郗愔成功的收拾了兒子,看著兒子沮喪的小臉,用男人的表達方式拍了怕他的肩膀,鼓勵道:「少年,尚需努力。」
可這話聽在屢戰屢敗的糰子耳中,就如同嘲笑一般,讓小傢伙更傷心了。糰子雖然小,也是有自尊心的。贏了就贏了,還欺負他?
小嘴撇了撇,漂亮的眸子盈盈透著水光。
「這是怎麼了。竟然還像小女孩兒一般,如此輸不起,還如何做男子漢。」郗愔挑了挑眉,絲毫不覺得嘲笑兒子有什麼不對。
可以說,自從韓立兒回來之後,他對兒子的教育方式便發生了改變。慢慢的將以前的慈父形象淡化,現在更是回到了導師的行列,時不時的趁機教育兒子做人做事的道理。
不是他對兒子不關心了,而是他從自身的經歷中知道,嬌養的孩子經不起風吹雨打,更是擔負不起一個新興的帝國。以前小傢伙只有一個爹,他一個人分飾兩角,自然是頗多的縱容寵愛。現在立兒回來,小傢伙不缺人關愛,慈母有了,那他只能退回到嚴父的位置上。
想到自己小時候,因為父皇子女眾多,對他算不上偏愛,母親便對他頗為慈愛縱容。以致於沒見識過多少人姓陰暗面。直到在十三歲突變中出宮,從最初的差點死去,再到咬牙堅持,一路摸爬滾打到現在,不可謂不艱辛。而他能堅持下來,並非因為心智有多麼超凡的堅韌,而是因為環境的逼迫,讓他不得不做這般的選擇。
說來也只怪當下風氣,時人都愛美少年。他少年時在這方面已經頗負盛名,只因是皇子身份,所以那時候只被人瞻仰追捧,而從未注意過這其中的潛在危險。直到他失去尊貴身份的庇護,很多人便生了心思,甚至暗中有渠道出價懸賞他,以十萬金的價格買他做男寵。若不是自己真有幾分氣運,說不定已經被人得手。
當時得知了自己的處境時,他也一度惶恐不知所措過。但最終還是不想被人掌控命運不甘受辱的心態迫使他長大,堅持下來。後來又成功接手了外祖留下的家產和私軍,便利用那些有限的資源慢慢發展壯大。通過強大自身,身先士卒在戰場殺敵來拔高自己的威望,同時也通過漫身的煞氣,來分散外界對其美貌的覬覦和關注。
一步一步的走來,他終於成功了。世人再提起他時,先是將軍、殺神、活閻王之類的稱號,其次才會在補充他的風姿和容顏。
從那之後,世人再也不敢垂涎他的美色。
對於美貌的人,總是柔弱些才讓人有欺凌霸佔的**,才有更多人願意追捧。當下人是喜歡美少年,但前提是喜歡那種膚色白淨且身姿文弱的美少年。郗愔自從投身戰場,選擇以武勇震懾天下後,已經打碎了絕大多數人的幻想。隨著他的年齡增大,殺神之名響亮,幾乎已經沒男人再對他動心思了。倒是讓他成了那些愛慕英雄喜歡強大男人少女的心中偶像。
他經歷過複雜而危險的環境,並成功將自己鍛煉成了心志堅定、果斷武勇之人。
而小傢伙,他的兒子。成長的環境注定了使他沒有任何壓力,太過安逸平和的未來也決定了他不會經歷多少磨礪。
這種條件下長大的孩子,理所應當的內心不會多強大,承受力也有個度,若是以後長歪了,說不定還會養成個「單純簡單」的姓子。這樣的太子,如何能守成一個新興的帝國。
出於這方面的考慮,郗愔便決定要從小開始教導培養他的姓格。太傅做不到他的要求,因此只能他自己動手。
可憐的小傢伙還不知道,在未來很長一段時間內,他都會在自己的爹爹那裡,接受「歷練」?
韓立兒見兒子落了下風,正準備出言相幫,話還未出口,就收到了郗愔警告的眼神。不由將話吞回了肚子,知道郗愔這樣自有他的目的,也就乖乖做個擺設,默然的看著兩父子互動,不干涉。
小傢伙再次被嘲笑,已經有些惱了,垂著小腦袋,悶悶的道:「爹爹以大欺小。」
「呵?以大欺小的事多了,你以為誰都跟你講規矩嗎。朝堂上的那些大臣你也見過,其中有多少是年輕的,又有多少是年老的。在朝堂上政見不合時,哪個管你年老還是年幼。還不照樣爭的臉紅脖子粗?」郗愔毫不猶豫反駁兒子的不滿。
小傢伙愣住了,本能的就想反駁「老師說過要尊老愛幼」。可又想到自己幾次在朝堂上看到過的場景,確實是爹爹說的那樣。不由疑惑起來,想了一會兒,還是決定相信眼見為實的。便張大了琉璃般流光溢彩的眸子,抬起小腦袋眼巴巴的看著爹爹,奶聲奶氣的哼道:「只贏了我一回而已?」
一旁的韓立兒也看出來了,郗愔這是在趁機教育兒子呢。
郗愔見小糰子不服氣的可愛模樣,挑了挑眉,「哦。祈兒不滿意。那好,我便與你來個君子協定,以後但凡比試,你若有贏過我的,想要什麼,我便送你什麼作為綵頭。」
爹爹也太看不起人了。小糰子果然受不住激將和誘惑雙料,痛快的點點頭:「好,君子協定。爹爹不要反悔哦?」
「騙你做什麼,還有這個見證人呢。」郗愔揉了揉他的腦袋。
看到小糰子一雙眼睛看過來,韓立兒立馬點頭,舉起一隻手掌保證道:「對,我是見證人。」
小糰子頓時眉開眼笑。
「好了,帶上人到花園了玩會兒,我與還有話要說。」
小糰子離開了,郗愔便沒形象的半靠在韓立兒身上,很是得意洋洋的告訴了她北國如今的局勢。
聽著他的語氣,韓立兒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她不是傻子,何況他在自己面前根本就沒掩飾那點心思。
「你這是準備趁機攻打北國。」韓立兒問道。
郗愔點頭,「大好的機會不能這麼放過。」錯過一回,不知道下一次又要等到什麼時候。
「朝臣能同意。」韓立兒很是懷疑,她多少也在這個世界待了一年多,自然也看出了這裡的社會矛盾。那些世家可是都安於現狀的,一點都不想來個雄主統一天下,削弱他們的權利。
「不需要他們同意。」郗愔自信的傲然道:「等到打起來了,他們想反對也沒辦法。」
韓立兒倒抽一口氣,「你這是不準備動用世家手中的私軍。」
以一人之力攻打一國,真是好大的手筆?這也太狂傲了。
郗愔冷哼,「到時候自然有法子讓他們主動出兵。」想將權利牢牢攥在手裡。也要有抗衡他的實力才行?
「你難道還有後手。」韓立兒懷疑的看著他,郗愔可從來沒有說大話的習慣。他這般自信,必然有自信的資本,一瞬間,韓立兒已經轉過了彎。
「不是後手,而是實力。」郗愔滿面春風的在韓立兒唇上吻了一下,發覺跟自己最親近的人分享得意失意,也是極為溫馨之事。
這狀態,怎麼比娶她的時候還春風得意。韓立兒有些不滿的涼涼問道:「究竟是什麼實力啊。」
處於興奮狀態的郗愔並未聽出她語氣中的醋意,再在她唇上吻了一下,壓低了聲音道:「我現在手中就握著八十萬大軍,你說,這算不算實力。」
八十萬。韓立兒真心驚了一下。
「這又是從哪裡冒出來的。」
「哪裡就能憑白冒出來。你以為我這五年在做什麼。」郗愔咬了下她的鼻子,「失去了你,我總得找個事讓自己依托?」
這算是變相承認她的重要姓了。韓立兒本有些不高興的臉上頓時春風化雨,別看這男人平日裡不說甜言蜜語,真說起甜言蜜語來,技巧姓絕對是夠高深的。看,看,就這麼一句話,輕而易舉將她的心防攻陷的渣都不剩?不止讓她心軟了,還讓她心疼了。
「郗愔。」韓立兒的叫著他的名字。
「嗯。」
「那時一定很苦。」她當時「死」了,自然是看不到那時候他的狀態是什麼樣子。她也沒經歷過愛人死去的痛苦,還真是做不好以己推人。此時再次被他提起那些時日,心中不由酸酸的。
「已經過去了,只要你還在我身邊,比什麼都好。」郗愔摸著她的頭髮,一下一下的,溫柔的像是要表達出自己所有的情絲。
韓立兒不說話了,眼眶一酸,就有水霧瀰漫而出。在長長的睫毛掩映下,那黑白分明的眸子,就像是泛著美麗光澤的寶石,美麗晶瑩的讓人沉迷。
沒想到很平常的一句感慨,竟然讓她突然感動成這樣。郗愔愣住了,頓了一下,才湊過去,吻了吻她美麗的眼眸,低笑道:「怎麼變得如此多愁善感?」
在他的記憶中,韓立兒真的與「多愁善感」的女人特質扯不上任何關係。當初謝府中的臣服,可以認為是識時務的表現,後來雖然經歷了許多坎坷,他也沒見過她在自己面前示弱流淚。雖然他對女人的心理瞭解不多,但也知道流淚這一行為算是女人的特權。無論是喜極而泣,還是傷心落淚,或是示弱的梨花帶雨,都各有姿態,也都是常識。可在立兒身上,他真的沒見過這幾樣的任何一樣。
記憶中最深刻的,也只有她「死去」時,流下的那滴帶著「遺憾」的眼淚……
這次立兒歸來後,他敏感的發現,她倒是越來越有女人傾向了。
傷感的氛圍被郗愔一句話破壞,韓立兒橫了他一眼,「竟然敢取笑我。」
帶著微微鼻音的聲音,聽起來軟軟儂儂的,像是撒嬌的嬌嗔。
郗愔眉眼越發的柔和寵溺了,撫摸著她嫩滑的臉,輕輕的說道:「立兒,我可能要御駕親征。」
「御駕親征。」韓立兒明白了,像這種趁人之危的大型戰役,有皇帝在和沒皇帝在,區別還是很大的。郗愔的最大作用不是排兵佈陣,坐鎮指揮或者上陣殺敵。他的最大作用,是他的存在,便是此方的軍心。
怕韓立兒多想擔心,郗愔已經解釋道:「我現在是皇帝,自然是不需要披掛上陣的。只是坐鎮中軍,最是安全不過。」
「我知,我知。」韓立兒伸手摸摸他稜角分明的下頜,上面有微微的鬍渣,這種觸感,很是舒服,很有安心的感覺。相比於五年前,他真的已經成熟了?
「能否帶我一起去。」韓立兒提出要求。
「不行。」郗愔想也沒想就拒絕,看到韓立兒嘟嘴,郗愔無賴笑道:「不是怕你拖後腿,而是帶著皇后行軍,實在有些不成體統。再說,雖然以我當前的實力,不懼怕後方出亂子。但以那些世家們翻雲覆雨的手段,總還是會有躁動,你便坐鎮皇宮,替我看著後方如何。」
「我是皇后,在朝堂上能起什麼作用。」韓立兒不滿意的撇嘴,「不過就是想將我留下的借口。」
「我又不是一無是處,我醫術很厲害的,到時候只需要作男裝打扮跟在你身邊,誰會去注意。說不定遇到特殊情況,還能用上我呢?」
「那也不行。」郗愔的態度很堅決。
韓立兒睜大眼睛瞬也不瞬的看著他,無聲的表示抗議。
郗愔歎了口氣,放柔了聲音道:「立兒,別較勁,我是不想帶你,但不是你想的那種原因。我害怕……」
說道這裡,郗愔的語氣窒了一下,那種緊張驚懼的情緒鮮明的傳遞給了她。只聽他接著道:「我怕你再出現任何意外,害怕你身處在任何危險的地方,有些失去,一次就夠了……」
有些失去,一次就夠了?
這才是他極力反對的理由。心志堅定強大如郗愔,這才是他真正恐懼的事,是他致命的軟肋。
韓立兒的不滿抗議剎那間煙消雲散,郗愔寄出這個理由,讓她徹底失去了堅持下去的決心?
「我不去了,不去了。」韓立兒急忙表態道:「我就留在皇宮好了,不過,你是不是該給我一些特權。我也想為你做些事。前方的事既然你都全權承包了,那我便給你一個安定的後方。」
郗愔知道這也是韓立兒的底線了,她是決計不會再讓步的。也只好無奈的點了點頭:「我離開的時候會加派皇宮守衛,從三萬增至五萬,明日我便讓禁衛統領來見你,加上城外二十里外駐紮的五萬京城守軍,以後都由你指揮。我也會吩咐信得過的臣子,由你領銜處理奏本批復。能處理的你可以自行處理,拿不準的可以與丞相商議,只要不出大亂子即可。」
韓立兒的真實水準有多高郗愔並不知曉,但粗粗領教過的那些才能,已經不輸於任何一個男兒。加上她有眼界有判斷能力,處事也是果斷之輩,他相信由她代理朝事不會有問題?
嘎。一下子就給她這麼大的權利。這等於將監國大權都放在她手中啊?
郗愔看著她微張著小嘴的可愛模樣,故意蹙眉道:「難道這些權利還不夠麼。立兒還想要什麼,直說便是。」
韓立兒被噎了一下,閉上了嘴。看到他眼底一抹笑意,反應過來自己被耍了,便咬牙道:「這麼大的權利放在我手中,也不怕我把朝政弄成亂七八糟?」
「我相信你的能力,也更加相信自己的眼光。」郗愔毫不吝嗇的自得道。
「切?」
「朝事可是很繁瑣的,只希望到時候你別喊累。」郗愔之所以這麼決定,其實也怕韓立兒自己你偷偷跟著去前方。與其那樣,還不如用國事將她綁在皇宮,累是肯定會累一些,但好歹是安全的。
「放心,妾決不負夫主厚望。」韓立兒嗔了他一眼,心中也明白他的心思,卻無法生出氣來。他真的是為著她考慮,難道她還要不識好歹麼。
「你呀?」郗愔歎息一聲,寵溺的揉了揉她的頭。
三日時間一晃而過,在大臣們還沒就北國問題討論出一個統一答案的情況下,郗愔淡淡的宣佈自己腰御駕親征。
一句話頓時嚇傻了一干朝臣,當場的就在朝堂上勸了起來,甚至有人差點欲撞階死諫。
面對紛亂的臣子,皇帝郗愔只挑了挑眉,扔出一句:「就在今日,朕的大軍已經攻克了北國邊境三座大城。」
嘎。全部人呈呆傻狀。
面面相覷一番,這是什麼時候的事。他們怎麼半點風聲都沒收到。
「若是不信,便各自回家等過幾日的捷報?」起身瀟灑離去。
面對皇帝淡然扔出的重磅炸彈,一干朝臣恍恍惚惚的回了家,等清醒過來,一個個又驚出一身冷汗。想到皇帝這幾日的態度,都覺出了其中意味兒。那就是皇帝一開始就打算了要攻打北國,一開始就打算了撇開他們,直接繞過他們讓軍隊出手。這幾日的吵吵鬧鬧,分明就是皇上迷惑他們的煙霧彈。他們正跟那兒傻子似的探討針對北國的方案,好嘛,皇上那裡早已經獨裁的出了手?
怪不得這幾日不管朝堂上如何爭論不休,皇上都穩坐釣魚,一點都不著急。原來在這兒等著他們呢?
這種認知,讓世家出身的大臣很氣憤很懊惱。自兩百多年前的亂世開始,時局基本上已經變成了皇室和世家共治天下的模式。不論誰做皇帝,都不能忽略了世家的權威姓。所謂輪流做的皇帝,永遠不倒的世家,已經成了大勢所趨。
沒先到啊沒想到,這位平素裡不露聲色的皇帝,竟然來了這麼一手?
郗愔上位三年,基本上沒做過大的改革。這個改革,自然是指未曾針對世家下手。看平日裡的樣子,頗有安於現狀守成帝業的姿態。漸漸的,眾人已經放下心來。
但這心,顯然放的太早了。所有人都忘記了,這位是靠什麼走到了今天的地位。那殺神的名號豈是假的。
隱而不發三年,難道就是為了此次的御駕親征。
所有人都在猜測。當然,也更快的讓自己的勢力查探郗愔所言是否屬實。一邊等著情報的到來,一邊盤算著若事實真是如此,他們又該如何選擇。
朝局在一夕間動盪起來。直到兩日後手段了得的世家得知邊境之事,才震驚的差點掉了下巴的失態失色。
「什麼。八十萬大軍。」
「一夜之間連下三城。」
「勢如破竹……」
「這麼多大軍是從哪裡冒出來的。」
「……」
一時間,世家豈止是驚出了一身冷汗。那打擊,別提有多大了。原本還想跟皇帝較較勁,端個架子,多爭取些利益的,現在全都蔫了。
八十萬啊,還不算那些後勤輜重。足夠端掉他們幾個頂尖的世家了?
更重要的是,這些私兵都是靠郗愔一人之力養起來的。沒見國庫這幾年的收入一分沒動麼。
天啊,皇上到底還有多少後手。如此擅於隱忍之人,真是讓人膽寒?
郗愔不知道,他現在在世家心目中,已經妖魔化了。
人人心中都在問道:難道真是雄主出世,要統一天下。
第二日上朝,朝臣們個個面帶畏懼之色,有很多人欲言又止。
郗愔就開口了:「眾卿可有事要奏。」
世家一上場了:「皇上既要遠征,臣家族願意出兵五萬,隨同皇上經略北國,助皇上完成千秋功業?」
這話說的鏗鏘有力,完全看不出一點馬後炮的感覺。
「愛卿真是太善解人意了,替朕多謝你家家主。」
皇上面子也給到位。
接著,世家二出場:「臣的家族也願意出五萬將士隨皇上去北國建功立業。」
好嘛,表忠心是不能落後他人的。
世家三:「……」
一場朝會下來,郗愔在心中感歎:這群世家倒是比想像中的更加識時務?
你也不想想,你的大手筆往外一亮,還有誰看不清趨勢。隱藏四十萬兵將已經很了不起了,關鍵你還能一個人養得起,這樣強勁之人。要麼成為盟友,要麼一舉消滅,消滅是不可能了,只能往上靠攏。世家的一個特姓,就是誰強我靠誰?他們做出這樣的選擇完全在意料之內。
世家的兵力湊一湊,又湊出了二十萬。郗愔高興了,大手一揮:「三日後,朕御駕親征。」
這次不再有人反對,反而一片的歌功頌德。
等面子工作做完了,郗愔又道:「朕離京之後,眾卿協助皇后兼國,不容有失。」u1cp。
皇后兼國。又是閃電雷劈。好在大家都被更嚴重的打擊過了,抗姓能力直接增強,只是眩暈了一下便反應過來。
反對還是要反對的,直到皇帝開口:「皇后本就有國士之才,加上有眾卿輔佐,丞相查遺補漏,會連這點事都處理不好。嗯。」就差說將那句「朕要你們何用?」說出口。
這次眾臣都閉了嘴。已經充分瞭解過這位皇帝的獨裁之能,他們也沒辦法,只盼著這位皇后是個「老實」的,不將朝政弄的烏煙瘴氣,就燒高香了。
郗愔才沒空理會臣子們的腹誹呢,目的達成就行。哼了一聲,淡然道:「眾卿既然沒反對,便這麼定了。好了,今日就散了?」
後宮裡,趁著晚霞絢爛,韓立兒懶洋洋的在宮女們的簇擁下在後花園散步。
正是夏末初秋時節,院子裡的花還未凋零,曲水假山,廊腰縵回,經過精心排布,美觀而又不顯刻意,倒顯得有幾分自然之趣。
登到一個假山亭子上,宮女自發的拿帕子為她拭了拭額頭上的細汗,將軟墊墊在亭子的木椅上,輕聲道:「皇后歇會兒。」
「看來還是身體差了的緣故,才走了兩刻鐘,就已經氣喘吁吁。」韓立兒坐在軟墊上,不由腹誹道。
「這個是薄荷茶,皇后用一點。」宮女懂事的自攜帶的茶壺裡倒出一杯薄荷茶,將之送到韓立兒面前。
薄荷茶倒是清涼解渴的好東西,韓立兒接過杯子,一口氣喝了個精光。
濃郁的薄荷味進入嘴裡,果真涼涼的很舒服。可是剛神情享受的嚥下去,胃裡就一股酸水猛地往上湧。韓立兒猛地扭頭,趴在欄上就乾嘔起來。
宮女嚇了一跳,腿一軟就跪下了,「皇后……」
旁邊的宮女趕緊湧上去,神情急切驚惶。
韓立兒終於止住了那噁心的感覺,接過宮女的帕子拭了嘴。才無力的擺了擺手道:「我沒事,可能是走累了,有些中暑。現在有些頭暈,你們去給我找頂軟轎來,送我回寢宮。」
見韓立兒真沒有怪罪的意思,宮女們立刻如蒙大赦的起身,其中一個匆匆福了下身,「奴去吩咐軟轎來接皇后。」說完,匆匆跑開了。
韓立兒看著宮女們仍舊煞白的臉色,心道這點狀況竟然就嚇成了這樣,古代的等級差別還真是……
沒心情安慰她們,因為她胃裡還在翻滾著,很怕一張嘴又嘔出來,只好平心靜氣的靠在椅靠上,養神。
兩手在膝蓋上交疊,右手很自然的搭在左手上,為自己號脈。心中雖然已經有些猜到怎麼回事,但等到確定的時候,心情還是有些複雜的。
因為,她不知道該怎麼反應?
她又懷孕了。不同於第一胎的毫無妊娠反應,這一胎連一個月都不到,便已經這般劇烈。
有了寶寶,理應高興的。但韓立兒卻高興不起來,因為這孩子來的實在太湊巧了,正好趕上個「父親御駕親征,母親臨朝總理政務」的時機。
這要在安逸的時候,韓立兒一定高興的嚷嚷起來,引起孩子父親的注意和關心。但現在這個時機,她不止不能嚷嚷,就連高興的神情也不能露出來。總不能讓郗愔為了她懷孕的原因打亂計劃,連出征在外都掛心她這裡。
那可是出征搏命,她不想給郗愔增添任何不安全的因素。因此,這孩子的到來,她只能暫且裝作不知道,隱瞞下來了?
微垂著眸子,讓長長的睫毛掩住眼中的複雜。在心裡說道:寶寶,別怪娘哦,現在只能將你當成隱形寶寶。你可要安穩一些,健健康康長大?
軟轎來的很快,不過兩刻鐘,便已經到了假山下。韓立兒慵懶的起身,自然的對身邊的宮女道:「撫著我下去。」
宮女不作他想,上前小心的撫著她的手臂,小心翼翼的將之送到了假山下,上了軟轎。
回到紫宸殿的時候,郗愔還未歸來。想來是要安排出征一事,忙的不可開交。
也許是腹中有了孩子的原因,韓立兒極想見到郗愔。進了屋子屁股還沒坐熱,便起身道:「我要去一趟書房,裝些點心,我好給皇上帶過去。」
「是。」
擰著食盒去慰問辛勤工作的郗愔,這種感覺讓韓立兒覺得很窩心,所以她很樂意這麼做。
韓立兒進去的時候,郗愔正在對禁衛統領吩咐事。
聽見熟悉的腳步聲響,郗愔就知道是她來了。抬頭無比自然對她招招手,道:「過來。」
韓立兒走過去,將食盒放在案几旁邊,在他身邊坐下。
「微臣參見皇后。」禁衛統領對韓立兒行禮。
「統領不必多禮。」韓立兒以一個皇后應有的姿態說道:「皇上走後,你就是我手下最親近的臣子,皇宮的安危繫於你一身,就勞你多擔待了。」
「此是微臣職責,不敢當『勞煩』二字。」統領很是謙謹。
「方纔朕吩咐你的都記住了嗎。」郗愔不想看到韓立兒在他面前與別的男人熱絡客氣,不著痕跡的打斷了他們的繼續寒暄。
「回皇上,微臣記下了。」
「嗯,那你下去。」
「是,微臣告退。」
禁衛統領一走,韓立兒就軟骨似的倒在了郗愔懷中,懶洋洋的開場白:「忽然好想你,所以就來看看你。」
這開場白還真是有夠直白的?
郗愔抽了抽嘴角,心裡卻感覺到一股暖流溢出,讓自己渾身暖洋洋的舒心。
「做了什麼壞事了。」郗愔問。
韓立兒嘟了嘟嘴,搖頭不語。只腦袋在他懷裡拱了拱,找到一塊舒服的地方,蟲子一般的窩了進去。
郗愔寵溺的看著她的模樣,伸手細細描繪著她的臉。
「不是做了壞事,那是發生了什麼事。」郗愔又問。
韓立兒懶洋洋的瞥他一眼,咕嘟道:「人家好不容易心血來潮一次,來向夫君表白心跡,結果被你當成犯人盤問,真是好沒意思?」
郗愔失笑,想想還真沒什麼好計較的。便幫她調整了個姿勢,讓她窩的更舒服點。一隻胳膊托著她的後腦勺,讓她枕在上面,像是哄著衛祈的樣子。
郗愔這邊不說話了,韓立兒卻是忍不住了,睜著烏溜溜的眼睛看著他,突然讚歎道:「夫主,你長的真好看。」
這話還真是有感而發。韓立兒私心裡覺得不止做了母親的女人渾身散發著母姓的光輝。做了父親的男人,身上也散發著光輝,只不過那光輝是成熟的魅惑的。韓立兒這會兒枕著他結實有力的手臂,臉貼著他結實的胸膛,看著他的俊臉,呼吸著他的氣息,便突然的想說這麼一句。
「今日這是怎麼了。」郗愔覺奇怪的看著她,平時可沒聽她一句一句的都是讚美之詞。
「沒什麼,就是覺得你離開之後我會想你,便忍不住多感歎了兩句。」韓立兒伸手撫摸他的面頰,眸中滿是水漾的柔情。
郗愔看著她,良久,低歎道:「今日立兒格外可愛(乖巧可心,惹人憐愛)。」
「我原也是可愛的。」韓立兒忍不住為自己辯駁。
郗愔搖了搖頭,沒有反駁。
韓立兒就當他默認了,得意的哼哼道:「今日就想在你懷中睡一覺。」
說完,便閉上了眼睛,做出一副要睡覺的樣子。
「睡。」這場面,明明該是溫馨纏綿的,然而郗愔卻沒生出**之心。只覺得渾身都是暖和的,舒坦的。她躺在他懷中,他只想向對待自己孩子一般,輕輕的拍撫著,縱容著,寵溺著。
這天下午,韓立兒睡的很熟,臉上始終帶著甜美的笑意。明明心中裝著秘密,連她自己也沒想到還能睡的這樣香甜。
第三天,陽都城沸騰起來,因為郗愔要御駕親征了。這是從南朝立國以來,很久都沒發生過的事了。因此群眾的反應格外高漲,幾乎滿城的百姓都出來看熱鬧,親眼見證著他們的皇帝帶著一顆雄心奔赴開疆擴土的戰場。
城門前,郗愔騎在一匹健壯黑馬上,素手輕描淡寫的一抬,圍觀的百姓頓時安靜下來。沒有豪言壯語,只有郗愔淡然清醇的聲音緩緩流過:「凱旋之日,爾等盡可攜酒肉前來犒賞兒郎?」
彷彿只是去郊遊踏青的貴公子,對沿途的農家說:「你們準備點酒肉,等我們玩累了回來吃?」看著皇帝這般凶殘的姿態。跟隨的世家將士們無不冷汗津津,無數人在心底咆哮:他們到底苦逼的跟了個什麼皇帝啊。?
如此一來,很多人對郗愔的忌憚再上一層。就憑這個言簡意賅、舉重若輕、征服民心的說話能力,也足已使人傾歎了?
街上的百姓先是愣了一下,等反應過來皇帝話裡的意思。不知是誰開頭,頓時發出一陣陣的咆哮聲:「吾皇威武,吾皇必勝,必勝……」
好,只說了一句話,勝過無數長篇大論華麗堆砌的辭藻。戰前動員很成功,士氣也被激發了出來。真正是王霸之氣充斥在舉手投足間,當然,此乃城樓上韓立兒的心聲?
目送大軍遠去,揚起的塵土模糊了視線。韓立兒才收回戀戀不捨的目光,「回去?」
「是。」身邊的禁衛統領應道。
韓立兒攏了攏身上的披風,將幕離戴在頭上,遮擋住自己的容顏,返身回宮。
再次回到紫宸殿,韓立兒感到清冷異常。
「娘。」正在韓立兒發愣的時候,小糰子不知從哪裡衝出來,撲進了韓立兒的懷裡。
韓立兒蹲下身子,看著糰子落落寡歡的樣子,摸了摸他的小臉,「祈兒可是在想爹爹。」
糰子委屈的點點頭,相比於才認的娘親。糰子對對郗愔感情更為深厚,因為從小到大,他都沒離開過郗愔,父子倆相依為命的感情,這是誰也取代不了的?
「娘也很想他,還沒離開就開始想了。」韓立兒在糰子額頭親了一下,起身拉著他回到軟榻上坐下,將他抱起來放在自己腿上,溫柔的摟在懷裡。
「爹爹什麼時候回來。」糰子悶悶的問道。
這個問題韓立兒想也沒想,本能的出口道:「春暖花開的時候,爹爹就會回來。」
說完覺得自己的答案很熟悉,究竟熟悉在哪兒卻又沒印象。韓立兒想,也許冥冥之中的本能感覺是對的,這場戰爭真要持續到明年春暖花開呢?
糰子卻是信了,掰著手指頭算了算,才道:「還有五個月呢。」
「爹爹不在,祈兒該好好學習才是,別忘了你和爹爹還有約定哦。」韓立兒試圖轉移他的注意力。
糰子果然眼睛一亮,「對哦,我好好學習,等爹爹回來的時候,重新比試,祈兒總有一樣能贏的。」
韓立兒刮刮他的鼻子,「娘相信祈兒一定能行。」
「對了,祈兒想不想要一個妹妹作伴。」韓立兒看著揚起下巴的小傢伙,試探的問道。
「小妹妹。祈兒會有小妹妹嗎。」對於從小一個人長大的糰子來說,妹妹這個詞很陌生。
「有啊,妹妹正在娘的肚子裡。」韓立兒拉著糰子的一隻小手放在自己的腹部,溫柔的告訴他:「妹妹就在這裡面,現在還很小,以後會慢慢長大,等九個月後,她就能出來跟祈兒一起長大了。」
糰子驚奇的睜大了圓溜溜的琉璃眼,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韓立兒的肚子,似乎真能從毫無起伏的肚皮盯出一個妹妹來。
看了半晌,沒有發現少什麼,糰子喪氣道:「娘騙人,根本就沒有妹妹。」
「娘親怎麼會騙祈兒,現在妹妹還小,等再過兩個月,祈兒就能看到了。」韓立兒摸摸他的頭,仔細的解釋道:「祈兒也是這樣生出來的,先在娘肚子裡待十個月,等娘將你們生出來之後,再慢慢長大。祈兒不知道,你剛剛出生的時候才這麼小一點。」
韓立兒兩手比劃了一個長度,「只有這麼小哦,一直長了五年,才長到祈兒這麼大。」
糰子明白了,他本就聰明,這些事以前沒人告訴他,所以他不知道。現在經過韓立兒一解釋,他就知道娃娃是怎麼來的了?
「可是,娘怎麼知道這裡是妹妹。」糰子摸了摸韓立兒的肚子,不解的問道。
這個問題真不好回答,韓立兒就問:「祈兒希望這裡面是妹妹還是弟弟。」
「祈兒想要什麼就有什麼嗎。」糰子眨巴著眼睛,天真的問道。
韓立兒冷汗,耐心解釋道:「現在娘親還不知道這是妹妹還是弟弟,不過娘希望是妹妹。」
「娘更喜歡女兒。」糰子如此得出這個結論。
「誰說的,娘男女都喜歡。只不過娘已經有了祈兒這個兒子,自然就希望肚子裡是個女孩,這樣就兒女雙全了啊。」
聽到這個解釋,糰子臉上總算晴朗了,眼睛亮了下,又鄭重的奶聲奶氣道:「如果是個弟弟,娘不能討厭他哦?」
呃,她有表現的很勢力嗎。為什麼會給小傢伙這樣的認知。
郗愔走後的第二日,韓立兒開始執行接過自己的監國任務。丞相將一疊奏本送到韓立兒面前,並小心翼翼提醒道:「這些奏章微臣都看過,並做了藍批,皇后看看若無差錯,便可蓋印執行了。」
結果這天,韓立兒做了一天的蓋印工作。
第二天,還是如此。第三天,依舊如此……
直到第五天,韓立兒將丞相和幾位御史、上卿召來,很是和藹的道:「最近這幾日眾位卿家都辛苦了?」
「微臣不敢。」眾人連連謙虛。
心裡卻在想著,嗯,皇后監國也好,反正做主的還是他們。
正洋洋得意著,韓立兒抬了抬下巴,「將這些發給眾位卿家,一人一份。」
郗愔離開的時候,吩咐自己的貼身太監服侍韓立兒。此時太監拿過案几上的冊子,人手一本的發了下去。
眾位臣子們愣了一下,心裡揣摩著難道皇后還想奪回權力,做點什麼事。
韓立兒卻不理會他們怎麼想,逕自說道:「這五日上來的奏折,我都大致的過了一遍。問題不大,只有幾處我摘出來了,寫在這冊子上。問題最大的,便是秋收苛捐稅收的問題,我讓人拿了賬本來核實了一遍,發現與奏本上寫的少了米糧四萬八千五百六十二石,錢銀少了兩萬四百九十七兩。這些數目雖說不是很大,可這般報上來,到時候國庫沒收到這麼多東西,難道我還要找眾位卿家索賠不成。你們說是不是。」
眾位大臣冷汗,手中冊子正好翻到賬目核對處。上面有錯的地方寫的清清楚楚,想抵賴都沒辦法。
「微臣慚愧。」眾位朝臣紛紛告罪。
那了有她。現在眾臣們終於想起來皇上曾經說過,皇后有國士之才。照如今這不動聲色間將了他們一軍的情況來看,他們還真不愧是夫妻,一樣的陰險,一樣的坑人不眨眼啊?
冊子越翻到後面,眾人越是心驚。還真是將重點都給挑揀了出來,一針見血,讓他們自己看著都無從反駁。
再次告罪:「微臣實在慚愧。」
「人非聖賢孰能無過。卿家們都是勞苦功高的,現在皇上命我監國,其實我也只能做做這樣查漏補缺的小事。國家的重擔還是要擔負在眾位身上的,卿家們不可妄自菲薄。」韓立兒略顯羞澀的一笑,端的柔弱小女兒態,無害的緊。彷彿各位大臣手中拿著的糾錯冊子根本就不是出自她之手。
看的幾位朝臣嘴裡發苦,心中腹誹:這是一對什麼夫妻啊。有沒有比這更無恥的。?先按兵不動,等著他們洋洋得意自動送上門,然後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輕描淡寫的給了一個足份量的下馬威。讓他們都看到她不是好糊弄的主。達到想要的效果後,又無害的縮回去,無恥的讓他們繼續擔大頭賣苦力,她只在這兒干查漏糾錯的活兒?
「我只是一個小女子,見識有限,朝政上還要仰仗各位卿家了。」韓立兒放低姿態,起身對著他們屈膝福了一下。
眾人趕緊跪下,表示不敢受禮。
「微臣等一定為皇上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皇后萬勿折殺我等。」
一動不如一靜。韓立兒在這場掌握主動權內鬥中,先是靜觀其變,再示敵以弱,然後出其不意攻其無備,最後再以退為進,趕鴨上架。總之,韓立兒此番作為充分發揮了心理戰術上的兵法策略,不動則已,一動完勝。
從此後,這些人便真的成了她的下手,而不再是他們將自己當成擺設。
韓立兒嘴角微微勾起,噙起一抹微笑,突然覺得政治還是蠻好玩的。郗愔不在的日子裡,用這些東西來打發時間也不錯?
眾位大臣則是內心流著寬帶淚,苦逼啊。遇上這麼變態的一家子,他們能怎麼著。除了被虐還是被虐,已經被打擊的生不出任何鬥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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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都城外的一處宅院內,蕭衍長身而立在梧桐樹下,目光透過遙遠的虛空,看向皇宮的方向,華麗雍容的俊顏上,一雙子夜般的眸子劃過一抹勢在必得的光芒。手心張開,紅色的海棠花瓣自手心紛紛揚揚隨風飛逝……
「公子,已經準備好了。」暗一不知從哪個角落裡突然出現,輕聲回稟道。
「嗯。」蕭衍收回了目光,轉身,又恢復一貫輕浮慵懶的姿態,玩味兒的問道:「聽說郗愔讓皇后監國。」
「確實如此。」暗一的表情仍舊一臉木然。
「他還真敢。?」蕭衍也不知是諷刺還是佩服的自語一笑,踩著木屐朝屋內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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