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還朝之時,宮中太亂,夏水月就將傳國玉璽藏了起來,後來交給了麗妃,鼓動麗妃起事。朕不能讓傳國玉璽再有損,且麗妃未出手,又是父皇的妃子,朕事先也不能拿她如何。」獨孤錦衣捻子,隨手落下一顆。
「皇上導了一齣好戲,輕易得到了完好無損的鏡皇傳國玉璽,又把趙、蔣、夏三大家族全套了進來,天衣無縫。」
「你在生氣?」
「豈敢,我是在誇皇上,皇上物盡其用,對於我……這最後的利用價值也體現出來了。」
「我的想法,你總能一點就透,聰明得有時候都讓朕不知道要怎麼誇你。」獨孤錦衣笑了笑,抬頭望向夏鏡花。
夏鏡花對於這樣的笑容顯得十分麻木,閉上眼睛別開臉不去看,半晌後他一步步走近獨孤錦衣,蹲下身去,伸手撫上他那輪廓分明的清瘦臉頰,望著這熟悉的五官,感受著這皮膚熟悉的溫度,眼淚悄無聲息的滾落出眼眶。
「獨孤錦衣,你知道你有多殘忍嗎,你曾經在我數次將要死亡時救活,我曾經一直以為你是我的守護神,是我的幸福和幸運,所以我全心的想要愛你,保護你。但是,我錯了,大錯特錯,你不是我的幸福和幸運,相反的你是惡魔,是我所有的罪與恨的源頭,你讓我愛上一個那麼完美溫柔的男子,然後將我所深愛的人親手殺死,卻留下這張皮相,折磨我,你讓夏青城失去了自由,你殺了阿璋,殺了燕王,現在……你握著我的手,讓我親手殺了自己的妹妹。獨孤錦衣,你怎麼可以對我這麼殘忍。你要你的江山,要你的皇權帝位,但為什麼要拿我的心,殘忍的做你腳下的石頭。現在,你終於把我最後的一個親人奪走了,你終於成功了,從前我總害怕失去最後的親情,現在我不怕了,因為我再沒有什麼可以失去了。」
獨孤錦衣近距離地看著這近在眼前的女子臉龐,那面上流著淚,他感覺自己的心痛著,流著血,低頭看下去,才發現,自己的胸口上真的紮了一把短刀,血正一點點滲透衣衫,在胸口潤染開。
「這一刀,代表我將我之前所有對你的好,全部討回來,與你再無恩義。」夏鏡花望著獨孤錦衣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著,然後慢慢鬆開握著刀柄的五指。
在她要收回手時,手卻被獨孤錦衣一把握住,道:「朕說過愛你,這一點從前是真,現在依舊是真。」
「錦衣,我也說過愛你,從前是真,但現在我再告訴你,我已經不愛了。就棲霞殿的那場大火一樣,我對你所有的愛,都已化為灰燼,你無法讓灰燼重生,讓高樓重起,更無法再讓我多愛你一分。
「朕不信,朕不信你能將對一個人的愛斬得如此乾淨,朕做不到,也不信你能做到!」獨孤錦衣抓著夏鏡花手與短刀的五指收攏,力量加重,以至於他自己的手心,和夏鏡花握著短刀的虎口都被鋒利的刀刃所傷,血水自兩人的手心流下。
夏鏡花無奈地笑著搖頭,眼淚簌簌是自臉頰上滾落,噠噠的滴到兩人的鮮血傷口上,與血交溶。
「也許你說的對,我現在還愛著你,但是……我卻已經不喜歡你了。我會一點點的要自己將對你的愛從心頭掃淨,就算如現在我的掌心被你的劍鋒劃破,那樣的疼,可我還是會這樣做,一年,兩年,三年,我終有一天會做到,終有一日,我會對你,無愛,無恨!」
「夏鏡花,你好狠的心,比朕都要狠,比所有人都要狠……」獨孤錦衣咬著牙,雙目睜著,有憤怒有無奈有不甘心更多的還是不捨得。
獨孤錦衣緊緊抓著夏鏡花的手不肯松,可夏鏡花寧願自己的掌心自刀刃上再劃上傷口,也咬著牙狠著心將鮮血淋漓的手抽出了獨孤錦衣的掌心。
「記得我曾經說過,只要一切事態平息,我會告訴你你個真相,現在我就正式的告訴你,我不是夏鏡花,我叫蘇北月。自今日起,夏鏡花已死,而你所愛的,所恨的人,也都已死。」夏鏡花笑一笑,任心掌心滴著血,倔強地起身頭也不回地離開大殿。
「過來,回來。」獨孤錦衣沖那離開女子的背景伸出手去,忍著傷痛發出最後的呼喚。
「從前,你只要伸手,說一句過來,我就會過去牽著你的手,但是現在,以後都不再會了。」
一句話,飄落在寬大華麗的大殿中,話音落下時,大殿中除了胸口在滲著血的皇帝,再無其他人,那個女子,自始至終都沒有回過頭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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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合二年一月,帝后大婚。
當夜,大晉皇城有著最繁華的一切,紅燈高掛了整個中軸大街,紅綢結百里,大晉皇宮裡的一切都被火紅的燈燭映照著,宮人穿行其中,如置幻境。
十里的紅妝,由皇宮出發,穿過承天廣場,自宮門離開,從中軸大街前向,自晉都城中穿行,隊伍從街頭排到街尾,沿途一路灑下火紅的玫瑰花,花瓣在風中飛翻飛,護城河內都是玫瑰花癡在沿河流下,香氣透遍整個晉都城。沒有了葉子的樹木全部繫上了紅綢,所有晉都城中的孩子都得到了以皇帝和皇后大婚名義所贈的新衣。
就如獨孤錦衣曾經承諾的那樣,他給夏鏡花準備了一次,足以讓天下人側目,所有人仰望的盛大婚禮,但當人們感歎於,這樣奢侈浩大的婚禮,羨慕於這樣傾盡一城的盛大的聲勢大婚時。在皇宮中的獨孤錦衣卻一身大紅吉服立在空空的榻前,握著一張繡著龍風吉祥的紅蓋頭而出神。
許多年後,當那年得到過帝后大婚時所贈新衣的孩子們都變成了耄耋老者,依舊有許多人還清楚地記得那夜後來的事情。1apyn。
他們的皇帝,那個有著玉般容貌,有著沉智慧,年輕而賢德的皇帝獨孤錦衣,在大婚當夜,一襲紅火吉服,手中握著一張蓋頭,不管不顧,自皇宮之中馳馬跑出,城中紅燈高掛,紅綢高結,馬上的人如流星逝過,風馳電掣的自中軸大街上跑過。那樣的景象,讓所有見過這一幕的人,都以為自己看花了眼,但又都如此真實的感受到了,甚至有人險些葬身於那飛馳的馬蹄之下。
同夜,晉都城中最豪華,最昂貴的酒樓青玉樓無端端的燃起大火.將一切燒盡。
當一身紅衣吉服的皇帝馳馬趕到青樓下時,那裡已經是一片火海,火海之下,有手執火把的紅衣女子駐馬立著,身後是一行黑衣蒙面之人。
扯馬轉身,女子揚手脫掉火紅嫁衣,揮手丟入那熊熊大火之中,然後打馬離開,再不回頭。
駐立在那通天的火光面前,看著那青玉樓坍塌倒下,直到發現有一柄紙扇落在地上,獨孤錦衣翻身下馬,彎腰撿起,彈掉上面的灰塵,慢慢打開,上面是熟悉的字跡。
字題一首《青玉案》: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寶馬雕車香滿路。鳳簫聲動,玉壺光轉,一夜魚龍舞。蛾兒雪柳黃金縷。笑語盈盈暗香去。眾裡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這是他贈與她最初的禮物,她以青玉二字開啟了自己的第一支勢力,而如今她毀了她最初的一切,將信物丟下,不留半點餘地。
當年,七夕月夜花燈下,眾裡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如今,一切種種,如前塵煙霧散盡,大火燒盡一切,伊人遠去,恩斷義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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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合二年,晉元帝后大婚當日,原定皇后鏡花夫人忽然失蹤,成千古一疑。但晉元帝乃堅持封其後位,帝者為日,而晉元帝為鏡花夫人所題封號為一個「月」,史稱月皇后。
正史中,對於月皇后的突然失蹤,沒有寫前因與後果,只是寥寥數字。而民間,則有許多傳聞,有說月皇后乃上天派下來幫助晉元帝的神女,如今江山穩局,神女自然離去,亦有說月皇后在晉元帝登基後帝后二人因意見相左不和而棄婚離去。還有一說,則是月皇后夏鏡花,早年心狠手辣與江湖組織勾結,殘害朝中大臣李青,製造朝臣矛盾,又與昔日東宮三百餘口斬臂大案有關,乃蛇蠍婦人,不應當為一國之母,所以皇帝暗中對其賜死了等等。
月皇后成為大晉歷史上,在位時間最短,經歷最為令人津津樂道的一個皇后。與晉元帝在少時訂下盟婚,但卻逃婚,後於晉元帝在落難時結為夫妻共苦行來,卻在晉元帝登高之際又突然消失。數日後,聖安金殿中的晉元帝親書旨文,召告天下,為月皇后夏鏡花建衣冠塚於皇陵在歷史上正式宣佈了夏鏡花的亡逝。
數月後,晉元帝下旨,冊立岳紅衣為貴妃,世人方知,岳紅衣乃關外草原公主,少之時進入中原在西北之地改姓中原岳氏,她一心欲為族人取得中原皇帝支持,為族人與中原的溝通發展而致力。後得與少年時候的晉元帝相遇,協助晉元帝奪位,終成大事。岳紅衣為貴妃,中原大門打開,草原一族與中原大晉商貿往來之道大開,岳紅衣成為草原一族最大的恩人,被草原一族贊為「太陽公主」。
半月後,有消息傳入晉都城,北地韃靼之地進犯邊陲,一等候夏青城與韃靼外族爆發戰爭。
戰爭一起,軍餉吃緊,面對因為押運軍路途耽擱,夏青城軍中糧草吃緊時,卻有人將一批軍餉在北地迅速置購齊全,無條件送入夏青城大帳之外,等發現時,除了東西,沒有半點人影,一車車的糧食和藥材送上整齊排列著,唯有一紙油皮信封壓在車上。
「夏青城,當日我欠你四十兩銀子,現在我還你四百萬兩軍餉用度,但我欠你的自由,也許永遠就還不起了。」
年輕的將領,已經歷經沙場磨練,退卻一身輕浮風流,有的只是如今的堅毅果斷,在東川冰雪之地握頂著凜冽的寒風,握著這一紙留言,竟然有些眼眶發酸。
永合二年冬,太上皇獨孤宏政殯天,舉國皆悲,皇帝傷心悲痛萬份之際,而身在邊關的夏青城依舊與韃靼遊軍作戰,以至於無法回京赴國喪。
太上皇出殯當日,夏青城作為數十萬大軍的將領第一將拋下了所有軍務,不許任何人入帳,其實他的大帳百米之內,不許任何人靠近。
但是,卻有人看到,那夜有身著青色長衫的清秀男子提酒入帳,直到翌日四更,又在夜色之中離去,待人入營去看夏青城時,只見他躺於榻上,眼角有淚,身上卻是安然地蓋著被褥,便又悄然退離。
「有朝一日,你想喝喝酒,聊聊天,作為親人,朋友,我就會在。」
永合二年,貴妃岳紅衣生子,取名獨孤喜,有朝臣上書,請皇帝選妃,充實後宮,並再次提起立後一事,然被晉元帝否決。
永合三年,貴妃岳紅衣再生一子一女,同年末,一位宮女受晉元帝酒後臨幸,生下一子,後封鏡妃,盛寵一時。有人說,這個鏡妃,與已故的鏡花夫人相貌十分相像。
永合五年,南商與大晉爆發戰爭,晉元帝封夏青城為鎮國大將軍領軍出戰,大戰半年後,南商與大晉皆元氣大傷,再次於長江之畔和談,最後商議皇室聯姻。
永合六年,晉元帝親赴南下,於長江之畔迎娶南商皇室靜安公主。
永合六年冬,南商靜安公主受冊大晉皇后,封號新辰,史稱新辰皇后。歷史對於這個皇后,沒有太多的記載,相比晉元帝的第一位皇后月皇后夏鏡花的傳奇,和民間各種版本的野史故事,這位新辰皇后在史書上僅有寥寥數字。而在民間,也無太多的傳聞,唯一的談資就是有人傳說,這位南商的公主曾流落民間長大,直到數年前才回歸南商皇室,這位南商靜安公主,也就是大晉的新皇后新辰皇后,名叫宋北月,也叫蘇北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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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隔六年之後,夏鏡花再一次與獨孤錦衣安靜的坐在了一起,大晉皇城的上林花苑頂,那裡有大片的白梅林,繁花盛開,滿地落英,由苑頂朝下望去,可以將整個大晉皇城俯瞰在眼底。宮樓飛簷,雲瓦傾頂,巍峨的聖安金殿聳立於中心。
紅泥小灶,紫砂茶壺,擺在沉香茶案上,夏鏡花與獨孤錦衣相對坐著,都只望著中央的那一團火苗和那一壺茶水沉默。
許久之後,直到茶水沸騰,騰起白煙,還是獨孤錦衣先開了口,道:「這些年,過得可還好?」
初夏她讓也。「都好。」夏鏡花點點頭。
「早些年聽小月說起,你去看過青城,可青城卻從來都隻字不提,朕也不好追問。總擔心你在外面會吃苦,後來想想,其實也是朕多擔心了,你也就只有讓別人吃苦的份,天底下沒幾人能傷你。」
夏鏡花笑了笑,道:「年輕的時候,總是凶的很,不肯吃一點虧,誰扯了自己一根兒頭髮都要報復回去,吃不了虧。」
「青城前些年娶了小月,他運氣不錯,小月生了個龍鳳胎,年前曾回過晉都城一趟,女兒是個鬼靈精,和你的癖性有些像,凡事不肯吃虧,那次在宮中小住,就因為公主看上她的一條小鏈子,拿去了,她就當著貴妃的面和公主打了一架。朕問他,怎麼這麼天不怕地不怕,你知道她說什麼嗎。」
「什麼?」
「她說,她要像月姑姑那樣勇敢,不向可怕強大的敵人屈服,要維護自己的權益。」
「去過夏青城那裡幾趟,見小姑娘很可愛,多帶了幾日,學的倒是挺快。不過,夏青城的女兒,便是不學我,光學著夏青城,也是個不會吃虧的性子。」夏鏡花笑了笑。
獨孤錦衣也笑了笑,沒有多說什麼,目光投向身下那浩瀚的宮闕城池。
兩人沉默安靜了下來,夏鏡花不由的側轉過目光,望向獨孤錦衣的側臉。她最近舊疾復發,面色十分的蒼白,一身素色的衣裳穿在身上,顯得有些寬大,面容也很消瘦,讓她的面部輪廓有一種病態的明顯。
半晌後,夏鏡花道:「年初我在南商見到了阿璋,他改隨了麗妃的姓,現在自己經營了幾家玉器鋪子,在當地小富為安,也成親了,妻子是位官家小姐,人很和氣漂亮。」
對於這樣的話,獨孤錦衣沒有多少意外,只淡淡的嗯了一聲。17357817
「知道現在名滿天下的大畫家燕南離嗎,就是流沛八大家之首的那位,畫菊堪稱一絕。」
獨孤錦衣點點頭,道:「朕很喜歡他的畫作,宮裡收了幾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