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年之後,又有個年輕的男子路過這裡,彷彿知道樹精的存在似的,他直直來到那棵樹前,喊著:「我是來替我父親履行你和他當年的約定的。父親一直沒有來,並不是想失約於你,而是在回去的路上遇上了意外,沒了許多的記憶,他老人家在臨前終於想明白自己一直惦記在心裡頭卻想不起來之事,便是與你的承諾。如今他老人家已經不在人世,所以他讓我來履行,並且有句話讓我帶給你……」
可是,那年輕人喊了很多次,那樹精都有出現,在食物用盡,清水全無之後,年輕人跪在那大樹前,將他父親的骨灰埋在了那樹根深處,恭恭敬敬地拜了三拜,說:「其實,我想必定是父親彌留之際神智不清罷了,這天下怎會有如此神奇之事呢?」年輕兒子彷彿在自喃,「也罷,如果真的有樹妖,你不肯出來我也沒辦法了,等不到你出現,那我便將話刻在你身上了。」
其實,那兒子並不知道,自己的父親還有些話沒有說,就是他為何進了個瘟疫暴發的地方,唯獨他一人沒有感染上;受了極重的傷,大家都說沒救之後,他卻奇跡般地復活了,儘管失去了一部份的記憶……還有許多災難都避掉了。不為別的,只為他飲過那樹精的樹汁,若沒有飲那神奇的樹汁,他早就一命呼吸了,根本不能相安地活到三十年。
只是。唯一遺憾的是,他卻忘了那株樹精之事,忘了那份恩情和眷顧,亦忘了那個承諾。
望著那年輕人離去,樹精看到自己的身上刻了一行字:若有來生,我定親來還你。
聽完了故事。田洱那靈動的眸子動了動。「……好感人的故事。」
「是嗎?」段蒼玥不以為然,幫田洱拉了拉滑下去的大袍子。
「可不是,多感人啊。」大約是吃了肉的關係,田洱發覺自己說話不那麼喘了,而且也精神了些,「不過,只是覺得吧。應該還有後續的。」那樣就完了,多叫人傷感啊。
點點頭,「嗯,大約最後,那人類去輪迴了,而那樹精最後飛天成仙,肚子卻一直帶著那句抹不掉的話一直下去。」男人的想法。不會那麼浪漫的。
如果不是方位不對。如果不是力氣不夠,田洱必定是要瞪這個掃興的男人的,「誰說的?指不定那樹精下凡尋著那人類的轉世,二人情投意合舉案齊眉了呢?」
笑了笑,「好吧,也是有這種可能的。」段蒼玥可不會跟個病人爭吵。「不過,神仙會分男女嗎?那樹精成仙之後。是男的還是女的?」
「%……呃。」這是個大問題,「大約……是不分的吧。」那種神明之事,她又不懂,再說她也不相信,「聽了這個故事,我只覺得那樹精很蠢,它可以讓那些人類吃下自己的樹汁然後誑那些人類說那是劇毒,多久之內不回到它身邊就不會有解藥,到死必定,而且死得非常難看之類,保準那些怕死的人類,十個好歹也有一兩個回去吧?再來就是那個年輕男子也很笨,承諾不承諾的,說過就算了唄,誰會去跟一隻樹妖講信用啊?」
田洱對故事本人就有著天大的不能理解,雖然只是用來打發時間的,好歹她聽完之後也得有自己的個人見解。
「……看來你恢復不少體力了。」雖然說得緩慢且沒多少力氣,但好歹不喘了。
一愣,田洱眨了眨眼,的確沒有原來那麼虛弱,至少可以直起身子了,其實她最想的是伸個懶腰什麼的。笑了笑,「的確,至少有力氣可以撐到好戲上演,可能。」
這回換段蒼玥微愣,隨即恢復了那溫和的模樣,「會不會害怕?」將無辜的她捲了進來,還受了不少的罪,如今危險逼近了,他覺得自己問了個十分多餘卻又十分想問的問題。
抬了首,正好後頭頂抵著男人,「這片天,多璀璨。」都是遙遠的星星,卻獨獨不見那一抹明月。「其實,我還不知道我來這裡的價值,原來的那個原因已經不成立了,可是沒有人告訴我,我為何而來。」為何要受到這一連串的陰謀和危險,茫然的她尋不到前進道路的時候,只能像如今這般隨著自己的意識卻做自己想做,又或是必做之事罷了。
眼裡含著笑,「但,最後總歸是會知曉的,在知曉一切之前,做自己決不後悔的事,就行了。」她就是這麼對自己說的,所以她可以撐到現在,可以走到這一步。
「我明白了。」段蒼玥原安靜地聽著懷中人的那彷彿在喃喃自語的話,抹了才應了一句他所認同的,「放心,我會保護你。」再危險,他都會拚死保護她的,這是他當初的承諾,現在此時的承諾。
脖子有些累了,田洱收回了首,依然是靠著身後的男人,那雙本是大大的眼半瞇著懶懶的,儘管她很想說:到時你不保護我也沒關係,我會想盡辦法自求的。
只是,她也知道說了也無濟於事。
挪了挪身子,「我困了。」她閉上雙眼,脖子緩緩地歪了過去,的確是累了,連睜眼的力氣都被消耗盡了,也怪方才說太多話了。
伸出手,拉好了那大袍將田洱裹得嚴嚴實實的,段蒼玥柔情地應了一句:「嗯,睡吧。」她只要好好地歇息便可以了,至於多大的危險來了,都有他應對著。
平靜的前後無人的林間,除了蟲鳴還有覓食的野獸叫響,大約快要過冬了,不管白日還是夜晚,動物開始儲備冬日裡的食物,好度過漫長的冷冬。
平還算遼闊的一片空地上,堆著三堆篝火,原先飄出去的肉香已經在夜風中消失殆盡了,剩下的骨頭殘渣之類的,都被遠遠地清理了,以免引來一些麻煩的危險。
秋抹的夜晚,是很冷的,長途趕路,除了田洱……不,是原來花容會有被褥之外,那些暗衛影衛護衛的,都不會隨身帶著被子,也好在行囊中人人都帶有自己較厚的大衣,加上段蒼玥二人以外的那兩個大火堆,倒也不會太冷的。
守崗的侍衛分成三批,這樣可以休息得更多一點,比兩批的要好。自從用了那種毒藥之後,田洱每次睡眠都會異常的沉,甚至有那麼一兩回,段蒼玥解了她的上衣檢查她的肩膀她都沒有一絲醒來的跡象,大約屬於被螞蟻抗走了也不會發覺的那一類了。
只是今夜,田洱睡得有些不安穩,那清秀的眉時不時地蹙著,段蒼玥側首總會看到,便會忍不住伸出手去將其撫平,彷彿這樣她就能睡得更安心似的。
然而,今夜的段蒼玥,並沒有睡,只是閉目養神罷了,那風華絕代的身子一直僵著,彷彿是做好了隨時開戰的準備。
寅時一到,風聲,變了。
遠處的狠聲,也消聲滅跡了。
摟著田洱的手,緊了緊,段蒼玥猛然地睜開了那雙絕色的雙眼,直勾勾地盯住那片漆黑的林子,邊上那兩堆火邊的影衛們紛紛從夢中醒來,已與站崗的兄弟一起做好了全副武裝的戒備,正好分散在二人的前。
這位置也算選得好吧,背靠著巖崖,也算得是一處避難之處了。
「嗖嗖」如鬼魅一般出現的,全是青一色的黑衣包頭只露了一雙眼的殺手模樣的黑衣人,一雙雙如獵豹的眸子,說明著來者不善。沒有多一個字的話,雙方直接就開打了,星空下瞬間變得熱鬧起來。
段蒼玥連袍抱起懷中的田洱,走到邊上的馬車上,小心翼翼地放躺好,此時的田洱睡得很沉,似乎並沒有受到不遠處的那些刀光劍影,你死我亡的戰鬥形影,她的夢裡,大概還是一片寧靜祥和吧?
雙唇覆在那掛了一縷青絲的額頭上,段蒼玥眼也不眨一下,就如此近地盯著這個熟臉。
夢中的田洱,是不知道外邊的戰鬥是有多殘酷的,當一個個殺倒下,又一個個影衛折損,換來的不過是悶哼的一聲,沒有尖叫,也沒有高亢的喊叫,一切來得那麼快,也去得如此快。
天然灰濛濛的,彷彿破曉就要來臨了。
廝殺之後的一片寧靜,是人類最脆弱的,本該清晰的空氣中,飄滿了血腥味,非常的濃重,將一大片範圍都給掩蓋住了,叫人有種噁心反胃的不適。
一動也不動躺在馬車的軟塌裡的田洱,雙眼還是緊緊地閉著的,只是眼兩角滑落了兩串晶瑩的水珠,好看的嘴正死死地抿著,抑制發出一絲聲響。
敵人,來了三百多人,只活著逃了七個。
五十名影衛,隕落了十二名,重傷二十七人,輕傷八人,只有三人沒有受傷。
段回聲也受了點傷,因為他不是要進攻,而是何護馬車邊和馬車裡的兩名主子,守護他們才是他的使命,武功再高也受了傷,唯一值得興慶的是,段蒼玥身上雖染了不少的血,卻都不是他自己的。
「主人,一切都準備好了。」段回聲走了過來,稟報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