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跌落
七煞門有一處極高的山峰，一面是陡峭難走的山路，一面是萬丈深淵，但這一處山峰卻是整個靈隱山上天地靈氣最為充沛的地方。這是落殤告訴蘇筱落的，蘇嵐每日都會在那裡修煉。
「你明日就去看看你娘。」落殤對於蘇筱落的態度絕對是數九寒冬般的冷酷無情，和雲魄的態度天差地別，這讓蘇筱落心中的落差感很大、
「若我不去呢？」
「我說過，我會用控魂鈴。」落殤毫無感情的道，「就算你有藥物壓制，我同樣會以別的手段讓你去的。」
蘇筱落沒有說話，腦中轉動著。
「你娘對你的情，我比誰都清楚，她為了你付出了一切，她並非是不管你，不尋你，而是力不從心。這些時日，你也應該感受到。」落殤輕聲道，言語中流露出對蘇嵐的感情絲毫不假，接下來的話語卻是冰冷無比，「你卻什麼都不問，連見她都不肯，如你一般沒心沒肺的女兒我卻是第一次見到。」
「沒心沒肺？」蘇筱落笑了，「你說我沒心沒肺？」
「不僅沒心沒肺，還是自私自利。」落殤毫不客氣的道，「絲毫不會為你娘考慮，嵐妹怎會有你這樣的女兒。」
一陣沉默。
「好，我想先問你一點。」蘇筱落開口了，說的卻是另外一個問題，「你讓我七煞門來有何目的？不要說是為了我娘，也許我娘會傻乎乎的相信，但我不會。你的心胸沒有那麼寬廣，你根本就不可能接受你所喜歡的女子和別人的孩子，你根本就不是那種人。」
落殤愣了愣，第一次拿睜眼瞧了蘇筱落，半晌才問道：「那我是哪種人？」
「為了目的不擇手段的人。」蘇筱落毫不遲疑的答道，「能讓你七煞門耗費心血帶我來的，看似是為了我娘，其實說穿了，還是為了我是靈竅體而已。」
說到此處，蘇筱落頓了頓，既然落殤說話都這麼毫無顧忌了，那她也索性攤開來，「大約，你已經准好了一個什麼謊言，在利用我的時候，繼續哄騙我娘對不對？」
「所以呢？」落殤問道。
「你說我沒心沒肺，我就要告訴你，我想的，比你比我娘多多了。」蘇筱落語氣不疾不徐，有一種淡然，「我娘對我情自然是不用多說，而我娘大約和你已經兩情相悅了。而你的謊言也許瞞得了一時，但卻瞞不了一輩子，而我也沒有配合你的謊言的打算。我娘遲早還是會知道，你要利用我，而且這利用多半會要了我的命。」
落殤沒有說話，也沒有反駁。
「到時，擺在我娘面前的是一個痛苦的選擇，一方是她的親生女兒，一方是她愛的人，你讓她如何選？她不是會受盡內心的煎熬嗎？」蘇筱落緩緩出說這後果來，「我想，你是不會改變你的意志的，你一定有什麼大計劃，不會因為一個女人而改變，讓我發揮我作為靈竅體的作用是必然的，對不對？」
「我……」
「你聽我說，你不是說我沒心沒肺嗎，我現在就讓你認識到，誰才是真正的沒心沒肺。」蘇筱落冷聲道，打斷了落殤的話頭，「你如此做，最終只會讓我娘限於內心的痛苦掙扎之中去。既然無法改變你，我只有疏遠我娘，讓她以為我不願意親近她，讓她死心。讓她最好覺得從來沒有過我這個女兒」
停頓幾息，讓落殤回味片刻，蘇筱落接著剛才的話頭道：「這樣，她才不會陷入那樣痛苦的選擇中，這樣，她才能免過號稱為她著想卻沒心沒肺的你給她出的難題。」
蘇筱落擲地有聲說話這幾句，落殤沒有做聲，甚至幾乎臉呼吸都沒有，她舒了一口氣，才又繼續道：「我情願做這些讓人覺得我沒心沒肺的事情，在慢慢的失望中，不至於最後面臨那樣痛苦的選擇。這些，你想到了嗎？」
落殤雖然很不想承認，但他真的沒有想到這許多。是的，他實行他的計劃是必然，找個謊言瞞住蘇嵐即可。
「還有，如果我和我娘親近，讓我娘對我的母愛更加不能自拔的話，就算沒有你，她也會陷入水深火熱之中。」蘇筱落繼續道，望著眼前披著斗篷看不到臉色表情的落殤，「是，我娘修為不弱，可是那些要搶奪我人就弱了嗎？哪一個不是大神通者，我娘頂得住嗎？而你，也並不是要真正的保護我，我娘只是一個女人，我情願我沒有出現在她的面前，讓她繼續過她安靜的修煉生活。」
「沒想到你竟然是這樣想的。」
「你沒想到的多著了。」蘇筱落輕聲道，剛才的一番說辭，一部分是為了說服落殤，讓她遠離蘇嵐，但另一部分，也是她的真實想法。蘇嵐的一片母愛，她感受得到，那雖然些情不是衝著她的，但這樣一個母親，她不願意讓她受那麼多的身心煎熬，「所以我一直說相見不如懷念，你可明白我的意思了？」
「你真的只有十一歲嗎？」落殤突然問了這一句，倒讓蘇筱落嚇了一跳、
「因為我感受得到我娘的愛，所以不願意讓她受苦。」蘇筱落答道，「宗主，你還會說我沒心沒肺嗎？我已經盡我所能的為我娘著想了，哪怕是不和她相認。我想你會照顧好她的，對嗎？」
「我會的。」落殤聲音雖輕，但卻堅定的答道。
「七煞門抓我來究竟有什麼目的？」趁著落殤現在語氣似乎比較緩和，蘇筱落立即問道。
「轉得可真快。」落殤輕笑道，這一次卻直接告訴了蘇筱落，「你應該知道的，靈竅體這個身份，值得所有人搶了。」
「果然如此、」蘇筱落也笑了，心中有一種複雜的情緒，「我在所有人眼中不過是一把鑰匙罷了，遲早被你們拿去獻祭。」
「區別就在這裡，遲早。」落殤緩緩道，「你在七煞門至少還能多活一段時日，而你現在一旦離開七煞門的話，只怕會立刻被那些自稱名門正派的人搶奪。聽說，已經有人知道仙界之門的一處入口了，被人抓住，你立刻就……」
「宗主放心，暫時我還不想逃。」蘇筱落明白落殤說這番話的意思，「如你所說，七煞門目前很安全、至少在封魔界接管我之前，很安全，不是嗎？」
這句是在套話，證實七煞門捉她確實是為了封魔界、
「不錯，在封魔界準備好之前，仙界之門還不能打開。」落殤道，「也許，封魔界的至尊，會在你死前告訴你真相，和那個驚天的計劃，你會死而無悔的。」
「哦？什麼計劃，能讓我死而無悔？」
「不要套我的話，我告訴你的，是你可以知道的。」落殤道，「而不會告訴你的，你怎麼旁敲側擊也沒用。」
「宗主英明。」蘇筱落笑道，死而無憾的計劃，還和封魔界有關，這其中到底隱藏著什麼呢？
「我還可以告訴你一點，玄乙的目的和我們一樣，這也是那日他放你走的緣故。」落殤補充了一句，「這個消息算是嘉獎你對嵐妹的一片赤誠。」
「我還有一個問題。」蘇筱落笑笑又道，「那個女子是誰，在比場地之上，駕馭著沼澤巨獸想要抓走我的那個。」
「化形之妖。」落殤道，也皺起了眉頭，「卻不知妖界為何也要在靈竅體的事插手，歷來妖界不屑於仙界的。那女子修為極高，雲魄說他在那女子手中活不過三回合，不過身份卻還沒有查出。」
「還沒查出身份麼？」蘇筱落思索著，大腦急速急速轉動著，她記得在比場之上，玄乙說是那女子設計讓原本要來觀看比試的三派大神通者沒來比場，那是不是意味著，這妖物化形的女子，早就打入了仙影派的內部，而且聲望還很高，能讓那麼多的大神通者去別的地方。
如果真是如此，她一直以來的熟悉感也有了解釋，若真是在仙影派中有地位的人，也許她是見過的。
不過，那女子能騙過那麼多的大神通者，不讓他們追究她是妖物一事，這該是多麼大的能耐。
「嵐妹那裡……」
「宗主，六芒縛魄陣是什麼？」蘇筱落大腦中突然蹦出了這個東西來，那時候，穆瑩瑩被她救出後，隱瞞住了困住她的人，那麼她隱瞞的這個人應該也是在仙影派有地位的人，而且此人用這種手段來困住穆瑩瑩，這陣法也並非是普通的修士所用陣法，至少她瞭解的情況中，就沒聽說過這種陣法，很有可能……
「六芒縛魄陣？是以妖法抽魂吸魄為前提的。」落殤想了想才到，「抽魂吸魄是法力高深的妖物才能使用的。」
「果然，兩者有聯繫，也許就是同一個人……」蘇筱落喃喃道，然後猛然抬頭，看著落殤，「宗主，有一人也許和那女子有過直接接觸。」
「誰？」落殤問道，「妖界之人介入靈竅體一事，說明妖界肯定有異動，若妖界異動的話，得及時告知封魔界。此人，很重要。」
「是穆瑩瑩。」蘇筱落道。
「穆瑩瑩？穆光耀的女兒？」
「對。」蘇筱落點點頭，「會仙術『影』，此術該是讓她知曉了許多秘密。」
「嗯。」落殤點了頭，朝著門外走去，有對蘇筱落道，「無論如何，你得見嵐妹一次，你封在眉心的一魂一魄需要放出，對你有好處。」
蘇筱落心中一沉，知是躲不過，落殤沒有完全信任他，他還是要她去讓蘇嵐鑒定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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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
蘇筱落邁著沉重的步伐攀上那座陡峭到幾乎沒有任何生物的山峰，一襲白色的身影就坐在峰上，被那若有似無的雲霧遮著，真如仙人一般不染絲毫塵雜。
「娘。」蘇筱落生硬的喊了一聲，在那身影之後站定。
「筱落……」蘇嵐猛然站起，回頭，看著蘇筱落，朝著她走了一步，又停住，生怕蘇筱落被她嚇走似地，「落殤說你會來，你真的來了……」
「嗯。」蘇筱落點點頭，看來蘇嵐很是信任落殤的，也許落殤原本計劃要騙住蘇嵐，其實不是什麼難事。
「你……過得還好嗎？」蘇嵐又朝著蘇筱落邁出一小步，眼中閃著水光。
「很好，在七煞門中什麼都不缺。」
「不是，我是問，這些年……」蘇筱落的眼睛紅了，望著蘇筱落。
「還好。」蘇筱落輕聲答道，她不想刺激蘇嵐，這樣的母親，她不願意傷害。
「我找了你許久。」蘇嵐嘴唇動了幾次，才說出來，「當年不知是誰知道你是靈竅體，我帶著尚在襁褓的你逃走，卻在中途被人阻截……」
「不提當年之事。」蘇筱落乾巴巴的道。
「不，你讓我說。」蘇嵐搖搖頭，朝著蘇筱落又走了一步，站定，又道，「是我修為太弱，根本無法抵擋那些人，你……被其中一個極為厲害的人搶走了，而後音訊全無。」
被人搶走，然後丟在……玲瓏閣？蘇筱落的大腦動了動，搶走之後，不是該看管起來了，為何會丟到仙影派去……
「我一直沒有放棄尋找你。」蘇嵐的淚花已經有控制不住的趨勢，再次朝著蘇筱落走了一步，已經離她不到半米遠，她伸出手來，想要撫上蘇筱落的面頰，「直到我聽說穆光耀認了失散多年的女兒，蘇嵐的女兒，名叫蘇筱落。筱落，這個名字是你自己取的嗎？你還記得娘的對嗎？你還記得落殤也拼勁全力的保護你了的對嗎？所以才會叫這個名字？」
尚在襁褓，她怎會記得，蘇筱落退後一步，避開了蘇嵐的手，沒有說話，緩步走到了那萬丈深淵邊上。
「你還在怪娘沒有保護好你嗎？」蘇嵐受傷的收回了手，「我還以為，如落殤所說，你是有苦衷，所以才刻意和我保持距離的。」
「在我能記起的事情中，從未感受過母親的愛意，有些不習慣。」蘇筱落乾巴巴的解釋，確實她沒有感受過，不知如何回應，甚至因為原本的母親，她早就失去了回應的本能，況且，蘇嵐再深沉的愛也不是對她。
很有可能，蘇嵐知道真相之後，這深沉的愛會轉會為殺意，只怕她要求死，都是件很難的事。
「是娘對不起你。」蘇嵐艱難的吐出這幾個字，「你相信娘，會彌補一切的，絕不會讓人再傷害你半分。」
沉默，蘇嵐等著蘇筱落對她牴觸的緩和，而蘇筱落不知該作何表示。
「為何我會是靈竅體？」沉吟一陣，蘇筱落決定問她心中的疑惑。
「不知為何仙界之人會選中你。」蘇嵐搖搖頭，「也許與我有關，生你的時候，時機不對。」
「我想知道。」
「生你之時，正值我即將突破至金丹修為，而這一階段要渡天劫。」蘇嵐開始講述起來，「那時，我還在仙影派中，在天璣峰，穆老太太千辛萬苦為我尋來一株孕靈草，這草服下對母子都有極大的好處。」
「穆老太太……」蘇筱落想起了那個一心為她的穆老太太，卻不知她現在如何了？是否也在尋她。
「穆老太太一直對我是極好的。」蘇嵐道，臉上有著陷入回憶的表情，「那株孕靈草最是有利於懷孕的女子，對母子都是極好的，也正是因為這株草，服下之後，我便有了要突破修為的現象。」
「你……渡劫了？」
「是的，我滯留在瓶頸已經很久了，既然有這樣一次機會，我不願意放棄，我想，如果修為能在此時提高，對胎兒也是有利的，穆老太太的孕靈草不能浪費，隨意，我選擇了突破渡劫。」蘇嵐眼角的淚水潸然而行，「這是我一輩子最為後悔的決定，如果我不一時衝動的話，你也許就不會變作靈竅體。」
「天劫不是雷劈嗎？」蘇筱落輕聲道，「雷劈之後我就是靈竅體了嗎？如此的話，天下的靈竅體不是多了去了。」
「那次的金丹天劫，不僅有劫雲，天空中還有一隻手伸出來。」蘇嵐輕輕擦去眼角的淚痕，深吸了幾口氣，眼中還有絲絲的恐懼，「渡劫我已經做好完全的準備，孕靈草的神奇可以助我渡劫，可是我怎麼也沒算到，竟然有那一隻手臂，直接提起我，要將我抹殺。」
抹殺？仙界中的人，果然並非善類。
「就在我等死的時候，腹中陣痛一波勝過一波，竟然是你即將要臨盆。」蘇嵐看著蘇筱落，「那手臂縮了回去，只留下一句話，『有趣，那這一百年的靈竅體，便選定你這在你渡劫之時趕著出生的胎兒』。你出生之時，便有靈竅之音和七彩霞光而來，我知，那句話不是假話。而後，我被追殺，眼看保不住你，我便以元壽為代價封你一魂一魄在眉心，這樣別人便不能看出你是靈竅體之身，而且除非我解，其他人就算能耐再大，也不能傷你眉心中的一魂一魄。」
沉默，只有山峰的風徐徐刮過。
「筱落，你的靈竅體身份已經暴露，封印魂魄會影響你的修為。」蘇嵐輕聲道，伸出手來點向蘇筱落的眉心，「現在，我便替你解開。」
「不……」蘇筱落下意識的後退一步，卻忘記了身後是萬丈深淵，一腳落空，整個人跌了下去。
「筱落——」蘇嵐撕心裂肺的尖叫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