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立兒動了動眼皮,從夢噩中驚醒。
意識回籠的瞬間,彈身而起。卻不料手腳似乎被固定了東西,身子還沒起到四十五度角,被一股反作用拉扯力重新將她拽了回去。
「砰——」腦袋重重的磕在床上,造成大腦一陣眩暈,致使剛剛醒來的她差點二次昏倒。
宮女似乎對韓立兒的開口極為訝異,「她還能清楚的說話呢。」
「你們退下。」一個清冷的聲音驀然響起。卻沒能驚動床上兀自在迷茫中沉淪的韓立兒。
另一個宮女端著粥碗接過她的位置,「聽說靖誠公思維奇特,總喜歡做別人想不到做不出的事呢。先前他不是才逼瘋了一個前郗王妃麼?想來這個也差不多。」
過了一會兒,就聽見房門吱呀一聲唄打開,兩個宮女端著東西走了進來。韓立兒一直看到她們走到床前,才開口問道:「這裡是哪裡?」
「你有什麼資格這樣指責朕……」郗愔不知想到了什麼,雙眸,擰著韓立兒的後領掐住她的後頸,「你又知道什麼……」
韓立兒從混亂的思緒中回過神來,扭頭便看見了立於床前不遠處的一襲蒼青。她凝著他成熟了的俊美容顏,心中堵的慌,不想理會他。正要撇過臉去,就聽他毫無感情的問道:「蕭衍派你來,有何目的?」
便是再怎麼設身處地,於她而言,也不過才分離了五個月啊?
韓立兒斂目,四肢一齊動了動,金屬鏈發出清脆的聲響。努了努嘴,「這個東西也要一直戴著麼?那我換衣出恭該怎麼辦?」
不過,也只有對著韓立兒這個傳說中的瘋女,她才能得意洋洋的顯擺自己的博聞多識。於是便也不在乎聽眾是否正常,逕自講述著前幾年已經說爛了的故事:「前郗王妃啊,就是趙氏那個毒婦。聽說她在新婚之夜,就一把火將皇上昔日一個寵姬的院子燒的片瓦不存。後來,不僅打殺了好多郗王府中的姬妾,還派人暗殺了甕儷夫人。被皇上休棄了之後,靖誠公突然又傳言天下,重金懸賞,能在趙氏臉上劃一刀的,便賞金五千,每切下趙氏一根手指,賞金五百,總之,趙氏身上每一處都被明碼標了價。兼之趙氏惡毒,有很多人都參與了懸賞……不過半年,天下便傳言,趙氏瘋了。」
本來是一番發洩的話,說道後來,卻變得一發不可收拾。眼見郗愔掛在臉上的平靜漸漸斂去,臉上黑沉如鐵。
不管了,看一步走一步,反正從自己踏入這個世界開始,除了心中目標還明確,其他事情的發展早就不在掌握中了。
韓立兒看向他,聽著宛如清風的聲音,卻渾身發涼。這人真是她心心唸唸的郗愔嗎?
一個宮女鄙視的看她一眼,「不是瘋子還敢一大早宮門擾皇上清夢?我可沒看到過有正常宮妃會做出這種舉動來爭寵。就算爭寵,哪個有大清早唱幽怨詩的?要唱,你也該晚上來唱。沒準兒還能得皇上青睞呢。」
換了一身蒼青色常服的郗愔,佇立在韓立兒床前十步遠,靜靜的看著她。眼底的眸光幽深寧靜,如同一掬寒潭水,冷而清,不見底。
「想來是的。」
「是哦,誰讓她冒犯了聖駕呢,可惜了長的這麼美。」
「別在朕面前故意玩這一套,雖然你有幾分姿色,但還不足以讓朕對你心生憐惜。」郗愔說著,舉步緩緩走進,窗外照進來的日光一束一束的在他身上流淌而過,那一張俊美的容顏宛如留住了日光,隨著他的移步,滿室生輝。t7sh。
兩宮女對視一眼,其中一個憐憫的說道:「你既然是瘋女,還指望皇上對你如何?能有如今的待遇,已經是皇上對你格外可憐了。」
等到韓立兒終於察覺到危險,聲音戛然而止。卻發現郗愔轉瞬就已經到了自己身側。
宮女古怪的看她一眼,那眼神好似在說,果然已經神智不清了。
「不是一心想看朕嗎?朕站在這裡,為何又視而不見了?」
此時,她甚至在想,若是真的什麼都得不到,她是不是該考慮未來人的建議,將自己訓練成一個合格的傳承者……
兩行淚水不受控制的流下,明明做了所有努力,為何到了最後自己卻成了過客?父母,孩子,還有男人……轉眼間,都將自己踢出了他們的世界之外。沒了她,他們能夠過著幸福的生活,一直在回憶中受到折磨的,只有她一人而已。
韓立兒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在自我矛盾中橫衝直撞,她茫然的看著虛空,首次反省自己強烈要求回歸是否錯了?
兩宮女害怕的朝後退了退,一邊好奇的關注著韓立兒,似是想一睹瘋病的現場展示。
真好,做了帝王的人,越發的高深莫測了。對付人的手段自是不必說,就連演戲也能做到完美無瑕,毫無跡象可尋,騙的她險些誤以為真?
韓立兒無話可說,真是的,與眾不同一下就被認為是瘋婆子。她要不要給她們科普一下,其實男人早上比晚上更容易衝動?
她這裡想來想去,也猜度不出郗愔的想法和心思。
韓立兒本來任由她們八卦,自己配合的張嘴接受其餵食。聽到這一句,連忙嚥下嘴裡的粥,急忙開口道:「你們說前郗王妃怎麼了?」
「他讓我努力做你的寵妃,最好是能盡快誕下皇嗣。」韓立兒勾唇露出一個諷刺的笑容,淡淡道:「這是他的原話,只有這一句。」
「朕不追究你欺騙之事,但前提是你夠識時務,懂得順從。否則朕不介意真把你當做瘋女對待?」他的聲音依舊平靜,可能是做慣了帝王,不露自威的王者之氣相當濃郁,便是他表現的如同一個文人雅士,氣勢還是牢牢的攝住了她。
兩個宮女是被郗愔命令暫時伺候韓立兒的。最初還擔心韓立兒發狂傷人,結果進來後,發現韓立兒神智還是很正常的,一點也沒有瘋癲之狀。現在聽其發問,所問的問題也是尋常不過的,當下,一個便開口回答道:「宮妃只有六人,得寵的有兩位。」
「啊——」韓立兒一聲驚叫,被郗愔一個翻轉,雙手的鎖鏈刷的一下自動交錯,拖著她的手臂將她死死纏繞起來。
另一個接著道:「我也不知你是真瘋還是裝瘋,如今既然皇上對你寬待,你若不想死,還是安分些的好。」
五年,這裡已經五年,兩萬多個日夜,韓立兒在心裡告訴自己,任何一個男人在經過這麼長的時間後,都不可能為了已經死去的女人守身如玉,她要站在郗愔的角度去理解。然而這般一想,心中的鈍痛不僅沒有減輕,反而像是悶堵了東西,哽噎的難受。
宮女本來還想細細八一下幾位宮妃的身份背景,受寵的程度。可看到韓立兒眉頭緊蹙,雙眸迷茫空洞的模樣,便嚇的住了嘴。其中一個宮女害怕的扯了扯另一個的手臂,小聲道:「難道她這瘋病還是隔段時間才發作的?」
就聽另一個宮女道:「能清楚的說話又怎麼樣,皇上說她瘋了,那就是瘋了。」
等到眩暈過去,韓立兒才來得及打量自己的狀況。四肢腕部位置全被套上了金屬環,金屬環連帶著金屬鏈子栓在床柱上,鏈子的長度大概只夠自己左右翻個身,想要坐起來都還要考慮起身時的角度問題。
混蛋郗愔,他這是什麼意思?難道那番情真意切的表現都是演戲不成?就算不信她,就不能好好問清楚麼?為什麼又要打暈她,又要囚禁她?
能清楚的說話有什麼大不了的?難道自己該是啞巴嗎?韓立兒翻了個白眼。
他的話,卻讓韓立兒如同被踩了尾巴一把,頓時美目圓睜道:「你還講不講道理?你這個小人,騙子,靖誠公荒誕又怎麼樣?他心愛的女人被殺了,他可以毫不猶豫的像兇手復仇,哪裡比的過你?就算你寵愛的女人被殺一百遍,你仍舊可以與兇手握手言歡……郗愔,謝立兒是瞎了眼,才會愛上你……」
韓立兒嘴角抽了抽,再抽了抽……這手段,果真,狠毒至極啊?也虧的蕭衍能想出來。
她被他面朝下,毫不費力的壓在了床上。
「對了,可以告訴我這後宮有多少宮妃嗎?」既然暫時只能這樣了,韓立兒便轉移注意力,打起精神探聽情報。
對於這個曾害死自己的罪魁禍首,如今的下場的確慘了些,可抱歉她的同情心氾濫不起來,頂多心裡默念兩遍南無阿彌陀佛,預祝她早死早超生。
宮女看看金屬鏈,無奈的道:「這鐐銬的鑰匙並不在我們身上,這事我們做不了主。」
一剎那,彷彿天地間所有的美好都失去了顏色,所有的幸福都劃為了虛無,跋山涉水的跨越時間和空間,終於在追溯中失去最初的堅定。
「也是個可憐人呢,長這麼好看,也不知道靖誠公是怎麼把她弄瘋的?」宮女給韓立兒洗完臉,順帶的感受了下她水嫩的肌膚,滿臉欣羨的嘀咕道。
「我什麼都知道。」韓立兒被他摁在床上,下巴都快壓碎了,手臂和雙腿在鎖鏈的纏繞下,一分力氣都使不出。頓時氣苦的吼道:「我知道你是混蛋,你強壓女人,你將自己女人送去換金礦,你口口聲聲說著獨寵她一人,卻又在家裡養了大堆的嬌妻美妾……我就是知道,如果不是你去擾亂她的寧靜生活,說不定她就不會死……不會陰陽兩隔,母子不得相認。到現在孤苦伶仃,還要受你這個混蛋的欺凌……」
門開了又關,兩個宮女退了出去。
眼睜睜看著兩個宮女視如無物的當面討論她,韓立兒忍無可忍道:「你們說誰是瘋子呢?」
嘩啦啦一陣水響過後,一個宮女將帕子嗒一下覆在了她臉上,帕子是溫熱的,韓立兒沒拒絕的深深吸了口水蒸氣,由著她為自己洗臉。
雖然她也很討厭趙瞳,自己跟她算得上天敵了。當年,自己連對方是誰都不知道,差點就糊里糊塗的丟了小命。後來幾次三番跟趙家人接觸,不管是那個無恥的趙堔,還是莫名其妙一見面就對自己喊打喊殺的趙希,都是注定無法保持友好關係的。
「早朝期間,朕已經與眾臣言說,靖誠公進獻瘋女一事。此事,我絕不會與他善罷甘休。」不能與之善罷甘休之事何止這一件?然他的目光氤氳,恬淡緘默,掩去了剩下未盡的話語。
「我是被優伶車隊在皇家野外撿回來的,她們把我當成了尤物進獻給了靖誠公。精誠公誇過我有趣可愛,然後又突然決定把我獻給南朝皇帝……這便是我所知的全部了,皇上還有什麼想問的只管開口,我一定知無不言。」她漂亮的雙眸倔強的凝著背光而立的男人,語氣雖淡然,嘲諷挑釁意味兒卻是十足。
雖然早就有了設想,有了心理準備。可聽到如此明確的答覆,韓立兒的心還是咚的一聲掉進冰水裡,侵了個透心涼,然後又緩緩浮起。這種感覺,已經不是和疼痛能形容的了。
難道郗愔真打算把自己當成瘋女圈養?他沒有這麼變態?韓立兒一邊幻想自己吃喝拉撒都在床上的生活,一邊打了個寒戰,太可怕了。雖然她比較懶,過去也很喜歡床,但讓她就這麼生活一輩子,不如再死一次?
「對了,皇上有沒有說要如何處置我?」韓立兒痛痛快快喝完了粥,眼巴巴的問道。
發兒想女。郗愔一把掰過她的臉,匪夷所思的弧度差點讓她脖子擰斷,「你說著這些,不就是想故意誤導朕的判斷嗎?既然你自認為是她,我倒要看看你有哪一處是與她相同的?」
韓立兒原本死豬不怕開水燙的臉上浮出一絲驚恐,她忘了,郗愔也是會發狂的……
第四更,今日更新到此結束,蟲子快趴下了……祝親們看文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