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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35、如果雲知道 文 / 澗瀾

    雲煙好像躺在草地上做了一個寧靜又短暫的夢,沒人來打擾。

    只有陽光、馬兒和茵草的氣息。

    也許還有那個人的氣息,淡淡的檀香縈繞,帶著禪意,帶著感性與理性的獨特性感。這香氣,或許不是在鼻端,卻是在腦海在身體的每個細胞裡。連夢裡,也揮之不去縈繞鼻端。

    僅僅是,遠遠的,那個天青色的身影顯得很美好。

    他,是誰?

    雲煙睜開眼時,看見手間裡的玉珮還靜靜躺在掌心。她將玉珮貼近眼簾咫尺,又拿遠。看著禛字,一筆一劃的看了很久,然後把它寄回頸間,貼著皮膚放入肚兜裡,感到羊脂玉細膩而微涼的真實觸感,攤開手掌看到那個清晰的禛字浮現在掌心裡,就像鐫刻進去的。

    無論如何,相聚離散,自始至終,沒有怨懟。

    雲煙緩緩坐起身來,就著山坡眺望遠處。開始沒發現山坡下遠處的山上竟然是來時遇到的那座廟宇——大覺寺,雖有部分焚燬,但山門朝著太陽升起的地方,卻依然有香火不滅,淡淡煙霧繚繞。

    雲煙偏頭見夜獅竟仍舊在三步內不緊不慢的嚼著草,歪著腦袋看著她,表情著實可愛。不知道為何,她和胤禛的馬兒總是一見如故,比如追雲,比如夜獅,都很是件奇妙的事情。是氣息還是什麼?

    雲煙彎著唇低頭看身邊嬌小鮮花開的正好,突然萌生想想摘一朵小花插在夜獅頭上的衝動。但那朵朵小花正迎著春風和陽光頑強的展露貌不驚人的美麗,顯得生機盎然。想了許久,也沒有忍心去採摘,會心一笑的半蹲起來,沖夜獅兒勾勾手指。

    夜獅真踏踏蹄子靠過來,雲煙一下抱住他毛茸茸的腦袋親了下,拉著韁繩就小步往山坡下走。

    迎著落日的餘暉,雲煙站在大覺寺古樸的山門前,仰仰頭似乎聞到香火的氣息。

    山門左右有撇子牆。山門裡院子很大,裡面有個年輕俊秀的小和尚正在掃地,抬頭看見雲煙拉了馬站在門前。夜獅那俊俏的模樣一下吸引了小和尚的視線,雲煙見他看過來也微微一笑。

    小和尚放了掃帚就走過來,雙手合掌行了禮道:「阿彌陀佛,女施主你的馬兒……好生俊俏!」

    雲煙摸了摸夜獅的臉笑著點頭:「小師傅誇你呢,請問小師傅如何稱呼?貴寺能否進去上香?」

    夜獅哼了哼響鼻,似乎在附和。

    小和尚看了看雲煙,合掌道:「小僧法號性音,字迦陵。上香自然可以的,只是大覺寺破落來上香的人已經很少了。」

    雲煙聽了又道:「香火不在盛,而在誠。那我該稱您性音還是迦陵?」

    小和尚年紀輕輕,卻有雙如秋水般的眼睛。「遂女施主意」

    雲煙微微一笑:「迦陵師傅,能否代為引進上香?」

    兩人正說著話,身後傳來人聲,有些寵溺和責怪:「性音,罰你打掃你又躲懶。」

    一位披著袈裟年紀較長的老禪僧,鬍鬚花白,緩緩從第一殿內走出來,正好看到雲煙和性音。

    「師傅,院子已經打掃好了。性音是在招待一位想要來上香的女施主。您過來看看。」小和尚性音此刻顯出很聰慧的樣子,一雙眼睛兼具了狡黠和佛慧。

    雲煙忙學性音的樣子雙手合十行了禮道:「大師好」

    老禪僧看到雲煙緩緩還禮,目光竟打量雲煙半晌,最後終究和藹的點了點頭。

    「女施主面相不凡,老僧天資駑鈍竟看不出施主命盤。但知您必與大覺寺有緣。本寺雖破舊,但女施主已到山門口,自然該迎入,但女施主所關,貧僧之力無法點撥,也許唯有靠您本人才能化解。」

    雲煙微微一愣,旋即點點頭,禮貌問老禪僧法號,和他們一起慢慢走進去。

    性音及其喜歡夜獅,總向夜獅套近乎顯出童稚之心。夜獅倒是顯出了名駒寶馬的高傲,愛搭不理。性音主動向覺心大師請纓幫雲煙牽馬到旁邊馬廄去,再帶她去上香。覺心竟然也同意了,顯得對性音很放心。

    馬廄不夠高闊,裡面有兩匹瘦弱的青馬。夜獅往前一站,那兩匹馬幾乎肅然起敬起來,雖然顯得格格不入,也便將就。雲煙摸摸他耳朵,低聲耳語後才隨性音去上香。

    走到殿前香爐,雲煙忽然想起香火錢的事情。總不能無香拜佛?跟隨胤禛多年,佛家習俗她還是略知一二。可身上一無分文,只有一塊胤禛的玉珮,斷不可能給人。眼神逡巡一周,發現別莊裡丫頭給她腳下所換繡鞋上嵌了顆小珍珠,不禁心中一亮,便蹲□來拽了左腳上的一顆下來。

    性音見她停下便也蹲下來看她,雲煙將小珍珠拿起來放到他掌心上。

    「出門一時匆忙沒有帶什麼,這個給你作為香火錢,迦陵小師傅。」

    性音眼若秋水,一雙眸子看著珍珠笑了。「女施主,那你吃虧了。」

    雲煙看他年齡不過十來歲實在年輕,但神態慧根不凡,說話總覺得不似尋常小僧持重,如此一聽更加如此,也笑了。

    「佛語有云:吃虧時不比較,這就是平常心。誰又知,日後這不是佔便宜呢?」

    性音俊秀的眼睛一亮,狡黠道:「姐姐前面一句好,後面一句要不得啊。」

    雲煙一聽他叫姐姐,便知覺心為何會罰這小和尚掃庭院,卻寵溺有加了。這是個慧根不凡但塵緣難了的孩子啊,他看起來和弘暉一般大吧。

    性音問了雲煙姓名,兩人在此刻似乎突然拉近了距離,一齊起身來往殿裡走,一路上遇到的和尚寥寥,香客也幾乎沒有。襯著落日,顯得清冷。

    性音一路在雲煙身邊介紹寺院內情況,第一殿是,天王殿,因為內有彌勒佛,所以又被他們寺院裡的小和尚門叫做彌勒殿,天王殿正中是彌勒佛雕像,殿兩側是四大天王雕像。年久失修加之明末戰亂已經半毀。

    穿過天王殿,是大雄寶殿。大雄寶殿供的是三世佛,也被毀大半。性音領著雲煙一路往大雄寶殿北是無量壽佛殿,保存比較完好,只是空闊而老舊。殿內供奉著阿彌陀佛坐像,左右是觀音菩薩和大勢至菩薩立像,背面供奉著南海觀音。性音告訴雲煙,無量壽佛、觀音菩薩和大勢至菩薩被稱為西方三聖。

    無量壽殿前左右各有一塊碑,南面一塊是明成化時所建,刻有《御制重修大覺寺碑》。北面一塊明弘治時明孝宗所建,刻有《大明敕諭》,記載了明成化十四年奉周太后之命重修大覺寺的歷史,又稱為大明敕諭碑。可惜,明朝這個繁盛中華過後,戰亂讓這大覺寺再次受到部分焚燬,讓人唏噓。

    性音幫雲煙請了香火,雲煙在殿前蒲團跪下,默默合掌拜了,才在殿前香爐裡送了香。

    雲煙跪在蒲團上側首淺淺對性音說:「迦陵,能否讓我一個人待一會嗎?」

    性音此時顯得十分慧極,他點點頭小聲道:「這會兒這裡一般都沒有人,我去北邊僧房看看師傅是否有吩咐,你若有事便順原路來叫我。」

    雲煙一個人跪在空曠大殿內,頭頂幾尊金身大佛,依稀還能看出明朝繁盛時的影子。她閉著眼睛,又憶起四宜堂裡歡喜佛的樣子來,兇惡威嚴又悲憫世人。

    在這樣地方,連心也靜下來。十多年來,這許是擁有的完全屬於自己的第一個午後。佛殿裡當真靜得連一根針也能聽的到,鼻端裡的香氣讓人感到心安。

    這穿越前世今生的半生流離,半世清情到底是紅塵萬丈,還是化外一方?

    雲煙不知道跪了多久,似乎明白什麼又模糊了什麼。她睜開眼看觀音慈祥美麗的面容,沉思很久。

    直到性音跑進殿扶了扶腦門說,「關寺門了,我竟然忘了這件事。要不你在北邊客寮廂房裡住一晚還是我找小路偷偷送你出去?」

    雲煙愣了愣道:「已經關了?怎麼說?」

    性音很重點的答道:「客寮廂房很簡陋,但也安全。太陽下山了,你一個單身女子帶匹馬出寺院外比較危險。」

    雲煙扶著麻了的腿站起來想了想道:「那我們去看看再決定吧,能走我盡量還是走,不好麻煩你們。你看成嗎?」

    性音道:「好」

    兩人一齊往北邊走,太陽不知不覺已經下山,不復白日情景。確實很簡陋的幾間客寮靠著僧人房,也有一個來齋戒的大娘住在其中一間裡,隔壁一小間空著,收拾的倒還算整潔。性音和大娘說了幾句話,顯得很熟絡。雲煙也和大娘打了招呼,感到環境還算安全。

    性音想想道:「施主姐姐,我那裡還有一床沒有用過的新被單,我拿給你。明早送你走吧?」

    雲煙看看天色,沉默了一會,終於勉力點點頭。

    性音便出去拿東西,雲煙進屋來收拾床鋪,大娘和雲煙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話問她說看打扮不像貧苦人家姑娘,為何也一人上山來齋戒,家裡還有沒有親人。

    親人?

    雲煙一愣,半晌才點點頭,淺淺道:「我相公事務忙碌,所以不曾陪著。」

    大娘頗有些驚訝道:「怪我年紀虛長,老眼昏花。剛才竟看不出小娘子已經婚配?」

    雲煙笑笑,兩人正說著。性音回來了,拿著一床嶄新但簡陋的藍色僧布被單進來。雲煙接下來道謝,正要去鋪床,就聽外面嘈雜聲大起。嚇得大娘臉色有些發白。

    院子裡突然火把映如白晝,看起來甚為可怖。

    雲煙手裡拿著床單,聽到門外整齊的腳步和甩袖聲,白了嘴唇。門被從外轟然推開來——

    那人高大身姿,天青色便服緩步走入小院裡來,臉色如寒冰般冷厲和不怒自威,視線剛剛觸及站在雲煙身側不遠處的年輕俊秀小和尚,已經如冰刀般要剜心裂骨,寒潭似的眼眸裡出現一種似曾相識的瘋狂沉怒。

    「我倒不知你們大覺寺如今的僧人敢進女施主的房間?」

    他薄唇輕啟,只是輕飄而低沉的吐出一句話來。

    一邊的覺心師傅已經面色蒼白,看著性音也無力辯駁,只連聲說:「罪過罪過……」

    性音看看來人,也怔愣在原地。

    「帶下去,我倒要看看,這裡的僧人與其他地方有什麼不同。」

    他低沉的嗓音有著最隨意的口氣,夾雜著一種不可聞的氣息,嗜血的讓人不寒而慄。

    他說這些話時,冷酷的眸子一直目不轉睛的盯著雲煙的眼睛,不曾稍移一瞬。

    雲煙心底似曾相識的恐懼又一次炸裂開來,全部佔據了身體,熟悉的像那一夜他持劍而來,小戚滿面血色的樣子在她眼前忽然閃現。不可想像!

    就在侍衛拉走性音的時候,雲煙像被針猛然紮了一下站起來要去阻止,卻被他迅雷不及掩耳的身形直接上來一把攔腰大力扛起來往裡走。

    雲煙不可置信的驚叫起來,一面努力昂頭心神俱裂的去看被侍衛拖出去的性音,一面死命錘他堅如磐石的肩頭哭喊:

    「他只是個小和尚!他不是男人,只是個和弘暉一樣大的小和尚!你瘋了!你到底要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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