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雷轟頂也不過如此,如此殘忍的事實震得淳於烈呆若木雞,血色全無,驚得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一思頓覺尷尬,心內隱約疚愧,她頓了頓為烈王找了台階下,說,「多謝十一弟惦記,一切安好。」
淳於烈聞之,這才微微有些絲神色,眼眸暗淡身子微顫,失神輕吟,「安好便好,便好。」
淳於曦精明,瞅著這一幕,微微瞇眼,眼中陰霾陣陣。
他不露聲色,冷冷傳話,「速去回稟宮裡,說太子妃安好。」而後又扯出一絲冷笑,對著一思說,「既然愛妃無礙,那便速隨我回府,以免父皇母后等人擔心。」
「等人」二字他說得極重,說話間還輕瞄淳於烈,彷彿意有所指。說著他便又冷冷的瞄了一眼一思,隨後便轉身挪步,現出身後那白衣俊人來。
他面色本就慘白,此時更是蒼白如紙,雙眼無神且透著無限悲涼緊緊鎖著一思,薄唇微顫彷彿有千言萬語卻愣得半字都擠不出來。
一思大驚,只覺身子虛軟,無力站立。她亦緊鎖著那人,心口起伏難定,彷彿有血流了出來,劇烈的疼在其中蔓延開來。她只覺喉間腥甜,彷彿即刻能嘔出鮮血來。
她知道的,早晚都要面對如此的尷尬和疼痛,不想來得如此之快,快到她還未來得及準備,便殺得她措手不及。不想那預料的疼痛竟能如此的猛烈,彷彿頃刻間就能摧毀了她。
她哽了哽喉,強壓著內心肝膽俱裂般的痛,微福身子,輕言,「一思,見過凌大人。」再無理智,再如何痛楚,此刻皆不是表現的時刻,她的一句話,一個動作皆有可能給他人造成更大的傷害。
卿月緊緊握著拳,眼神慢慢的黯淡下來,他強忍著喉間那即刻要迸發出來的鮮紅,勉強扯出一點笑,微微點頭示意,便再忍不住咳嗽起來。
重重的咳嗽聲似錘,狠狠的擊落在人心底最柔軟處,引出最致命的傷痛來。
一思痛得麻木,總有那樣一種衝動,即刻衝過去扶住他為他輕撫胸口,而後告訴他她無心欺瞞,她寧願自己是一一,她有多願自己就是一一。
只是她不能,如何也不能,她至始至終都未曾有那樣的資格,她是南秦的太子妃,可悲的太子妃……
咳咳,咳嗽加重,連續不斷,凌卿月再也抵不住那忽然襲來的痛楚,猛的一咳,咳出一口鮮血來。
「卿月,你如何?」淳於曦的聲音近在耳側,可聽著卻是那樣的遙遠。
「凌大人……」她的聲音彷彿也在耳側,還是那樣的動聽,那般的美,可還是離他那樣的遠。
他只覺天旋地轉,眼前的火光忽然熄滅,一切都變得那般的暗,巨大的黑暗吞噬著他,吞噬了他唯一僅存的希望。
無數個念頭閃過,他唯獨怕閃過那個念頭。一一便是太子妃。可偏偏事實硬是那般的殘酷,到頭來偏偏就是那個最不敢碰觸的。
卿月從未說過,他在太子妃摘月那日在廊道裡撿到一方錦帕。白色的綢緞繡了一簇翠竹,繡圖的暗角上繡了小小「一四」二字。
一四,一思。字如其人,帕如其人。白底翠竹,色彩清馨淡雅,竹子剛柔似及了帕子主人,臨危不懼,淡然如水。
也是那方帕子,初見一一時他才認定了那人是太子妃。只是她告訴他她叫一一,她額頭並無傷處,他對她行事處世又那般欽佩且心生愛慕,他便深藏那份疑慮,自我催眠說那便是一一,可以相愛的一一。
溪水激情,他便覺得那便是事實,一一隻是婢女,一一隻為他而存。
當她拒絕他時,他都未曾敢將那份疑慮顯現出來,他都只自我催眠找理由,只在意她眼中那深藏的另一個男人。她被擄進哲王府時,他也不敢觸及那絲疑慮,寧願將她詆毀成細作。
他知道,只要她不是太子妃,如何都存有希望,只是,只是那希望終究還是被無情的吞噬,毫不留情的吞個乾淨。
卿月微微扯出笑來。
一生一世,原是終究無緣,終究無緣……
他輕輕合上上眼,再無力氣支持下去,癱在隨從身上,耳邊依舊留有那動聽的聲響,微微帶著起伏,彷彿是哭腔,「凌大人……凌,大人……」
凌大人……只能是生疏的凌大人……
卿月麻木的心又一陣抽痛,那般的痛深及隱秘,彷彿觸動了機關,釋放千年隱藏的痛楚淒苦來。
頓時,黑暗的眼界裡閃過一雙明亮的眼,水霧迷濛的雙眸,泛著無比的哀傷和不甘,那般淒涼那般悲切,它只盯著他,彷彿在說,「來生再續,來生再做你的一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