忘了一件事?」明晚狡黠地朝他眨了眨眼。
「還有什麼事?」裴煜澤果真清醒大半,開始思考。
「你忘了拆禮物啊。」明晚抿唇一笑,主動碰了碰他的唇,柔聲說道。「你不拆我就睡了啊。」
裴煜澤眸光一沉,眼底熾熱起來,這時候任何的疲憊和醉意,全都煙消雲散了。
今晚,新娘子不就是一份最美麗的禮物嗎?
今晚,可是他們的新婚夜,洞房花燭夜呢。
新郎在這個晚上,有好色的權力。
「老婆,今天晚上,我們玩點新招數?」裴煜澤扼住她的手腕,低聲問道,言語之下藏著太多太多的火熱。
明晚扯住他的領帶,眸光一閃,抿唇一笑。「你想怎麼著?」
裴煜澤在她耳邊,說著悄悄話,明晚掐了他一把,氣笑道。「哪裡來的壞點子?」
「免得你以後再翻舊賬。」裴煜澤解開棒球服外套,朝半空一丟,視死如歸地說道。「來吧,老婆。」
明晚忍不住地笑,她效仿裴煜澤以前的作法,全部用到他的身上去,但感覺卻很不一樣,裴煜澤的眼底有笑,似乎任人宰割,完全沒有怨言。
裴煜澤輕輕歎了口氣:「看來今夜注定是一個不眠之夜,這比嚴刑逼供更難受啊。」
明晚跨坐在他的身上,哼了一聲:「禮物明天再拆吧,沒心情了。」
「別別別,你拆,慢慢拆,我們有一整個晚上的時間。」裴煜澤笑著拉住她的手。「就算你點蠟,我也能忍受。」
「你喜歡被虐,我可沒這麼變態。」明晚睨了他一眼,既然裴煜澤要她把以前第一次獻給他的經歷也全部追加到他的身上,她想了想,是不該吃虧。
接下來的過程,明晚只能用一句話來形容:雞肋,食之無味,棄之可惜。
「算了。」明晚從他身上下來,沒精打采地說說。
「怎麼能算了?把我撩撥的全身是火,你一個人悶頭睡覺?」裴煜澤啞然失笑。「這下知道我有多重要了吧?你這個女人就是少了點情趣,跟木頭人似的。」
「這個月你別想拆禮物了。」明晚狠狠地說。「我跟兒子睡。」
見明晚說的認真,裴煜澤當下面色一變,神色柔和下來,拉著她的手撫至他的小腹之下,讓她感覺到自己已然熾熱的堅硬。
「好老婆,你這麼善解人意,不至於這麼殘忍吧?」
明晚沒有真的難為他,今晚是他們結婚的日子,她真的不至於阻止裴煜澤求歡,再說了,他們早已是夫妻,分得清什麼是玩笑,什麼該認真。
最後,裴煜澤還是成功地拆了禮物,他履行了丈夫的權力和義務,最後才擁著明晚入睡。
結婚沒幾天,明晚不經意聽到裴家的一個消息。
就在他們離婚的第二天,裴立業跟趙敏芝辦了離婚手續。
明晚駭然,裴煜澤卻靜默不語,像是知道些什麼。
原來裴立業一回國,他們就達成共識,等裴煜澤結婚之後,立刻辦理離婚手續。在裴立業生病的時候,兩人原本就已經分居,兒女也這麼大了,沒有什麼牽絆,他們分開,對彼此都好。
明晚終於想通,裴立業剛回國的神情和話語都有些古怪,原來是怪在這裡。
當他們再度回到裴家的時候,趙敏芝已經不在了,明晚瞭解到,裴立業對於趙敏芝出手很大方,除了裴氏的股份之外,還有冰海邊一處豪華別墅,價值兩千萬,作為趙敏芝的新住所。而趙敏芝,也不曾得寸進尺,她沒有再開口多要一分錢,甚至離開裴家的那天,只是告知裴煜澤一聲,更不要他去接送,走的悄無聲息。
作為知情人,明晚知曉,趙敏芝對裴家是有功勞,但因為裴家,她這三十年得到的也不少,光是她對裴立業做的那件事,她很可能分文都沒有。但裴立業還是念著舊情,即便分開了,還是把該給的給了,不曾苛刻半分。
裴立業當著他們的面說的時候,很是冷靜沉著,畢竟,他們在一年前就商量好了。共同生活在裴家,也只是不想讓兒子的婚禮上鬧出任何話題。算是這對父母,為兒子做出最後的讓步和犧牲。
「你媽為了這個家,放棄了自己的事業和理想,現在她想做點自己喜歡的事,我們都該支持她。」裴立業這麼說。
明晚跟裴煜澤都沒有說什麼,裴立業他們做出的決定,已經為了他們的婚禮而拖延了一整年,既然這一整年他們都沒有和好的意思,何必勉強呢?
直到一年後,明晚才搞清楚,趙敏芝的所謂事業,是在哪裡。她投資的一部電影剛剛上映,票房不錯,趙敏芝找到了門道,將更多的精力放在電影上面,據說現在是業界很有名的投資人和製片人。
遇到重大節日,裴家聚餐的時候,趙敏芝還是回來的,畢竟她也想念兩個兒女。跟裴立業說話的時候,不再那麼溫柔順從,直截了當,但即便這樣,兩人也不曾吵過架,比起以前的貌合神離,似乎這才是他們最佳最自然的狀態。
裴珍珠跟音樂家楊柏樂的戀情卻一波三折,兩人鬧分手不止五六回,但最後還是奇跡般的復合,明晚跟裴煜澤都看不清他們感情最後的走向,但正因為裴珍珠嚮往戀情自由,他們也不曾勸說,任其發展。
「裴珍珠,你當一輩子老姑娘也無妨,用不著去跟別人低三下四,委曲求全,我養你就成了。」裴煜澤曾經這麼半開玩笑地說。
自然是換來裴珍珠一個白眼。
明晚笑了笑,裴珍珠算是性情清冷的女人,就算是弟弟家裡,她也只來過一兩次。但出人意料的是,裴珍珠卻很喜歡他們的兒子,明晚心想,這樣看似堅硬內心柔軟的女人,是絕不會一輩子單身的。
……
在家裡待了大半年之後,明晚終於開始懷念工作的日子,但孩子還小,她捨不得在哺乳期丟下兒子。
她唯有在空下來的時間重提畫筆,偶爾將靈感留在畫紙中,她描繪的是一個女人戀愛,結婚和家庭的一些心情觸動。
明晚的運氣向來很好,裴珍珠原本就打算給她舉辦一個個人畫展,畢竟她的話鋒雖然小眾,但偶有佳作,在業餘畫家之中,算是有天賦的。但她曾經因為懷孕精力不濟而推脫了,現在她閒著在家,除了照顧孩子之外,留下來大把大把的時間,正巧用在著上面。
用裴珍珠的話說,她的筆調更加成熟,體現出來感情也更加豐富飽滿,個人畫展在三個月後如期舉行。
明晚看著剛從洗浴室內走出來的男人,他自然又只穿著一條黑色四角內褲,將好身材毫不吝嗇地暴露出來,察覺到她專注的眼神,裴煜澤扯唇一笑,朝她走去。
「今晚是不是要一起賞月?」
明晚忍著笑,孩子比起以前哭鬧的次數少多了,他們也能好好的睡覺,以及……做睡覺之外的事,裴煜澤非要用「賞月」這個文雅的詞彙來暗示她參與那種親密行動,這種冷笑話,實在跟過去的「小明」系列,有異曲同工之妙。再說,他們昨天剛「賞過月」。
「天上哪裡有月亮?賞什麼月?」她從抽屜裡取出一張邀請函,遞給他。「喏,給你的那份。」
「什麼東西?」裴煜澤坐在床沿,低頭拆開來一看,一臉錯愕。「你要開畫展?」
「對,就是我,你有這麼意外嗎?」明晚不以為然地說。「沒空的話就別去了。」
裴煜澤眼神微變,雙臂環住她,唇畔有笑,那張俊臉更顯得迷人。「老婆的會展比那些應酬會議重要多了,我肯定要去,要不再給你辦個慶功宴?」
明晚想要從他懷裡掙脫開來,故作嫌惡地說:「你身上都濕了,擦乾淨了沒?」
「哪裡濕了?你幫我擦擦。」裴煜澤的黑眸一沉,裡面閃過些許熾熱的火光,他的笑意突然增生幾分邪魅,抱著她就往床上倒。
「裴煜澤,我還沒洗澡呢!」明晚低呼一聲,真沒料到他來真的。
「做完了再洗。」裴煜澤的唇貼在她的耳垂上,薄唇上揚,顯然一副餓狼模樣。他壓低嗓音,在她耳畔低語,語氣曖昧。「待會兒,我替你好好洗洗。」
明晚拍了他一下,蹙眉問道,「你最近怎麼這麼積極?」
「這話怎麼說?」他似笑非笑地看著身下的她。
她承受著他的進攻和佔有,狐疑地說。「一天工作下來,還有這份閒情逸致?你是鋼鐵做的嗎?一點都不會累?」
「看到你就來了精神,明晚,你該不會餵我喝春藥了吧?」他不懷好意地笑,嗓音已然開始緊繃低啞,全身蓄勢待發。
「我幹嘛跟自己過不去?」明晚輕哼一聲,但顯然現在肯定不是說話的最好時機,突然整個身體都像是被火燒一般熾熱難熬,兩人各自默契,再也沒開口。
完事之後,裴煜澤果真履行諾言,去洗浴室幫她洗澡,結果……他又嘗了個便宜,最後心滿意足地抱著她躺在床上。
「明晚,年底我們去蜜月旅行吧?一直沒陪你去,心裡過意不去。」他不想讓自己的女人,比別人缺少一些該有的東西。
「孩子怎麼辦?」明晚深知一次蜜月最少也要七日,裴煜澤是很難抽出這麼久的空擋,但現在孩子生下來還未滿一年,孩子帶出去肯定不合時宜,但放在家裡,她又不太安心。
「老爺子在家正好有空,讓秦媽帶著,不就一周時間嗎?裴珍珠也能打打下手,不見得三個人還伺候不了一個小屁孩。」裴煜澤為她答疑解惑,分析的頭頭是道。
明晚闔著眼,沉默了很久,沒給出任何答覆。
裴煜澤從她背後伸出手去,握住她的雙手,神色一柔。「我們從來沒出去旅行過,就當是給彼此放個假,家裡還有李明准這個家庭醫生照顧,我們可以適當地放一下手。」
明晚深思熟慮之後,終於點點頭,答應了他。
裴煜澤一臉興奮,扳過她的肩頭,要她面對面地看著他。「行程我來安排,你只需要帶個人就好。」
「搞這麼神秘。」明晚輕笑一聲,把臉貼到他的胸口,她被他這麼一說,心裡不是沒有一點期待和歡喜。畢竟,她也只是一個普通女人,對於婚姻的一切,還是懷有最起碼最基本的憧憬。
「睡吧。」裴煜澤環著她的嬌軀,眸光定在她的面龐上,他想給她最美好的記憶,正如他生病時候的那封信裡,他希望他們之間的感情,只剩美好,不留遺憾。
在她面前,他不是裴氏總裁,只是裴煜澤,一個愛她的男人,一個還在探索如何寵愛妻兒和愛護家庭的丈夫。
隔天裴煜澤果然提前到了畫廊,明晚跟裴珍珠正在商量裡面畫作的擺放,調整了兩幅畫的位置。
裴珍珠對著明晚身後的裴煜澤笑了笑,輕輕拍了拍明晚肩膀。「人來了。」
「煜澤,我帶你轉轉。」她自如地挽住裴煜澤的手臂,從最外圍走向最深處,畫作大小不一,素材也不盡相同。
「我可不懂藝術啊,是個十足門外漢。」裴煜澤笑道,話是這麼說,但每一幅畫,他都最起碼看個十分鐘。
「來的人不是很多,不過,已經完成了我的夢想了。」明晚眼神清亮,語氣自豪。
裴煜澤回以一笑,「我的老婆多才多藝,我可要看緊點才行。」
明晚順水推舟地說:「這句話要我說才對。」
「我吃菜只吃一種味道,你不說我重口味嗎?給我換菜單,我可吃不下去。」裴煜澤說的意味深遠。
明晚無言以對,現在,她可真成了裴煜澤幾乎日日要吃的那道菜了。
裴煜澤看著她,眼神柔和,正想開口再說笑,突然望到不遠處的人,臉色微變,黑眸陡然冷漠起來。
明晚察覺到一絲古怪,急忙轉身去看,站在不遠處的人是陳佳佳。待陳佳佳看清楚明晚時,臉色無聲沉下來,變得有幾分扭曲起來,原本就凌厲的五官,更顯怒氣騰騰。
她踏著高跟鞋走過來,順勢揚起手,明晚還來不及作出回應,裴煜澤已然跨到她面前,一把扼住陳佳佳的手腕。
「你想幹什麼?你也不看看,這裡是誰的地盤。」裴煜澤一臉鐵青,面色不善。
「原來你跟我取消婚約,是有這個女人插足。」陳佳佳的手腕傳來一陣劇痛,可見裴煜澤絲毫沒有收斂力氣,為了保護另外一個女人,他連半點君子風度都沒了。她的臉色一片死白,咬牙切齒地說:「明晚,我以前對你印象挺好的,其實有人說得對,搞藝術的沒幾個底子乾淨的……明知道他是我未婚夫,你竟然舔著臉來勾引別人的未婚夫,當第三者!」
裴煜澤不等明晚辯解,陰著臉喝道。「我跟你沒有任何婚約,只是兩家大人的想法,而現在,我跟你更是沒有半毛錢的關係。我在四年前是有一個未婚妻,她的名字不是陳佳佳,而是明晚。」
陳佳佳聞言,臉一陣白,一陣紅,想必是她被保護的太好,根本沒聽說過兩人的婚訊,裴煜澤毫不留情劈頭蓋臉罵了一頓,她反而粗著脖子無話可說了。
明晚拉開裴煜澤的手,不願他們在這裡鬧大,畢竟今天是她的個人畫展。她朝著陳佳佳微微一笑,知曉對方身為千金小姐,勢必對這種直言相對沒有任何抵抗能力,面子上哪裡掛得住?陳佳佳若是一氣之下砸了場子,出醜的人就成了明晚了。
「陳小姐,你誤會了,我認識煜澤,的確在你之前。我跟他訂過婚,只是沒有被曝光,所以外人不知道。我們之間是有過問題,但現在已經是夫妻了,不管陳小姐信不信,第三者的事,我不齒,也不屑。」
明晚的這一番話,軟中帶硬,不卑不亢,反而讓陳佳佳有氣無處發,兩人的話毫無漏洞,自己反而成了那個無理取鬧的人,她緊緊抿著紅唇,神色尷尬至極。
「跟她廢話這麼多幹什麼?」裴煜澤冷著臉,語氣不悅至極,黑眸之中散發出來的凌厲和陰鶩,已然像是一把刀,刮過陳佳佳的臉。
陳佳佳的心更是寒涼,她剛才看到裴煜澤跟明晚有說有笑的時候,簡直認不出裴煜澤這個男人來。
他們以前見面的時候,裴煜澤總是臭著臉,哪怕唇畔一絲笑容都吝嗇給她,她卻還是深深地陷進去了。畢竟裴家的身價,以及裴煜澤的長相能力,全都是能讓她帶來巨大虛榮心的。
而一轉眼,快兩年了,她雖然又有了新的男朋友,卻總是拿他跟裴煜澤比較,從不滿意,兩人過的不太愉快。可見,無論男女,都有一種通病,得不到的才是更好的。
裴煜澤態度強硬,完全沒有一分遲疑,很有威嚴:「陳佳佳,今天是我妻子的個人畫展,如果有任何來鬧事的,我會讓保安把人丟出去。你要想漂漂亮亮地出去,那麼就請吧。」
他已然下了逐客令,不給陳佳佳半點面子。明晚還是站出來,神色自如,為陳佳佳解圍。「陳小姐,如果你是為了看畫來的,我當然歡迎你。如果不是,我們也不必為了沒根據的事兒而爭執,我相信陳小姐不希望因此而上社會新聞吧。」
裴煜澤看向說話的明晚,心中掠過一陣暖意和自豪,明晚從來都是如此聰慧理智,明理大方,進退有餘,不會無理取鬧。
明晚給陳佳佳一個台階下,她不再開口,落寞而無語地走向另一旁,自然無心再看畫作,悄無聲息地離開了畫廊。
之所以那麼放不下,還是多多少少對裴煜澤很有感情吧,明晚這麼想,已然感覺到有人牽住她的手,把她拉回現實。
「別放在心上,我們繼續看畫。」裴煜澤說的雲淡風輕,試圖轉移重點。
「有人對你念念不忘,是不是心裡挺樂的?」明晚調笑一句,往前走去。
「我的爛桃花一向挺多,這不是主要靠自身的忍耐力嗎?」裴煜澤淡淡地說,語氣稀疏平常。「我把自己看的很緊,你放心。」
「我也沒不放心啊,此地無銀三百兩。」明晚笑著瞥了他一眼,他們經歷過那麼多,如果沒有對彼此的信任,是絕對無法成為夫妻的。
兩人邊說邊來到一副畫前,裴煜澤看著畫作內容,若有所思,明晚跟他並肩站著,跟他一道望過去,輕聲說。
「珍珠姐前幾天才跟我說,這幅畫她幫我投稿了,得了個全國金獎。」
裴煜澤點點頭,畫中是兩張臉,隱約可以看得出是一男一女的輪廓,筆調極為簡單,唯獨兩人的眼睛,畫的極為細緻精妙,特別是彼此對望的眼神,透出專注和眷戀。
畫作的名字,就叫《凝望》。
「畫的真好——」裴煜澤發自內心地說,他對那種眼神並不陌生,他喜歡看著自己在明晚眼裡的投影。
「與其說我是畫家,不如說我是生活記錄家,如果沒有那麼多故事,我也不會畫出這麼多畫面。」明晚笑顏對他,溫柔婉約。
裴煜澤極為自豪,一臉笑容,春風得意。「得了這麼大的獎項,晚上一定要開個慶功宴。」
明晚湊到他耳畔,神秘地說。「我想到個地方,待會兒帶你去。」
「只有我們兩個?」裴煜澤握了握她的手,剛才的不悅陰鶩,早已煙消雲散。他在明晚面前,是截然不同的模樣和神情。
「只有我們兩個。」明晚重複著這一句,她不是疑問,而是陳述。
兩人驅車前往附近的山頂,山上有座餐廳,專做川菜,味道很正宗,很對兩人的胃口。裴煜澤跟明晚都喝了兩杯,只是盡興,不曾喝醉。
明晚很知足,幾年前她還只是一個初出茅廬的大學生,父親的公司面臨破產危機,她去了一個完全陌生的家庭,認識了裴煜澤,雖然感情並不順利,但最後還是如願以償。現在,工作做得很順手,還有一個畫家的副業,她哪裡還有什麼好抱怨的呢?苦盡甘來,真是這麼一回事。
吃完了夜宵,兩人才緩步往山下走,明晚突然停下腳步來,仰望著天空,輕歎一聲。
「煜澤,你看,多美的星光。」
裴煜澤仰起頭,巨大的黑幕上,一顆顆的星星,像是一顆顆閃爍發光的鑽石,月亮猶如金色圓盤,週遭安靜的沒有城市的任何噪音,唯有山間清風吹拂,路旁野花芬芳。
他的心,像是從未這麼靜過,他像是,從未如此近距離地觀察過自然的美麗,像是,從未真正地體會過這麼近的愉悅和幸福。
這些感覺,全都是明晚帶給他的。是她教導他,愛一個人要用正確和理性的方式,不只是有盲目和洶湧的愛,不只是有自私和霸道的佔有,不只是不給對方任何選擇和退步的機會……而是,真正願意為對方顧慮著想,真正願意去設想彼此的未來藍圖,真正願意給予對方最大限度的保護寵愛。
愛,不只是美好,不只是快樂,也會有辛苦,也會有寂寞,但他覺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想到此處,他的唇畔上揚,摟住明晚的腰際,將一個吻烙印在她的黑髮上。
夜色斑駁,唯獨彼此相視的眼神,不曾黯然褪色。
明晚環住他身體的雙手,暗暗越收越緊,如果不用心去交換愛情,他們的結局,怕是只有分離。
她真的好知足。
也許裴煜澤並不完美,也許這段感情也曾滿目瘡痍,也許彼此都被感情所累,傷痕纍纍,但現在,他們都很好,擁有彼此,守護家庭。
她從來沒奢望過,盡善盡美。
「慢點走。」裴煜澤自始至終都緊握著她的手,細心交代,彷彿她像是水晶一般珍貴易碎。
「你知道嗎?一年多前,我看到你看不清楚東西的時候,心裡有多疼。我也後怕手術的結果,但我更怕以後你要是看不見了,你該多難過。即便我能當你的眼睛,但你只會像是那次一樣推開我的手,除非你痊癒,否則,我們的感情走不到最後…。」明晚跟他十指緊扣,沉寂在回憶之中,心中有些發酸。
她永遠都忘不掉,那一雙黯然又落魄的眼睛,在裡面,她看到受傷,抗拒,恐慌,還有對未知的迷茫和無法陪伴她的絕望。
裴煜澤的心被觸動,他很慶幸自己遇到的是明晚,否則,迎接他的或許只是截然不同的結局。
他噙著笑,望向她的側臉,天際星光璀璨,而在他的眼裡,明晚就是人海之中,最閃亮的那一個。
「我想過,如果我的身體好了,但你離開我了,是不是才是最悲慘的結果。」他雲淡風輕地說,彷彿那段過去,再也無法影響他了。
她執起他的手,眼神濡濕,在他的手背落下一個吻。「要是你丟下我們走了,我才會恨你一輩子。」
「我哪敢讓你恨呢,我想要的,夢寐以求的,一直都是你的愛……」裴煜澤壓低嗓音說道,他眸光輕閃,卻又令人沉痛。「只要你愛我,而不是頭也不回就走。」
「不會的,我不會的。」明晚笑著看他,眼淚卻無聲落下,想到那個難關,她卻還是有一絲的後怕。
裴煜澤的眼底,儘是堅毅和決絕。「那麼,我也不會。即便那時候我們還沒有這個孩子,我也不想放開你的手,即便到了世界的盡頭,都不要放。」
他的話,落在明晚的耳畔,被風吹散,卻還是字字清晰,猶如回音始終縈繞在心頭。
「那就不要放。」明晚輕柔地說,微微地笑,聲音細微,卻是果斷,毫不遲疑。
彷徨,像是烏雲,終於全部散開,他們一道牽著手,有說有笑地往山下走去,漫長的盤山公路上,只有他們兩個人。
那一瞬間,彷彿整個偌大世界,都只剩下他們兩個人而已。
年底,裴煜澤果真兌現了承諾,抽出一周時間,機票和酒店全都安排妥當,收拾了輕便的行李,奔赴機場。
裴煜澤買的是到法國的機票,明晚真是不需要擔心任何問題,一路上全都由他來決定,一下飛機,就有專車接送他們到當地最有名的酒店。
明晚嚮往的就是那種最輕鬆的旅行,逛逛當地的名勝,走走知名的小巷,嘗嘗特色的美食,裴煜澤說得對,自從她生產之後,一顆心全都在孩子身上,也該出來走走,看看不同的風景。
但是每天回到酒店,明晚就會打電話回國,得知孩子一切無恙,才能放下心來。
當了母親,真是跟過去不一樣了。
第三天,裴煜澤帶她去了一個教堂,對於歐洲而言,除了意大利的米蘭大教堂之外,似乎其他的教堂,就淪為平凡。
「幾年前,我當初訂好的地方,就是這兒。想著你如果答應我的求婚,我們就來旅行結婚,教堂的話,這裡雖然不大,但歷史悠久,在當地很有名氣。」裴煜澤這麼說,帶著她走入其中。
綠色藍色的玻璃花紋,在她的眼底閃著奇異的光彩,教堂裡空無一人,唯獨剩下他們。一排排木椅,甚至有些掉漆,真是很古老了,十字架上的耶穌,莊嚴而肅穆。
她真的不知道太多事了……甚至,他可能早已準備過,哪怕聖誕夜她沒有答應她的求婚,他會在這個教堂裡再求一次。
這樣的用心,是真的喜歡她吧,可惜命運太強硬,把他們逼到了絕路。
那種錐心之痛,她也曾經體會過。或許套用裴立業的那句話,沒什麼原諒不原諒的,時過境遷,他們都學會了體諒而已。
裴煜澤轉過身來,跟明晚的目光,碰撞著。
他的神情凝重,不若玩笑,對她說。「明晚,我會一輩子對你好。」
她迎著他的目光,裴煜澤不是一個輕易說任何承諾的男人,正如他說,多說不如多做,而現在,這一句承諾,時間很久,是……一輩子。
她的眼底泛著淚光,卻沒有讓眼淚落下,眉心微動,沉默著看了他許久,總算牽扯出一絲笑容。
「好。」
一個字,已然令裴煜澤徹底釋懷,他不只是得到了她的心,更是成為她將後半輩子托付的對象。
心中狂喜,他環著明晚的腰,把她離地抱起來,連著轉了幾圈。
「裴煜澤,我們都老夫老妻了——」她笑著喊停,或許這是有的女人夢中的情節,不過,她算是個務實的女人,沒那麼多浪漫細胞。
「才結婚一年而已,這就膩了?」裴煜澤扯唇一笑,這才把她放下來。「我們都還沒滿三十,離老夫老妻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走。」
「是啊,可惜我不知道你的計劃,否則,我該穿著婚紗來的。」明晚環顧四周,這個老舊的充滿沉澱感的教堂,真的令她心生澎湃,如果當時沒有那些事,他跟自己在這裡求婚的話,她也許真會點頭。
「法國街頭有很多裁縫店,都是量身定做,全部手工,要不我們現在去做套衣裳?」裴煜澤還真的詢問她。
明晚垂眸一笑。「就算現在不穿婚紗,我還是很幸福,很知足。煜澤,我很慶幸我沒有放棄你。」
「以前讓你吃了很多苦,以後不會了。你嫁給我,是值得的。」裴煜澤捧著她的面頰,眼神深情,看著那雙柔情似水的眼眸,他再也壓抑不住心中的沸騰,吻上她的紅唇。
明晚溫柔地回應他,在那個教堂之內,他們吻了很久,很久。
……
在歐洲旅行,身旁沒有親人朋友,可以依賴的只有對方,短短七天,他們的感情更是一躍千里,生活的細節,更能磨練兩人的默契。
回到國內,明晚做出了決定,開始重拾工作,先有一個過渡時期,每週一天隔一天去工作室,半個月下來,發現孩子也能適應,明顯乖巧許多。她終於跟裴煜澤達成共識,重新回到自己的工作室。學設計有個好處,一旦接下單子,只要完成客人滿意的設計圖就好,工作地點並不一定要在辦公室,明晚又是老闆,員工們都知道她已經是個母親,對於她常常把活兒帶回家去,沒有半點意見。
一個月之後,明晚突然想起自己例假晚了一周,去醫院檢查,果真是懷孕了。
他們在歐洲度蜜月的那幾天,感情太好,晚上自然太過縱情,這麼下來,也沒有任何避孕措施,怎麼能不懷孕?!
裴煜澤跟自己,並沒有在近期生孩子的計劃,彼此的事業都在上升期,但事實擺在眼前,她也只有欣然接受。
等裴煜澤一下班,明晚才告訴他:「煜澤,我有個消息要跟你說。」
他一邊解開西裝紐扣,嗓音有笑。「好消息還是壞消息?」
明晚輕歎一聲:「看你怎麼想了。」
見她語氣有異,裴煜澤脫了西裝,往她身邊一靠,扶住她的肩膀,問道。「什麼事?我來想法子。」
「還不是你一手造成的。」明晚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不再隱瞞。「我懷孕了,是在蜜月那幾天有的。」
「我用手怎麼造成你懷孕?明明是……」裴煜澤看她的神色認真,適可而止,不再開玩笑,扳過她的身子,看向她的眼睛。「添個弟弟或妹妹,不是挺好的嗎?一子一女,是個好,多少人想求還求不來呢。」
「你又知道這會是個女兒?」明晚瞥了他一眼,低聲說道。
「就算是兩個兒子也不錯,雖然生兒子是建設銀行,我還是建設的起的。」裴煜澤說的自信滿滿,成竹在胸。
明晚短暫沉默著,才幽幽開了口。「生完這個,我不想再生了,兩個就足夠了。」
「我也沒說要生一個足球隊啊,我們是沒有計劃,但既然有了,那就生吧。」裴煜澤低聲笑道,安撫她。「有孩子是好事,別苦著臉,我還以為你不想要呢?」
「太突然了,我都沒有做好心理準備。」明晚的心情複雜,並非不開心,而是有些彷徨。
「你好好吃,好好睡,把身體調養好,日子照樣過。」裴煜澤開解她,輕歎一聲:「要不你真覺得有氣,打我兩拳出出氣。」
明晚無奈地笑,但真的朝他胸口打了幾拳洩恨,「好好吃好好睡,你當養豬呢。」
「豬哪有你這麼美?你晚上想吃什麼,吩咐一聲就好,不管多遠,我都給你去買。」裴煜澤鄭重其事地保證。
「這次還沒什麼害喜的反應,就知道用吃的來誘惑孕婦。」明晚眼珠一轉,突然抿唇笑道。「你不提還好,一提我就想到夜市的蒸鳳爪和小籠包了。」
「我去買。」裴煜澤話音未落,已經起身。
「明天去也行,現在已經八點了。」明晚看了看牆上的鐘,微微一笑。
「你難得想吃些什麼,錯過了就沒那種滋味了。」裴煜澤在玄關穿鞋,丟下一句,已然開了門,走了出去。
夜市離他們家不近,是在郊區,她還在大學的時候,跟好友最喜歡去夜市吃東西,也有兩三年沒去過了,裡面的小吃很有特色,她是半開玩笑半認真地回想起那種滋味。但現在靜下心來想想,裴煜澤工作了一整天,剛回到家也該累了,實在不該差使他出去給她買小吃。明晚將兒子抱到沙發裡,給他兩個小玩具,看著他開心地撥弄玩耍,她的神色不禁柔和下來。或許趁著年紀還輕,給兒子生個弟弟妹妹,真的不壞。
裴煜澤回來的時候,已經過了一小時,兩手拎著好幾個袋子,香氣撲鼻而來,明晚睜開眼眸,唇角上揚,心裡真是甜滋滋的。
「除了鳳爪和小籠包,還有炒年糕,煎餃,鮮搾果汁。」裴煜澤一一打開,邊說邊拿到桌旁。
明晚訝然,看了看炒年糕和煎餃上面的商家標誌,大學時代她去過,知道這兩家小店在晚上常常要排隊,是夜市裡很有名的小吃。
「裴煜澤,你去排隊了?」她錯愕地問,本打算吃一點解解饞就好,沒想過他買來這麼多。
「嗯。」裴煜澤低聲回了一句,俯身把兒子抱起來,放在自己腿上。
「排隊排了多久?」明晚輕聲問。
「二十分鐘吧。」裴煜澤笑了笑。「所以特意多買了點,你多吃點,別辜負我一片苦心。」
明晚夾了一塊年糕,送到裴煜澤的嘴邊,說道。「你嘗嘗看,這家的炒年糕真的很好吃,我跟宋慧去玩的時候,她每次都要吃兩份。」
裴煜澤嘗了一口,眼神微變,點點頭,唇角上揚。「真不錯。」
明晚吃起小籠包,用了保溫盒,到現在還有餘溫。她不經意瞥到裴煜澤額頭的汗,心中狐疑,突然抓過他的手,這才發覺他手心都是汗。
她眉心緊蹙,問道。「你怎麼去的?」
見裴煜澤不語,她的臉色白了白,繼續追問。「是不是開車去的?」
裴煜澤像是做錯事的孩子,只顧著低頭將孩子丟下的玩具塞到兒子手裡,久久沉默著,遲遲不開口。
「司機已經下班了,你也可以打的去啊。我沒想過你會自己開車去——」明晚心中滿是內疚,更多的是痛惜,緊緊抓住他的手。
她耿耿於懷於他數年前的那次車禍,一想到他命懸一線,心有餘悸。
「我開得很慢,也很小心,不要擔心。」裴煜澤的眼神輕柔溫和,語氣也很平靜,其實他還有事沒說,那一次,他的蘭博基尼被動過手腳,他一直沒有動作,就是要那個人放鬆緊惕,而最近,他終於翻出了被埋葬在地下的證據。
明晚抓著他的手,不曾鬆開,小籠包的鮮美肉汁,卻在口中化為了淡淡的苦澀。
「我不想讓你等的太久。偶爾開車,我當然更小心了。」裴煜澤看她神色落寞,知道她是心疼他,輕輕地說。
「冷掉了就不好吃了。」他微微一笑。
明晚的心裡百轉千回,五味陳雜,她的嗓音哽咽著,卻又笑著看他。「你也吃點,我一個人哪裡吃得下?」
裴煜澤笑著點頭,拿起筷子,兩人一道把桌上的小吃,全部吃了個乾淨。
「下次我不再提這種過分的要求了,你忙了一天,本來就累了。」到了房間的床上,明晚趴在他的背上,語氣之中也有歉意。
「一點也不過分。當老公的給老婆買點吃的,這算什麼事?你懷著的是我們兩個的孩子,辛苦的人是你,男人沒辦法分擔女人生產的痛苦,這事兒本來就不公平。」裴煜澤笑著回頭看她,讓她躺平在床上,俯身下去,眉宇之間一派自然。
她的心裡,儘是被愛護體貼之後的快樂,或許沒有女人會抗拒被安置在手心裡疼愛的那種感覺。
「在法國,不是答應過我,要讓我一輩子對你好嗎?我才做了這麼一丁點小事,你就心疼我了?」他跟她額頭相抵,四目相對,柔聲問她。
「你不怕把我慣壞了,以後恃寵而驕,無理取鬧?」明晚的眸光之中,有著淺淺的溫柔的笑容,她輕輕覆上他的肩膀,戲謔地問。
「就算會,我也認了。」裴煜澤的眼神有一瞬的沉迷,撥了撥她鬢角的柔軟長髮,眉頭舒展開來,嘴角堆砌著笑容,更顯俊美出眾。
……
「裴氏最近頻頻有動作,在附近省市收購瀕臨破產的公司,據知情人士舉報,裴氏集團有一筆秘密資金,是採取非法手段集資而得。今日,裴氏集團總裁裴煜澤或會參與檢察院立案調查。」
明晚無意間打開電視,手中的遙控器按到當地新聞台,突然血色盡失,遙控器重重摔到地毯上。
她滿世界地尋找自己的手機,無奈桌上攤著好幾張設計圖,一時找不到,就在下一瞬,手機來點音樂突然響起,她順勢翻到手機,一看是裴煜澤的號碼,急忙接通。
「煜澤,怎麼回事?」她心急地問道。
「明晚,你別心急,這只是一個幌子,為了釣出那個人來,我安排的好戲——」裴煜澤頓了頓,嗓音低沉下來,再三囑咐。「一時半會在電話裡說不清楚,今晚回家再跟你說,你千萬別擔心。」
明晚無聲握了握拳,在電話裡應了一句,才掛了電話。
望眼欲穿到底是什麼意思,明晚在這一個下午,終於體會到了。等到五點多,門口傳來用鑰匙開門的聲響,她已然幾步走了過去。
「裴煜澤,你還有什麼事瞞著我?」
「你平時不是不喜歡看電視的嗎?」裴煜澤淡淡笑了笑,對於她的質問,他拉過她的手,就怕她一不小心開了電視,看了報道,他才及時打了電話。
「你要算計什麼人,非要把自己都算進去了?」她開門見山地問,臉色一片死白。
「鍾國華。」裴煜澤看著那雙滿是擔憂的眼睛,冷冷地吐出這三個字。
明晚對於這個名字,不太陌生,可是鍾國華早在裴煜澤上台的時候,就已經被趕出裴氏了,這個人對於裴氏,還有什麼影響嗎?
「再等幾天,我就可以收網了。」裴煜澤輕輕擁住她,在她耳畔說。「我心中有數。」
明晚看他同樣一臉倦容,不再多問,裴氏的事,她並未挖的太深,但清楚裴煜澤跟鍾國華之間,不是一般的隔閡和嫌隙,否則,以現在裴煜澤的氣度,不至於百般為難裴氏的一個老功臣。
之後的每一日,明晚都過的小心翼翼,裴氏的股票每天都在下跌,似乎因為裴氏的負面新聞,受了不小的波及。
她沒有再去工作室,在家中關注社會新聞,剩餘的時間,只是靜靜望著趴在地毯上玩耍的兒子,腦子裡一片空白。
五天過後,事情總算有了新的契機。
周律師跟明晚見了一面,說鍾國華買通別人在裴煜澤的車裡做了手腳,是導致裴煜澤出車禍的真兇,現在人全都被警方控制,人證供認不諱,鍾國華卻還是拒不承認,這一次,可能還要打很久的官司。
同時,因為以前在裴氏資金上動過手腳,他的罪證又添了一項,他正是在聽到社會新聞之後,又不死心,找到另一個股東,打算大量買進裴氏低迷的股票,這才讓警方找到了他的下落。
真是虛驚一場。
她竟沒有想過,原來裴煜澤出車禍,並非意外,而是有人蓄意而為之。想到那個鐘國華滿藏心計的雙目,她不禁一陣氣憤,恨不能把裴煜澤為此而受過的苦痛,一併讓鍾國華全部承受一次。
怪不得裴煜澤花了三四年的時間,從來沒放棄調查取證,也要把鍾國華送到監獄裡去。
有的事情能忍,能寬恕,能原諒,而這件不行。
一等裴煜澤從公司回來,明晚已經等在門口,不等他開口,已然張開雙臂,擁住了他。
「這麼歡迎我回家啊?」裴煜澤唇畔有笑,手掌貼在她的面頰,感覺的到她今日的擁抱,藏著太多太多的情緒,不禁說道。「我說過,沒什麼好擔心的,如果沒有把握,我是不會去做這件事的。」
明晚沒有開口,心裡有太多話想說,反而一句也說不出來。只是緊緊地抱著他,感覺的到他胸膛下的心跳和真實的體溫,感覺的到他曾經跟死亡擦肩而過,但現在還是到了她的身邊,那種慶幸……沉重的令人不堪重負。
「現在,我終於理解老爺子當初為什麼非要報警……給一百萬是小事,讓罪犯逍遙法外的話,也許還會來綁架第二次,第三次……鍾國華既然敢在我身邊做手腳,哪怕趕出去了,說不定還會東山再起,捲土重來,以前我只是一個人,現在還有老婆孩子,我不想冒險,也不想給你們帶來風險。」裴煜澤的雙手輕輕撫著她的背部,神色動容。「斬草要除根,否則,後患無窮。」
她攥著他的衣角,將臉埋進他的胸懷,不知不覺,淚水已然從眼眶溢出,濕了他的襯衫。
「現在證據確鑿,不容他不認罪。」裴煜澤安慰明晚,她的眼淚像是滾燙的開水,滴在他的胸口,他無法忽略她的情緒,更別提她現在還有身孕。
「你為什麼不早點跟我說?」明晚幽幽地問出聲。
「孕婦不該想太多,再說了,以你的性子,一定會擔心地睡不著覺,吃不下飯。」裴煜澤笑了笑,走到流理台旁,給明晚倒了一杯牛奶。
「不會晚飯還沒吃吧?」
明晚面色堪憂。「我哪有這心情?」
「我就是怕你胡思亂想,才早點趕回來的,我也沒吃呢,煮碗麵怎麼樣?」裴煜澤問了句,看明晚點頭,才捲起襯衫衣袖,燒水煮麵。
一碗龍鬚面,加了兩個雞蛋,撒上些許蔥花,只花費了五六分鐘時間,明晚久久地望著面前的碗,手裡的筷子像是千斤重。
「明晚,以後不會再有這樣的事了。」裴煜澤靜靜地說,握了握她拿著筷子的手,語氣雖然平和,但不容置疑。
「當然,不許再有了。」明晚直直望向他,堅決地說。
「面好吃嗎?」裴煜澤話鋒一轉,等她動了筷子,臉上的凝重,終於漸漸散去。
「挺好的。」明晚回以一笑,撒了謊,其實她的口中,品不出半點味道。
裴煜澤沒有察覺,這才低頭吃麵,明晚發覺他的面裡,沒有一個雞蛋,不禁問了句。「你沒加雞蛋?光吃麵多沒意思。」
「這碗麵下去就飽了。」裴煜澤一笑置之,說的輕描淡寫。
明晚不以為然,等到臨睡前,想起明日要去超市置辦些東西,打開冰箱一看,只剩下幾個水果,放置雞蛋的地方,卻是空空如也。這幾天她沒有任何心思,哪裡顧得上去採購東西?冰箱裡空了都不知道。
原來他不是因為面放的太多,而是只剩下最後兩個雞蛋,全部下到她的碗裡。
這個男人呀……這點小細節,都讓她記憶深刻。
「我來摸摸看,肚子有沒有大一點了?」裴煜澤等明晚躺上床後,才依靠到她的身旁,伸手覆上她的小腹,談笑風生。
「才兩個月,你哪裡摸得出來?」明晚笑道,任由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
「明晚,你讓我覺得每一天都很幸福,那些不愉快的事,也不用謹記在心了。」裴煜澤的身體緩緩滑下去,唯獨兩手還環抱著她的腰際,頭靠在鬆軟枕頭上,閉上眼睛說。
「既然不開心,何必記得呢?」明晚輕輕呢喃,柔軟的手碰了碰他的黑髮,眼神和心底深處,全都柔和下來。
裴煜澤沒再吭聲,她很少看到他不用幾分鐘沾著枕頭就能睡著的畫面,不禁彎唇一笑,自從他們結婚之後,他的失眠症有所改善,她真希望是她的功勞,希望他每一個夜晚,都能安安靜靜地睡著,最好,還能做個美夢。
日子一天一天過去,裴氏的股價又開始恢復到穩定的狀態,裴煜澤的工作繁忙,但他從來在外很少應酬,特別是晚上,七點之前一定回家,很少有過特例。
兩人在週末的時候,常常出去走走,有時候裴煜澤會帶她去精品店挑選衣服,明晚漸漸察覺,似乎日子一久,精品店裡不需要清場,即便有幾個顧客,他也願意進去,也不要求店員趕走客人,專為他一人服務。偶爾廣場裡的童裝店,他們一起為兒子挑選衣服,來來往往有人經過,裴煜澤的反應也沒有以前那麼大了,不再一身一身的冒冷汗。
或許過去的那些事情,對他的影響真的越來越小了,明晚這麼想,心裡無比的輕鬆。建立一個家庭,有了妻子孩子,他需要費心的地方更多,已然是一個成熟男人,心裡的陰霾,遲早要散去。
「想什麼呢?這麼入神?這套海軍衫挺好看,兒子穿著肯定跟我一樣帥氣。」裴煜澤喚回沉思的明晚,指了指掛在衣架上的另一套,犯了難。「還是這條背帶褲,也很可愛。」
在兒子的衣服裝扮上,裴煜澤向來有選擇綜合症,非常嚴重,要麼到最後把看中都全都買下來,要他從兩套裡挑選一套,太難為他了。
「海軍風最近挺流行的,買這套吧。」明晚給出了意見。
「要不一起買了吧?」裴煜澤笑道。
明晚無奈地搖頭。「就知道你會這麼說,家裡買的衣服已經夠多了,很多還沒拆呢。」
「以後總能穿的。」裴煜澤笑了笑,不以為然。
「孩子長得太快,買的太多,才是浪費。」明晚抓起那套海軍衫,直接走到櫃檯,說道。「埋單。」
裴煜澤倚靠在一旁,刷了卡,隨後推著嬰兒車,跟明晚並肩走著。
「這家廣場沒什麼好吃的餐館吧?累不累?坐下來歇歇。」裴煜澤對她說。
「才走了幾步,有什麼累的?我這個孕婦的體力,可沒你想像中的差。」明晚瞥了一眼嬰兒車內的男孩,孩子每次逛商場的時候都是睡得多,醒的少。
「你把你爸的睡眠時間都偷過去了,總是一路睡——」她俯下身子,朝著沉睡的兒子這麼說。
「能吃能睡是福,可別像我。」裴煜澤扯唇一笑,現在他晚上也能自動入睡了,雖然真正睡著的時間比常人短,即便這樣,已然讓他精神好了很多。
「明晚……」突然有人在遠處喊她,裴煜澤也順勢抬起頭來。
黃秘書抱著女兒走過來,看了看裴煜澤,一時笑容有些僵硬。「總裁,你也在啊?」
「你這幅表情,是見鬼了嗎?」裴煜澤依舊很毒舌。
「我這不是沒料到總裁還會逛商場嗎?總覺得你是不食人間煙火那一種的。」黃秘書呵呵一笑,果然是專業的秘書,說話圓融,哪怕在私底下,也不曾大意。
「黃秘書,這兒不是裴氏,沒必要這麼客氣。」明晚挽著唇笑道,「我們剛剛去買了套一副,新品上市,你也可以過去看看。」
「總裁,這就是貴公子啊?長得真俊。」黃秘書蹲下身子,細細觀察著孩子的長相。
「廢話,你也不看看是誰的種。」裴煜澤的語氣儘是自豪。
「別口無遮攔行不行?」明晚無奈地笑,拍了拍他的背。
「當然,更多的是你的功勞。」裴煜澤的眼神一柔。
「你們感情真好啊。」黃秘書有感而發。
明晚跟裴煜澤相視一笑,黃秘書顯然是很喜歡孩子,遲遲沒有要走的意思。
「悠悠,來,看看這個小弟弟帥不帥?」黃秘書拉著女兒的手,笑著問道。
「帥。」小女孩點點頭,沒有半點遲疑。
「以後給你當老公好不好?」黃秘書隨口一問。
「好。」小女孩笑開了花。
等黃秘書走後,裴煜澤才低聲抱怨一句:「黃秘書的想法真古怪,我們有說過要定娃娃親嗎?」言語之中,分明是嫌棄黃秘書家的女孩長得不漂亮。
「人家也就隨口一提,哪裡當真了?」明晚輕笑一聲。
「以後給兒子找老婆,就要找你一樣的。」裴煜澤握住她的手,兩人將手搭在嬰兒車上,他的話,像是春風拂面。
「我可沒想這麼遠,反正,我肯定不會干涉他的,只要是他真心喜歡就成。」明晚不假思索地說。
裴煜澤沒再說話,現在一年也難得看到趙敏芝幾次,婆媳之間相安無事,他也不必再覺得備受煎熬。
如果不是趙敏芝的阻擾,他們或許也會結婚,但感情不見得有這麼深刻。
吃了飯,兩人才從廣場坐車回家,收了嬰兒車,裴煜澤抱著醒來的兒子,兩人坐電梯上樓。
兩人從樓下走來的時候,遇到幾個女孩,看向裴煜澤的目光裡,帶著艷羨和好感。這麼個好看的男人,用男人的姿態抱著一個可愛的兒子,要是走在街上,想必回頭率更高吧。
「煜澤,你越來越像奶爸了——」明晚若無其事地說。
他揚起眼看她,空出一手,摟在她的腰際,「你們是我的驕傲,當奶爸也不錯。」
明晚揚起下巴,兩人的唇輕輕一碰,裴煜澤當然沒這麼好打發,兩人吻了半分鐘才鬆開。
兒子眨巴眨巴著大眼睛看著他們,明晚稍稍壓下身子,在他面頰上香了一口。「乖兒子,今天在廣場那麼乖,真是個好寶寶。」
他像是聽懂了一般,咧開無牙的嘴,咯咯地笑。
「小兔崽子,我抱了你這麼久,也沒對我笑過啊,沒良心。」裴煜澤不滿地低哼一聲。暗地裡,總覺得兒子跟明晚的感情更深一些。
「誰在他身上花的時間多,自然跟誰親。」明晚朝著裴煜澤狡黠一笑。「裴煜澤,可別怪我沒告訴你這個道理啊。」
「真會來事兒。小屁孩,看來以後我該多陪陪你了,晚上跟我睡,怎麼樣?」裴煜澤以指腹碰了碰兒子軟嫩的面頰,哪怕兒子還沒有牙牙學語,他還是問的很認真。
明晚無語地笑,看他們父子的感情這麼好,她不用害怕,裴煜澤跟兒子會演變成裴立業跟裴煜澤一樣的案例。
裴煜澤果真沒有食言,這個晚上,兒子躺在他們中間,兩人的床實在很大,小孩佔用不了太多的位置。
「這個孩子睡相真差。」裴煜澤調侃一聲,隔空朝著明晚伸手。
明晚輕輕握住他的手,彎唇一笑。「這一點,遺傳你啊。」記得當初在裴家,裴煜澤習慣了一個人睡大床,睡覺的時候保不齊手腳都上來了,她只能側著身子,保持一個姿勢睡到天亮。
「沒關係,往後買張大床就行了。」裴煜澤不想吵醒孩子,聲音放的很低。
「這算什麼解決法子?」明晚輕輕地笑,眉眼都柔順下來,眼底的眸光,像是星辰一般。
兩人說著說著話,漸漸各自睡著,唯獨緊握的手,擱在枕頭上,不曾再鬆開。
……
所有的事情,都開始變好。
鍾國華被判了罪,經濟罪和蓄意殺人,判了十八年。
趙敏芝投資的電影,是一部大製作,動用了全國一線的男女明星,最近在全國上映了,成了當下最熱門的話題。趙敏芝作為製作人,也出現在宣傳記者會上,打扮得體優雅,記者顯然也注意到趙敏芝身上的話題,問及她過去的演員經歷,她卻只是但笑不語,沒有把話題攬上身來。
明晚在懷孕期間六個月的時候,還在家中畫設計圖,裴煜澤每每說起,她總是敷衍一句,美其名曰「腦力活動」是必須的。
「一孕傻三年,我要是再不動動腦子,早就跟社會脫軌了。」她邊畫邊說。
裴煜澤從她手裡奪了鉛筆,給她按揉雙手,不以為然地說。「你沒想過外面有多少女人想過這樣的生活?偏偏你不要。」
「老公,你哪裡學來的這一手?」裴煜澤的按摩,力道正好,讓明晚愜意地輕歎一聲,在孕期之中,她的身體不可避免的水腫。這回害喜的頻率不大,整個人發福的程度,可是比第一胎來的嚴重多了。
「坐久了,我們到樓下走走。」裴煜澤說道,把兒子往肩膀上一架,率先開了門。
「老爺子說,國外酒莊以後也交給我了,他現在每天跟著你爸出去垂釣打牌,自得其樂,懶得再動任何腦筋了。」
「他們工作了一輩子,也該享享清福了。」明晚抿唇一笑,走的緩慢。裴煜澤為了迎合她,刻意放慢步伐。
「等你生了孩子休養好了,我帶你去酒莊住幾天,那裡滿目都是葡萄園,酒莊的建築像是城堡,挺有味道。」裴煜澤邊走邊說。
「好啊,正好嘗嘗正宗的葡萄酒。」明晚笑彎了眉眼,被他這麼一說,還真有幾分嚮往和憧憬。
「別酒後亂性就成了。」裴煜澤俊眉一抬,戲謔道。
「大寶,帶你去好不好?」明晚握了握兒子的手,笑容明媚。
大寶,是他們兩個給兒子起的小名。
「大寶這麼小,要去嗎?」裴煜澤瞇起黑眸,不太贊成。其實,一方面孩子不見得適應坐飛機,第二,他想跟明晚享受幾天兩人世界。
三年抱兩,老婆的精力全都花在孩子身上,他還真是有點懷念兩人戀愛的時候,不過這樣的想法,也只是偶爾的。
「我總算知道你的想法了。」明晚輕笑一聲,轉向兒子那一面:「大寶,那我們更要一起去了。」
「明晚——」裴煜澤心裡有點氣急敗壞,幾步迎上她。
「我不是答應了嗎?至於大寶去不去,到時候再說吧,還有大半年時間呢。」明晚這才吐露心聲,沒有再捉弄裴煜澤。
裴煜澤久久凝視著明晚的側臉,兩人一道在花園裡走著,他的心像是起了化學變化一樣難以莫測,心情莫名變好,就連大寶在扯著他的短髮,也感覺不到絲毫的疼痛。
「大寶,放手,快放手。」明晚低叱一聲,急忙抓住兒子的小胖手,兒子看她神色嚴厲,這才鬆了手。
「裴煜澤,你發什麼愣?」看著兒子手裡抓下的幾根黑髮,明晚還是很心疼,抱怨一句,「等頭髮都被扯光了,我可不給你買假髮套。」
「你這小子蠻力挺大的嘛。」裴煜澤笑著把兒子倒著抱在胸口,見兒子作勢要哭,才把他放在地上,現在才有隱隱的疼痛傳來。
「裴煜澤,現在不是誇獎他的時候,再這樣下去,兒子遲早被你寵壞。」明晚終於發覺,在父母的角色之中,她只能當嚴厲的母親。唯有俯身下去,對著兒子說。「不能抓頭髮,知道嗎?下次,媽咪就要打你的屁股了。」
兒子的眼珠子滴溜溜一轉,似懂非懂地咬著手,偷偷地看了一眼裴煜澤。
裴煜澤一聳肩,面色沉下來。「你媽咪說的太對了。」
兒子看沒人護著他,只能怯怯地抱著明晚的小腿,明晚見他實在可憐,這才重新抱起他。
裴煜澤對著明晚比了比拇指,暗示她教子有方。
明晚氣笑著瞪了他一眼,其實裴煜澤雖然在裴家衣食無憂,算是含著金湯匙出生,但裴立業對他要求嚴格,父子關係不算融洽,而他現在把自己的愛加注到兒子身上,完全是他自己的心情寫照。
她還是想對他好,用一個女人,用一個妻子的方式。也許他們不用多說山盟海誓,但能夠這麼過下去的話,他們的愛不會被時光沖淡。
……
週末,裴煜澤的好友約了兩人一起出去吃飯唱歌,裴煜澤卻推掉了他們的邀約。
明晚聽著他掛了電話,最後一句是這麼說的。
「牙刷和老婆,恕不外借。」
明晚笑著轉身,說實話現在臨近八月的孕期,她是很累,這些應酬裴煜澤當然要替她擋了。
等裴煜澤從書房出來,明晚才笑著問。「吃頓飯都不肯,怪不得人緣這麼差。」
「跟他們出去,吵翻天,也不見得能吃到多少,唱歌就算了吧,大龍那破鑼嗓子,你聽他唱歌,怕你消化不良,連帶孩子也鬧騰。」裴煜澤解釋道。
倒真是為她想得不少。
明晚微微一笑,歪著頭看他。「你也不去?」
裴煜澤挑了挑墨色眉毛,問道。「你希望我去?」
「總是陪我,你那些朋友定是滿腹怨言。」明晚笑了笑,從衣櫃給他取出一套衣褲。「去吧,難得一次。」
「這麼溫順善良的老婆,打著燈籠都難找。」裴煜澤卻沒有出去的意思,他扯唇一笑,把外出的服裝全部塞回衣櫃。「算了,你一個人在家裡,豈不是更無聊。我不去。」
「那你過來吧,正巧我們看一部電影,我下載好了。」明晚不再勸說她,說實話,裴煜澤要是走了,她一個人的確是很孤單沉悶。
「看這名字,是不是少兒不宜啊?島國的動作片?」裴煜澤打量一下片名,唇畔的笑容顯得有些邪惡。
「這明明是新的恐怖片,想什麼呢。」明晚沒好氣地說,點開播放器。
裴煜澤眼神微變,低聲呢喃。「明晚,你這麼重口味,你家人知道嗎?」
明晚笑著掐了他一把,卻沒有用力,緊緊環抱著他的手臂,正襟危坐。「開始了。」
「我去泡一杯咖啡。」還沒看幾分鐘,黑沉沉的畫面效果,詭異的音效,已然令人毛骨悚然起來。裴煜澤正想起身,卻被明晚拉住。
「你可不許逃,以前也是這樣,看到一半就溜了。」
「明晚,我這哪是溜啊?泡一杯咖啡很快的,等我啊。」裴煜澤唇畔的笑意,有幾分不太自在。
「你要是不看完,就是承認自己膽小了。」明晚突然鬆開了手,神色自如地看著大屏幕,一眼也不看他,但她知道,裴煜澤最吃這種激將法。
「就你最看不起你老公。」裴煜澤果然重新坐了下來,不再提喝咖啡三個字。「孕婦看這種血腥恐怖的片子,還不如去聽林龍唱網絡神曲。」
明晚以食指抵住紅唇,對他發出個「噓」噤聲的動作,她正看得入神,哪裡還有閒情逸致聊天?!
裴煜澤只能耐著性子看下去,男人帶女人去看恐怖片,無非是希望在可怕的情節出現的時候,女人抱著男人的手,縮著身子躲到男人的懷中去。可是明晚完全不是那種女人,若是他們一起看恐怖片,她能夠津津有味看到結尾,完全不顯露膽怯神情——想到這兒,他不禁在心中無聲歎口氣。
看到一半,明晚才問裴煜澤:「你猜誰是連環兇手?」
裴煜澤輕描淡寫地說:「不就是那個幼兒園老師嗎,看起來文文弱弱的,其實她心裡有問題。」
明晚忍住笑,「如果兇手不是她,你又會說,那又怎麼樣,反正兇手不是你吧。」
裴煜澤也笑出聲來:「以前的事,你還記得?」
「當時我在想,怎麼有你這麼無賴的男人——」明晚笑顏對他,當時她對裴煜澤,不是沒有一點點的動心。
裴煜澤的唇畔有笑,俊臉逼近她,擋住電影畫面。「怎麼個無賴法?」他的手掌,撐在明晚身側,彼此之間的距離,頓時令明晚覺得悶熱起來。
「裴煜澤,你別鬧了……」明晚笑著推開他的胸膛,他沒有繼續親近她,果真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明晚看他耳根發紅,每回他們晚上親近的時候,他神色自如,完全可以操控整個過程,讓彼此體會到歡愉,但只要看到他耳朵紅了,她就知道是他身體有反應了。
「每回我懷孕,看著你,都覺得挺可憐的。」明晚抿唇一笑,在他耳畔低聲說。
她第一胎的時候,裴煜澤始終都沒有動過那個念頭。這次她懷第二胎,兩人都很節制,裴煜澤就碰過她三次,對於一個男人而言,禁慾的確不好受。
「你想怎麼補償我?」裴煜澤壓下心口的沸騰和體內的炙熱,淡淡一笑,看向她。
「我好好想想。」明晚隨口一說。
「沒幾天你又會忘記的,明晚,你現在記性差很多,你知不知道?」裴煜澤卻急不可耐地要從她嘴裡掏出那句話來。
兩人猶如高手過招,各不相讓,明晚的目光定在電影畫面上,輕輕地說。「等我生完這個再說吧。」
裴煜澤更想說什麼,明晚已然一手摀住他的嘴,神色凝重。「兇手要出現了。」
她溫暖細嫩的手心觸碰到他的唇,裴煜澤的心裡,一陣乾渴,一陣騷動,偏偏她離預產期只有半個月而已,他再怎麼想要她,也不可能在這個關鍵時刻碰她。
明晚果真不再記得她承諾過什麼,裴煜澤直到等到她在預產期那天,住到醫院,順利地生下一個男孩。
裴家上下都挺高興,而顯然裴煜澤卻心中有一絲失落,要是這一個是個女孩,真能湊成一個好了。
他並不重男輕女,更別提如果有一個女兒,繼承明晚的堅強和聰慧,他定會放更多心思在女兒身上。
明晚依靠在床頭,等著裴煜澤抱著兒子進來,她一眼洞察裴煜澤的心思,淡淡問道。「可惜不是女兒?」
「這回沒猜對。」裴煜澤一笑置之,「不過,老二挺強壯的,比大寶生出來的時候還胖。」
明晚垂下眼眸,打量了一番兒子,這個兒子的眉宇之間,跟大寶出生的時候,長相驚人的相似,只是個頭稍大一些。若是一道出生,肯定跟雙胞胎似的。這遺傳學,真是博大精深的一門學問。
「大寶,來看媽咪了。」裴珍珠牽著大寶的手,推開病房的門,走了進來。
「媽咪——」大寶才剛學會最簡單的詞彙,一天要把「媽咪」兩個字,念叨十幾遍,屁顛屁顛地跑到明晚的床前。
裴煜澤長臂一伸,把大寶抱到床沿,明晚把嬰兒湊到大寶的眼前,輕輕地說。「大寶,這是你弟弟,小寶。」
大寶還不太懂事,似懂非懂地低頭看著這個胖乎乎的嬰孩,像是在看某種不知名的外來生物。
裴珍珠不客氣地笑出聲來:「你們能不能別給孩子起這麼俗氣的名字?現在都流行起個英文名什麼的,你們看過爸爸去哪兒這個節目嗎?」
「裴珍珠,我們覺得挺接地氣的,我們又不是外國人,何必湊這個熱鬧。孩子們是我跟明晚的心頭寶,這名字多大方。」裴煜澤不屑一顧,完全跟裴珍珠唱反調。
「珍珠姐,反正只是小名而已,叫著挺順口的。」明晚微微一笑,神色依舊透露出滿滿噹噹的疲倦,但看到這兩個孩子,她心中溫暖。
有時候,孩子跟寵物一樣,都有治癒人心的功效。
「你們夫唱婦隨,我一張嘴皮子,哪裡說得過你們?」裴珍珠輕哼一聲,態度看似輕慢,卻不令人討厭。
明晚微微一笑,不再說話,誰都看得出來她很倦了。
裴珍珠領著大寶出去了,裴煜澤把嬰孩送出去,很快又折了回來,回來的時候,明晚已經半闔著眼,昏昏欲睡了。
他的唇角不自覺地上揚,俯下身子,將唇吻上她的光潔額頭。看她雙唇乾澀,從她包裡取出潤唇膏,小心翼翼地塗抹一遍。
他陪在她的身旁,直等到天黑,明晚睜開眼的時候,裴煜澤已經讓人準備好了熱菜熱湯,他總怕醫院的飯菜不合胃口,特意送來了明晚喜歡的菜餚。
明晚吃了幾口,就不再碰了,裴煜澤俊眉緊蹙,不太放心。
「胃口這麼差?」
「剛剛卸完貨,沒什麼食慾。」明晚自嘲道。
「要不再喝點湯?」裴煜澤將湯碗湊到明晚唇畔,她苦惱地看了一眼,卻還是低頭喝了兩口鮮雞湯。
「裴煜澤,以後大寶小寶的吃飯問題就全權交給你了,你很有當幼兒園阿姨的潛質。」她雖然體力不支,但顯然還開得起丈夫的玩笑。
裴煜澤沒有半點不快,看她實在不肯吃了,才獨自把飯菜吃完。
「大寶吃東西從不要人哄著,沒那麼嬌氣。」裴煜澤說的輕描淡寫,他以前並不是特別喜歡兒童,總覺得那些哭鬧的孩子太過討厭,而現在大寶卻讓他沒有這種感覺。
總體而言,他的兒子還是挺乖巧的。
「這一點像你,還是像我?」明晚朝著他,緩慢地眨了眨眼睛,表情透露出些許淘氣。
「像你,肯定像你。」裴煜澤眼底的笑意很深。
明晚的唇邊,浮現出淺淺的笑花,她不再說話,裴煜澤伸手握住她的手,五指一收。
「老婆,你這麼辛苦,真的謝謝你……」他的神情極為動容。
「謝我什麼。」明晚的聲音很輕,神情柔和溫婉。
「很多很多,都要感謝你。」裴煜澤將她的手背貼在他的面頰上,一時無法說清,但一路走來,他還欠她一句感謝。
「你的感謝信太長的話,我可要困得睡著了。」明晚揚唇一笑,聽他這麼說,心中暖暖的,充實的,已然心滿意足。
「可惜沒讓你心願達成,沒湊成個好字。」她垂下睫毛,眼底的神情不太分明。
「沒有的事,人人羨慕我都來不及呢。」裴煜澤親了親她的面頰,看她雖然有些疲倦,但短時間內也睡不著了,索性陪著她說會兒話。
「明晚,以前從未想過自己有了一個家,會是什麼樣的生活。你給我的太多太多了,實在是太多太多了……」裴煜澤躺上床去,輕輕擁著她,在她耳畔說道。
他們相處的一點一滴,在他的心裡珍藏著,現在回想,其實第一眼看到明晚,就注定了他們之間會譜寫這麼多的故事,也會有這麼多的挫折。
「在我蒙蔽雙眼犯下錯的時候,你還願意回頭看我,包容我,如果沒有遇到你,我興許還不懂什麼叫愛。」裴煜澤傾訴著這幾年來自己的心情,明晚的唇畔始終有笑,卻沒有說話,彷彿希望他傾訴所有。
「我現在應該很有資格聽這些甜言蜜語吧?」明晚朝他微笑,看他的雙眼之中佈滿血絲,顯然是一整天下來,沒有休息過片刻。第二次進產房,她本以為自己可以習慣那種痛楚,但還是抓著裴煜澤又叫又咬。
「我不是交代你,你不用進產房嗎?」她埋怨一句,產婦生產的時候,簡直是毫無形象可言,這回她總算忍住不再咒罵裴煜澤這個始作俑者,不過痛的那一瞬,還是逮誰咬誰。
果不其然,裴煜澤的左臂上,有個鮮紅的牙印,他扯唇一笑,根本不放在心上。「我已經免疫了。」
「我在外面等,更不安心。」他這麼解釋。「所以,還不如主動進來,被你抓著咬兩口來的心安理得一些。」
明晚撲哧一聲笑出來,他們還像是結婚之前一樣,彼此說話都有種互不相讓的感覺,但這種相處模式,也唯有他們才能如此默契。
跟裴煜澤在一起,一天也不會覺得無趣乏味。
「既然如此,那給我再咬兩口,反正你皮糙肉厚,咬了你我的牙還疼呢。」明晚低哼一聲。
裴煜澤果然伸出手去,黑眸帶笑。「就算給你磨牙了。」
明晚重重拍了拍他的手臂,只是起身,從一旁的包裡取出兩個創可貼,因為身邊要照顧兒子,自從大寶學會走路,她就隨身攜帶創可貼。
她給裴煜澤貼好了創可貼,才好整以暇地盯著他。
「把對大寶那一套,全都用在我身上來了。女人都是這樣嗎?有了孩子就不要老公了。」裴煜澤哀怨地歎了口氣。
「你跟大寶怎麼比?大寶是我的心頭肉,心肝寶貝。」明晚故意這麼說,語氣冷漠。
裴煜澤的眼神黯然下來,嗓音悶悶的。「現在好了,又多了個小寶來跟我搶老婆。我在家裡估計只能排最後了吧。」
明晚好笑地抱了抱他,將臉貼在他的背脊上,勸道。「跟孩子吃什麼醋?三十而立,我怎麼在你身上沒發現?」
裴煜澤故意不做聲,他喜歡明晚教養孩子的方式,理性,聰明,有讚美,有批評,而不是一味地寵溺。
「我只屬於你一個人,你不是明知道的嗎?」明晚的雙臂,攀上他的脖頸,裴煜澤唯有跟她私底下相處的時候,偶爾有孩子氣的表現,怕是沒人看過他這麼胡攪蠻纏的樣子。
「是啊,我知道。」裴煜澤不再逗她,轉身,抱了抱她。「今晚我留下來陪你,裴珍珠會把大寶帶回裴家住一晚。」
明晚輕輕點頭,說了這麼多話,她的眼皮很重,又有睏意襲來。裴煜澤讓她枕著自己的手臂,側著身把她圈在自己的懷中。
擁有她,他就像是擁有了整個世界。
不管是她,還是大寶小寶,都已經成為他餘下人生最重要的角色。
「明晚,我愛你。」他看她入睡了,才從喉嚨溢出這一句話來,剛才在產房的心神不安,已經悉數卸下,他這才開始體會到身體反應出來的疲累。
懷中的女子像是不經意地,將小臉貼的更緊,他並不在乎她是否聽得到,也不在乎她是否用相同的話來回應他,因為每一天,能夠擁有彼此,能夠為對方噓寒問暖,能夠朝夕相處,就已經是所有愛的饋贈了。
順境,逆境,只要有她,他不懼此生。
他們,再也不會扔下對方。
接下來的路還很長,他更期待,更憧憬,更渴望。
美夢,早已成為現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