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醫診斷,一思與小皇子所中之毒乃是同一種毒。只是所有太醫忙碌診斷了半日皆只能斷定是中毒。為何會中毒,中了何種毒卻毫無頭緒。
那烏雞湯還有殘羹,用銀針試過,給小老鼠亦試過,連廚子皆試食過,皆無事。可偏偏一思和齊兒有事。這其中緣由誰也弄不清楚。找不到根源,便無法解毒,所有太醫皆慌成了一團,承國宮裡亦是亂成了一團。
一思被移到了乾清宮皇子溪住所,幾乎所有的太醫,不,乃至京城所有的名醫皆聚集在了一起為一思診治,只是所有人看下來依舊是素手無策。
一思的情況越來越不好,臉色白的嚇人,唇越發的紫,連手指甲已然成了紫色。
皇子溪焦躁不安,一直陪在一思身旁,才一天一夜整個人便憔悴得不成樣子。他一直緊緊握住一思的手,一刻也不肯離開。
他好不容易才將她留在身邊,他好不容易才擺脫她哥哥的身份,他好不容易才盼到能光明正大的娶她,他怎能這般讓她離去……不能……即便她不愛他,他亦不能!
苦痛自心底蔓延開來,似石子落水中漾出的漣漪,一圈一圈向外延伸,遍佈他的全身。
皇子溪手中緊了緊,將一思的手放在唇邊緊貼著唇角,盡顯憐惜不捨。他忽的眼中一熱,竟有晶瑩滴透閃在眸間。
似有感覺,一思忽然一動,他急切看去,卻見一思一陣抽搐,似極其的痛苦。
皇子溪心如刀絞,他緊抓住一思的手,擔憂、焦慮擠滿了臉,他急呼,「太醫,太醫……」如果可以,他寧願躺在那裡的是他!!
太醫手忙腳亂,為一思診脈。
脈象一陣混亂,一瞬便又極其微弱起來,此脈令人堪憂,乃是病危之徵兆!!
太醫顫抖,大顆的汗流了下來,誠惶誠恐立刻跪了下來,直叩頭謝罪道,「皇上恕罪,臣無能……公主……公主……」
他難以啟齒「無救「二字,而更加令人驚惶的噩耗亦是阻止了太醫的會話。
林福之忽然字門外跌撞著進來,亦是滿頭是汗,見了皇子溪便跌跪下來,叩頭急道,「皇上……小皇子,小皇子……他……」
皇子溪見勢,心中一顫,一股不祥的預感席了上來。他本就煩亂,此刻又徒生恐懼,便失控驚問,「如何?!」
林福之兩眼含淚,挪動著嘴,「他……他……」了半響皆說不出下句來。
皇子溪焦躁,站立起來,又問,「到底如何?!」
林福之老淚眾橫,才哭道,「小皇子他……他斃了……」
五雷轟頂般的消息震懾了所有在場的人。
皇子溪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齊兒去了,他唯一的兒子沒了!如此殘忍的話語竟是事實,他是齊兒沒了!!
他傷心、悲慟,隨即便越加驚慌起來!
他是想到了一思!
齊兒去了,這意味著一思……
不,不可以,他慌亂不堪到了沒有方寸的地步,眼中恐懼難以遮掩,他愣在那裡似僵化的屍體般動彈不得,如何也動彈不得。
所有人皆跪了下來,滿屋子的太醫名醫皆俯身請罪,「皇上恕罪……皇上節哀……」
皇子溪再控制不住,揮手便摔東西,這是他第一次當著這麼多人失控,他控制不住心中漫無邊際的恐慌,痛失兒子,一思又要離開他,他如何能接受得了!!!
不,不可以,不可以!!他呼喊著,他乞求著。
他跑到一思面前,扮住她的肩,就那樣看著她,一遍一遍的喊,「思兒,思兒,醒來,你快醒來……」
只是他如何喊,一思皆只是揪著眉頭極度痛苦,紫色的唇片一動不動。()
皇子溪肝膽俱裂。
太醫太監們跪了一地,依舊俯身不敢抬頭,只道,「皇上節哀……皇上節哀……」
他不要節哀,他要一思活著,哪怕不在自己身邊,他也要她活著……
極度悲傷苦痛間,又有太監來報,直道,「稟皇上,南秦哲王求見。」
他極度悲傷,急吼,「不見!」
那人膽顫,卻依舊說道,「南秦哲王說,他可以救公主。」
皇子溪一震,似看到了曙光,急道,「快請!」
原是皇子溪在晨間便發了皇榜廣招名醫,淳於哲本以為是為卿月而招,到了晚間才從內應口中知曉乃是一思公主與皇子出了大事,便帶著何喜前來診治。
何喜一直伴隨著卿月,卿月掉下深潭後,泡在水中三日全然失去了知覺,是遇到了雲遊的何喜才得以生還。何喜自覺與卿月有緣,卿月傷勢又極重根本離不開他,他便將卿月帶著身邊。後來輾轉便去投靠了淳於哲。
何喜一看脈象,微微皺了皺眉,便用銀針封住一思穴位,止住毒氣攻心。
而後便問,「除了那烏雞燙還吃了什麼?能否將這烏雞湯的材料說上一說?」
太醫滿頭是汗,這些他們皆查過,卻依舊未找到答案。何喜要聽,他們便將食譜說了一遍。大致有三不粘,青松鮮貝,糖醋排骨……
林福之喚來了做這道菜的大廚,大廚亦將配料說了一番,說到烏雞湯時他極為得意,因此湯只有秋季才有,到了別季便不能有如此清香飄然的湯水。他說,「這烏骨雞乃是以新鮮菊花餵養,肉質秋香撲鼻,更為鮮美。」
何喜聞言,舒展眉頭,大歎一口氣,才道,「原是這菊花害人!」他便稟了皇子溪,道,「皇上,毒源已然找到,乃是食物相剋而至,黃氏密譜裡有記載菊花與豬肉乃相剋之物不能同食,同食便會中毒,嚴重的便會死亡。」
皇子溪急切,道,「可還有救。」
何喜一笑,道,「自當有救,只要一杯地漿水便可解毒。」
皇子溪欣喜若狂,立馬吩咐,「快去準備。」
林福之匆匆而去取了過來,皇子溪親自喂一思食用,可一思中毒過深,已然不能張嘴下嚥。皇子溪不顧一切,便自己親口渡給她,他毫不嫌髒,甚至連眉頭皆為皺下,一口接著一口,那樣細心,那樣體貼入微,直道一思有反應為止。
皇后跌跌撞撞似失了神走來,見到的便是皇子溪用嘴將黑乎乎的髒兮兮的地漿水渡給一思的情景。她一震,再不能抬腳走動半步!!
連身後宮女喚她,她皆沒了反應。
她是痛,是悲哀,更是絕望!
她與他的唯一皇兒病了,他將所有的太醫宣在乾清宮全然將皇兒忘記;她與他唯一的皇兒去了,他竟還可以不聞不問,為這女人用嘴送上骯髒的泥水……
沈西瑤看著那一幕,眼睛生疼,疼得滴血,她的心在滴血,她的人在崩潰……他是那樣一個愛乾淨的人那,為了她,他果真什麼都能做,什麼都可以捨棄……可以在新婚之夜捨棄她……可以在兒子病危時便捨棄兒子……即便兒子死了他皆可捨棄不管……
就為那女人,就為那個藍一思!!
她驀地發笑,笑得淒涼苦澀……在他心裡,即便她貴為皇后亦是什麼皆不是!她什麼皆不是,在他心中永遠不會有第二個人進駐!!
秋夜風冷,身心更冷,沈西瑤眼底越加的冰冷……她又扯出一個笑來……看了看皇子溪,看了看正嘔吐的一思,便轉身失神的離開……
……分……割……線……
一思喝了地漿水便狂吐不止,彷彿將胃部所有的殘餘皆吐了出來,連帶角落的細微顆粒皆吐了出來,亦是如此,便將體內毒素吐了出來。只是因她中毒時間過久,有些毒已然進了血脈,亦是需要調養數日方可恢復。
皇子溪關切,便將何喜留在了宮中為之醫治。
待落實了一思這頭,確定當真無礙時,皇子溪才想起皇兒之事,便即刻離開。
去了鳳雛宮,他一震心酸。
皇后仿若癡呆,坐在床沿抱著齊兒的屍體不放,那樣揉著他,那樣看著他,彷如齊兒尚在人間一般。
皇子溪走進,她亦是沒有察覺。
他亦是心疼哽咽,喊了聲,「西瑤。」
她亦是不應。待到他喊第二聲,她才哭了出來,抱著齊兒便跪下道,「皇上,皇上為齊兒做主,他死的好冤……」
皇子溪一顫,他如何不知齊兒冤死。倘若何喜早點到來,倘若他多一些關心,齊兒便不會死。他深深自責,萬分愧疚。
只是他該如何為他做主……
他扶起皇后,剛想這不知該如何安慰與她,且不想皇后死命要跪下,又道,「齊兒冤死定有隱情……平日宮裡皆不用那餵食菊花的烏骨雞做湯料,為何偏偏皇妹回來便換了?定是有人想謀害皇妹才殃及皇兒……皇上……皇上一定要為齊兒討回公道……讓他不含冤而去……」皇后聲淚俱下,好不淒慘。
她不能讓她的皇兒就這般去了,她不能讓皇兒去得那般毫無價值……她的皇兒去了,亦是該有人陪她而去……亦是要有人為之付出代價……慘重的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