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語倒是不甚在意，瞥了眼王大龍面上露出的嘲笑之色。雖然他腦子懶惰，看起來對什麼都不甚在意，可是這一次還真是有些鬱悶。
只是他鬱悶的不是自己初入古玩界「一炮」不響，而是自己沒聽老頭子的勸告，找到了這個王大龍。當時之所以在門前稍稍躊躇了下，便是因為這王大龍的品行極差，可是沒想到，這老大不小的一個人竟然會嘲笑自己這麼個年輕人，並且還不止一次。
果然是無商不奸啊！
陸語有些感歎，想到了對自己還算照顧的老頭子，心裡倒是有了幾分暖意。看了看王大龍放在桌子上的玉珮，打了個哈欠，變魔術似的又摸出兩張紅色的毛爺爺，放在了桌子上，然後拿著兩塊玉器晃晃悠悠地走出了玉成閣。
出了門口，看著手裡的財神爺還是滿面笑容，陸語撇了撇嘴，順手就將其扔進了旁邊的垃圾桶裡。兩隻手指夾著那灰塵滿佈的和田玉，搖晃著就回到了博古齋。
此時，內裡尚且有兩位客人，看起來是鄉下來的兩位老人，陶陶在一旁笑著照看，這小妮子沒幾分鐘竟然就對這古玩店學徒的身份適應了，並且看起來好不生疏的樣子，看來也並不是個廢物大小姐嘛。
陸語笑了笑，然後看向了櫃檯後面的身影，老頭子也不知什麼時候回來的，站在那裡，佝僂著背，手裡似乎還拿著什麼東西。
陸語上前兩步，朝著櫃檯上望了一眼，只見上面鋪著一副長畫，老頭正拿著一個放大鏡細細研究著。
似乎是因為陸語上前擋住了光線，老頭子抬頭看了眼，然後放下手裡的放大鏡，扶了扶自己的眼睛，指了指櫃檯上的長畫，頭也不抬地道：「來，看看這個。」
陸語也沒什麼好客氣的，走上去，順手將玉珮放在櫃檯上，身子斜靠著，上下瞅了瞅這長畫，是一幅水墨畫——齊白石水族魚蟲立軸畫，上面有魚、蝦，還有一隻大螃蟹，上面的自己他也認識，寫著齊大二字。
輕輕點了點頭，陸語稍稍來了點兒精神。齊白石老先生可是近代鄉村畫家的代表，其作品多是蟲魚鳥獸，切造型簡練生動，意境醇厚樸實，尤其是魚蝦，詼諧天真，天趣橫生，具有濃厚的鄉土氣息。
陸語眼下的這一幅，從其中蟲魚的造型，構圖，大小，動態以及墨韻，以及落款都與齊白石老先生的作品沒有什麼差別。老頭子看陸語觀察的仔細，笑著問道：「如何？」
陸語吸了口氣，抬起眼皮，愣了下神，然後說：「假的。」
「哦？」老頭子似乎來了興趣，靜聽陸語下面的解釋。
可還不待陸語開口，剛才店裡的兩個客人就上前，看著老頭子，其中一個開口說：「霍老闆。您看的怎麼樣了？我們實在是有些著急，十五萬您看怎麼樣啊？」
原來這幅畫是這兩個人的拿來賣的。
霍老頭子笑了笑，正要開口，卻聽見陸語懶洋洋地吐個兩個字：「假的。」
兩位老人都是愣了一下，方才開口說話的那一位立刻就惱火了：「小伙子，這是我們的救命錢，你怎麼能這麼誣陷我們，我們家祖祖輩輩都是種田的老實人。」
「老李哥，我們走，就算你們嫌棄我們的畫貴，可以不要，或者也可以商量，但是別誣陷我們是騙子，我們只不過想用傳家寶來換我們孩子的救命錢而已，走，把畫收起來，我們找剛才十三萬的店舖去。」一旁的一直沒開口的，稍顯年輕的老人說了話，伸手想將畫收起來。
可是陸語卻輕笑一聲，攔了下來。
也不看兩個客人的臉色難看，而是看著老頭子，接著懶洋洋地道：「用墨渾濁，線條過渡變過含糊不清。最大的敗筆是這蝦須斷斷續續，以點成線，根本就沒有一氣呵成的畫功，畫中蟲魚，有形無神，看似鮮活，卻無內在，乏精乏神，實乃空殼也……」
兩個農村老人聽到陸語說的頭頭是道，臉色有些侷促，又不時看看櫃檯後老頭子的臉色，還不待陸語講完，立刻就繞過他，將長畫收了起來，那個姓李的老頭子還憤憤開口：「小伙子，你這是鐵了心要誣陷我們是騙子啊，大柱，我們走。霍老闆，再會！」
老頭子冷著臉，沒有絲毫多餘的話：「慢走不送！」
那個叫大柱的老人有些氣急敗壞，邊走還邊嚷嚷：「嫌價錢高就直說，還說什麼我們的東西是假的。你們這是血口噴人，準備強買強賣啊。」
陸語聞言，打了個哈欠：「您二位是打算還在這裡演下去，還是我叫警察過來啊。到時候，你們想走可就沒現在這麼容易了。」
「你們！我們沒有賣假貨，警察來了又能怎麼樣，一個小毛孩兒發神經的話語，也能當真，看來你的水平也不怎麼樣，走，老李哥，我們去其他店舖。一定會讓他們後悔的。」
聽到陸語的話，兩個騙子臉色猛地一變，然後罵罵咧咧地離去，臨走之時，眼中帶著怨毒朝陸語望了一眼。
直到二人出了門，陸語這才無奈地歎了口氣，抱怨道：「臭老頭子，又拿我當擋箭牌，真是什麼壞事兒都讓我做絕了。」
櫃檯後的老頭子並沒有什麼多話，臉色依舊如往日般冰冷，扶了扶鼻樑上的眼睛，不經意間看到了陸語放在桌上的玉珮，輕咦一聲，將其拿在了手中。
陸語倒是沒吭聲，身子靠在櫃檯上，眼皮耷拉著留下一條小縫兒，看著老頭子拿著自己的玉珮瞎折騰。
半晌過後，老頭子「嘖嘖」咂了咂嘴，卻並沒有將玉珮放下，而是捏在指間，看向了陸語。後者卻沒有任何覺悟，懶洋洋地盯著玉珮，問道：「如何？」
「嘿嘿，你小子這次倒是找著個勉強入眼的東西。」老頭子冰冷地臉頰上露出一個難看的笑容，「清康熙龍紋玉珮！還算不錯。」
陸語抬了抬眼皮，眨巴下眼睛，合著這王大龍順手送了一件清代真品給自己啊，看來他的水平真的不怎麼樣嘛，否則這塊玉珮也不會蒙塵如此之久了。此間他對老頭子可是沒有半分半毫的懷疑，這老傢伙看東西從來沒走眼過，剛才那幅畫也只是為了考考自己而已。
「百分之三十鑒定費。」陸語正思索著，老頭子在櫃檯裡面不緊不慢的開了口。
陸語一愣，立刻就不願意了：「百分之三十，你不如去搶，你……」
可誰曾想，老頭子二話不說，將玉珮握在手中，轉過了身去。
陸語一怔，立刻接著道：「你怎麼能跟我說百分之三十？咱倆誰跟誰，那不得對半啊！嘿嘿……」只是心中卻把老頭兒的家裡的女性問候了個遍。
「算你小子識相。」老頭子冷冷地轉過身，看到陸語一臉苦瓜相，不由笑了笑，接著開口道：「老規矩，跟你解釋解釋。」
「這龍紋玉珮，用料是中等和田象牙白玉。清代對於白玉相當重視，其玉工善於借鑒繪畫，雕刻，工藝美術等等成就，集陰線、陽線，鏤空等多種傳統雕刻手法以及歷代藝術風格之大成，並且還吸收外來藝術加以變通……」
「說重點。」陸語不耐煩地打斷。
老頭子不甚在意，笑著搖了搖頭，接著道：「這一枚玉珮，龍紋器宇軒昂，身軀壯碩，神態拙重蒼老，雕飾繁密，是為蒼龍也，龍首正面出現，頭形大而方，額頭部位寬闊飽滿，龍角距離寬大，龍頭比明代短，鬚髮不規律吃，隨意散動，好似怒髮衝冠，龍睛凸雕成圓眼，做法與明代相同，但在眼部稍有打磨……」
陸語聽著就不由翻了翻白眼，敲了敲桌子，打了個哈欠：「重點！」
老頭子撇撇嘴，道：「虛心點兒，別吊兒郎當的，要不過了我這關，你想回去是做夢！」接著，他又看著手中的龍紋玉珮，絮叨了起來。
陸語也沒聽進去，眼皮耷拉著，幾乎就要睡著的時候，突然聽到老頭子說：「市場估價大概……」
「大概多少？」陸語一下子清醒了過來，眼睛大睜著問道。
老頭子伸出五根手指。
「五千？」
老頭子搖頭。
「五萬？」
「差不多吧，前些日子拍賣會上有一枚與這個相差無幾的玉珮，拍出了六萬四千的價格。排除掉拍賣會會比平時成交價格稍高的因素，基本就是這個價了。」老頭子聲音不鹹不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