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齊嗣同坐一部電梯,氣氛總是很沉悶。葉寶壓低著頭,不自然地摸摸鼻子,心裡盼望著趕快到達大堂,不用再和他困在一起,否則都要窒息了。
電梯鍵的紅光一路往下,即將到達十樓時——
電梯劇烈地晃動了兩下,燈熄了,一切陷入黑暗之中!
葉寶趕緊抓住扶手,等電梯停止晃動,微微鬆了口氣的同時又緊張起來。「怎麼回事?」
「電梯故障!」齊嗣的嗓音冷靜得出奇,在黑暗中愈發有一種鎮定人心的力量。
他憑借記憶,在黑暗中準確地找到了緊急按鈕,「我已經通知了,很快就會有人來!」
「嗯……」可葉寶的心並沒有因此就放鬆下來,黑暗讓她有恐懼感,就像暴雨雷電讓她害怕那般。
手胡亂地在包裡的每一個角落摸索了一番,「糟了!我手機忘在家裡了,你呢?」
齊嗣的手摸到了褲袋裡的手機,剛要拿出來,卻鬼使神差地收回手。「我也沒帶!」
「那怎麼辦?裡面好黑,什麼都看不到……」
「沒關係,搶修隊很快到!」
葉寶挨著電梯站了一會兒,腿腳發軟,支撐不住,坐了下來,抱著雙腿,身體開始冷顫。
黑暗將一切放大,彼此的呼吸,心跳,在死一般的靜寂之中,愈發清晰了。
沒過多久,齊嗣就聽到身後的人呼吸變得急促起來,問道:「沒事?」
黑暗中久久才傳出顫抖的嗓音。「沒事……」
但呼吸越來越急促,就像拉鋸一般,撕扯著。
「你……你有沒有覺得空氣好悶?透不過氣來了……好難受……」
齊嗣走到她身邊,蹲下,對著呼吸的方向問。「你有幽閉恐懼症?」
「我不知道……五歲的時候一個人被關在電梯裡很久,從那時候開始就會害怕……」葉寶額頭上不斷滲出冷汗,手腳發冷,一陣陣地哆嗦著。「好悶……我……我喘不過氣了……」
「現在被困時間不超過十分鐘,就算窒息也不會這麼快,是你給自己的心理壓力!你不要想自己困在電梯裡,在腦子裡想一些開闊的畫面,草原或者是湖泊……」
葉寶閉著眼睛,很努力地描繪著那樣的畫面,開始有一點用,但是電梯又震動了一下,嚇得她尖叫。「啊——」
幾乎在同一秒鐘,齊嗣一把將她摟入懷裡,「我在!」
黑暗令人變得膽怯,開始瘋狂地胡思亂想,葉寶驚恐地顫慄不止。「我……我好害怕……我們會不會死在這裡?孩子……孩子怎麼辦?他不能有事……」
「搶修隊就快到了,不會有事!」
「可我真的好怕……我……我喘不過氣了……」葉寶緊抓著心臟,緊緊揪住。心悸,心悸得好難受,好像下一秒就會暈厥過去了。
她的臉發青發白,汗如雨下,整個背都濕透了。
「你冷靜一點,放輕鬆,這只是你的心理作用,事情沒有你想的那麼恐怖……很快就會有人來救我們——」
此刻抱著因恐懼顫抖不已的她,齊嗣也跟著緊張起來。他感到懷中的人對自己強烈的需要,她是那麼脆弱,那麼嬌柔,像只受傷的小動物一般簌簌不安地顫慄著,令他心疼。
他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麼,只是不斷地拍著她的背安撫著,一遍遍在她而耳邊喃喃。「不會有事……我一定不會讓你有事……」
葉寶整個人都被汗水濕濡了,頭髮黏在臉上,身上也濕透了。身體裡好像有無盡的水,不斷地從毛孔中滲出來。
她緊緊抓住齊嗣的衣領,不住地打著冷顫。「我不想死……救救我……」
「你不會死的!你現在別想自己在電梯裡,幻想自己在其他地方,別給自己心理壓力!」
「我腦子好亂,我做不到……嗚嗚……」
「別怕!我、我給你唱歌!」
葉寶虛弱地苦笑,嗓音氣若游絲。「我……我還不知道你會唱歌……」
「我只是不喜歡!你想聽什麼?」
「周傑倫的歌會唱嗎?」
「……」
「張學友?」
「……」
「劉德華?」
半晌才傳來他生硬的回答,「《冰雨》,會一點!」
「我是在等待一個女孩還是在等待沈淪苦海,一段情默默灌溉沒有人去管花謝花開,無法肯定的愛左右搖擺,只好把心酸往深心裡塞。我是在等待你的回來,難道只換回一句活該,一個人靜靜發呆兩個人卻有不同無奈……」
齊嗣第一次在人前唱歌,歌詞記得不大清楚,斷斷續續,聲音也繃得很緊,還不時走調,有些滑稽。
但在黑暗之中,他的聲音是葉寶唯一的依靠。幾乎要跳出喉嚨的心,一點點歸位,冷汗出得也沒那麼厲害了。
撲通——撲通——撲通——黑暗中是誰心跳得這麼快?不是她!
迷迷糊糊地聽著他的歌,黑暗似乎就沒那麼恐怖了。
齊嗣唱完了一首,嗓子都乾啞了。「我唱歌,很難聽!」
「不會……」她困難地笑了笑,「就是有點走調……」
「……」
「我是不是很沒用?連困在電梯裡都害怕……拖累你了,對不起……」
齊嗣多想說沒關係,這一刻對他而言彌足珍貴。
如果不是在黑暗裡,他不敢流露出對她的擔心。
如果不是這種情況,她不會這麼依賴他。
其實每一次她避他如蛇蠍,他心裡都不好受。說來諷刺,她是他的敵人,也唯一能牽動他內心的人,人往往就是這麼矛盾!
「人都有害怕的時候,即便是我,面對命懸一線的情況,也會恐懼……」
齊嗣平靜地訴說著,「幾年前,我經歷過一場火災,差點死了,那時候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死亡的恐懼,我以為自己一定逃不過!那時候,是她鼓勵我撐下去,最後也是她把我救出火場……」
「大嫂跟我說過,是她救了你……」
「嗯!因為感受過死亡的恐懼,所以那一刻她成為了我最重要的人,我發誓一定要對她好!」
「可你還是做過對不起她的事情……是因為你對她的只是感激……不是愛?」
「有區別?」
「當然有!感激並不足以成為一段婚姻的基石,也許一開始會有,但如果不愛……咳咳……」
葉寶剛咳嗽了兩聲,齊嗣就緊張得將她抱得更緊,以致她下意識地躲了一下。但她實在是太難受了,渾身一點力氣都沒有,不能完全掙脫開。
「即便一開始對她好,久而久之……感恩會變成一種負擔,對彼此都是傷害……結婚,一定是要跟自己愛的人……否則只有痛苦……」
「也許!」齊嗣苦笑,「以前……我並不知道什麼是愛……」
「那你現在知道了?」
齊嗣險些脫口而出「是你讓我知道」,然而有些話注定是要藏一輩子的。不管有多強烈的衝動,也無論如何開不了口,最終只化作嘴角的一抹笑容。「是……我知道了……」
這也算是對她坦白了吧!壓抑在心裡多時的秘密,若非在這樣的環境裡,是絕對開不了口的!
這是他第一次和自己說這麼多話,並且葉寶能感受到他的真心。齊嗣固然可惡,但這一刻,她覺得他過得很苦。
他身上背負了太多,也壓抑了太多情緒,其實他比任何一個人都活得累,所有苦悶都只能藏在心裡。
如果不是長久以來的克制,習慣把自己封閉在自己營造的黑暗世界裡,或許他不會變成現在這樣。至少,他對她不算太壞!
「你剛才對我說,情況沒有我想的那麼糟糕……我也想告訴你,現實並沒有你想的那麼殘酷……只是你把自己封閉起來了,不願去相信人罷了……這個世界,好人很多……只要你交付自己的真心,別人也會用真心對你……你不用把……把自己保護得太過嚴實……」
「如果你試著敞開自己的心……就會慢慢相信我說的話……我希望你能得到真正的幸福……這才是人生……」
「或許!」齊嗣感歎,「我不知道!我這樣的人,大概就只適合過這樣的生活,習慣了,也就不覺得痛!」
葉寶不知道該如何說服他。
「說起來……幾年前我也在火場裡救過一個人……」
她剛要繼續說下去,電梯門突然開了,強烈的光刺進電梯,刺得她瞇起眼睛。
在那刺目的光線裡,許念舒就站在電梯里外,怒視著她,臉頰發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