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小棠整個人陷在懊悔裡,完全忽略了梅皓風之前說的話,還有另一層意思。
既然這件事跟她的表現沒有關係,那宋天衍為什麼突然對她說那些話?這麼做能解決他的道心迷失,豈不是說明,宋天衍的道心迷失,與她有關?
如果她仔細想一想其中的來去,就能明白深意。可惜,她已經被自己親口表白這件事窘得無地自容了,根本沒去深想。
「沖盈姑娘……」梅皓風無法安慰她,只能道,「別想太多了,過幾天就沒事了。」
江小棠捂著臉,沒說話。
好半天,她揉了揉臉,說:「我……我先回去了。」
一個人回去懊悔吧,今天真是丟夠人了。
「沖盈姑娘……」
「今天真是麻煩你了。」江小棠猶豫了一下,看著他,「那個,今天晚上你在夢遊,對吧?」
梅皓風失笑:「對,我在夢遊,明天起來就全忘了。」
江小棠心滿意足,又忐忑不安地往回走。
她表白了,她居然當面表白了……
腦子裡不停地迴盪著這句話,江小棠沉浸在懊悔裡。
她怎麼就這麼蠢呢?宋天衍一說那句話,她就以為自己的心思被看出來了,然後……
現在怎麼辦?她以後還怎麼有臉見宋天衍?
怎麼她當時就不冷靜一下呢?一聽說他要牽紅線,整個人就爆了。
等等,就算他沒有意識到這件事,也不能隨便牽紅線啊!她在玉虛宮好好的,憑什麼要嫁出來?他不能因為自己的事情就隨便給她牽紅線啊!
咦,他道心迷失,跟她什麼關係?難道她嫁人了,他道心迷失就會有所改善?這……
江小棠後知後覺,終於發現了梅皓風話裡的意思。
「小棠?」
在桃花林裡呆站了半晌,江小棠聽到了宋天衍的聲音。
宋天衍從那頭走過來,看到她,他鬆了口氣:「你總算回來了,夜風涼,趕緊回去吧。」
江小棠沒動,站在原地看著他。
「你……別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他表現得好像什麼事情都沒發生似的。
江小棠很想問他,梅皓風說的是不是真的,他之所以給她牽紅線,並不是因為知道她喜歡他,而是想解決自己的道心迷失?如果是這樣的話,他是不是也……
但她張了張嘴,卻又問不出口。
這件事,她既覺得尷尬,又覺得憤怒。
不管什麼原因,他有什麼資格這樣隨意處置她的人生?就算他真的對她比較特別,那又怎樣?當他說出,讓她嫁給梅皓風的時候,就已經決定了自己的未來。他不打算跟她產生一點多餘的關係,甚至於,想將她甩開,以保證自己能夠心無旁騖地繼續在仙路上走下去。
江小棠甚至還沒來得及歡喜,就已經被這個現實打擊到了。
其實她不應該意外的,宋天衍是什麼樣的人,沖靜說過很多遍了,她自己亦有所體會。
當初許姑娘喜歡沖靜的時候,宋天衍說出來的那些話何等理智,又何等冷酷?他的人生,從來沒有給愛情留一丁點的位置。
這樣的人,就算被他喜歡,也不會有任何的優待。何況,他還未必喜歡她。
算了,說出口又怎麼樣呢?既然他當沒發生,那她也當沒發生好了。反正,她從來沒有過奢望,現在也沒必要失望。
江小棠一句話也沒說,埋頭往回頭。
宋天衍也沒說話,跟在她後面。
回到他們住的客院裡,江小棠看都沒看他一眼,直接回了自己的房間,關上門。
聽著房門被關上的聲音,宋天衍苦笑一聲,歎了口氣。
他沒回自己房間,而是像她之前那樣,在門前的台階上坐了下來。
本來以為,能夠給她找一門美滿姻緣,這件事就解決了,沒想到,弄得更複雜。
他從來不知道,小棠喜歡他。她表現得那麼正常,從禹水城開始,到後來進玉虛宮,在他面前從來沒有洩露出一丁半點的異常。
如果她有表現出來的話,沖靜肯定早就鬧起來了。
他想著她的那些話,根本不是倉促之間能說出來的。她一定早就想好了,打算把這份感情埋在心裡,永遠都不出口,成為秘密。
她還只有十六歲,本應肆無忌憚不顧一切的年紀,就像沖靜那樣,不喜歡許姑娘,就鬧得天翻地覆。不用為別人考慮,不會委屈自己。
但她沒有這麼做。她考慮得那麼周詳,周詳得讓人……心疼。
如果不是他異想天開,想用這種方法解決自己的道心迷失,也許那些話她一輩子都不會出口。
相對比起來,他呢?
因為自己道心迷失,所以就用犧牲她的方式來解決。自以為這樣對她好,而其實,只是為了解決自己的麻煩,隨意處置了她的人生。
他想起了沖靜,沖靜總是說他,冷酷自私,什麼事都可以算計、權衡。
以前他想,沖靜還小,不明白大人的世界,以後長大了就明白了。
如今看來,不明白的人是他自己。
他……確實就是這麼冷酷自私,甚至還不如一個十六歲的小姑娘。
宋天衍抬起頭,看著天上朦朧的月色。
他忽然覺得,自己根本弄錯了方向。這樣做不能解決他的道心迷失,甚至於,會讓他陷入更深的懊悔裡。
而現在,他的腦子裡有兩種思想在交鋒。其中一種是他一貫以來處事的手法,另一種是沖靜罵他的那些話。
如果他錯了,那麼正確又是什麼?
承認自己心中的情念?然後呢?他知道自己不能夠回報,承認了又如何?
宋天衍按住自己的頭,覺得腦子一片混亂。
這對兄妹,怎麼這麼大本事?把他的生活搞得亂七八糟。如果是以往,他根本不用猶豫,喜歡就得到,讓自己不用執著。
可現在,他做出這麼自私的事情,那對江小棠來說太冷酷,甚至會毀了她的一生。
可如果不這麼做,他還能怎樣?道心迷失怎麼解決?
宋天衍發現自己,生平第一次,自己嘗到了進退兩難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