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兒,我想有些事情也許一開始我們就想的太天真太簡單了,王上指婚,公主下嫁,我鄧家三百多條人命都繫在這樁婚事上,豈是我所能改變的……」他的聲音漸弱。
而蘇靜的心一沉到底。
那個大婚之夜要跟她私奔的鄧良呢?
那個說心裡只有她一個的鄧良呢?
那個說絕不會屈服絕不會喜歡上清雅的鄧良呢?
眼前這個人不是那個和她一起在春日裡放紙鳶的鄧良,不再是香落山上情意綿綿的少年郎,他只是一個長得一模一樣,身份卻是七駙馬的鄧良。他是清雅的,不是她的。
從大將軍府出來,鄧良有那麼一刻的難過,他怎麼就會跟蘇靜鬧到這一步了呢?但是隨之而來又有一點輕鬆,心裡好像有一塊沉重的大石被放下,長久以來他一直覺得透不過氣來,這下倒覺得順暢了。
這時候,很想去見清雅,不知道要說些什麼,卻又覺得有很多話要說,於是他向王宮的方向走去。
但是,毫無意外的,王宮守衛一見他就什麼都不說,將他攔在了外面,然後他天天來,卻天天如此。()
清雅還在生他的氣嗎?氣他沒有第一時間裡選擇相信她,氣他留在大將軍府裡沒有去找尋她,氣他心裡一直掛念著蘇靜,在拒絕她?
最氣的莫過於他放棄了科考,她付出了那麼多心血和期望。
其實,他聽說蘇靜和清雅雙雙失蹤的消息馬上就決定棄考,為的不全是蘇靜啊。後來又因為跟著護衛們尋找了半宿疲憊不堪,右手也沒有完全好,行動不便差點從山上摔了下去,被鄧廣文勒令在家中休息,才沒有一直找下去。
他不想清雅被找回來卻看不到他。
聽說清雅的傷好的很快,而且出了這麼大的事情王上一直沒有降罪下來,可見是清雅還顧念著夫妻情分從中大力周旋,鄧良心裡多少有些安慰。
清雅那麼地懂事善良,為什麼他一直都沒有發覺?不知道有些事情還來不來得及?
眼看便要到夏初,宮中在著手準備王后的生辰慶典,據說這次準備辦的熱鬧隆重。
最近曼羅國和雪璃國邊境上不太平,已經派了軍隊過去,卻遲遲沒有好消息,而七公主又差點送命,王上王后聽從大臣們的建議,想借此去去晦氣。
這日,鄧良在院中小憩,他拿出清雅在考場前送他的那一方雪白絲帕,正看著上面栩栩如生的一對鴛鴦出神,忽地被人一把搶走。
鄧良回頭,只見是大嫂高氏,兩隻眼睛緊盯那絲帕上的圖案嘖嘖稱奇:「你這帕子哪裡來的?這繡工真是妙啊,如果做上件衣服,這份手藝真是無人能及啊。」
最近鄧家往來的親戚很多,有些是拐了多少道彎,關係扯的勉強的都來了,就連鄧家大公子也奉命回京,就等著給王后做壽了。
二公子因為經商走的太遠,一時間趕不回來,也托人送了厚禮回來交給鄧家二老,等著王后生辰的時候一起送進宮裡去。
這高氏可是出生大戶人家,為人傲慢,吃的穿的用的,都是撿最好的,向來有些目中無人,能得她誇獎的東西可是少之又少。
鄧良也知道這絲帕質地好,活兒更好,當下紅了臉搶回去。
高氏誤會了,畢竟最近她不在丞相府,鄧良與清雅的事情所知有限,便猜測道:「這不會是蘇家小姐送的吧?不對呀,蘇家小姐好像從來就沒有做過這種活。何況這繡得不是一般的好,一來可見這人繡工出色,二來是非常用心……三叔呀,不是嫂嫂說,如今你娶了公主,是駙馬,有些事情還是仔細點好。」
她把絲帕當成相好的送給鄧良的了?
「大嫂,這是七公主送的。」鄧良將絲帕仔細折好,放進懷中。
高氏一愣,隨即笑道:「哎呀,嫂子這倒是枉做小人了。當初你們成親,我們不在京中,只聽說三叔和七公主有點兒……沒想到你們倒是情深意重。一個公主能這麼費心地親手繡帕子送給你,真是有心了,恭喜三叔了。只是,我要想有這麼件衣服可就沒指望咯。」
高氏說笑了幾句見鄧良面皮薄,便笑著離開了。
鄧良聽得高氏這麼說,更覺得這禮物珍貴了,懷裡放著絲帕的那塊地方有些熱乎乎地灼人。
蘇靜待他是好,也常常會送些東西給他,但是從來不曾這麼用心親手做什麼,而且他從前不知道有些事情並非全是要男人付出,比如蘇靜要什麼他就做什麼,如果得不到,她淚水漣漣,他便心疼了,哪怕是關山萬里,為搏紅顏一笑,他也會急急趕去。
原來,被人牽掛被人放在心裡的那種感覺會更好,就像這絲帕,是用心送的禮物,價值再高再貴重的,也不及它難得。
想到當初,清雅一得了空便在燭光下,院子中,廊簷下,或是等待他回家,或是陪著他讀書時,一針一線地繡著這方絲帕,鄧良的心裡就泛起一種甜甜的味道。
瓊花殿中,纖手巧織,凝神專注,清雅呡唇坐在窗前,正心無旁篤的繡著手中一件紅色的鳳袍。
子宸走進院子,春梅正要通傳,他看見窗裡清雅正全神貫注的樣子,擺擺手。
春梅會意地讓到一邊,又對小北做鬼臉,大意是,上次你不是說不跟我往來嗎?幹嘛又厚臉皮跟著你家主子來了?
小北不甘示弱地送她一個大大的白眼球,兩人又掐上了。
子宸見清雅含笑嫻靜地忙著,便一直站在一旁,直到她偶爾抬頭,才發現他已經在門口不知道站了多久。
「金公子,你來了,怎麼也不招呼一聲?春梅呢?這丫頭也不知道瘋到哪裡去了。」清雅抱怨道。
子宸指指院子,隱約傳來春梅和小北拌嘴的聲音,清雅搖搖頭,春梅怎麼這麼愛和小北過不去?
「公主你這是在繡嫁衣麼?」子宸走近些,調侃道:「這麼認真,我來了半天都不知道。這手工,不是誇張,我都沒有見過更好的。」
他誇張的瞪大眼,捧起鳳袍,唯恐會蹭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