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的夜有絲微涼,又接近寅時,露珠滴答,更顯涼意。
十五坐在馬車的窗子邊,頓覺身心冰涼,她氣鼓鼓的捂著一邊的臉,淚眼婆娑的好不委屈。
傅雲初見之,恨鐵不成鋼,瞪了她一眼,便道,「你倒還有心思生氣,出來時如何向予保證的,說什麼定叫她入不得宮。若不是予來得及時,怕是你要入不得宮。」
十五怨氣十足,想著沒能殺死藍一思,悔得腸子都紫了。就差那麼一點,她便可以殺了她,若不是皇兄,藍一思早已於她那醜陋的娘親一併去了。
她憤憤,報怨道,「是皇兄太可恨!」
傅雲初一震,似想到了什麼,臉色陰沉,緩緩含蓄說道,「情難自禁,他已隱忍了許久,如今……」如今得了天下,換了身份,他怎可能放棄這等好的機會。
只是……
心中徒然生出一股不安來,她撰緊了手,微微瞇眼看著前方,若有所思。
她早在子溪拒婚時便看出了端倪,子溪心中有人。只是她萬萬沒有想到會是藍一思,那個連錦文帝自己都不知道的女兒。她是知曉子溪待這個皇妹不同,本以為是因十五蠻狠無力,欺負人家他看不過才多多少少偏幫一些。亦或許因要接近武王而故意接近一思。
卻不想,是為了情字。
他愛上了藍一思。他如何能愛上藍一思,如何!
她不由又回想起適才來,她請他來商議立太子之事,他卻推脫,說,「國之初,強國為本,皇兒尚小,過一段時日再說。」
她便問他,「內官稟,自打你入宮做了皇帝,便沒有翻過任何嬪妃的牌子,民間像你這般大的男子早已兒子一大摞,溪兒不覺你只有一個皇兒太過少了麼?」頓了頓,她抿了口茶又道,「是該為齊兒添幾個弟弟妹妹了。」
她是故意將話題扯到這個上來,一來她是想看他有何反應,更是以這話題來引開他的注意。子溪自小聰慧,倘若不以此引開他的注意,她怕被他察覺自己故意拖住他。
二來,她是想看看藍一思到底給他施了多大的魔咒。
自打他得了皇位後便一直派人前往南秦,本以為是擔心十五,卻不知是為一思!擄十五回來也只為要換回一思。得知布日古德願意用一思相換五城時,他毫不猶豫便要動身前往,根本不理會她極力反對,根本不顧她與大臣施加的壓力,堅決前往三界之地淌那趟渾水。
那時她便知,藍一思在子溪心中份量過重,簡直到了癡狂的地步。那時她認定,一思此人必除,否則定是後患無窮。
她便重金懸賞,豈料他又整出鳳凰轉世一說來,弄得大臣們皆盼望得到一思。
而他竟真將一思帶回!!
他予以何為,她是知曉,只是鳳凰是福亦是禍,得鳳凰者得天下亦有可能失天下。她怎能讓他冒險為之?更何況……
她正想著,不出所料,子溪便道,「兒臣正要和母后商議此事。」
她故作糊塗,問,「溪兒看上了哪家的千金下旨便是,何須和母后商議,要商議也該和皇后才是。」
他卻道,「此人必須和母后商議,只有得到母后的首肯,兒臣才放心。」
他說的時候極其的認真,話裡話外都透著警告。他從未這般大逆不道過,他從來是聽話聰慧的孩子,讓人省心。卻為一女子如此違背她,還是為那樣一個女子!
傅雲初一震,只覺脊背一涼,她便也冷了臉色道,「倘若是一思,便免談。」頓了頓,她厲聲道,「你可知,那是**!」
許是她情緒步控了,許是「**」二字委實刺激到他,他亦情緒激動起來,急道,「如何是**!我乃是前朝仁帝的兒子,她是錦文帝之女,如何是**!」
她一震,頓覺苦澀難耐。
自小她便對他說,他是前朝仁帝的遺孀,他要為死去的父皇報仇。只是,她自己也分不清子溪到底是誰的兒子。仁帝荒淫,大軍衝進皇宮前一晚他依舊有心思翻她的牌,而第二天皇宮淪陷,錦文帝殺了所有的妃子,就留得她一人,當晚亦是強行要了她。若不是為家中老父,若不是為傅家九族,她如何會忍耐至今?她亦是貞烈女子!她亦想有一個清白之身!哪怕是名譽清白,亦可!
她是不甘!她那樣說,只是想激發子溪的鬥志,她只有子溪一個兒子,他便是她的希望!她那樣說乃是要洗清她以往不堪的過去,她是名動風潮古都的傅雲初,她怎能留下污點於人世,她怎能成為兩朝皇帝的寵妃!!
只是她如何能告知子溪實情,她便只能瞞下去,只有瞞下去。
她便道,「世人不會如此想,世俗亦不會允許。你死了這條心,再者你讓皇后情何以堪,她可是一直將一思看做皇妹,就如同十五一樣!」
他卻道,「朕的皇后只能一思。」
她驚愣,不可置信,她竟聽聞到這番言論!他要她入宮,竟是要為皇后之位!他是被情迷失了所有理智才能有這番荒唐的想法。他才站立腳跟多久,他是要毀了她的一切!她如何能允許!
她是過於震驚,過於激怒了,才會那番失控的打他,告訴他,「做夢也別想!」
哪知他吃了一記耳光,竟是忽然明白過來,直問,「十五何在?」便不等她回話便衝了出去,她宮裡的侍衛攔都攔不住。
若不是皇后忽然趕來,她還真不知還有這番好的辦法可以攔住他。
將一思定為皇妹留在他身邊,他便受了多方的壓力,一時半刻便不能如何。
只是終究不是長久之計,倘若他又想出鳳凰之說,倘若一思在後宮興風作浪……即便一思不做什麼,怕是承國後宮也逃不過一場巨大的風波……
她皺眉,心想著一定要將一思盡快除掉。
正想著,十五嬌氣嘀咕道,「母后偏心,如今這份上還偏幫皇兄。那賤人到底有什麼好,一個個皆為她所迷,出雲如此,皇兄如此,怕是連那個藍墨皆是……」說道藍墨,十五氣就更大。他竟為一思不惜用手接刀!!
十五憤恨,酸意更濃。
每個少女心中皆有懵懂的過程,每個少女心中終有一個令之萌動的影子,而藍墨便是十五心中那個萌動的影子。
公主十六便可婚配,十五的錦文帝愛戴的女兒未滿十六歲便為之擇選佳婿,只是在十五心中早有一人。他整日跟在五哥身後,從不多看她一眼,她卻為此而為他折服。
當錦文帝問她可有相中時,她含沙射影的說了藍墨。錦文帝卻不同意,藍墨已有妻妾,亦是朝中權歸的女兒,錦文帝猶豫,畢竟皇帝女兒不可做小,倘若做正妻必會得罪兩臣子。為此遲遲未定,後來趕上內亂,出雲又來和親,便與藍墨失之交臂。
如今回來,她亦是公主之位,她再看藍墨便又動了心。
可藍墨眼中依舊無她,而對一思卻能捨命相救,她如何能忍下這口氣。
想到藍一思,她便有解不完的氣。
她怒,便又問傅雲初,「母后,難道真讓那賤人留在宮中不聞不問?難道真隨了皇兄之願?」
十五那些小伎倆,傅雲初如何能不看在眼裡,她每一個小細節她都能看出端倪來。
她看著十五,竟徒生一個妙計來。讓子溪徹底斷了念想……
她笑,忽的答非所問,「羽兒本是排汗十四吧……」
十五不解母后此言何意,只微微點頭,看著若有所思的傅雲初。
傅雲初似失神,喃喃道,「藍墨甚好,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