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音是沖鶴的聲音，可眼前這個人還是沖鶴嗎？
一身道袍乾淨整齊，沉斂凝肅，深藍的面料，金色的繡紋，領口和衣袖有著精緻八卦雲紋，襯托出高高在上的仙人氣度。
亂糟糟的鬍鬚已經不見了蹤影，乾淨柔順的烏髮綰束在青蓮冠中，下面是一張俊朗清逸的臉。
論相貌，沖鶴並不算太驚艷，江小棠在玉虛觀見了太多的帥哥。宋天衍的溫潤，沖明的冷峻，沖和的秀美，還有她的雙胞胎哥哥沖靜，都是一等一的美男子。
但沖鶴身上有一種讓人無法忽視的吸引力。那是閱歷沉澱出來的成熟穩健，再加上他本身具有的瀟灑隨意的風度，混合成難以形容的魅力。
看似不可高攀，偏又親和溫文。
「……沖鶴師叔？」江小棠覺得自己快結巴了。
沖鶴笑道：「怎麼，不認得了？」他沒有說太多，指了指另一端，「那邊是你的住處，附帶的小洞府，以後你可以從那邊出入。」
說罷，他隨手一揮，拋來一塊令牌和一枚玉簡：「這是出入禁制和口訣。」
「哦……」
「江師叔，這邊。」靜琳招手喚道。
「沖鶴師叔，我先去了。」
沖鶴揮揮手，繼續整理花園。
離得遠了些，靜琳才悄聲道：「你也覺得不認識了吧？我剛見到的時候，嚇了一跳呢！以前只聽說沖鶴師叔風采過人，沒想到……」
沒想到這是真的。畢竟他守谷口那不修邊幅的樣子，實在讓人記憶深刻。
花園的左邊，是小橋流水，繞過堆疊而成的山石，是一排稍小些的屋舍。
江小棠看到這一排屋舍，眼睛都亮了。
打磨光滑的青石壘成地基，厚重的實木建成樓閣，整體風格疏朗大氣，細節處又精巧雅致。這就是她夢想中的古風樓閣啊！
中間是寬敞的廳堂，兩邊是花房、煉丹室、廚房等，跟正常的修士洞府規格一樣。樓上又是另一番模樣，一排房間全部打通，用屏風多寶格花架等傢俱隔出空間，分成書房、修煉室、休息室等，既開闊，又不會空曠。
江小棠最喜愛的，還是衍生出來的閣樓。
從角落的樓梯上去，有一座獨立的閣樓，空間不大，大概也就十幾個平米，圓形的格局，沒有牆壁，只有窗戶。這些窗戶可以上下開合，當它們全部打開之後，就變成了一座小亭。旁邊對著一株花樹，隱隱透來花香。
陽光燦爛的日子裡，在這裡擺上一張書案，或是讀書寫字，或是修煉靜坐，感覺極好。下雨的時候，還可以在這裡靜聽雨聲。
這原是不可得的夢想，怎麼就突然變成現實了呢！
「這個閣樓好！」靜琳一臉羨慕地說，「回去我也弄一個。」
看過了閣樓，兩人下來四處閒逛。
屋前照例種了許多奇花異草，幾乎稱得上是個小花園了。丹宗別的不多，就是花草多。
屋後有十幾株果樹，形成一個小小的樹林。
還有一個河塘，裡面荷花不當時節，只剩幾桿枯枝。
「這裡出去，就是綠楊灣了吧？」兩人順著河塘走出去，才發現這是綠楊灣引進來的活水，可以直接出去，算是沖鶴那個洞府的側門。
江小棠滿意極了，這個洞府，與沖鶴的不可分割，又保持了獨立，正是她需要的。
逛了一圈，把自己的東西搬進閣樓，就算是安頓下來了。
江小棠的東西不多，而且這間房子什麼都有，按上輩子的話說，完全可以拎包入住。
幫她安排妥當，靜琳回去了。
江小棠回到大洞府，去見沖鶴。
「怎麼樣，新房子還喜歡嗎？」沖鶴一邊整理花草，一邊問她。
江小棠走過去幫忙：「很喜歡，謝謝沖鶴師叔。」
沖鶴微微一笑：「明日拜師儀式過後，就該叫師兄了。」
按照沖鶴的指示松土，江小棠道：「沖鶴師叔，你對我這麼好，我都不知道該怎麼報答了……」
沖鶴笑笑，過了一會兒，方才道：「過去十幾年，我在山門靜思，心中充滿憤懣。可後來見到你，明明靈根斷裂，幾乎絕了仙途，卻仍然沒有放棄希望。小棠，我代師收徒，並不是同情你或者想要報答，只是覺得，你這麼認真的孩子，值得更多。」
「師叔……」
「別太感動。」沖鶴笑道，「我可是很嚴厲的，將來你有苦頭吃了。」
江小棠跟著笑：「有苦頭吃，是一種幸福，怕只怕，連吃苦頭的資格都沒有。」
沖鶴伸手拍了拍她的頭：「明白這道理就好。」
「嗯。」江小棠突然回過味來，叫道，「沖鶴師叔，你沒有洗手！」
沖鶴哈哈一笑。
這天晚上，江小棠睡了個好覺。
微風輕送，花香撲鼻，以至於夢裡都是大片大片盛放的鮮花。
來到這個世界這麼久，這是她最幸福的一晚。
成為夢寐以求的五宗弟子，將來還會有一個很好很好的師兄。
一覺起來，發現外頭草地一片青嫩，原來春天就要到來了。
梳洗過後，像是約好了似的，沖鶴的聲音在外面響起：「小棠。」
「在！」她清脆地應了一聲，推開窗。
沖鶴在下面向她招手：「走，我們去宗祠。」
「好。」
沖鶴伸手一展，綠意從他袖中抽出，迅速幻化成一張碩大的荷葉，足有一米寬。
「來。」沖鶴示意她站上來。
江小棠小心翼翼地走過去，踏了上去。
出乎意料，這張荷葉很穩，不像她想像的那麼軟。
見她站穩了，沖鶴袖子一揮，荷葉飛了起來，離開洞府，在綠楊灣的水面上輕輕一點，瞬間升高。
不多時，荷葉在宗祠門口落下。
尋常五宗弟子拜師，不需要到宗祠來。但沖鶴要代師收徒，他的師父希拙真人已經過世，牌位供奉在此，江小棠要行拜師禮，就要到宗祠來。
玉虛宮的宗祠內斂卻又氣派，足有三進。入門供奉著三清，第二進供奉開宗立派的祖師爺，第三進正堂供奉歷代掌教，兩側供奉出竅期以上的歷代祖師。
江小棠掃了一眼，發現牌位密密麻麻，幾乎堆到了屋頂。玉虛宮號稱清淨天四大聖地，傳承萬年的大派，果然底蘊深厚。
希寧真人已經等在這裡了，看到他們過來，招手道：「來，先拜見祖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