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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59、鏡花水月 文 / 澗瀾

    159、鏡花水月

    人們都說在側福晉年氏進入雍王府的這晚,雍親王書房裡忽然發生了一場意外大火。

    熊熊沖天的火光像一曲燎原而古老的咒語,彷彿暗示著這個新婦一生的命運。

    據說,只是下人不小心碰落了燭台而已,而那下人早已死在那場大火中。

    這之後,很久都沒有人再看到雍親王,有人說他在大火中受傷,有人說他向康熙告假去了寺廟齋戒。

    沒有人知道,那場大火是如何發生的,就連雍親王的貼身近侍蘇公公也不完全知曉。或許,當真是碰落了燭台,但是那個碰落的人,卻該是這個書房的主人。

    沒有人知道,為了一個犀牛角的小匣子,他在大火中翻找了多久,幾乎深陷火海。

    什麼也沒有帶走,空無一人的房間裡,只剩下一塊斷了繩的禛字玉珮,孤零零的躺在大床上。

    她的小箱子裡,全是她從前歷年攢下的工錢,一張張銀票存的整整齊齊。還有一個廉價簡陋的小香爐,明顯用了些年頭,被撫摸的異常光滑。一本一本都是他多年寫下的詩稿,用針線裝訂的及其仔細又愛惜。所有當初交予她的錢櫃鑰匙,一把一把都做了標記,一分不少。那個犀牛角的小匣子放在最角落裡,裡面的結髮,鳳眼紅寶的戒子,紅繩,月老簽,婚書,琺琅彩虎牙……什麼也沒帶走。

    任憑全體粘桿暗衛將雍王府,將周圍乃至整個京城搜得底朝天,尤其是八貝勒府,也再沒有她的存在。

    她,消失了。

    這個女子像一絲不存於這個世間的空氣,沒留下隻言片語,像一朵雲一縷煙,就這樣無聲無息的,蒸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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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康熙五十年的冬天裡發生了太多故事,相隔為鄰的雍親王府和八貝勒府不得不說是冰火兩重天。

    十一月二十日,八貝勒胤祀母良妃衛氏薨,停靈柩於東莊。在良妃彌留之時,胤祀親看其母撒手人寰,悲痛甚重。對母純孝之心天可見也,加行祭禮,焚化祭物,徹夜守靈。傳半年後仍需人扶掖而行,甚至之後數年都沉浸在傷痛之中,整個八府都瀰漫著哀思。

    而一牆之隔的雍親王府僅僅在良妃薨逝七天後,呱呱墜地了一個姍姍來遲的小阿哥。正遇良妃薨逝,府內又經火災不久,不論是洗三還是滿月都是精簡,比起早幾月出生的小四阿哥元壽時的運氣又是不能比了。由於一直沒有賜名只喚五阿哥,直到春節大年夜,久未露面的雍親王回府才賜乳名為天申。

    家宴裡以嫡福晉納拉氏為首,新進府的側福晉年氏容顏姣好,垂頭坐於雍親王另一邊,甚是惹人憐愛,不論是家世、賜封還是青春貌美都把一眾女眷比了下去。側福晉李氏明顯只能屈居與年氏之下,坐在納拉氏身旁,打扮精心也遮不住歲月痕跡,讓人唏噓。其餘眾人,只有鈕氏耿氏兩位有福,都是鋸嘴的葫蘆,大氣也不敢出的。

    雍親王胤禛在府裡參加春節家宴,之後在正房守歲完連被燒燬的書房四宜堂方向也沒有再去,便離開了王府。

    日月飛馳,粘桿處日益龐大起來,而粘桿處的每一位暗衛身上都貼身帶有一張女子的畫像,這女子容貌平凡,眉目清淺,只可貴在一種淡然親切的氣質躍然紙上。但不得不說,要在大清帝國遼闊的版圖上尋找一位這樣不出眾的女子,實在如大海撈針。

    日復一日,沒有一日停止這個任務,從京城蔓延到任何一個有可能的地方,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可惜天下之大,杳無蹤影。他們不知道自己手中的每一張畫像都出自於誰之親手,而那個女子的容貌早已漸漸被人來人往的偌大王府遺忘。

    四宜堂已經重修起來,每一樣佈置都是從前的模樣,好像那一場火從來沒有發生過。雍親王的貼身公公依舊是蘇公公和張公公,但沒有下人再叫他們當初的小名,小順子和小魏子。書房裡的丫鬟據說一直只有一個,姓雲。大火後在雜役房裡整整待了一年才回到四宜堂耳房當差,府裡的人都叫她雲惠姑娘。

    康熙五十一年三月雍親王第一女封多羅格格,七月晉和碩格格,九月初嫁那拉氏星德。當日雍王府迎來了久違的笑顏,雍王嫁女,十里紅妝。

    而同時的朝局已經是劍拔弩張,九月三十日,聖上諭曰:「皇太子胤礽自復立以來,狂疾未除,大失人心,祖宗弘業斷不可托付此人。」

    自此,皇太子胤礽在又當了幾年太子後再次被廢,成為中華歷史上少有的兩立兩廢之人,自此只有幽禁於鹹安宮,安度殘生。

    而此事的導火索正是托合齊會飲一案,此案綿延數年,牽涉軍官甚廣。而事發後,太子胤礽更是緊張,籠絡人心、結黨之事在暗地裡愈演愈烈。隨著案情的清晰,康熙授權批捕托合齊入獄。命誠親王胤祉雍親王胤禛和刑部進行嚴格審理,會飲案最終所呈現出的事實讓康熙帝怒不可遏。太子屬人齊世武竟然給太子胤礽出過提前登位之策,康熙在廢黜太子同時,下令用鐵釘將齊世武釘在牆上,呼號數日而死,讓人不寒而慄。托合齊病死獄中後,康熙下令將其銼屍揚灰,不許收葬。又下令將涉及此案的八旗軍官全部革職。這是康熙帝一生中對大臣少有的血腥手段,可見案情嚴重,令人髮指。

    至此東宮位虛,朝臣以為不妥,屢有向康熙諫言早立太子,其中以八貝勒胤祀和誠親王胤祉呼聲為高,雍親王胤禛也有人提及,但康熙俱不置可否。

    雍親王在王府的時間不多,已經很少回到四宜堂,據說大多喜歡在圓明園或獅子園裡。

    一眾孩子裡,下人們看著四阿哥元壽似乎更得王爺喜歡,也讓鈕咕祿氏顯出些地位。因為他偶爾回府時,會讓丫鬟雲惠去嬤嬤那抱元壽到四宜堂裡去看看再送回來。

    側福晉年氏進門時風光無限,不想當晚一場大火竟然像一種不好的預兆,進府兩年讓她並未獲得想像中的盛寵。直到五十二年十月底,做王爺三十六歲生日時,他喝了不少,坐在他身側的她才敢悄悄抬眼看他。

    如府裡的眾多女人一樣,從不敢直視他,可他微醺的睫毛上為何有一閃而過的……不知道是什麼。

    迷離?還是疼痛?

    那一種致命的,讓女人淪陷的毒藥。

    他比她大了二十一歲,他剛出嫁的女兒比她還要大上三歲。

    他是那樣冷酷又莊重,讓人難以親近,愈怕愈愛,愈愛愈怕。是的,他真的是個很英俊的男人,更迷人的卻是舉手投足間成熟男子的氣息,內斂而深沉。

    他忽然瞇著漆黑深邃的眼看向她的時候,讓她的心臟劇烈的跳動,雙頰都紅了,更顯眉目嬌艷奪目,只能結結巴巴的說:「爺……」

    她是沒想到的,她等了兩年多的幸福卻在這晚降臨的這樣快。這一晚,在所有女眷嫉妒艷羨的眼光中,王爺在散席後帶著蘇公公去了她的院子。

    他顯然有些醉意,週身上籠罩著一種令人看不透的東西,只坐在椅子上不說話,讓人害怕又渴望。她知道自己不可錯過這樣的機會,鼓起勇氣探手想要伺候他更衣,卻被他一下揮開,驚得她不知如何是好。但很快,他卻吹滅了燭火,一片漆黑。

    整個過程裡,看不見他的表情,她卻明白了這個男人天生讓女人心甘情願的臣服,不僅是他的身份。

    他起身的時候酒意已經消散了,很熟練的穿好了衣袍低頭捋了捋馬蹄袖口,隱隱月光下衣袍上的金龍如圖騰般猙獰而高貴,什麼也沒說就離開了。

    蘇公公在門口為他披上披風,胤禛垂下的目光在披風衣領上停留了幾秒,手掌輕輕撫上黑色的狐毛,神情裡有一絲不為人知的痛。

    當他走上曲橋,跨進四宜堂的院子,再看不見那一盞微弱的暖黃小燈,再也沒有人這樣等他回來。雖然這裡和從前修建的一模一樣,但卻讓他覺得陌生。所以,他很少回來了。

    雲惠抱著小狗嘟嘟從耳房裡出來,看到王爺回來有些緊張的立刻福身請安。原來這雲惠,就是當初的小惠。當年之事,已經像塵封的記憶般鎖於箱底,不再有人敢提起。

    胤禛說了聲起,目光只在小狗身上停了下,便獨自進了屋。

    他跪坐在佛室的蒲團上手持念珠直到天明,燭火不息。自從她不在之後,他已經很難入睡。

    每一夜,他都想早一刻找到她。將她死死吞入腹中,永不分開。

    偌大的空床,空曠的枕畔。每到夜半時分,恐懼會像虱子一般爬滿他的骨血和心跳,挖心鑽肺的疼痛。他也會怕,怕她真的早已消失了,怕再見的是她冰冷的軀體。

    真的沒有答案,她究竟是如雲如煙般消散了,還是身處於這偌大的山河某處。那麼,哪怕翻覆這山河又何足為懼?

    他一生從不負人,也最恨被人所負。

    他懷疑過嗎?

    不,他絕不相信,是她捨棄他。

    他知道,縱然他真的沒有照顧好她,她也不會怨他,不會負他。

    哪怕天下人都會負他,她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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