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書來自嫡福晉納拉氏親筆,內容簡短,最觸目驚心幾個字便是——弘暉病重!
胤禛臉色幾乎立刻沉了下來。多年相伴以來,雲煙對於胤禛細微表情最為熟悉,看到他神情不由得心中一驚,一種不好預感從心底升起,緊緊盯著他面目。
胤禛略作沉默,便疊起信封交予雲煙收好。他抬頭看向滿眼盛滿擔憂雲煙,果斷站起身來,聲音低沉——「弘暉病重,收拾兩件衣衫,等我面聖回來連夜就走!」
雲煙一聽幾乎睜大了雙眼,心中一痛,全是慌亂!明明走前,小娃娃已經是恢復無恙樣子!他還笑嘻嘻眨著大眼睛撒嬌說讓她早些回去,會想她。他神態,他話語都還在眼前。雲煙腦子裡嗡嗡響,連心跳聲都咚咚咚迴盪。
胤禛關門聲一下驚醒了雲煙,她顧不得細想便跑去行囊裡拿了兩件胤禛衣衫出來包好。沒有一會,只聽外室已然有馬嘶聲,胤禛已經回來挑了兩名侍衛準備騎馬先行,安排另外兩名侍衛和小順子小魏子一起乘馬車帶行李在後。
雲煙將簡易輕便行囊打好,不過是兩件衣衫和一些水與乾糧。胤禛推門進來,雲煙快步跑上去。胤禛欲接過行囊快步出去。雲煙咬著唇,心中恨不能長了翅膀飛回京城去,可在此時此刻,真是插翅難飛。她拽著行囊彷彿像最後一棵救命稻草一樣不敢撒手,指節幾乎泛白。
「四爺,奴才也會騎馬!」
胤禛走至馬前回頭看她,雲煙已然屈膝跪下在身前,夜色中火把映照下小小臉上都是蒼白和驚痛,眼眸裡都是懇求和堅決。
「我沒有說不帶你」胤禛神情淡淡彎腰把雲煙拉起,「但你不能單獨騎馬」
雲煙愣住,幾乎還沒反應過來,身子就被騰空抱起送上馬鞍去——
雲煙再次坐上追雲背,微顫雙手抓緊身前馬鞍,追雲呼呼打了個響鼻似乎在打招呼。胤禛將簡易行囊栓好在馬鞍下,踏了馬鐙就翻身坐上雲煙後方,動作利落而漂亮。他伸手環過雲煙拉了馬韁,雲煙小小身子就被他罩在懷中,「坐穩」
他向身後侍衛抬了抬左手,雙腿一夾馬腹,追雲就立刻抬了蹄子衝出去,身後侍衛馬匹也跟上奔跑起來,很快消失在夜色盡頭——
三匹駿馬在黑夜中疾馳,一名侍衛點著火把騎馬在前面開路,另一名侍衛也點著火把騎馬跟在後方。追雲彷彿能感到馬背上兩人歸心似箭,腳力更是異常迅猛。
雲煙坐在胤禛身前緊緊抓著馬鞍,任憑這飛速狂奔,幾乎被迎面急速風力緊緊壓倚在胤禛懷中。夜路崎嶇,不常騎馬人幾乎都會胸潮翻湧,更不用說她一個弱質女子。她緊緊咬住嘴唇,不發出一點聲音,就怕拖累了胤禛速度。
好在追雲騎行素質實在很好,胤禛拉韁繩雙手又環在雲煙腰邊,把她幾乎整個罩住,縱然這樣速度遇到崎嶇夜路也不至於顛簸太甚,不會讓她落馬。
不知跑了多久,夜就像伸手不見五指黑幕一樣沒有盡頭。雲煙扶著馬鞍手幾乎脫力身子一個踉蹌,胤禛忙單手持韁,騰出左手來環住她腰間將她扶正,按在胸前。
「側過來,環著我。」
雲煙乏力咬唇搖頭。「四爺,奴才可以,不用管奴才。」忙又去抓緊馬鞍,全力穩住身子。
追逐著地平線朝陽,鐵蹄生生踏破了黑夜包圍。
雲煙看著天邊破曉心中湧動,幾乎像看到離小弘暉更近一步希望。他不會有事,一定不能有。
白天時行至遵化驛站,胤禛抱雲煙下馬,讓侍衛牽了三匹馬去吃草飲水,自己也喝水填了些飯食。雲煙只喝了點清水,胃卻難以接受東西。
胤禛看著雲煙蒼白臉色,取了隨身荷包,取了一片放入口中,又取了一片捏起雲煙下頜,塞進去。「含著」
雲煙一驚,入口卻感到濃濃參味,原來是參片。
胤禛微微攏了攏眉峰,「歇息一會還要繼續趕路,你還好麼?」
雲煙忙抬頭睜大眼睛,像一隻生怕被遺棄小動物,聲音裡帶了些驚恐顫抖。
「四爺,奴才真可以,絕對不會拖累四爺!」
胤禛見雲煙樣子,不由得閉眼點點頭。「我從未說過要丟下你」
待馬匹皆已飲水吃飽回來,四人歇息一會便起身上馬繼續趕路。胤禛這次將雲煙抱上側坐,讓她環住自己腰身,這樣會省力許多。
雲煙倚在胤禛胸前,緊緊拉著他身後衣衫,已經顧不上平日對他肢體躲閃,雲煙全心只希望追雲能更快些再快些。這個男人是如此堅如磐石,縱然在這小小馬背上,也能讓雲煙此時驚痛失措心能緊緊躲避。
這一刻,馬背上兩個人心裡,只有弘暉二個字。
在黑夜再次降臨後,他們終於到達了重鎮薊縣郊外驛站,離京城指日可待。一天一夜奔襲讓馬匹和侍衛都開始力不能支,而胤禛還在強撐,雲煙也是。兩人沒有任何一個人開口說要休息一夜。
在驛站下馬飲水時,只聽另個方向馬蹄聲在夜色裡越來越響。胤禛起身出去外面,竟見一信差狂奔下馬來跪下呈報:四府加急書信!
胤禛忙一手拽過來開始拆封,抬腳便進屋去看。雲煙站在原地瞪著胤禛背影,心怦怦跳,腦海裡全是空白。兩個侍衛也在外廳站起頓住,面面相覷,氣氛一時凝住。
雲煙猛抬起頭,就毅然抬腳跟進屋去,剛至門口卻聽見屋內「砰」一聲巨響!驚雲煙肩頭一震,房門上映照燭火一下熄滅——
寂靜,完全沒有聲音。
雲煙不知道自己是懷著怎樣心情去推開這扇門,這隱隱預兆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室內一片漆黑,郊外黑夜,伸手不見五指,只有隱隱月光透過窗戶紙。
雲煙緩緩憑著氣息方向,一點點走過去,每走近一步都像在走近一個最可怕答案一樣,那種走在刀尖上疼痛。
胤禛隱隱坐在塌邊低著頭,雙手擱在膝上緊握成拳,渾身濃郁傷痛幾乎嗆傷雲煙感官。
雲煙走到他面前停住,無法開口,淚水已經湧出眼眶,順著面頰生生滴落下來。
這樣黑夜裡,連這顆淚水砸在胤禛手背上聲音都那麼清晰,幾乎振聾發聵。
胤禛猛抬手環住了雲煙腰身,將臉頰緊緊埋入她懷中。
滾燙淚透過雲煙單薄衣衫燙在她胸口肌膚上,一點一點,越來越燙,滲入她心房。
雲煙清楚感到這淚水,胤禛淚水。心幾乎痛不能呼吸,緊緊縮成一團。任他環抱著,燙傷著,抬手輕輕抱住他頭。彷彿只剩下彼此。
這樣淚,這樣痛,不但無損這個男人一絲魅力,反而讓他更真實,更讓人心碎。
雲煙在深夜裡睜著眼流淚看不到天明,緊緊環著胤禛,終於發現他漸漸沉靜下去。輕輕扶著他讓他躺下,他真太累了。
雲煙稍稍一動,胤禛將臉頰埋得更深,腰上手箍更緊,嗓音在寂靜黑夜裡全是沙啞。
「別走」
這樣語氣,和那個小娃娃如出一轍。
雲煙哽咽著輕輕撫著他腦後說:「不走」
只能懷抱著他頭,輕輕隨著他扣在腰間手臂躺下。只是相擁,連彼此體溫和氣息都在分享。
夜那麼漫長,那種清晰痛連一分一秒都是凌遲。如果沒有彼此,那有多麼可怕?
真太累了太痛了。當他們奔襲了一天一夜後,站在這荒郊野外竟然得到是這樣噩耗!
黑夜,是受傷動物們默默舔舐傷口最佳也是最痛時刻。
雲煙抱著胤禛睡在這郊外小屋黑夜裡,他呼吸在胸前那麼真實,而跨越了三百年痛卻像一場夢境!
雲煙半夢半醒腦海中恍恍惚惚都是零碎片段——
弘暉眨著大眼睛說雲煙是小鳥,弘暉紅著眼睛說等弘暉長大,娶你為妻!弘暉燦爛笑著在鞦韆上說等弘暉長大也推十三叔坐鞦韆……痛,全是痛,深入四肢百骸,每一個細胞和髮絲。不,這不是真。弘暉,那麼好孩子,應該有最美好未來,怎麼會突然死去?上天,你如何忍心?
身前胤禛也睡很不安,他時常突然自雲煙懷裡抬首說:「雲煙」
雲煙恍惚抬手撫上他耳畔嗯一聲,他才又將臉頰緊緊壓回去貼上她心口,手臂箍更緊,幾乎將雲煙揉進身體裡。
反反覆覆,苦苦掙扎,輾轉不得天明。
雲煙髮帶被壓散,長髮披散在塌上。甚至流撒在胸前,落在胤禛英挺深刻面頰上。
她孱弱身軀抱著高大胤禛,卻有一種讓人驚痛美感。
拂曉陽光終於撒進來,落在塌上緊緊依偎兩個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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