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飛龍關,車隊便分作了兩撥,一對人繼續駕著馬車朝襄城方向而去,另一隊則策馬進入山中小道。
而韓立兒,自然是跟著蕭衍進了山。山路難行,尤其是這個年代的山路,沒有人組織修路架橋,完全靠人力走出。若是隔了長時間沒人走,那小路便有可能再次長起人高的野草。
好在這是秋季,不管是商隊還是獵戶,走的勤,小路也算得清晰可見。一行百來人的隊伍,在山中走來,有密密層層的樹木枝葉遮擋,離的遠的根本看不見人影,隱秘度相當高。
進山的時候,韓立兒就已經意識到這是蕭衍在製造煙霧彈。屬於靖誠公的車隊,估計很快會添足人馬,繼續往襄城方向既不招搖也不低調的行進。而蕭衍,則帶著該帶的人,繞過橫亙山脈,從另一個方向往回走。
山中人煙稀少,只要不出意外,這條路最是隱秘安全不過。就算有人看出了問題,想要進山尋找,在這萬里大山中,只要因地制宜,逃脫起來也非常容易。
好,韓立兒承認蕭衍這法子極好。既甩掉了追兵的後顧之憂,又切斷了她逃跑的可能。除了路難走些,可以說一本萬利。
連續走了兩個時辰,翻過了一個山梁後,在一處清澈的小溪邊,蕭衍終於下令隊伍停下歇息。韓立兒累的大喘氣的癱在了溪邊大石上,好半天,才提起裙擺,脫掉已經開了口的絲履和沾了泥土的襪子,準備泡泡腳。
「你這是做什麼?」蕭衍走過來,似有意無意的擋住了她裸露出的白嫩嫩小腳和小腿。
韓立兒奇怪的看他一眼,慢吞吞的指了指自己的腳,「看到沒,水泡都起了五六個,我再不清理一番,這腳會爛掉的。」
蕭衍仔細一瞧她故意翻過來的腳底板,果真在上面看見幾個已經破了的水泡,看著很慘烈,不由蹙起眉心,「怎麼這麼嬌嫩??」
韓立兒無語的翻了個白眼,又指了指一旁幾乎看不出模樣的絲履,「靖誠公可以穿著這種薄薄的鞋子試試,肯定會跟我一樣的。」
無這到立。這是常識好?要不為什麼會有人發明登山鞋?
蕭衍被噎住,看著她將雙腳泡進水裡,疼的絲絲抽氣,額角不由跳了跳。
「你既然選擇走這條路,我想我們肯定會在山裡待幾天。再這樣下去,就算我意志堅強,這腳恐怕也受不了。要不你幫我問問,看誰會打草鞋,勉強弄一雙穿著,也比這個好?」韓立兒想了想,提議道。
蕭衍嘴角不由抽了抽,無語的道:「那是賤民穿的東西。」
「賤民穿的怎麼了?賤民穿的最少能保住我的腳。」這會兒總算是凸顯出貧富差距了,亂世之中,沒鞋穿的大有人在,穿草鞋的怎麼了?劉備還是賣草鞋的呢?
「好了,此事我自會解決,別像是一副我虧待你的可憐樣。」蕭衍挑挑眉,轉身離去。
他算是看出來了,這女人就是故意的,故意在她面前整出這幅慘樣,好博取同情。
韓立兒看到蕭衍走開,輕快的邊哼著小曲,邊用腳踢著腳下的溪水。她的確是故意的,她才沒有被虐潛質呢,腳被磨破了還要繼續堅持,那是傻子呢?
手悄悄的摸上小腹,雖然還感覺不出來,但裡面實實在在有一個小生命。即便這幾天偷偷把脈的結果還不錯,但這種事是需要防範於未然的,絕對不能掉以輕心。長時間大強度的趕路,對於她現在的情況很不好,所以這種事還是要早點解決才好,哪怕用了點美惑。
洗完了腳,將腳放在草地上晾乾。順便蹲下身子,從袖袋裡掏出帕子打濕,洗了把臉,最後還將濕潤的帕子蓋在臉上,敷兩分鐘。
蕭衍再次過來,就見韓立兒躺在大石上,小腿懸掛在石外,臉上罩著快帕子,悠悠閒閒的哼著亂七八糟的小調。
眉心再次跳了跳,伸手掀開帕子,挑眉問:「你這是在幹什麼?」
「秋季乾燥,又在山中趕路,風塵僕僕的,臉上都缺水的快乾裂了,我這是在補水呢。」韓立兒手肘撐著身下的大石坐起來,慢吞吞的說著。
「哪裡像是皇后?還真是村姑的姓情。」蕭衍忍不住嘲笑道,伸手將一塊干牛肉和一塊麵餅外加一水囊水塞到韓立兒懷中,「快吃,吃完了好趕路。」
韓立兒來者不拒全盤接收,雖然牛肉味道不怎麼樣,但好歹能補充能量啊,張嘴咬了一口,嚼啊嚼……好半天嚥下一口,喝一口水,再繼續吃……
「你繞道山路,是想避開誰?趙將軍還是皇上?」韓立兒見蕭衍坐在她旁邊吃東西,不由好奇的問道。
「兩者都有。」蕭衍優雅的嚥下口中東西後,才挑眉看著韓立兒:「我還以為你不在意呢?」
「只是沒機會開口問罷了。」韓立兒低頭吃東西,嚥下後,繼續道:「皇上那邊未必會這麼快懷疑到你。至於趙將軍,他應該不會放棄飛龍關的守衛,來追擊你?」
「不會?」蕭衍揚了揚眉,有些得意的道:「我拿他僅有的二子一女作脅,你說他可會放過我?」
韓立兒差點被嘴裡的肉乾噎住,忙喝了一口水,緩了口氣,才咬牙道:「真狠?」
難怪車隊大搖大擺過飛龍關時,趙希的一雙眸子裡全部堆積的是岩漿和殺氣。被蕭衍這麼擺了一出,沒被氣吐血已說明他心理承受能力出眾。
吃了東西,恢復了些精力,眾人再次整裝出發。
韓立兒面對著蕭衍嘴裡的「解決方案」,一陣驚歎加無語。
「怎麼,不敢坐麼?」蕭衍悠閒的坐在一張簡陋靠椅上,瞇著眼睛看她。
韓立兒看著面前改造過的簡陋轎椅,很是淡定的坐了上去,調整了一個相對舒服的姿勢,再將幕離戴在頭上遮擋樹枝陽光,頗有風範的對兩位健壯的轎夫道:「辛苦兩位壯士了,出發?」
蕭衍看著韓立兒很是悠閒的「入鄉隨俗」,終是無奈的翻了個白眼。
日昇月落,五六日後,隊伍終於走出大山,在一處村落簡單修整,而後便火速往襄城趕去。再過六日,總算返回了靖誠公府邸。
一路上,通過流言,韓立兒知道北國已淪陷了許多大城,南國虎狼之師直逼北國京都而去。幾位皇子和太子因為內亂嚴重,不僅沒有聯合抗敵,反而因為心思各異造成了各自為陣的局面,不僅削弱了本國的實力,還對很多軍務的執行造成了制肘,令得北國頹勢盡顯。
這些流言蕭衍也聽到了,然而他對此似乎興致不大,除了用探究的目光盯著韓立兒看之外,並沒有表露出別的心思。
當然,也或許是他有心思,韓立兒卻沒能力察覺。
一回到靖誠公府邸,蕭衍便被掌事匆匆叫走,似乎府中發生了什麼大事。
蕭衍離開,韓立兒便被人安排在府邸一個中心院落內,院落四周守衛森嚴,地形坦蕩,周圍五十步內無隱蔽物,這種無遮蔽的環境,想也知道逃跑不易。
韓立兒沒想逃跑,至少在人單勢弱的情況下,沒打算逃跑。因此,一住進小院,她便不客氣的使喚侍女燒水沐浴,服侍按摩,緩解疲勞。
一連兩日,韓立兒過的悠然自得。蕭衍不來,她也坦然自若,沒流露出絲毫緊張忐忑的情緒,熟稔隨意的如同待在自己家。u8j6。
第三日午後,蕭衍終於出現。他的眼睛充滿了血絲,臉上疲態盡顯,原本俊美的臉瘦削的厲害,看向她的眼神中,滄桑,空洞,彷彿隱藏著無窮無盡的失落和悲涼。那個飛揚不羈的男子,彷彿在一夜之間,被打擊的凋落成殤。
韓立兒嚇了一跳,驚訝的看著他的臉,張了張口,想問什麼卻又不知如何開口。
蕭衍一瞬一瞬的看著她,在看到她一襲素淨青衣之後,低啞的聲音命令道:「換成紅裳。」
沒理會韓立兒的表情,又逕自對侍女吩咐道:「雲姬以後的裳服,統統用紅色。包括這屋內的紗帳紗簾,全換成紅。」
「是。」侍女齊齊應聲。
有人拉著韓立兒進了內室,三兩下為她除了身上的青衣,換成了紅色的裳裙。
當一襲艷麗紅裳的韓立兒走出來時,蕭衍淡淡的抬了抬下巴,「去那裡坐好。」
韓立兒抿了抿唇,朝他示意的案幾前走去。那上面,已經擺好了筆墨紙硯,甚至還有一副打開的,曾經的謝立兒畫的真跡肖像。
韓立兒在案幾前坐好,臉上一片迷茫。她心裡邊揣摩著蕭衍的意圖,邊又猜想到底這兩日發生了何事,為什麼他會變成這個樣子?這次回來的路上他不是還好好的嗎?為什麼回來後的短短兩日,竟然會將他弄成這幅模樣?
要說為了自己,韓立兒是不信的。蕭衍既然五年時間都好好的,那就決不至於到了現在才崩潰。一定有別的緣由……這個緣由是什麼?韓立兒突然腦中一個念頭劃過,難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