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間,一位身著藏青色暗紋精鍛長袍的三十多歲的中年男人走了出來,頭髮隨意披散,雖是中年,卻面如冠玉,英俊非凡,絲毫不輸年輕人。不過,那一雙眼睛毫無疑問的顯示主人所經歷的歲月,目光似能穿透人心,鋒利無比。
「你……元、元康真人?」穆崇峰正欲發火,卻在看見那人之時臉色一變,接著收起一切表情,躬身恭敬的道,「元康真人,你怎麼……崇峰只是一時怒氣,才失了分寸,還望真人莫要……」
「本座沒那閒工夫和你爹說你的無趣事。」元康真人一眼看穿穆崇峰恭敬中的潛台詞,打斷了他的話,一邊說著一邊緩步踱到蘇筱落和穆崇峰之間,看了看躺在地上的穆花顏,又道,「帶上你妹妹回去,至於你弟弟小童倒是機靈,一看你們動手,便帶著瑩瑩走了。」
「可是,花顏她不知遭了這小雜役的什麼道兒,我……「
「迷豆粉末你不認識嗎?」元康真人瞥了穆崇峰一眼,「不是聲稱快到築基了嗎?不是說你穆家不止清泉一個天才嗎?清泉像你這般大時,早就將各種常見的符咒靈草靈石認了個遍,你卻連個迷豆都不曉得,真是丟人。」
穆崇峰臉色鐵青,心中不滿憤恨皆有,只可惜這位元康真人是連他爹都惹不起的人物,他也只能把所有情緒往心中吞,默默無言的背起穆花顏,衝著元康真人微微躬身,一雙細長的眼深深的看了煙霞和蘇筱落兩人,似要把她們的模樣牢牢記著,以後遇著絕不輕饒。
「咳咳……咳……」穆崇峰前腳剛走,煙霞便忍不住咳起來,剛剛不咳,不過是不想示弱。
「煙霞,你沒事吧?」蘇筱落一手扶著煙霞,一手輕輕拍著她的背,「是不是很痛?要不要坐坐,我去給你打點水過來。」
「沒事,咳……那點小小的……咳咳咳……」煙霞想說那點小小的氣打不倒她,卻硬生生咳出一口血來,引得蘇筱落更加焦急。
「一個骨頭硬,一個伶牙俐齒,倒是兩個有趣的小女娃。」元康真人這時才說話了,似乎是在稱讚,可話鋒一轉,卻變了味兒,「偏生以你們毫無背景的雜役身份,這兩種性格想要入搖光峰好好活下來,卻是難得很。比如剛才,就算穆崇峰打傷打殘甚至打死你們又如何?」
說到此處,又頓了頓,語氣中滿是不屑:「既是雜役,就該清楚自己的處境,想修仙,這心思就該藏得深點;既沒練氣,就不該和人動手,招人打死也是活該;既知對方的身份,就該卑躬屈膝,分清尊卑。當真如穆花顏說的,小小雜役,卻不知天高地厚。」
一陣沉默,煙霞抓著蘇筱落的手很緊,且還在微微顫抖。蘇筱落腦中嗡嗡響著,穆崇峰穆花顏的囂張行為、煙霞嘴角的血痕、被冰箭貫穿的聚氣苗、元康真人英俊面頰上淋漓精緻的鄙夷撞擊著她所有的感官。
「多謝元康真人出言相救。」蘇筱落終於開口,對元康真人福了福身,抬頭看著他,目光清亮,「也多謝元康真人教誨,今日莽撞了,日後一定如元康真人所說,謹小慎微,謹記自己的身份地位實力,分清尊卑高下。」
「雪梅……」煙霞插了話,聲音輕輕的,似乎想要阻止她。而元康真人倒是拿正眼瞧了瞧蘇筱落,原本抿著的嘴居然往上微微翹了翹,聽她說話。
「且,我定當以此為動力,努力養氣練氣修習法術,進入搖光峰一定步步拼盡全力,定要出人頭地,用實力叫任何人都不能小瞧於我,終有一天,不再對任何人卑躬屈膝,不再被尊卑二字壓下。」蘇筱落目光如炬,拳頭捏得極緊,身體繃得僵硬,又重複了一遍,「終有一天!」
說完此番話,一片寂靜,蘇筱落能聽到自己心臟的有力跳動,這是她來這個世界第一次體會到尊卑二字的劃分有多清楚,無論是少不更事欺負她們的穆家兄妹,還是這貌似很厲害出言救了她們的元康真人,無一不把雜役視為螻蟻。
蘇筱落此時很能理解為什麼煙霞一心想要修仙,也突然豁然開朗為什麼那麼多人會要捕殺戈蘭那樣可愛的動物,只為取戈蘭魄,誰都沒有錯,不過是想讓自己活得好一點而已。
元康真人的話雖然難聽語氣雖然不屑,說的卻是實實在在殘酷的生存之道,沒有實力地位,就是螻蟻一隻。那麼她這只螻蟻定要變大變強,「叫任何人不能小瞧」的豪言是大了些,不過她也要努力做到不讓別人隨意欺負,能力足夠自保,足夠保護煙霞、保護豆沙包。
至於如何實施,如果突破爸媽的封印,以後再考慮,反正狠話先放下了。
「果真是牙尖嘴利。」元康真人的表情和變化了幾番,才定格在了風輕雲淡上,「甚好,本座看著。」
說罷,身形一晃,竟然就憑空消失了,留了兩個小姑娘在原地面面相覷。
「咳……」煙霞又是一聲輕咳,嘴角溢出血跡。
「煙霞,還好嗎?那人傷你重不重?你不要咳血了。我……」蘇筱落手忙腳亂的摸出手絹給煙霞擦著嘴角,她畢竟才來這世界十日,也不曉得受了傷,該往那兒送,急中想起了大夫,便問,「要不要下山去尋大夫?」
「不用沒事,再說新豐村的大夫個個…咳…心高氣傲,這種吃顆回原丹便能好的小傷勢……咳咳……他們才不會醫呢。」煙霞一邊咳著一邊道,用手順著胸口,想把翻騰的氣血順下去,「且沒有麗姑姑的通行符,哪裡能隨意下山。」
「那會不會影響下個月的內選?」蘇筱落又問道,幫著煙霞順氣。
「不會。」煙霞盯著地面答道,不敢對上蘇筱落的眼神,讓她看出自己再說謊,連忙轉移話題,「剛才你……居然能昂頭瞪眼的對元康真人說出那番話來。要知道元康真人可是玉衡峰的峰主,只曉得本人修為已過金丹,且在問仙台問仙成功,具體修到了哪個階段,誰也不知道。其玉衡峰座下弟子足足一萬八千人,在北斗山乃至整個修仙界都是名聲極大的。」
「這麼厲害?」蘇筱落詫異的問道,她不曉得「真人」二字代表了多少的實力和地位,也不曉得北斗群峰上僅僅一峰的弟子便可以這樣多,她根本沒顧慮這許多,一時憤懣上腦,便硬邦邦的拋出了那一番豪言壯語。
「那是自然,不然你以為……咳……穆峰主出了名囂張的二兒子穆崇峰怎會一副老鼠見了貓的表情對他?他的丹術世間了得,若能得他一顆丹藥,便意味著可以直接掠過一階段的修煉。誰不哄著他開心,順著他的鬍子捋。咳咳咳……」煙霞說得激動,又引得氣血上湧,咳嗽不止,喉頭發甜,「不過,傳聞他性格乖戾,極難相處。剛才他要是一個不順心,就算把我們……咳……咳咳……」
「別說話了,我知道了,以後不亂開口。」蘇筱落趕緊道,歎口氣,剛才煙霞雖然存著保護穆瑩瑩的心思,卻在面對穆崇峰、花顏的欺負,只挨打卻不敢還手,因為她真正明瞭她的處境,而自己恐怕就是那句「無知者無畏」了。
這邊,煙霞咳得厲害,穆崇峰那一下打亂了她的氣血,也打斷了她一根肋骨,沒有回原丹,憑她緊練氣四層的修為,定然是不會好的,下月的內選只怕……
也許,可以去求求那人,不知他會不會……
想到此處,煙霞的目光又幽幽的落在了被冰箭貫穿的聚氣苗花朵上。炎炎夏季,那冰箭已經開始融化,可留下的傷害還在,花骨朵兒裡面的花粉花蕊灑出,現在已然焉了,沒了剛才的光澤,連原本挺直腰的苗子,也萎了下去。
「這苗……」蘇筱落的眉頭皺得更甚,想要拂去煙霞目光中的難過,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麼做什麼,只恨自己沒有能力,暗自攥緊了拳頭。
「沒事。」煙霞輕飄飄的說了一句,頓了頓又道,「雪梅,我想……一個人走走,你小心些,回玲瓏閣去吧。」
「嗯。」蘇筱落也只能點點頭,看著煙霞搖搖晃晃的身影慢慢走出視野,攥著的拳頭卻是握得更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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