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五,京郊外的西山之上人聲鼎沸,無數的人湧向一座恢弘高大的寺院。
要說起來大順國京城香火最旺的寺廟,自然是首推護國寺。
這不單單是因為護國寺乃是皇家寺院,建築宏偉,氣勢不凡,吸引了大批的達官貴人趨之若鶩,主動獻上金銀,還更加因為這寺院之中供奉著一位得道高僧!
這位高僧法號妙心,傳聞他身份高貴,寶相莊嚴,只要是曾經見過之人無不稱讚其妙語連珠,禪機深重,乃是難得的妙人兒!
由於妙心禪師掛單在此,又是每逢初一十五就公開接待有緣香客到訪,所以一到了初一十五的日子,這護國寺真可稱得上是人山人海,摩肩接踵了。
一位戴著月白帷帽,身穿鴨蛋青八幅羅裙子,腰間豎著七彩絲絛的姑娘正扶著身邊丫鬟的手,緩慢的走在進香的人群中。
「姑娘,你小心,這些都是粗人,要是不小心被騷了皮,或者搶劫,可如何是好?」紅綃左擋右攔,生怕被一些不軌之徒近了莫卿卿的身。
莫卿卿看著紅綃那緊張的模樣心中好笑,可是卻也感佩她的關心。
「你不要大驚小怪,你不說,誰知道咱們是丞相府的人?咱們混在人群,再不會顯眼的。」
紅綃撇著嘴說道:「說到這裡,姑娘,奴婢真是不明白了。就算是您是為了老夫人祈福,也犯不著真的自己親自去走著一百零八級台階吧?」而且還不許其他的丫鬟婆子跟著伺候,就算是要顯示誠心,也未免過了吧。
她不禁有些疑惑的看了自家姑娘一眼。
莫卿卿腹誹,紅綃這丫頭被自己*的也是越發鬼靈精,只怕是起了疑心。
「你也不想想,能給老夫人上香許願之人何止數十?既然讓我來了,我總得做出一副格外孝敬的模樣。你以為我表面恭敬,背地裡大搖大擺的坐轎子上山,老夫人心裡能不有疙瘩?她最是恨人陽奉陰違的!」莫卿卿只好慢慢解釋。
紅綃不得不承認莫卿卿說得很有道理,也就把心中的疑惑放在了一邊,扶著莫卿卿慢慢隨著人流繼續往山門走去。
等到兩個人好不容易擠到了大雄寶殿,居然都是香汗淋漓了。
主僕二人找到知客僧,言明來意,直說是要替家中長輩奉上香油錢。
知客僧最是個察言觀色,細緻入微之人,他見這二位顯然是一位姑娘,一位隨行的丫鬟。
那位姑娘頭帶帷帽,舉止端莊,頗有大家風範,衣著雖然簡樸,可是料子卻是上等的,就料定這二位必然是出自大戶人家。
「不知道姑娘想要捐多少香油錢?」那知客僧雙手合十,慈眉善目,可是口中說得卻是銅臭之物。
紅綃擋在頭裡,行了個禮說道:「大師,我們家姑娘想要奉上香油錢五百兩!」
五百兩?
一聽這話,那知客僧的雙眼立即就亮了——果然是個肥客!
他臉上的笑容更加的真誠,親自帶了莫卿卿主僕二人去上香並且恭敬的受了香油錢。
莫卿卿眼珠一轉,溫聲問道:「不知道……妙心大師今日可方便見客?家祖母甚是仰慕妙心大師風采,吩咐小女一定要親自奉上供奉。」
供奉?
知客僧彷彿又看到了白花花的銀子,可是隨即他又冷靜了下來。畢竟這是妙心大師,不是什麼其他人,可是隨意編謊糊弄。
他只能是遺憾的說道:「施主來得不是時候。妙心大師今日有訪客,恐怕是不能見其他人了。」
「原來如此。那小女就不強人所難了。」莫卿卿嘴角露出一抹笑容。
知客僧趕忙轉了話題說道:「本寺的姻緣簽很是靈驗,施主若是有心,不妨求上一支,想必能夠心想事成!」
莫卿卿點了點頭:「有勞大師提點了,既然如此,我就過去看個一二。」說完就真的領著紅綃往那求籤的地方去了。
莫卿卿站在那慈眉善目的金身菩薩像之下,肅容跪倒,口中唸唸有詞,然而卻是令其他人無法聽清她許下的願望。
她拿起籤筒輕輕晃動,一隻簽就掉了出來。
莫卿卿拿了那支籤,見上面蠅頭小楷寫著「武吉賣柴」四字,轉身對紅綃說道:「你去找那師父幫我解籤,我且在此處等你!」
「好哩。」紅綃手裡拿了簽奔奔跳跳的就去了。
可是等到紅綃解了籤文,一臉高興的回來的時候,卻是哪裡還有莫卿卿的蹤影?——
護國寺中一間極其幽靜的禪房內,兩個人正在對坐手談。
其中一人三縷長鬚,面容英俊而威嚴,目光清澈,年紀約莫五十左右。雖然不過是穿了一件普通的寶藍直衫,可是那散發而出的銳利卻如出鞘的寶劍一般,無論如何也掩飾不了。而他的儀態舉止之間自然而然就帶了三分的貴氣。
他對面之人,卻正是和他形成了強烈的對比。整個人如同清風白雲一般純淨淡然,眉眼之間儘是祥和之氣,似乎整個人都超離於塵世之間。一件灰色的粗布布衣,以及頭頂之上那赫然的九顆戒疤,都說明他乃是一位高僧。
中年人放下一顆黑子,皺著眉頭說道:「九弟,數年未見,你的棋藝怎麼好像退步了?」
「不是貧僧的棋藝退步了,而是您的精進了。」那僧人思慮半刻才慢慢放下一顆白子。
然而這顆白子一落,很顯然就落入了黑子的圈套,使得白子的半壁江山就此蕩然無存。
中年人心知此局自己已經是必勝無疑,也不願太過糾纏,將黑子拋入棋盒之中:「罷了,今日已經是盡興了。」
那僧人笑著說道:「多謝手下留情。」
「哦?你們出家人也在乎輸贏?」中年人語帶機鋒的問道。
「出家人不在乎輸贏,可是卻知道好歹!阿彌陀佛!」僧人雙手合十,一本正經的回答。
中年人「哈哈」大笑,可是隨即又卻是臉上露出了困擾之色。
「如果人人都如你這般知道好歹,朕只怕就沒有如斯多的煩惱了!」那中年人居然口中自稱為「朕」,難道竟然是當今九五之尊?
不錯,此人正是當今聖上武晟帝嚴靖安,他對面這位寶相莊嚴之高僧,自然就是那聞名天下的妙心禪師。
「皇上,何事如此煩惱?如今海清河宴,四方昇平,正是盛世之相。這都是因為皇上治國有方,御臣有道。」這倒不是妙心故意吹捧武晟帝。自從武晟帝登基之後,的確是廢寢忘食,精於朝政,天下大安許久。
武晟帝冷笑一聲:「無奈禍起蕭牆之內!」
妙心心中一動:「皇上說笑了。太子仁厚,又是久居太子之位,想必已經深得臣心,您怎麼還有此等擔憂。」
聽了秒心的話,武晟帝非但沒有露出欣慰的表情,反而冷意更盛:「他是仁厚!只怕是仁厚得過了頭!他與太子妃成婚多年,卻未有子嗣。而太子妃母家近來屢屢傳出醜聞,多少也影響了太子的顏面。甚至有人和朕進言,有其母必有其女,太子無子多年,恐怕是太子妃從中作梗,怕人先生下子嗣影響地位,所以動了手腳!」
妙心聽這些俗世之事,頓時覺得無比的遙遠,他臉上的笑容不變,可是心底居然生出了幾分蒼涼之感。
「皇上,太子是貧僧看著長大的,是個頗有仁義之風的。您是個英明之君,臣不願多加置喙。只希望您明白自古長幼有序,嫡庶有別。廢長立幼,乃是天下大亂的根源!」
妙心從武晟帝簡單的話中,已經是發覺他對太子產生了厭惡之感。否則又怎麼會因為太子府中的區區內務而發如此大的脾氣?
武晟帝一愣,隨即一笑:「你多慮了。朕並沒有那樣荒唐的想法。」
妙心點了點頭,說道:「貧僧知道,自己不過是杞人憂天罷了。」可是他的心中卻是對武晟帝的話頗是不以為然。
他雖然身在方外,可是對朝堂後宮之事並非一無所知。
聽聞陳妃之子如今已經八歲,很是聰明伶俐。而皇上又是年富力強,偏偏太子也近壯年。
本來立長是為了安定民心,可是如今這太子太過得民心,只怕是招了皇上的忌諱,自然是不如小兒子更加貼心討喜了。
武晟帝和妙心吐了一番苦水,自覺地心中好受了不少,就徐徐起身說道:「每次也只有到你這裡來的時候,朕才能得片刻安寧。否則每日案牘勞神,只怕朕這身體……哎……」
「皇上正是龍精虎猛之時,還不需要如此妄自菲薄。既然您喜愛此處的清幽,以後常來便是。貧僧必定掃榻以待!」妙心也隨著起身,準備送武晟帝出去。
二人一前一後走到那禪房門口的時候,正要話別,卻突然有人一個年紀不大的小沙彌匆匆走了過來,到了妙心禪師身前一鞠躬說道:「大師,方丈找您前去,有事商議!」
原來這妙心禪師雖然聲名遠播,可是卻並非是這護國寺的方丈。
妙心不疑有他,就對武晟帝說道:「既然如此,施主就先請吧。咱們來日再見!」
武晟帝也點了點頭。
妙心此時卻是瞥了那小沙彌一眼,頓時有些奇怪的問道:「你是哪個……貧僧怎地沒……」
「小心!他是刺客!」一個尖利的女聲憑空而起,使得妙心和武晟帝俱是心神一驚。
果然那小沙彌突然猛地向武晟帝的方向衝了過去,他的速度奇快,怎麼看也不像是一個普通的十來歲的孩子!
他那寬大的衣袖之間隱隱有寒光閃現,居然是一把削鐵如泥的匕首!
妙心二話不說,一個箭步護在武晟帝的面前,沉聲急切說道:「您快走!」
武晟帝利用這短短的時間,迅速的向外跑去。
奈何妙心雖然反應快速,可是卻不曾習得武功,也不過是一瞬間的時間,就被那刺客掀翻在地!
「狗皇帝!你納命來!」那刺客目露凶光,腳步不停,一步步逼近武晟帝!
武晟帝此刻心中懊悔,不該圖清淨將貼身太監和暗衛全部遣散,此刻卻要如何是好?
眼見著那刺客的腳步聲越來越近,武晟帝的心中越是越發的焦急,難道真的要命喪此處!
說時遲,那時快,卻又有人高聲叫道:「父皇!兒臣來了!」
武晟帝轉眼一看,居然是六皇子嚴明義!
此刻他正手持寶劍,一臉正氣凜然的向自己的方向跑來!
武晟帝剛要鬆一口氣,卻不知怎地,那明明身手矯捷的嚴明義居然突然跌倒在地,摔了一個狗啃屎!
武晟帝頓時覺得滿頭黑線,這六皇兒……
就連方才健步如飛的刺客都被這突發的奇景給驚呆了,居然停下了腳步!
正當此時,卻有另外一個從另外一個方向跳了出來。
「皇上!臣來護駕!」
此人身穿大紅織金撒花錦袍,腰間束著白玉帶,面容清俊非凡,眼角眉梢隱隱有勾魂攝魄之媚態。
「安然!快!殺了這賊人!」武晟帝看到來人,頓時心安。
謝安然翻了一個劍花,那柄寒光凜凜的寶劍頓時抖的筆直,直接就向那刺客的咽喉要害刺去!
那刺客心中一驚,知道此次行刺已經是敗露,而且失了先機,再要糾纏,只怕是會引來更多的人!
他此次獨身前來,目的就是為了不引起那些宮中侍衛的懷疑——畢竟都是些百死劫餘的死士,若是有大批武功高強之人出入此地,難保不會有人發覺。
可是沒有想到,安排的如此縝密之事,居然一而再再而三的有人攪局。
先是有人高聲提醒,隨後又冒出兩個護駕的!
雖然第一個……摔了個狗啃屎,可是這第二個,看著也不像是什麼武功高手啊!
刺客心中先存了三分的輕視,自以為可以全身而退,可是沒想到這看著像是富家公子手無縛雞之力的人,卻是手下狠辣,如同毒蛇一般死死的纏著自己,那柄寶劍始終不離自己身上的要害之處!
武晟帝見狀,終於徹底放了心。
這謝安然雖然看著紈褲,平日裡也多是調雞走狗,不做正事。可是他這一手功夫,卻是深得先安平侯的真傳,乃是京城中數一數二的!
這邊謝安然與那刺客戰得正酣,那邊的嚴明義也終於站了起來。
此時,他的臉色鐵青,扭曲異常。
他方才明明有機會一展手段,贏得一個大大的立功機會,怎麼會突然就摔倒在地?
他怎麼想也覺得,方才明明是有什麼人伸了一隻腳出來,故意絆了他一下!
可是此刻哪裡又有其他人呢?
他只能是忍下心中的羞憤和惱怒,大聲說道:「安然,我來助你!」
可是萬萬沒想到,他話音剛落,就又覺得右腿突然一陣的麻痺,緊接著,他居然又一次的摔倒在地!
武晟帝觀戰之餘,抽空看了一眼嚴明義,眼中全然都是譏諷的冷意。
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這邊廂,謝安然已經是全然佔據了上風,可是那刺客到底是身手不凡,他卻也一時之間無法徹底取勝!
正在這時,「踏踏」的腳步聲響起,還有太監尖利的聲音:「快!快護駕!」
隨後大批的宮中侍衛打扮之人蜂擁而至,並且立即將那刺客團團圍住!
謝安然猛然收劍,跳出包圍圈,笑著說道:「吳漢!交給你了!小爺就不搶你的差事了!」
有一個臉色黝黑的彪形大漢拱手回道:「有勞世子了!這裡一切交給臣了!」
謝安然趕忙走到武晟帝的身邊,跪倒在地:「臣救駕來遲,驚了皇上,還請皇上贖罪!」
「你何罪之有?快快起來!今日若不是有你,只怕事情不堪設想!」武晟帝親自扶了謝安然起來。
站在一旁的高德福——武晟帝的貼身太監,焦急的查看著武晟帝身上有無傷痕,再確認確實沒有什麼大礙之後,他才長舒了一口氣:「皇上,真是嚇死奴才了!」
武晟帝看到那邊的刺客已經徹底伏誅,心中大定,也有了閒情逸致詢問其他事情。
「你們怎麼會突然過來?我不是吩咐你們要守在大殿那邊,那裡距離此處應該有一段距離!」言外之意是這些人應該聽不見刀劍之聲,又怎麼會跑來救駕!
高德福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說道:「這可得多虧了這位姑娘,是她差了僧人及時過來報信,又引了我等來此!」他手指一指,武晟帝這才看見那邊的角落裡居然還站著一位年輕的姑娘!
她微微垂著頭,那如同白玉一般的臉上還隱隱可見小顆晶瑩的汗珠,想是因為方才事態緊急,奔跑所致。可是也因此,顯得她的臉頰越發的紅潤剔透,帶著幾分誘人的光澤。
她的衣著簡素而得體,卻是絲毫不影響她的天生麗質。即便是此刻難以看清她的面容,卻也能感覺得到她絕代的風華。
一見此人,嚴明義和謝安然俱是心頭一緊,呼吸不由自主的就變得急促起來。
可是兩人的心情卻是大大的不同。
一個想的是居然是她?
另外一個念的卻是果然是她!
武晟帝看著這位年輕姑娘,覺得有幾分的面熟,就命令高德福將人帶了過來。
走進了一看,武晟帝終於是喚起了記憶。
「你是莫愛卿的……」倒不是武晟帝記性多麼好,只是莫卿卿的美貌實在是讓人一見難忘。
「臣女莫氏,參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莫卿卿盈盈跪倒在地,口中山呼萬歲。
武晟帝心頭微動,隨即問道:「這麼說,方才出語警告朕與妙心禪師的也是你?」
「皇上英明!正是臣女!」莫卿卿也不推脫謙虛,直接就把功勞攬下。
「哦?你又是為何會突然出現在此地?」武晟帝饒有興致的問道,可是眼中卻是閃現冷芒。
謝安然見狀,知道武晟帝是對莫卿卿的出現起了疑心,心中不禁有幾分擔心。
莫卿卿卻是回答得不緊不慢:「啟稟皇上。臣女今日乃是代家祖母過來奉獻香油錢。因著祖母仰慕妙心禪師,所以特命臣女過來拜訪!臣女走到半路,就看到了方纔那位小沙彌,頓時覺得有些古怪,就禁不住跟在身後,果然此人就是刺客!」
這個解釋倒是合情合理,可是武晟帝還是刨根問底:「你又是如何知道他就是刺客,而非普通小沙彌的?」
「臣女不過是見他雖然一身僧人打扮可是頭皮卻是發青,顯然是剛剛剃頭,而且他的腳下居然穿了一雙薄底靴子,而不是僧人應該穿的六洞僧鞋!顯然他並不是一個真正的小沙彌,可是卻偏偏穿著小沙彌的衣裳,怎能不令人生疑?」莫卿卿朗朗說道。
「妙哉!妙哉!女施主果然是觀察細緻入微,貧僧佩服!」此刻,妙心禪師也在侍衛的攙扶之下,慢慢走了過來。他正巧聽到莫卿卿的解釋,忍不住撫掌稱讚。
武晟帝聞言,也是去了大半的疑心,此等花容月貌、錦心繡口的女子實在難得!
「莫愛卿果然是教女有方!你在家中行幾?母親可是莫夫人?」武晟帝難得多問了幾句。
「臣女在家中行三,乃是府裡姨娘所出。」莫卿卿不卑不亢的說道。
武晟帝聞言,心中歎了一聲可惜。這等女子居然是庶出,否則若是賜給哪位皇子,豈不是一段佳緣?
可是如今身份太低,也實在是沒法促成此事。
也罷,不如就給她幾分體面,也好叫天下人知道,只要肯勤王護主,不論是誰,都會飛黃騰達!
想到這裡,武晟帝臉上的笑容也帶了三分慈愛:「莫三姑娘,你今日救駕有功,朕願許你一個心願,你可隨意道來!」
莫卿卿狡黠的一笑:「皇上,此言當真?」
武晟帝見她露出小兒女之態,頗是嬌憨,居然心中一動:「這是自然,朕金口玉言,豈能兒戲?」
「既然如此,皇上可否讓臣女暫時保留這個願望,待到來日,真的有所要求,再提出來?」莫卿卿順著說道。
武晟帝一愣,隨即笑著說道:「你倒是個會算計的!罷了,既然如此,朕就答應你!」
莫勤勤笑嘻嘻的說道:「多謝皇上恩典。」
「你起身吧。」武晟帝趕忙讓莫卿卿起來。
莫卿卿慢慢起來,不動聲色的拿眼睛一溜對面站著的,穿得如同一盞紅燈籠一般的謝安然。
嘖嘖嘖!
果然是京城出了名的紈褲,瞧這打扮,只怕是比花樓的姑娘們還鮮艷。
謝安然的雙眸自然也是死死的黏在了莫卿卿的身上。
一見她嬌俏之態畢現,他的心先醉了三分,哪裡管她其實心中正對他腹誹不已。
摔得滿身塵土,狼狽不堪,被眾人徹底遺忘的嚴明義,站在一旁,倒是把莫卿卿和謝安然的「眉來眼去」看了個一清二楚。
他心中惱怒,明明是他先看上的女人,難道謝安然這小子居然想要肖想?
他有心也擺出一副英俊瀟灑的模樣,在莫卿卿面前炫耀一番,奈何此刻灰頭土臉,衣衫凌亂,即便是天仙也成了土狗!
武晟帝自然是不知道這三人之間的暗湧,他著人安頓好了妙心禪師,就想要讓人送莫卿卿回府。
可是莫卿卿卻是婉言回絕了:「多謝皇上的美意。只是臣女的丫鬟此刻只怕還在寺裡尋找臣女,再者說,臣女還要代替祖母為先祖父點上一盞長明燈!」
「百善孝為先!你既然有這份心,朕也就不阻攔了。你且去吧,只是一定注意安全!」武晟帝這是怕那些刺客不死心,又派人過來搗亂。
莫卿卿聞言,又是說了一車的讚美話,這才款款的去了。
武晟帝看了一眼不成樣子的嚴明義,皺了皺眉頭,呵斥道:「還不快隨朕回宮!你弄成這副樣子,也不怕你母妃擔心!」原來嚴明義之母乃是宮中淑妃,地位頗高,也很受武晟帝的敬重。
嚴明義羞紅了臉,訥訥應下,這才一瘸一拐的走了。
謝安然本來是應該跟著武晟帝一起離開的,可是他左思右想到底還是捨不得。
眼珠一轉,笑著說道:「皇上,臣想趁著這時機,去護國寺探一探。這次的事情實在是太過蹊蹺和巧合,只怕……」說到後來,他的表情越發的嚴肅。
武晟帝心中一凜,也知道謝安然說得是正理。
他到護國寺探望妙心禪師的時間,一向是不定,很難抓到什麼規律。若不是有內應,那些刺客不可能拿捏得如此準確!
「嗯!你言之有理!去吧!記住不要引起民眾恐慌,還有……順便保護一下莫三姑娘的安全!」武晟帝臨了還加了這麼一句。
謝安然心中一喜,拱了拱手,迫不及待的就去了。
武晟帝這才領著高德福和眾位侍衛,浩浩蕩蕩的出寺去了——
莫卿卿一想到方才嚴明義那副灰頭土臉、狼狽不堪的模樣,就忍不住想笑。
她此刻心中真是暢快極了!
前世,嚴明義就是憑借這一次護駕機會,入了武晟帝的眼,漸漸參與到朝政之中,進而一點點發展自己的勢力,又一步步的凌駕於太子之上,取而代之!
可是這一次,她可是不會讓他這麼容易得逞的!
也不知道,她那一腳拌得他可曾疼?她那一針扎得他可曾痛?
她此刻也不禁有些後悔,早知道應該弄些砒霜之類的藥物,那現在只怕是嚴明義這條命就交代了!
可是無奈,她一個深閨女兒想要弄砒霜實在是太難了,倒是這麻藥還是莫亦風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弄到的。
莫卿卿腳下走得飛快,可是方向卻不是朝著紅綃應該在的大雄寶殿,反而是朝著後山走去。
她越走越快,直到了一間破敗的土地廟的前面,她才算是停下了腳步。
她先是左右仔細看了看,確定身後沒人,這才微微蹲下了身體,用那雙潔白如玉的小手不停的撥弄著地上的雜草,彷彿在尋找什麼。
她摸索著,終於是摸到了一塊四四方方的石塊。
莫卿卿心中一喜,輕輕按動那石塊,只聽轟轟幾聲悶響,那地面上居然憑空出現了一個一人大小的洞口!
莫卿卿先是掩了口鼻,生恐被裡面可能存在的毒氣和瘴氣給迷暈,又過了半天的功夫,她覺得確實無事,這才小心翼翼的順著那洞口裡面的石階一點點的走了進去!
她一直就懷疑為什麼嚴明義會恰逢其時,正好在那個時候出現救了武晟帝。
她本來以為難道是這場刺殺本就是嚴明義安排的?可是細細一想,應該不是。因為這時候嚴明義雖然已經有了奪嫡之心,可是卻沒有這個能力。
那麼到底是為什麼呢?
她突然聯想到,前世,這裡也曾經是他們二人經常私會的場所,嚴明義曾經無數次的邀請她到護國寺來傾訴衷腸。當然了,也是因為如此,在一次偶然的機會之下,她曾經看到嚴明義在這破敗的土地廟出現。
彼時,她雖然有些奇怪,可是卻沒有太過懷疑,可是此刻想來,卻是疑點重重。
他一個堂堂的皇子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而且前世他的到訪到底是為了和她私會,還是根本是掩人耳目,另外有目的?
今日一見,果然還是她低估了嚴明義。
不,或者說是她高估了自己!
莫卿卿心中冷笑。
不管怎麼樣,嚴明義一次又一次的來到此地,就說明這裡必定有什麼對他無比重要之物!
不管那是什麼,莫卿卿都要毀了!
甬道之中一片漆黑,莫卿卿也未料到會有此等情況,因此身上並沒有帶著火折子。她不過是憑借前世對嚴明義的瞭解——他最是喜歡設置機關暗道,妥善安置自己的機密之物——才來這裡試上一試,沒想到居然真的有意外收穫。
莫卿卿此刻雙目所見都是黑暗,她也只能是一手扶著甬道的牆壁,腳下卻是不斷的試探著走下了長長的台階。
這甬道越走越深,本應該是越發的漆黑,可是莫卿卿卻是敏銳的發現,前方居然隱隱出現了一絲的光亮。
她心中疑惑,因著此處已經是平地,她便不由得加快了腳步。果然走了一段距離,就發現甬道的兩側設置了一些突起,那些突起之上,赫然放著數個拳頭大小的夜明珠!
那些幽幽的光亮正是這些夜明珠發出的——既能照亮前路,又不至於使得來人因為驟然的光亮而刺痛雙眼,端的是好巧妙的心思。
可是莫卿卿卻是越走越心驚,此處每隔三尺就放置了一顆夜明珠,一路走來,居然有足足二十顆之多!
這些夜明珠每一顆都圓潤無比,乃是佳品中的佳品,從任何一個角度看都堪堪稱得上是價值連城。此刻印入她眼簾的這二十顆夜明珠,足可以買下京城所有的首飾鋪子了!
她前世跟在嚴明義身邊多年,自問瞭解他大多數的秘辛,可是卻從來不知道,原來嚴明義居然是如此豪富之身!
難怪他前世能那麼輕易的拉攏一些已經擁有高官厚祿之人,又可以隨隨便便的讓死士為他賣命——一切竟然都是金錢在作怪!
正所謂人為財死,鳥為食亡。沒有任何人是不可以收買的,端的看你給的價格是否符合對方的心理預期!
莫卿卿一聲苦笑。
虧得她自己前世還認為嚴明義是個「窮皇子」,居然千方百計的把自己的嫁妝一點點的轉移,最後都雙手奉獻到那人的面前!
沒想到自己的真心根本就是一個笑話!
原來自己真的是從來都沒有看清過這個自以為刻骨銘心的戀人!
她當初有多信任他,有多愛他,她現在就有多恨他,多想報復他!
他不是想要奪得皇位嗎?她就一定不會讓他得逞!他的身邊少了她這麼一個「紅顏知己」,卻多了一個對他知之甚詳的敵人!
莫卿卿先放下心中洶湧的怒氣,平復了一下心情,依舊往甬道的深處走去。
不過是片刻功夫,前方就是豁然開朗!
她的眼前出現了一個月末一丈見方的空地!
那空地之上別無他物,只是擺了數十個普普通通的樟木箱子。
雖然已經有了心理準備,可是當莫卿卿打開那箱蓋的時候,還是忍不住驚呼失態!
——裡面竟然是滿滿的金銀珠寶!什麼玉器、首飾、珍珠乃至於大大小小的金錠銀錠差點滿得溢出來!
她粗略的計算了一些,這些寶物的價值應該在上百萬!
嚴明義到底是從哪裡得來了這些東西?
莫卿卿再沒料到會是這樣的情形。她本來想著若是此處放了嚴明義珍惜之物,她必定是要想盡辦法毀去的。可是如今,滿坑滿谷的金銀珠寶,她一個弱智女流又要如何處置?
總不能出去雇幾個挑夫過來幫著她搬運吧?
她只能是露出一抹苦笑,跌坐在了那箱子之上。
她還是想得太簡單了!
看來想要真的手刃仇人,讓那人也嘗嘗切膚之痛,她如今的手段和力量都遠遠不夠!
「哎呦,卿卿,你讓我找得好苦!」一個戲謔又帶著深意的聲音驀然響起。
莫卿卿心中大驚,可是隨即就看到了一張閃著桃花眼的俊臉,隨即她的心就莫名其妙的放下了。
謝安然那白希的臉龐在夜明珠幽光的映襯之下顯得更加的無暇,而那雙如同星辰般閃爍的眼睛,此刻正一瞬不瞬的盯著莫卿卿——彷彿她比她身邊的那些金銀珠寶都要熠熠生輝!
「你……你怎麼來了?」莫卿卿被他那直白而赤裸裸的眼神弄得渾身不自在,居然難得的露出了一絲窘態。心裡暗惱這個等徒浪子,無論到了哪裡都是這麼一副死樣子。
他是什麼時候跟上她的?
是不是洞口已經暴露了?
謝安然卻彷彿是已經知道了莫卿卿的想法,主動張口說道:「放心,洞口我已經關上了!」
他又是自顧自的查看了那些箱子,隨後也是嘖嘖稱奇。
「這真是讓本世子大開眼界了。只不知道這些寶物的主人是……」
莫卿卿鬼使神差的就脫口而出:「是六皇子!」說完之後,她立即恨不得吞了自己的舌頭。怎麼對這麼個人就據實以告了?真是見鬼了!
可是謝安然卻是一點驚訝都沒有:「原來如此。怪不得了。想是他這個時候就已經有了打算。」
莫卿卿聽了這沒頭沒尾的話,突然心中一動,彷彿有一絲光亮一閃而過,可是隨後卻又沒了蹤跡。
「卿卿,如此為難,到底為了什麼?你瞧,你這眉頭皺了,可就不好看了!」謝安然親暱的捏了捏莫卿卿小巧挺qiao的瓊鼻。
莫卿卿傻愣愣的讓人家就這樣騷了皮,自己卻還是一副不知所謂的狀態。過了好一會兒,她才醒過神來,頓時退後幾步,捂了鼻子說道:「放肆!你怎敢……啊!」
她一心躲避謝安然,卻忘了她的身後儘是些大大小小的箱子,這一倒退,就整個人絆了一下,那頭眼看著就要撞到箱子角上!
莫卿卿嚇得趕緊閉上眼睛,誰知道預想中的疼痛卻是沒有傳來,反而有一隻強而有力的手穩穩的扶住了她纖細的腰肢。
那雙手既大且溫熱,居然隱隱的帶著一絲柔情。
她慢慢睜開雙眸,就發現謝安然那張妖孽般美麗的俊臉就近在眼前,彷彿是只要稍微移動一寸,兩個人的唇就會緊緊的貼上!
莫卿卿的臉紅得如同天邊的朝霞,雙眼卻似兩汪清澈的潭水。饒是她往日裡能言善辯、巧舌如簧,此時此刻,她卻是半個字也吐不出來。
謝安然嗅著她身上那熟悉的味道,那是和上一世的記憶中一模一樣的甜香,這已經隨著重新鐫刻在他的身體裡。
哪怕他這一世她忘了他,哪怕他變成瞎子聾子,他也不會忘記她的氣息。
哪怕這個女人上天入地,躲到人群再多的市井,藏到天涯海角,他都要把她挖出來!
「卿卿,嫁給我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