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夢誰先覺,平生我自知。有一種說法:睡得太沉,會迷失人的魂魄。等雲煙醒來睜眼時,看到陌生的屋頂。她已經不知道自己生在哪個地點什麼時間,甚至哪個時空。一切像一場千秋大夢,哪段是現實哪段是夢境已無法分辨。雲煙有些無意識的掀開被子下床,沒有穿鞋。她打開門,看到室內那張暖黃色的帳子大床,光線從復古的花稜窗外灑進來,室內的陳設陌生而熟悉,思維正一點點回籠——
「醒了麼?」室外突然傳來近在咫尺的男聲,那麼低沉而磁性的京腔。雲煙打了個激靈,狠狠的咬了咬自己的唇,一陣刺痛——思維迅速回籠。這是她現在的主子四貝勒胤禛!
她低頭發現自己一身中衣,赤足站在地毯上。太陽穴一陣突突跳!幾乎是條件反射的以平生最快的速度衝回小間內關上門。
她一邊迅速的開始套冬衣,一邊想現在幾點?老闆都回來了,你還睡,膽子真粗。
她好容易緊急的收拾好自己,連忙出去,腳步有些心虛的走到外廳。
胤禛坐在桌案前,拿著毛筆正在抄錄經卷,案邊是處理好的一疊疊公文。一邊鏤空小熏爐裊裊的冒著一股輕煙,煙姿窈窕而纏綿。他的面目在這纏綿的輕煙中時隱時現,分外妖嬈。室內一股檀香的氣息,今日屋角更多加了幾處暖爐,一室暖融融的寧謐。
雲煙細看窗外天色已是下午了,難怪飢腸轆轆的感覺這麼明顯。
她站在原地沒有動,胤禛沒有抬頭的開口說:「有力氣研磨麼?暖爐上是你的。」
雲煙側頭看向另一側小桌案邊的暖爐上溫著一個食盒。雲煙抿抿唇恭敬的低頭謝恩。
「奴才謝四爺!」
雲煙過去打開食盒,都是一些下人飯食中不曾見過的精美飯食,她雙手扶著食盒邊沿,皺了皺眉有些躊躇。
「你以後就跟著我吃」胤禛瞥了一眼看著飯盒的雲煙,低頭繼續寫字。
雲煙抬頭睜了睜眼,輕聲答道:「是,四爺」
默默把飯食拿出來,開始吃。她吃飯時像一種小動物,嘴巴很小,又很安靜。她吃著精美的飯食反有種暴殄天物的感覺。皇家菜餚是給金貴的人慢慢品嚐的,哪裡是拿來給她這樣的人用來填鴨充飢的呢?飢腸轆轆的感覺消失了,雲煙迅速的收收食盒,放到西配房去。想了想仍舊把薑湯燒上,自己倒了熱水拿香胰子好好的淨了手,才回到屋內。
她低著頭輕輕走到桌案邊胤禛的身側,扶起磨石,開始輕輕的研磨,呼吸清淺。她沒忘記他那句吃飽飯就來研墨的意思。
胤禛睫毛微顫而止,仍舊身姿挺拔持筆書寫,神情專注而沉靜。案頭是那本雲煙找出的金剛經。
一陣淡淡的墨香撲鼻,宣紙上一個個清雋的小楷從他筆下流淌出——須菩提。於意雲何。可以身相見如來不。不也。世尊。不可以身相得見如來。何以故。如來說身相。即非身相。佛告須菩提。凡所有相。皆是虛妄。若見諸相非相。即見如來。
古言:字如其人。這宣紙上字跡的眉目恰似這個男人的面目。理性又性感。他,與別人都不同。
雲煙半側著頭一邊輕輕研墨,一邊靜靜的看著他筆下的字跡。這個男人的筆似有魔力一般,在這妖嬈的裊裊熏香中,一個個字符像最玄妙又引人的咒語,字裡行間帶著古老音符韻律的和諧。
給他的瓷杯裡加一加熱水。取了另一個暖爐拎起走到胤禛身邊蹲下,輕輕撩開他的衣裾,抬起的他的雙足,將暖爐置於他的靴子下放他踩好。站起繼續輕輕的研墨。
沒有言語,甚至沒有目光的交會,一室清淺的呼吸。窗外的落雪。歲月靜好。
日子就這樣過著,胤禛每日規律的上朝、處理公務、抄寫經文。雖然皇室的規矩裡,即使臨幸,為防枕邊人行刺,也從是不與妃子福晉同宿。但胤禛在這個冬季裡似乎格外沉默,只有白日裡偶爾到後院正房坐坐,絕大部分時間都靜與這座院落裡。就在這一本金剛經快抄完的時候,康熙三十八年的除夕來臨了。
四爺是個很有存在感的人,而雲煙是個很沒存在感的人。這個院落裡的日子,雲煙總是這樣如影隨行的安坐於他的三步之內,眉目清淡。
康熙三十八年的除夕,格外的清減與簡化。在納拉氏那裡,雲煙才知道這清減的根本原因——
皇十三子的母妃過世了,被康熙追封敏妃。
四貝勒爺從小被孝懿皇后撫育,感情甚篤。十一歲時皇后崩世後跟隨康熙,最關愛他的不是他已經有了十四阿哥的生母德妃,而是十三阿哥的母妃敏妃。因此,四阿哥與十三阿哥的情誼更勝同母。這個冬天,溫柔慈愛的敏妃還是病勢沉重後去世了。十三子胤祥守孝三年。
雲煙靜靜的坐在書房外廳的軟榻上,一邊消化著從納拉氏那裡知曉的消息,一邊編著一個大大的火紅中國結。
古人結繩為記。
康熙三十八年的四宜堂,但願這樣一個火紅的中國結能為這座院子和院子的主人帶去一點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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