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來走進屋內,雲龍起即站起來告辭說:「你們倆姐妹有些日子沒見吧?我便不在這裡做那不合時宜的蠟燭杵著了。鳳來臉上羞紅未褪,一雙烏黑晶亮的眼睛卻彷彿水洗過似的,濕漉漉地瞟了雲龍起一眼,卻並不說什麼。
反倒是福來不好意思道:「我一來你就要走,莫不是嫌我打攪了你?」
雲龍起打了個呵呵說:「怎麼會?我本來也正好有事要去辦。」說著就混過去了。
見雲龍起去了,福來笑著對鳳來說:「你與他好事近了吧?」
鳳來頭一低說:「自然是爹和娘作主。」嘴上雖是這樣說,笑容如花朵般綻放在唇邊,幸福的表情掩也掩不住。
「你和他,算是守得雲開見月明了。」福來感慨地道。
鳳來扮了個鬼臉說:「我不叫月明,他呢,也不叫雲開,人家叫雲龍起好不好?「
福來撲哧一聲笑了起來,坐下之後,臉上的神色卻轉為沉靜,彷彿心事重重的模樣。
鳳來和福來從小一起長大,哪裡會看不出她心中沉鬱?便開口問道:」姐,你怎麼了?是不是方家人又惹你不高興了?「
方家那兩個姨娘以及福來的幾個小姑子,都是些無風還要起浪的傢伙,哪裡會老老實實,安安份份的?不尋摸點子事出來,怕是嫌日子太平淡了吧?
果然福來輕輕唉了口氣,有些無奈地說:」歸根結底,還是我自個兒的肚皮不爭氣。要是……「
鳳來一聽已經猜到:肯定是又有人因為福來不孕的事,給過她臉子瞧或者冷言冷語了。
鳳來想為姐姐出頭,都不好伸手。畢竟那是方家宅院,她不可能動不動就跑到方家去教訓人吧?
真要這樣做,卻又置方名醫和方逸秋於何地呢?
真撕破了臉,福來在方家更不好立足了。
她拉著福來的手,叫了聲姐,又不曉得該說什麼才好了!
只恨這個時空的醫學技術太落後,根本查不出來福來不孕到底是方逸秋的原因,還是福來的原因!
這要是在前世,不管誰的原因,有病治病,該手術手術,該吃藥吃藥,總好過這樣不清不楚,不明不白,只曉得把責任歸結到女方身上好吧?
可這話,鳳來卻沒法說給福來聽,也沒法去找著方家辯理!
再看福來,竟是滴下淚來,一邊拭著淚,一邊哽噎著說:」方家要給逸秋抬姨娘了。而且一抬就是兩個。鳳來大吃了一驚:」真的?什麼時候抬姨娘?「
福來垂著頭,語氣絕望地說:」也就這幾天吧!姨娘人選已經定好了的。一個是我婆婆屋裡的丫頭,說是人溫柔敦厚,且屁股大是個會生養的;還一個,是外頭左挑右選尋來的,都是照著會生養這一條挑的人。「
鳳來急了,又問:」那方逸秋怎麼說?他就同意了?「」他起先不願意,無奈爹罵著,娘逼著,說是不孝有三,無後為大。我嫁進方家,都四五年了,肚子一些動靜也沒有,不能光佔著窩不下蛋。「
福來說到這兒,眼淚珠子辟哩啪啦地往下掉,看得鳳來心疼死了。
這個姐從小就待她好,即便出嫁了,也是姐妹情深得很;就是鳳來中毒昏迷的那些日子,福來也是三天兩頭來探望,一得了什麼秘方,便忙不迭地趕來告訴,巴不得鳳來早起好了!
其實這幾年福來心裡的苦,鳳來怎麼會不曉得呢?可她實在是幫不上啊!
這個時空的人,把生子有後看得比什麼都重些,若是鳳來去勸著方逸秋別討新姨娘,就是方逸秋答應,人家爹娘也不能答應啊!畢竟福來嫁過去四五年了,還沒個生養,哪怕生個閨女呢,也好過這樣啥動靜都沒有。
但生不出孩子這事,誰知道是福來還是方逸秋的問題啊?方家人就落實了全是福來的錯似的,看著就讓人生氣;但上門跟人論理,還真有些嘴說不響:跟他們說什麼可能是男人的問題,誰信吶?
鳳來站了起來,跟個熱鍋上的螞蟻似的,在房間裡團團亂轉著。半晌問福來:」咱們爹娘知道不?「
福來搖了搖頭:」我沒告訴他們哩!沒的讓他們操心勞神,他們又沒辦法幫我。「
鳳來對方逸秋還是有信心的,這傢伙對福來有感情,人也重情重義,哪怕有了新姨娘,也斷不會做出寵妾滅妻的行為來。
但問題是一夫一妻之間,夾上個小三小四啥的,肯定和從前就不一樣了啊!
特別是福來心裡,能不隔應嗎?哦,自個兒在這兒孤衾冷枕的,自家良人卻在那兒溫香暖玉抱滿懷,卿卿我我的;這場景光是想一想,也不由得讓人吐血啊!
雖說這個時空有錢有勢人家的正妻,幾乎都是過著這樣的日子,但做為穿越而來的鳳來,卻非常非常地難以接受。
這新姨娘一抬就是兩個,還能更堵心一點嗎?尤其是,這事還由不得方逸秋不願意。
那麼,她能怎麼幫福來呢?
看著鳳來焦慮的面容,福來反過來安慰鳳來:」算啦!這都是我的命。我就認命得啦!我婆婆說了,將來新姨娘生了崽,便讓抱到我屋裡來,由我撫養著。所以,這崽還是得叫我一聲娘哩!我盡心盡力將他養大了,俗話說的,生恩不如養恩,這孩子總該對我有些感情。「
鳳來默默地聽著:自己的大姐,看樣子是真的認命了,都想得這麼長遠去了。
可是,鳳來能感應到她心裡的急與痛,沒有哪一個女子,願意與旁的女人分享自己的丈夫。人前裝著無事,人後焉知不是心碎肝摧?」姐,如果你覺得憋屈得慌,你能不能離開方逸秋呢?女方也可以提出合離的。「鳳來艱難地開口問道。
她心裡想的是:如果大姐真的很介意,很不願意過這種日子的話,索性放棄方逸秋算了,大不了再另覓良人。
福來驚恐地睜大了眼睛,怔怔地看著鳳來,好一會子才說:」不是逸秋的錯啊!是他家裡逼著他立姨娘的。再說了,我,我……逸秋其實對我很好的!「她聲音無力地辯解著。
鳳來聽明白了:福來不會肯離開方逸秋的,不但有感情的因素在裡頭,還有就是,福來與方逸秋合離了,就一定能找到待她好過方逸秋的男人嗎?
這個時空不比鳳來的前世,男女雙方離異是件很常見的事情。
而福來早已經認定了自己不孕,那麼什麼的男子才能接受不孕之人為妻呢?未婚男子敢考慮嗎?還不是死了老婆已經有孩子的鰥夫嗎?那種男人會比結髮夫妻的方逸秋更好?
鳳來想得頭痛,也沒琢磨出個好辦法來!她恨自己連親姐姐也幫不上一星半點,竟用手扯起自己的頭發來!
福來見了,連忙拖住她的手說:」鳳來,你別這個樣子。我不想你為我焦心的,只是,我心裡實在難受,才會向你說出來。「
當著公婆的面,她不但不能反對和阻攔,甚至還得擺出早有此意的態度,不然的話,公婆肯定會不高興的!
至於在方逸秋面前,她還得違心地勸著他答應:」不孝有三,無後為大。我既是不能為方家開枝散葉,又怎麼會把攔著你,不讓娶妾呢?我可不是為了自個兒,讓方家絕後不是?所以,你娶妾不光是為了方家,也是為了我啊!我這幾年肚子沒動靜,都沒臉走出去見人哩!「
方逸秋聽著福來這話,嘴邊露出苦澀的微笑,一把將福來攬進了懷裡,痛苦地道:」為什麼?為什麼這樣的事情就讓我和你碰上了呢?我從小見慣家裡因為姨娘而平添事端,所以我很早便立下誓言,我願意一生一世一雙人,沒想到,沒想到,我還是要重複我爹的老路。「
福來用雙手捧著方逸秋的臉,自己仔細地看著他的眼睛:」你說的這話是真的麼?不是哄我的麼?「
方逸秋急道:」我哄你做什麼?但凡能讓我爹娘別這樣逼著我,讓我幹啥都行?哎,你說我要是再玩一次絕食,能不能讓他們改變主意吶?「
見方逸秋說得這樣認真,福來不由得就濕潤了眼睛,她吸著鼻子,由衷地說:」只要你有這片心,我便死而無憾啦!你就是讓爹娘改變主意,我的肚子裡難道就能孕育出方家子孫了?所以,娶妾之事,是勢在必行啊!我不能成為讓方家絕後的罪魁禍首不是?「
話說到這兒,夫妻倆個抱頭痛哭。
哭都哭不爽快,因為不能讓人聽見。被有心人加油添醋傳到公婆耳朵裡,還不曉得要編排出什麼話來呢!
福來心裡話既不能對公婆說,也不能對丈夫說,連爹娘也沒法訴說,也就只有這個妹妹,能說幾句真心話啦!
鳳來看著福來傷心欲絕,自己卻幫不上,也不由得雙目含淚,心裡堵得難受。
而且她還有一重擔心:將來自己若是嫁了雲龍起,也碰著這樣的情況,應該怎麼辦呢?
她可是絕對受不了雲龍起再同別的女人在一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