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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 節目錄 第二十八章 訓女 文 / 草木蔥

    晚上,楊景基在訓誡女兒時,就不是那般輕描淡寫了。

    早在鍾母去世那年,從回楊家送年禮的陪房那裡,他就聽到過風聲。說她婆婆之所以在一年內,病得臥床不起,直至撒手人寰,跟女兒有莫大干係。

    楊氏一進門,就被她老爹訓斥了一頓,當即就哭訴起相公的不是來:「爹爹,他竟敢打我!您一定要為女兒做主啊!」

    「哦?!他真動手了?」楊景基有些意外,沒料到一個文弱書生,竟有這膽子,敢對他女兒動手。對她的維護之心旋即上升,對鍾澄生出些怒氣來。

    他的臉沉了下來,朝女兒上下打量一番,急切地問道:「他打的是哪兒,可有受過傷?」

    扭捏地躲閃半天,楊氏指著臉頰答道:「他打了我一巴掌!」

    見女兒也沒吃大虧,臉上就緩了緩,他還是厲聲逼問起原因:「他是為何打的你?」

    「知道他有過髮妻後,逼我向林氏的牌位行妾禮。」提及此事,想到那巴掌的委屈,又重新激起她的怒氣,「本來就是!那林氏到臨死前,都沒進過祖宅大門,更沒經過廟見,本來就不該算是鍾家婦!說她是外室,和私奔沒兩樣,怎麼了?不是事實嗎?憑什麼她是大,我是小,她是尊,我是卑!」

    「糊塗!」一聽此話,楊景基明白,那巴掌還是輕的。

    下午時,看女婿那神情,分明是怨氣未消的樣子。

    想遠離京城,怕是不想依附他,還有擔心離得太近,自己為女兒撐腰,到時關係難處吧!

    「以後你還要吃虧在這張嘴上的!」警告女兒,楊景基厲聲喝斥道,「不說她吃糠咽菜,和你婆婆一起供女婿讀書中進士,後來又是替他生子時走的。就以髮妻的身份,也不能由你這後來的置喙。當年被本家拒之門外,流離失所,讓他和你婆婆早年吃盡苦頭。這都是他心中的刺,你還火上澆油去撩撥他!」

    「爹爹,對他中榜前的事,您怎麼知道得此般清楚?」楊氏滿臉狐惑地望著他。

    咳了一聲,他神色有些不大自在,摸了摸眉毛,才正色答她:「當然清楚了,爹爹會隨便找個人,把你嫁了嗎?肯定會事先多番考察人品,摸清身世經歷的。」

    望著他臉上一閃而過的掩飾,楊氏心中的疑慮,不僅沒打消,反而更盛了。不過也沒繼續糾纏不放,而是埋怨道:「您在信中又不說清楚!我上哪知曉她對相公付出過那麼多……」

    等等……

    她突然停了下來,說不下去了。

    好像鍾澄跟她說起過早年的事,也提過林氏嫁進來時的情景。當時她沉浸在悲傷和不甘中,拔出不來,是以沒聽進去。

    望著她臉上閃爍不定的表情,楊景基長歎了一聲。

    「為父叫你善待他髮妻生的女兒,你又是如何做的?聽說,你幾次三番動心思,想把她給弄出去?」

    她的臉「噌」地就紅了,喃喃道:「他都知道了?」

    望著女兒無可救藥的樣子,他搖了搖頭,獨自就走了出去。

    禧榮堂的暖閣裡,把妤兒送回她爹娘住的溶月院後,楊老夫人正打算就寢,破天荒地聽到丫鬟驚呼一聲:「老爺來了!」

    只見那老頭子黑著個臉,低著頭就朝臥室裡踱了進來。

    楊老夫人崔氏趕忙迎了上去,臉上堆滿了笑容,欣喜問他:「老爺,今晚怎麼想起過來了,是要在這裡安置嗎?」

    聽他嗯了聲,崔氏忙叫來丫鬟婆子進來,伺候他洗漱。

    躺在床上後,長歎一聲,楊景基就不再言語了。

    自己一年歎氣的次數,好像都沒今天的多。

    「兒女果真是還不完的債呀!」她正打算問緣由,老頭子冷不丁地來了一句。

    「怎麼了?是俊兒還是雅兒?」崔氏擔憂地問道。

    「還不是你教的好女兒!她這壞脾氣,啥時候能改呀?先前說的那門親事,還不是因她的冒失,最後親是退了,卻被搞得灰頭土臉的,反而自己吃了虧。幫她又找了個品行不錯,前程看好的女婿,人家母子還欠著老夫的恩情。好不容易嫁過去了,又因名份和子女的問題,搞得夫妻失和!」有些恨鐵不成鋼,他朝妻子抱怨道,「雅兒她怎麼就不懂得惜福呢!」

    崔氏不樂意了,反駁道:「怎麼是我的問題,明知道雅兒受不得委屈,還讓她嫁給人家當填房!遞婚書時我就說了,以後她要知道了,肯定會鬧將起來。」

    「你就不能勸著點,猜她對女婿前頭妻子,都說了些什麼?林氏就一過世的人,跟她還有啥可爭的!竟說人家沒經廟見,算不得正經髮妻,相當於外室,跟私奔差不多。這哪像是我們楊府出來的,一點大家閨秀的分寸都沒有!我現在都沒臉面再見女婿了,怕被人戳脊樑骨,背後說教出來的女兒,沒有口德!」

    聽了他的話,崔氏也沉默起來。

    半晌,才有聲音從黑暗中幽幽傳來:「她這不是著急嘛!三孩子中,有兩個不是她生的。又沒個子嗣讓她挺起腰桿來!就剩下個空名頭還能爭一爭了。」

    「那更要把女婿哄好!成親七年,還沒得嫡子。他現在回京任職了,到時,讓親戚朋友間怎麼傳她?雅兒當年善妒的名聲是傳出去了的!恐怕這一兩年,老夫也擋不住鍾澄納妾了。」

    「我這兩閨女,命怎麼都這般苦?!大的,年紀輕輕就獨守空房;小的,至今都無子傍身,地位不牢!」她的聲音中,帶著些許鼻音和哽咽。

    「你們女人,出了事情只會哭哭啼啼,這能解決問題嗎?是趕緊勸勸她,在女婿面前伏低些好!盡快懷上,不要太計較那些虛名了!」楊景基提醒老妻。

    第二天,楊老夫人叫來崔媽媽,後者是她特意派到女兒身邊的伺候的。聽她講完小兩口現狀,又叫來女兒,對她又是一番苦口婆心的勸解加面授機宜。

    此時在淮安鍾宅的趣園內,妙如跟謝氏正在討論著詩畫會的事。

    自從上回謝氏受她的啟發,正考慮著是否要辦女學。

    恰好,鍾宅有幾房奶奶,想藉著趣園,在三月三舉辦春宴,邀請幾家官宦和世家的太太小姐前來賞春,幫自家女兒相相婆家。

    妙如建議,乾脆在春宴上搞次詩畫會,先試試那幫女眷的反應,謝氏當即表示支持。

    這幾天她們倆就在籌備此事,想著既要辦出新意,又要讓來客對新式閨學,產生濃厚的興趣。

    回到東偏院的住處,秦媽媽遞給妙如一封信。拆開來後,才發現是京中父親的來信。

    裡面提到,他進翰林院任侍講了,在京城置辦了一處宅子,給她留了東邊小院的位置。等半年後,再派人來接她進京,讓她現在安心地跟二伯母好好讀書,注意身體云云。

    送信過來的,是秦媽媽之子。她的兒子和兒媳,原本跟著大隊人馬一起進京了。單留了她跟著妙如呆了下來。

    因她的緣故,讓人家骨肉分離,妙如心裡覺得有些內疚,借此機會重重賞了她兒子。

    信中父親的意思,秦媽媽的兒子,這次就跟回她們這群婦孺身邊,貼身保護女兒,到時也好護送她們前往京城。

    秦媽媽還悄悄告訴妙如,臨走前,她那在三姑娘房裡當管事的兒媳,帶來一些消息:回楊家時,楊閣老夫婦沒少數落女兒。楊氏一番做小伏低後,小兩口又和好了。

    說到這裡,秦媽媽提醒道:「姑娘過兩月,還是托人給老爺捎個回信,省得他真忘記您了。留在祖宅日子久了,順勢把您過繼出去,那就糟了!」

    妙如笑而不語,心想,若他親手斬掉父女情分也好,正好解脫!跟著謝氏把女子書院辦起來,在古代也謀份職業女性的差事。

    想來在楊氏手下討生活,還不如自由自在一個人的好。不過,此次回京,在親人的勸解下,希望她會有所改變。

    其實,楊氏的情形,就類似於現代,某些剛畢了業就離開父母,到異地打拼的新新人類一樣。身份是改變了,學生心態還沒變過來。參加工作的頭幾年裡,總有一段時候的心理調適期。

    嫁人後,當自己還是娘家中那個受寵的小女兒。又沒有背景相當的長輩在旁提點勸阻。結果在新環境中,把人際關係搞得一團糟。加上年紀輕,心高氣傲的,覺得自己夠本錢,該得到最好的地位和待遇,受一點委屈就激烈反彈。最後把事情鬧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這個心理調適過程,只有自己去領悟了,走出來才會有另一片晴空,旁人最多只會起到催化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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