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安然撇下莫卿卿,獨自一人策馬入了馬。
到了宮門口,他將手裡的馬鞭直接扔給隨從謝風,低聲說道:「你先回府,去看看世子夫人是否安然到達了。然後再來這裡等我。估摸著也得一個時辰左右了。」
他琢磨著今日怎麼也得見一見三皇子——三皇子、六皇子都尚沒有大婚,因此始終住在皇宮一隅的皇子殿,至於那尚未行冠禮的八皇子就更不用說了。
三個皇子住在一處,也可以算是每日熱鬧不斷了。不過是因為這些都掩在一*錦被之下,所以倒是沒有鬧到明面上來。
謝風躬身稱是,自去找宮中侍衛,找地方把謝安然的愛馬拴好,自己則調轉馬頭往安平侯府去了。
謝安然是熟門熟路的,自然用不著什麼太監宮女帶路,他尋思著,這個時間只怕是幾個皇子應該都在皇上那裡,等著給六皇子慶功。
他多少有些不懷好意的想到,自己方纔那麼一番努力,應該會讓皇子對六皇子「改觀」了。
他心裡正這麼想著,卻不防身後有人沉聲說道:「世子,許久不見,你可安否?本皇子甚是惦念!」
謝安然腳步一頓,已然是猜到來人是誰。
他臉上迅速換上了一個有些玩世不恭的笑容,這才轉身說道:「恭喜六皇子,賀喜六皇子,此次得建奇功!」
說完,他還似模似樣的拱手行了個禮。
嚴明義背著雙手,瞇著眼眸,直直的盯著謝安然,目光中隱含著憎惡和嫉妒。
「恭喜?說到恭喜,本皇子尚未恭喜世子大婚!這番如願以償,世子想必是春風得意了。」
謝安然聽出這話裡的酸意,心中陣陣冷笑。
上輩子奪妻之恨尚且沒有找你清算,這輩子你居然還吃起乾醋來了?
他不由自主揚起了一個更加得意張揚的笑容:「承蒙皇子承讓了,娶了卿卿的確是我這輩子最最得意之事!」
嚴明義心內一塞,頓時心頭揪得生疼。
他這輩子最最挫敗的事情,卻就是看中了一個小小的庶女,卻被對方無情的拒絕,並且選了一個樣樣不如自己的紈褲!
他本以為搶了江浙的差事,建立一番功業,就可以讓自己的心思從那個女人身上移開。可是每每夜深人靜,那在他腦海裡縈繞的卻依然是那張美麗絕倫卻又滿是不屑鄙薄的臉孔!
他自己也不明白,明明不過是一個無足輕重的女人,為什麼居然會讓他魂牽夢縈?
就彷彿是上一輩子,他就曾經見過她,愛過她,甚至……傷害過她!
「六皇子?六皇子!」謝安然見嚴明義突然開始發起呆來,忍不住皺著眉頭提醒。
「嗯?嗯!」嚴明義這才醒過神來。
「六皇子要是無事,臣就告辭了。」謝安然其實懶得和這個偽君子周旋,又覺得他目光有異,心中有些不安,於是就想要趕快離開。
嚴明義本還想要說些什麼,卻突然覺得無從說起,只能是無奈的點頭:「你去吧。」說完,他自己轉身離開了。
謝安然覺得嚴明義有些奇怪,可是說不出個所以然,便就拋在一邊,先往皇子殿去找三皇子嚴明恩去了——
謝安然在皇子殿的西殿見到了三皇子,心裡倒是有幾分奇怪。
「怎地皇上沒有召見你們過去?你到安然在這裡坐著喝茶?」
三皇子悠閒的翹著二郎腿,笑著說道:「你這可是高估我的父皇了。他壓根沒有見我的六弟!」
謝安然眉梢一挑:「哎呦呦,這真是沒有想到的事情。我還以為皇上多少會給淑妃留點面子呢。」
「你何苦又扯上那個女人?皇上見與不見六弟,都不會關淑妃任何的事情。」三皇子擺手示意謝安然坐下。
他的父皇,從來都是把女人和兒子分得清清楚楚。既不會因為chong愛某個妃嬪而格外喜歡哪個兒子,更不會因為看中某個兒子就特意抬舉哪個妃嬪。
所以,武晟帝的後宮格局才會如此的奇怪。
chong妃是換了一個又一個,兒子也生了不少,卻是沒有哪個真的母憑子貴,爬到皇后的位置,或者踹掉太子另立一個。
「我只是覺得,今日這事情,做手腳的肯定不止我一個。」謝安然也根本不想瞞著三皇子,今日那一聲「六皇子萬歲」就是他的手筆!
三皇子看了他一眼,突然笑了。
「安然,這幾年,你我之間早已非普通的皇子和臣下的關係,反而更像是朋友。」三皇子慢慢起身,直直看向謝安然的眼睛,無比嚴肅冷峻的說道:「今日,我要鄭重問你一句!你可願意跟著我,成就大事!」——
這邊廂,莫卿卿也正面臨一場鬧劇。
本來她雖然知道面前的幾個女人沒有一個是善茬,而且都是對自己抱有不同程度的恨意,所以她自然而然的就選擇坐在明處,不去主動招惹任何一個人。
然而,你不去找麻煩,麻煩卻會走過來找你。
終於,等到其他兩個女人找完麻煩並且鎩羽而歸之後,輪到趙迎春登場了。
「莫姑娘,還是要恭喜你一句。不知道,世子現在好嗎?」趙迎春一屁股坐在莫卿卿的身邊,又特意帶了一杯茶過來,竟然是擺出了一副要長談的架勢。
莫卿卿心裡翻了個白眼:「多謝你的恭喜。」之後就一言不發了。
她可不想給趙迎春這個女人借題發揮的機會。
趙迎春見她不上鉤,心裡有些不高興,自顧自的說道:「上一次見世子的時候,他瞧著有些消瘦,想是因為操勞國事,所以心力憔悴了?世子夫人也該多關心關心才是。」
莫卿卿差點笑出聲了。
操勞國事?
心力憔悴?
這說的是哪一個?
那個縱橫花叢的紈褲到了這位姑娘口中,居然成了憂國憂民的棟樑了?
「多勞姑娘費心了,若是世子知道姑娘如此關心,他一定會非常開心!」莫卿卿假惺惺的說道,一點也不因為出賣自己的夫君而感到半分的羞愧。
趙迎春一愣,彷彿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這女人莫不是瘋了,自己一再的挑撥,她居然來了一句「非常開心」?
她這到底是大度還是精神不正常?
趙迎春感覺自己只能是啞然。
莫卿卿接著笑著說道:「哎呀,令姊已然是有所歸宿了,只不知道姑娘的良人在哪裡?姑娘大了,你也該考慮自己的問題,免得有些人議論你是嫁不出了。」
莫卿卿絮絮叨叨的說道,那模樣倒像是哪家的媒婆!
趙迎春越聽心裡越氣,她就知道這個女人不是個好東西!
你看看,剛說了幾句人話,現在就露出馬腳了!
趙迎春哪裡是能受得了氣的?她立馬起身,恨不得將自己手裡的茶直接潑到那個女人的臉上!
誰知道,她的心裡這麼想著,莫卿卿就突然發出了一聲尖叫:
「哎呦!趙姑娘!你這是幹什麼啊!我不過是說了幾句閒話,你又何必拿茶水潑我!」
趙迎春愣了。
潑她?
不對啊,她是這麼想的沒錯,可是卻沒有這麼做啊!
她趕忙一看莫卿卿,卻發現對方的衣裙竟然真的濕了,而且還是濕了一大片!
「你,你胡說,誰潑你了!」趙迎春趕忙擺手辯解。
本來想要裝聾作啞的那些夫人們也不得不把眼睛挪過來了。
「哎呦,這是怎麼了?都是認識的朋友,怎麼還弄得針鋒相對的!」趙大夫人趕忙過來打圓場。
莫卿卿一臉無奈的說道:「這說的好好的,我怎麼知道趙姑娘的脾氣這麼大!哎……」
她看著自己身上那灘茶水印記,語氣中都是隱忍。
趙迎春跺著腳說道:「你胡說!我什麼時候潑你了!我沒有!」
這場景,怎麼看,都像是趙迎春因為人家搶了她的定親對像而故意潑人家一身水!
安寧侯夫人忍不住撇了撇嘴,顯得很不屑。
陳氏抿了抿嘴角,不置可否。
而趙大夫人則是緊忙著不斷兩頭勸服。
趙迎春看了一眼自己娘親,明顯氣得倒仰。
馬氏扶著額頭,簡直是無可奈何了。
本來她讓趙迎春過去挑釁的意思,是要惹怒了莫卿卿,讓她對趙迎春動手,這樣就算是拿住了對方的一點把柄。
誰知道,這什麼事情到了趙迎春的手裡都能弄砸!
這下子可好,反倒變成她潑人家一身水了!
馬氏突然有些後悔生了這麼一個女兒了!
陳氏瞧著莫卿卿的模樣,就知道這事情還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呢!
她和趙大夫人一向交好,見她出面說和,便就說道:「卿卿,罷了。趙姑娘一定不是故意而為子,你去換身衣裳就罷了。」
莫卿卿一副恭順的模樣:「既然母親這麼說了,我自然是遵命。只希望趙姑娘今後一定要收斂脾氣,否則今日潑了我還好,改日若是忍不住潑了什麼其他人,那就不好交代了。」
說完了,就輕輕提著裙角慢慢走出去找丫鬟要換裙子了。
趙迎春見她得了便宜又賣乖,簡直是怒火中燒,可是偏又被她佔了先機,弄得有火發不出,居然就躲著腳,一扭頭直接跑了!
馬氏見狀,連忙說道:「夫人,您別和她一般見識,她是小孩子心性,可是不會有惡意的。」她話裡有話,言外之意是自己的女兒不會做出這種事情。
可是在座的人誰又在乎這些呢?——
莫卿卿一出來,看見紅綃等在那裡,頓時鬆了一口氣。
可算是離開那些沒事找事的找茬女人了!
她要不是趁著趙迎春愣神的那一會工夫往自己身上潑了茶水,只怕如今還會被那幾個莫名其妙的女人揪著不放。
她如今日子過得好得很,做什麼要為這幾個怨婦壞了心情?
「紅綃,陪著我去換衣裳!」她慢慢走過去,扶住紅綃的手,又低聲加了一句:「越慢越好,最好拖到夫人離開的時候!」
紅綃狡黠的一笑,揚聲說道:「哎呦,世子夫人,怎地衣裳全都濕了,這可別得了風寒啊,奴婢一會子去要一碗濃濃的薑湯,然後您再好好去去寒!」
莫卿卿輕輕拍了怕她的手,心道,好丫頭,果然是深得我心。
於是乎,直到陳氏離開趙府為止,莫卿卿都再也沒有出現過——
「蠢貨!你難道不知道你今日去是做什麼的?」馬氏進了趙迎春的屋子,還沒等那些嚇傻的丫鬟退出去,就已經開始大罵了。
「娘!我都已經忍住了!要不我真就把茶潑到她的臉上了!」趙迎春覺得自己很冤枉。
馬氏很無奈,也很後悔。
都是她自己把趙迎春慣成了這副一點不懂眉眼高低的模樣。
而今,想要挽回,還來得及嗎?
她有些無奈。
突然也就沒有了訓斥女兒的心思。
「你好自為之吧。這些日子,你老老實實在家裡呆著,我和你父親商量一下你的將來。」說完,馬氏就慢慢走了出去。
她回到了自己在趙府的院子,剛一進門,就有一雙溫暖的手扶著她的雙肩,把她慢慢按在椅子上,並且卿卿揉著她的肩膀。
「還是為了迎春的事情煩惱?罷了,等到事情慢慢過去,再給她找個門第低一些的人家嫁過去,總之是不會讓她吃虧的。」
馬氏回頭,看了一眼自己英俊溫柔的丈夫,將臉頰貼在他那寬闊的大手上:「你也知道,我只有她這麼一個孽障,又如何能忍得下這口氣?再者說,那姓莫的丫頭不是省油的燈,我怕她出爾反爾!」
趙英朗走到馬氏的身邊坐下,摟著她的肩膀慢慢靠著自己的,說道:「她也是我唯一的女兒,我怎麼會不心疼她?只是你也得明白,如今咱們府裡的富貴,大部分都是靠著長公主的提攜。那姓莫的雖然出身卑賤,但是卻是長公主的義女,而且聽聞長公主還是十分喜愛她的。」
馬氏聽了這話,頓時起身,目光凌厲的說道:「她算什麼東西?也能和我們迎春相提並論?你別跟我提長公主!她欠我們趙家的!一輩子都欠!這些不是她三句兩句話,或者一點點提攜就能抹殺的!」
趙英朗的雙眸中閃過一絲複雜,慢慢又將馬氏按下,說道:「我只想告訴你,長公主雖然深得皇上的信任,可是她只怕不是咱們一輩子的依靠!」
「你的意思是?」馬氏畢竟是個女人,這些話確實有些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了。
「我覺得長公主已經和咱們離了心了。只怕是覺得咱們是負擔,又覺得這些年做得已經夠多了,所以想要擺脫咱們了!」趙英朗盡量說得平淡一些,似乎是怕馬氏氣惱不堪。
馬氏果然是怒不可遏:「你說什麼?她居然敢有這種不要命的想法?她難道不知道我馬家家破人亡弄到如今這般田地,都是因為她!因為她是公主!因為她有個做皇上的弟弟!」
一想到自己打個慘死的情景,馬氏就渾身發顫,恨不得立即掐死那個永遠高高在上的長公主!
趙英朗死死的咬著下唇,看著自己幾近瘋狂的妻子,突然表現得有些不知所措。
「晴兒,你別這樣!你別這樣!咱們過咱們的就好!不用在乎別人!她不幫咱們又如何?咱們也能好好的過下去!」他緊緊的抱住馬氏,想要安慰她。
「她若不仁,我就不義!打量誰不知道那些齷齪事情?她若是敢棄我們馬家於不顧,我就把她從前那些醜事都揭出來!」馬氏惡狠狠的說道。
趙英朗把住馬氏的雙肩,將她放在自己的面前,直直的看著她說道:「晴兒,現在是時候選擇咱們自己的幸福了!沒必要再管什麼長公主了!她從來沒有真心對過咱們,咱們也不用給她留任何情面!」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你的意思是我們可以不再借助長公主府的權勢了?」馬氏有些糊塗。
「現在有另外一個真正能掌握咱們未來的人物出現了。我們到底要不要抓住,就看你的了!」
馬氏愣住了。
「他們要你心中的那些醜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