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之恆的這位姨太太芳名月盈,本是一位歌妓。在嫁傅之恆之前,就有一個相好的。那相好的自然鬥不過傅之恆這個當官的,於是只好眼睜睜看著月盈嫁給了這個老頭子。
月盈逃離傅府,自然要求這個救她的人兌現諾言,將自己送到她相好那裡,兩人從此後會隱名埋姓,到偏僻的鄉下躲起來生活。
那人倒沒有食言,真的將月盈送了過去,看著她與她的相好上了船,順流而下之後,這才轉身離開。
此時,天才濛濛亮,傅府已經有人起來了,只是姨太太這邊院裡還一點動靜都沒有。
老爺自從得了這個姨太太,習慣於早睡晏起,若有人打擾,他老人家可是會在發雷霆的。
不過像今兒醒得這麼遲的,倒是少見。就算老爺沒起來,姨太太這個時辰,也應該好起來了呀!為啥連姨太太也一點動靜也沒有呢?
服侍姨太太的丫環香兒暗自琢磨著。
正好老爺身邊的人過來有事回稟,香兒這才鼓起勇氣,準備進臥房先稟告姨太太。
結果她一進房門,便瞧見櫥啊櫃啊,門都大開著,抽屜翻得亂七八糟,地上更是天女散花似的,衣裳、鞋襪扔得到處都是。
再看一眼床上,被子兜頭兜腦地蓋著一大堆,也不曉得是不是老爺和姨太太裹在一處。
香兒沒辦法,只得捏著嗓子喚道:「六姨太,外頭阿祥有急事回稟老爺哩!」
叫了一遍沒動靜,只好又提高了聲音,再重複一遍,同樣的話翻來覆去說了好幾遍,香兒便覺得不對勁了。
可她膽小,不敢衝上前去將被揭開,所以愣了愣,照舊退了出來,對阿祥和別的丫環道:「連我也不明白到底是怎麼了,我請示了好幾回,老爺和姨太太硬是一聲兒也不吭。那被子吧,連人帶頭都蒙著,根本瞧不出個子卯寅丑來。要不,大夥兒一塊兒進去瞧瞧?」
阿祥聽香兒說得認真,也怕出什麼事兒,便跟著香兒進到屋裡,自個兒揚聲說:「老爺,上頭有緊急公文發下來,我怕耽擱老爺的事,所以特地送了過來。」
他一邊說著話,眼睛一邊看著床上被褥之下,當真是半點兒動靜也沒有。
也不怕老爺怪罪了,阿祥三步並作兩步走到床邊,伸手將被子揭開一看,嚇得是呆若木雞。香兒也探過頭來細看,一看之下,叫了聲娘,就把雙眼給摀住了,全身篩糠樣地抖。
原來她們的老爺,此時正赤身露體地癱在床上,面目模糊,底下那醜陋之物,還在一柱掣天呢!
而他身下的床單,糊著一堆髒兮兮,粘答答的物事,也看不出是什麼。
阿祥到底是個男的,鎮定了心神,將手放到傅之恆鼻子下頭探了探才道:「已經沒氣兒啦!咱們老爺,竟是就這麼死了!只是,姨太太又去了哪裡呢?」
香兒被他這一問,才回過神來,怔怔地重複道:「是啊,姨太太卻又去了哪裡呢?」
她打了個寒顫,慌忙為自己開脫道:「天才濛濛亮,我便起來了,一直候在房門外,就怕老爺和姨太太有什麼吩咐,要使喚人……」
阿祥不耐煩地一揮手說:「你不用同我剖白,還是仔細想好呆會子在太太跟前怎麼說吧!」
說完了,他便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以便快些把這個消息告訴給太太聽。畢竟他同太太沾著些親戚關係,也是走了太太這條路,才得以在老爺跟前混碗飯吃。
於是,傅府便亂了起來:一個是為傅之恆的死;另一個當然是為著不見了蹤影的姨太太。
倒不是這姨太太有多麼重要,而是她才是與傅之恆的死有密切關係的人。
說不定,就是這個狐狸精害死了傅之恆呢!大太太滿腔憤怒地想道。
雖然郎中檢查後得出的結論是:服用春藥過量,以至於春心大熾,不眠不休,所以體力耗光,精盡人亡!
但如果不是那個狐狸精,自己的丈夫又怎麼會服用過量春藥呢?
一想到自己的丈夫臨死還在那個狐狸精身上拚命耕耘著,大太太心底便湧起說不表現道不明的酸澀之意。
如今人死了,那狐狸的屋裡翻箱倒櫃,被人洗劫了一般,除了些不值錢的衣物,細軟一些兒不見,可想而知,應該是這賤人將細軟卷帶私逃了!
有可能,是與她的姦夫一起逃走的吧?
大太太恨得咬牙切齒,真想把那賤人千刀萬剮,再剁碎了餵狗去!
可眼下,最重要的是,應該怎麼掩住這樁醜聞,好好將自己的丈夫發送了才是!
他倒是眼睛一閉,雙腿一伸,什麼都可以不管不顧,可活著人,還要臉不要?自己的兩個崽也大了,還要前程不要?
最後,傅家對外宣稱,傅之恆是突發急症而死;而姨太太,則是背主卷款私逃,要求官府畫影圖形捉拿。
畢竟不好意思說出傅之恆的真正死因,於是姨太太也就免去了謀害親夫的罪名,只說卷款私逃。
消息回聵到雲龍起這裡,雲龍起只面無表情地問了一句:「事情處理得乾淨嗎?不會留下什麼把柄授人吧?」
小黑頭腦轉得也快,馬上回答:「主人是不放心那位叫月盈的姨太太,和她的相好吧?其實,我們的人,一直在跟著他們。一旦可能東窗事發,這兩人肯定不會留著的。」
鳳來其實傾向於得饒人處且饒人,比如烏敏浩這一夥人,他們如果只是敲詐些銀子就算了,她和雲龍起也不會怎麼樣;但他們想染指百萬洲,那就對不起了,殺無赦!
至於那個姨太太和她的相好,雖然留著是個禍根,但鳳來還真沒想弄死他們倆個。只要他們不被傅家捉到,就算被捉到了,也不要隨便招認,那鳳來保證,她和雲龍起都不會去動他們的。
不過事情在十來天之後,便傳來令人驚訝的消息。
小黑立在雲龍起和鳳來面前,用低沉而清晰的聲音說:「傅之恆那個叫月盈的姨太太死了!」
鳳來挑了挑好看的眉毛問:「怎麼死了呢?是不是你們幹的?」
小黑趕緊搖頭擺手地說:「不不不,我們的人根本沒有出手。畢竟現在他倆此時並沒有對咱們造成威脅。」
「難道不是你們為絕後患,害怕夜長夢多才這樣做的嗎?」鳳來表示疑問,她在想,是不是雲龍起暗中命令小黑這樣做的呢?
也許雲龍起為了怕自己心裡不舒服,所以連自己也瞞住了,讓小黑來做戲?
其實仔細想一想,雲龍起就算這樣做,也並沒有錯。有時候一時的婦人之仁,會為後面埋下很大的隱患,也許會因此而害死更多的人!
所以鳳來雖然向小黑問話,眼睛卻看向雲龍起。
雲龍起很坦然地迎向鳳來的目光,他亮如星辰的眸子象會說話似的,明明白白告訴鳳來:我是清白的,我什麼也沒做!
鳳來微微點了點頭,甚至還用微笑表示:我相信你!
雲龍起如果說沒做,那就是沒做,鳳來毫無保留地信任他。
而小黑則繼續稟告道:「那位叫月盈的姨太太,其實是死在她的相好手裡。」
這句話,有點一石驚起千層浪的感覺,鳳來瞪大了烏黑晶亮的杏仁眼,脆聲追問道:「為什麼?她的相好為什麼要殺了她?難道倆個人吵架了了,男的一時失手?」
雲龍起溫柔地拿手按在鳳來的手上,好聲好氣地勸慰她:「稍安勿燥。他們的事,你何必這樣激動呢?小心……」
「打住!我就知道你要說什麼!小心別嚇著了你的崽是不是?」鳳來不滿地瞟了雲龍起一眼。
雲龍起呵呵地笑著:「真聰明!知道就好,也省得我說了!」
鳳來鼓著嘴,看也不看他一眼。
雲龍起將嘴湊到她耳邊小聲說:「喂,沒見過這麼小心眼的娘,怎麼跟自己肚子裡的娃兒爭見吃醋起來啦?」
「誰爭風吃醋了?」鳳來白了雲龍起一眼,轉頭對小黑說:「哎,你怎麼停下不說了?到底咋回事,你倒是說呀!」
小黑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心道:你們倆個一遞一聲的,哪兒有我插嘴的地兒呀?
不過他沒把這話說出來,繼續接道:「那個叫月盈的姨太太逃了傅府時,可是帶了不少銀票和細軟的,她的相好見了,便起了獨佔之心,謀劃著要從月盈手上弄過來,再拋棄月盈,自個兒悄悄離開。」
鳳來氣得猛地拍了一下桌子道:」這樣的人渣,虧月盈瞎了眼睛看上他!「
雲龍起連忙咳嗽了兩聲,示意鳳來不許激動,鳳來扭頭看了看他,果然老老實實不響了,只聽小黑說話。
小黑又道:」誰曉得那月盈也是個警醒之人,把那些銀票和細軟看得跟眼睛珠子似的。於是,便發現了她那相好的齷齪行為,兩人因此撕破了臉大鬧起來。畢竟女的體力比不上男人,竟被那男的活活給掐死啦!「
鳳來不滿地說:」咱們的人就這樣見死不救?「
小黑嘿嘿了兩聲說:」雖然見死不救好像有點殘忍,可是,咱們的人卻為了那個月盈報了仇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