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瞧,那些姑娘都在看你。」夏鏡花小聲地沖夏青城開口,指了指幾個站旁邊偷看夏青城的年輕女子。
夏青城目光掃過旁邊,那幾個女子立刻羞澀地側過眼睛去。
本以為,如此被異性偷看愛慕,夏青城多少是有些反應的,卻不想他看過一眼之後,只搖著扇子繼續前行,並有些不在乎地道:「這有什麼,從前在晉都時,有一次參加秋季騎射大會拿了頭酬,皇上賞了我一身兒紫玉護心明鎧和一頂紫纓盔,我從圍獵場穿著回城的時候,全城的姑娘都在街邊看我,全都朝我丟鮮花和帕子,那場面可比這大了。」
好嘛,給點顏色你就開染坊了,給你個指個鼻子,你還就上臉了。夏鏡花在心裡暗自念叨了一句,同時也理解了早先時候金大夫說過的,夏青城還在晉都時曾有過的「鳳凰公子」的稱號,可當真是名副其實了,百鳥朝鳳,這鳳凰的金貴傲氣,還有那引人臣伏崇拜的感覺,在夏青城身上全齊了。
「你怎麼不說話了,難不成是忌妒了?」看跟在自己旁邊有夏鏡花垂著頭沒有說話,夏青城用手中的扇子點了一下她的額頭。
「自然不是。我是女子,你是男子,我幹嘛忌妒你被姑娘喜歡。」夏鏡花不以為然地撇嘴。
夏青城搖著扇子的手微微遲疑了一下,他剛才說了什麼?他方才隨口的意思,問的是夏鏡花可有忌妒那些愛慕他的女子,他怎會生出如此的想法,還會如此就順口說了出來。不過好在夏鏡花倒也是大意在合適的時候,並未聽出什麼異樣端倪,反而錯聽成了拿她與自己做比較。
「對了,你剛才給了那對姐妹花多少錢。」夏鏡花忽然想起這個問題。
「不記得了,大概……二十兩?」夏青城略略想了一下,隨後又像是忽然想起什麼一樣叫了一聲不好,道:「哎呀,我忘了,那荷包裡還有一顆夜明珠呢,忘了拿出來。」15882544
本來,二十兩銀子對夏鏡花來講已經是個大數目了,再加上一顆能讓夏青城都這樣叫起來的夜明珠,夏鏡花感覺眼前猶如有道閃電劃過,真是個噩耗。
「現在還能追回來嗎。」夏鏡花扭頭朝後看。
「算了,送都送人了,便是能追回來,我卻是開不了這口向兩個姑娘討要本已送出去的東西。」夏青城無奈地搖扇。
「敗家呀,敗家呀,你這樣,萬貫家財都會成空。」夏鏡花搖著頭,心疼地連連感歎。
「早先你不是看得很起勁嗎,你看了人家表演,我替你出些銀錢打賞,也是應當。」
「可那麼多……」
「千金難買你高興。」沒待夏鏡花心疼完,夏青城搖著扇子,用一句略為土豪霸氣的話堵了夏鏡花的口。
夏鏡花那半句沒說出來的話就在嘴邊消失了,微微睜大眼眶,張著嘴吧看夏青城。
「走了,瞧你那傻樣,真沒出息。」夏青城一敲夏鏡花的腦門兒,領先搖著扇子繼續前行。
不知道為什麼,夏鏡花忽然感覺滿心的暖意,柔軟,胸口似乎被塞進了一團棉花,將她的一顆心包裹其中,讓她忍不住立在原地,有些傻傻地暗自笑了,直到走出一段路去的夏青城催促,她才趕緊小跑著追上夏青城,與他並排走著。
「夏青城,你會一直對我這麼好嗎?」夏鏡花發問。
「什麼樣叫對你好。」
「就是今晚這樣。」
「會的,只要你願意。」
「我當然願意。」夏鏡花一口應下,隨後移身擋到了夏青城面前,伸手一拍夏青城的肩膀,道:「夏青城,你是除水月之外,唯一對我好的,放心吧,以後我也會對你好。」
「對我好?」夏青城皺眉表示不解。
「嗯,就像你對我一樣,我以後會照顧你,保護你。」夏鏡花十分認真地說。
「就你?還照顧我,保護我。」夏青城像是聽到了一個大笑話,邊搖著手裡的扇子邊哈哈地笑起來從夏鏡花旁邊走過。
「哼,就知道你瞧不起來,等著吧,將來你總有求我的時候。」夏鏡花沒好氣地白了夏青城一眼,不過也不生氣,緊跟著追上去。
滄州城,二更天,安靜的街巷上再沒有了其他行人,青石板鋪成的街道兩側隔一小段距離就有一隻燈籠為街上照明。夏青城和夏鏡花兩個人安靜地一前一後走著,前面的男子慢搖折扇,風度翩翩,微微抬著下巴,邊走邊欣賞天際的一輪明月,後面的人提著些藥包,左右地閒看著,一直到二人回到了定遠侯府。
夏青城帶著夏鏡花躍進牆內,隨後送她到自己的院子外。
「夏青城,謝謝你。」夏鏡花作別後開口。
「你早先已經說過了。」夏青城隨口回了一句,一貫的不以為然
「這個還給你。」夏鏡花想起自己早些時候夏青城吊在她腰間的玉珮,就取下來還給他。
夏青城看了看玉珮,卻沒去接,微抬了下巴像是極不在乎地道:「你喜歡就留著吧,反正我玉珮多的是。」
白白得了一件好東西,夏鏡花自然高興,感覺今晚真是她的幸運日,什麼好事兒都撞上了。
月影之下,夏鏡花笑彎了一雙眼睛,藉著月光打量這玉珮,臉上儘是滿足,夏青城看在眼裡,不禁有些出神,猶豫了片刻,最後還是忍不住問道:「早先你在房簷上時,見到旗桿倒下去,曾為我擔心,是嗎。」
「嗯,擔心極了,我當時真怕你會受傷。」夏鏡花收起手中的玉珮回答,便是現在再想起來,她還是忍不住的擔心後怕。
「是怕我若受傷,沒人帶你回府,你又要惹大娘責罰吧。」夏青城白夏鏡花一眼。
「自然不是,我當時只覺得後悔害怕不該貪一時好奇心看雜耍,只要你不受傷出事,我被大娘發現,再受一次家法都願意。」
「真的?」
「自然是真的。」夏鏡花毫不猶豫地點頭,邊回答著邊低下頭,擺弄手裡的玉珮。
聽到這樣的肯定回答,夏青城搖著扇子的手緩緩停下,打量夏鏡花的眼神開始變得柔軟,不自覺地伸出一隻手,落到夏鏡花臉頰一側,緩了一緩,他問:「為什麼會這麼在意我的安危。」
「因為你對我好,你照顧我,因為……你是我四哥呀。」
「卡嚓。」夏青城手裡的折扇被捏折了竹骨的扇架,欲要碰到夏鏡花臉頰的五指也僵止住。
「怎麼了?」夏鏡花聞聲抬頭,臉上依舊是滿足的盈盈笑意,看向夏青城握著扇子的手。
「無事,一把扇子而已。時候不早了,你快些進去休息吧,我也先回去了。」夏青城將就要碰到夏鏡花臉頰的五指收攏收回,笑了笑,然後轉身離開。
背後,夏鏡花也轉身上階,推開院子的門進去,隨後關上了門。
聽著這一切的響動,夏青城止不住的想回頭,但卻又強行阻止了自己回頭的想法,只緊緊握住了手中的折扇,微微閉目,繼續前行離開。
夏青城所用的折扇乃是紫竹為骨製成的,紫竹以堅韌著稱,卻被他再次捏的吱吱作響,一鬆手,那折扇被手握住的地方碎成了不規則的碎末小節,自掌中落下……
「主子。」一個房間壓低的男子聲音自旁邊樹下的陰暗處傳來,才發現,原來那裡已經不知何時立了一個通身著黑的蒙面男子。
「說。」夏青城動了動唇,冰冷地吐出一個字。
「打探過了,那個少年是……是五皇子。」
夏青城眉頭微動,顯得有些詫異,隨後問道:「他現在哪?情況如何。」
「今日一早夏鏡花將他趕出來了,不過他卻沒有離開,一直躲在府中,屬下一直留意著,他倒並無什麼大礙。」
「那外面呢,可有什麼動靜。」
「北郡主府那裡都亂套了,郡主和那一位主子在為五皇子走失而著急,如今那一位的暗衛全出動了在城裡找人。」
「哼,他倒是難得對自己的兄弟熱心。」夏青城沒好氣地冷哼一聲。
「主子,我們可要賣那邊一個人情,通個消息過去?」
「不用,待我先問問情況,五皇子私自跑出來若只是貪玩也就罷了,若是另有隱情,送他回去就是害了他。」
「我已經派了人去那邊打探,估計晚些時候能有消息傳回來。」
「若有人想對皇子不利,也定是做了準備功夫,豈是能隨便打探到的,此事不是那麼簡單的。這幾日你不用跟著我了,你留心著夏鏡花這邊,務必保證他二人安全無虞。」
「此事涉及皇子,若是有人……」
「若是有人敢強行動手搶人?」夏青城在黑衣人問請之前,就已經料到了他所要說的,接話反問。
「嗯。」
「不管是誰……殺!」夏青城直接給出了一個肯定的答案,說出那個殺字時,眼睛微微瞇動,透出一種令人背後生寒的光。瞧姑羞如姑。
「是,屬下領命。」黑衣人拱行禮。
「還有什麼事嗎?」黑衣人沒有離開,夏青城側目看他。
「主子,為什麼不告訴夏鏡花,你根本不是她四哥。」
「你想說什麼?」
「屬下看得出,主子是關心夏鏡花。」
「那又怎麼樣?你應該知道,她是誰的人。」
「可那個人已經死了,她也記不得的事了。」
「死了?扶滄,你真的以為他會這麼容易就死了嗎。」
「主子的意思是……」14dm4。
「他回來過了,也見過夏鏡花了,那日夏鏡花受家罰之後他給夏鏡花服了藥,後來夏鏡花用的藥也是他給的,只不過夏鏡花已經認不出他而已。」
「主子的意思是,他……就在這侯府裡。」
夏青城點點頭,似笑非笑地道:「他被稱為無面公子,在江湖上,他的易容之術堪稱一絕,他若想藏匿在一個地方,比任何人都容易。」
「那可以屬下調人過來,在這府裡調查出他現在是誰?」
「不用,現在的夏鏡花不是傻子。這件事,還是要她自己發現。」
「屬下明白了。」黑衣人扶滄拱行行禮,悄無聲息地退後,溶入黑暗之中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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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子塢,聽風閣。
獨孤錦衣著一身白色單衣負手立在空前,看著夜空繁星,面色平靜,清澈的眼神如明鏡般光澤。
在窗前立了許久,他轉過身去,走到桌案邊隨後掀開桌案上的一塊錦布,就露出一尊七絃琴。
這是一架再普通不過的七絃琴,琴身琴體都已經陣舊,用手勾彈,那琴音也澀然暗啞了許多。比起曾經他帶在身側的那架鳳尾七絃琴,不知差了多少倍。
半個月前,他的鳳尾琴被偷,被取而代之的,是這一尊普通貨色,他知道有人在設計圈套,但他只是微微一笑,並不做出任何動作,只將這琴坦然收好,當一切不知,就看有人想要借一架琴生出什麼事來。
「王爺,你該換藥了。」公孫亦行禮進門來,旁邊跟著一個梳著流雲頡的年輕女子。
「小月回來了。」獨孤錦衣看向那個年輕女子,微微笑著開口,順勢在旁邊的椅上坐下。
「虧王爺還記得小月,還當王爺忘記了身邊還有我這麼個人呢。」叫小月的女子有點調皮地努嘴,身子卻是恭敬地向獨孤錦衣行了一禮,隨後在獨孤錦衣身邊蹲下,利落地從身後取出一隻裝著醫藥用具的小匣子在獨孤錦衣腳邊放下。
看出小月的不悅,獨孤錦衣的臉上帶著平日一貫的溫和微笑瞧向旁邊站著的公孫亦。
公孫亦會意,便笑著解釋道:「是夏小侯爺早些時候來找了小月,讓她幫忙去替人看傷,又不想讓那人起疑小月的身份,就讓小月一人分飾兩人,在金成醫館裡又是扮老大夫,又是扮年輕徒弟,可把咱們小月忙壞了。
「下次,別說拿禮物來請我,便是拿什麼換我都不再幫他的忙了。」小月撇嘴報怨著,小心地挽起獨孤錦衣的長褲下擺,就看到獨孤錦衣的小腿上,有一塊泛著些黑意的傷口,因為已經有一些時日了,這傷口已經癒合的差不多,依稀可見粉紅的新肉,只要這皮膚上的痂結牢固了,脫了痂這傷大概也就能好會了。
「這影子刺客的暗箭果然是狠毒,用了這麼久的藥,現在才能見好些。」小月邊上著藥邊開口。
「還好那日王爺是在定遠侯府附近,入了侯府暫避,否則後果真是不堪設想。」公孫亦有些後怕一般的感歎。
「定遠侯府,那些影子刺客從來都是無情狠毒,為何就單單不敢進定遠侯府?」小月邊上著藥邊看向公孫亦。
「我也奇怪,就算定遠侯府的護院是夏遠威親自挑選的精兵強手,也不至於連影子刺客們都會害怕。」公孫亦也微微蹙眉,顯得有些疑惑。
「王爺,您說呢?」小月上好了藥,邊重新放下獨孤錦衣的褲腳,邊抬頭看向獨孤錦衣。
獨孤錦衣溫和地帶著笑意,道:「興許,定遠侯府裡有影子刺客害怕的人。」
「影子刺客害怕的人?」小月皺眉。
「好了,這些日子我因這腿傷在滄州也逗留了許久,你們也多有辛苦,今日也不早了,你們都去休息吧。明日公孫你吩咐下去讓下面收拾整頓,七夕一過就離開滄州。」
「是。」公孫亦和小月恭敬地向獨孤錦衣行禮,然後一前一後的退出屋去。
屋內靜下來,獨孤錦衣站起身,再次緩步走到了窗邊,放眼朝外面的滄河看去,月光之下滄河波光粼粼,安靜而神秘。
「公孫,是你嗎。」感覺到有人在背後,獨孤錦衣出聲。
「是我。」悄無聲息的,有人出現在了屋內,通身著黑。
「是你。」獨孤錦衣轉過身,有些驚訝,但卻並不意外。
一黑,一白,兩人相隔數步站著,皆是負手,一個俊逸若仙,一個冷俊若霜。
「我就知道,你還活著。」獨孤錦衣開口,負在身後的寬大衣袖被拂進窗戶的夜風輕輕吹動,更顯飄逸。
「影子殺手果然名不虛傳,我也是在雪山養了半年的傷才能行動。」
「我也領教過了,那日我一到滄州就又被影子的人暗算,如今這傷還沒好全。」獨孤錦衣溫和地笑答,走過幾步,聲音沉緩了一些,道:「你既然還活著,為什麼還會讓她回來,現在她又是那個侯府五小姐了,定遠侯已經上書父皇,她回來的消息晉都那邊也已經全都知道了。」
「我受傷之時,她被影子刺客團的人帶走了,等我能行動後就一路尋探她的下落,再追她的消息到這裡時,她已經被送回了定遠侯府。」
「當初你強行將她從婚禮前夜帶走,現在為什麼不這樣做。」
「現在的她,根本記不得我,我也不能再第二次將她強行帶走。她已經死過一次了,我沒有權力,也狠不下心讓她再經歷一次,也許她忘記從前的一切,是件好事。」說到此處,黑衣人略略停頓,聲音放緩,道:「現在,我能遠遠看她一笑,已經滿足。」
「江湖人稱無面者的無面公子紫堂,什麼時候也變得如此柔情細膩了。」獨孤錦衣有些失笑。
「其實你應該好好與她結識一次的,你也會喜歡她。」黑衣人少有地開了一個玩笑。
獨孤錦衣隨著笑了笑,然後陷入了沉默,黑衣人也沉默了,許久之後獨孤錦衣轉過身,道:「那你有什麼打算。」
「影子刺客團的勢力越來越可怕,連朝廷的有些官員都已經被他們控制,若不消除它對我們的威脅,我們所有人都隨時有危險。」
獨孤錦衣聽在耳中,顯得有些凝重,卻也沒有多說什麼。
「太子和五皇子來了滄州,想必此事你已知曉了。」
獨孤錦衣微斂眼眸,嗯了一聲表示承認,道:「此次太子是奉皇旨來北郡主來,五皇弟隨行。不過此次太子的目的是什麼,我的人至今都沒打探出來,倒是有些奇怪。」
「昨夜五皇子從北郡主府跑了出來,應該是發生了什麼事,只不過我如今身份不便出面,只能暗中幫他清了些麻煩將他護送到定遠侯府。他如今暫時躲在府內,青城的暗衛已經發現,大約明日就會來找你商議此事。」
「你還活著的事,青城可知道?」
「我並未直接見他,他大概還為當初那件事記恨著我,如今事多,不宜多生枝節,此事緩緩再說吧。」
獨孤錦衣笑著搖了搖頭,心中另有想法,但卻也未多說。
「滄州城裡最近出現了不少影子刺客團的人,你和青城也要小心。」」
「我知道。」獨孤錦衣淡淡地應了一聲。
身後沒有聲音,獨孤錦衣也不用回頭,知道那個叫紫堂的黑衣人已經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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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遠侯府,夏鏡花的院子。
夏鏡花作別夏青城,提著藥包進屋,隨手將藥包放到桌上,伸了個懶腰之後,也沒點屋內的蠟燭就朝床榻的位置去,打算直接上床睡覺。
但是,就在夏鏡花躺上床,剛想伸手擺弄枕頭時,伸手所觸,竟然是一張臉,這嚇得立刻從床上翻滾下去,退後數步信手拿起旁邊桌上放著的一隻茶碗在手中,警惕地看著床榻的位置,只要床上的人攻擊自己,她能將茶碗丟過去,然後轉身就跑。
「什麼人,什麼人在床上。」夏鏡花厲聲發問。
等了一陣兒,床上才傳來一些翻身的響動,一個沙啞的聲音傳來,道:「是我。」
「阿璋。」夏鏡花大為驚駭,心裡的那些警惕卻放下了一些,慢慢放下手裡的茶碗,從旁邊取了火石打燃,點亮了桌上的燭台。
「你怎麼在這兒。」夏鏡花拿起燭台,朝床榻的方向走近了一些。
「我沒走。」阿璋嗓音沙啞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