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來那口若懸河的談吐,隨機應變的靈巧,實在讓俐兒佩服得五體投地。
她一直在心裡想著:要是我能像鳳來這麼會做生意,該多好啊!
可是一旦說到她的本行雙面繡,俐兒不知不覺就把她的羞澀拋到了一邊,也變得娓娓而談起來,而且很能說到點子上。
雖然那個胖胖的中年男子最終並沒有購買那幅《上山虎》,但他表示,想讓俐兒專門為他繡制一幅。
三個月之後交貨,他可以先付定金。
眼看著第一宗生意就這麼簡單直接地敲定了,俐兒的小心臟啊,咚咚咚的,像在打鼓一般,幾乎不敢相信這是真的呢!
她拿眼睛尋找著鳳來的身影;鳳來也觀察到這邊的動靜,衝她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傳遞出你真棒這個信息!
俐兒哪裡會不知道,沒有鳳來打先鋒,她搞得定才怪啦!
鳳來那邊,則在對著一個婦人介紹一幅雙面繡:」您瞧,這上頭有荷花有游魚,花兒美麗,魚兒活潑;荷花又叫蓮花,有蓮有魚,象徵著連年有餘的意思。蓮花裡有蓮蓬,還有蓮生貴子的一層意思在裡頭呢!多麼吉祥美滿,不管是自家收藏還是送人,都是極好的!「
那婦人聽得連連點頭,喜笑顏開,卻捂緊了錢袋子,怎麼也不肯破費。
鳳來當然不會死死糾纏不放,便很有禮貌地道:」您慢慢兒欣賞,若是有需要,我一定召之即來。「
說完了,便退開去,繼續尋找潛在顧客。
一名瘦削老者捋著鬍鬚,久久立在一幅四折小台屏跟前欣賞著,鳳來趕緊走上前,微笑著道:」您眼光真不錯,梅蘭竹菊四君子,千百年來,以其清雅淡泊的品質,一直為世人所鍾愛;文人墨客、隱逸君子,沒有不賞識的!「
這句話裡,也不露痕跡地拍了拍老者的馬屁:你賞識這梅蘭竹菊,不是文人墨客,定是隱逸君子!
老者聽得呵呵笑起來:」都說內行看門道,外行看熱鬧。我就是看看熱鬧而已!「」您太謙虛了。「鳳來寒暄了幾句,目光便像被線拉住了似的,往門口的方向看去。
門口人來人往,並沒有什麼特別之處,但鳳來的目光很固執地停留在那兒不動。
不一會兒,雲龍起的身影出現,他領著頭走進來,身後跟了幾個人。
這就叫心有靈犀一點通嗎?鳳來想:似乎她能預知雲龍起會在此時進來似的
在身後那幾個人的襯托下,越顯得雲龍起長身玉立,俊秀挺拔,風度翩翩,卓而不群。
一連在雲龍起身上用了四個形容詞,鳳來還覺得意猶未盡。
嗯,證明自己眼光還是不差的!
雲龍起啊雲龍起,你逃不出姐的手掌心的!姐一定要將你吃干抹淨!
正在鳳來浮想連翩的時候,雲龍起輕輕咳嗽了一聲,極低的聲音提醒她:」別神遊太虛啊!若我是老闆,非開除你不可!「
鳳來眨巴眨巴眼睛,再看雲龍起,臉上還是那般雲淡風輕;此時臉上露出一個似笑非笑的表情。
她迎上去。
裝作不認識雲龍起,並不是個好辦法。若是日後俐兒曉得了,倒有些不知怎麼同她交待。索性大大方方地相認:」哎,好巧!你怎麼會來這兒的?「
鳳來沒學過表演,卻天生演技高超:她的眼中露出一抹驚喜,就像真的偶然遇見一般。
雲龍起呵呵兩聲:」真的好巧,你也在這裡啊!「
嘴上是這麼說,眼睛裡卻嗖嗖地冒著冷氣:要不要裝得這麼像啊?
鳳來瞅人不見,也瞪了他一眼,低聲道:」別露餡。「隨即換上了一張笑臉:」喜歡什麼,隨便挑,我讓我堂姐給你優惠!「
雲龍起哦了一聲:」只是優惠啊?我還以為不要錢呢!「
鳳來剜了他一眼,壓低聲音道:」你不是來砸場的吧?銀子算我的,但這會子,卻得從你兜裡掏出來,明白不?「
雲龍起咧嘴一笑:」逗你玩呢!「
鳳來翻了個白眼:」我還以為你吃飽了撐的哩!「然後又露出笑臉,用正常聲調道:」請。「」你肯定學過變臉術,要不然怎麼切換得這樣自然和流暢呢?「雲龍起還在逗她。
鳳來咬牙切齒地沖雲龍起低喝了一聲:」滾!「」太粗魯了!還是昨兒求我幫忙的時候,那溫言細語的樣子比較討人喜歡。「雲龍起滿不在乎地答道。」現在先去挑選該買的雙面繡吧!有空了,我再陪你磨牙。「鳳來勉強擠出一個笑容。」有空了,我要好好向你請教請教,過河拆橋,卸磨殺驢,鳥盡弓藏,上屋抽梯,是不是同一個意思啊?「雲龍起一本正經地說道。
鳳來則頻頻點頭:」好的好的,到時候我會示範給你看,什麼叫過河拆橋,卸磨殺驢,鳥盡功藏,上屋抽梯……「鳳來跟回聲似的一個磕巴都不打地回答。
雲龍起連忙擺手:」算了算了,不麻煩你了,我還是自己查字典吧!哎呀,這個屏風好漂亮。「
說完,他趕緊大步流星向著那屏風走去,就像那屏風可以做他的護身符一樣。
看得鳳來暗笑。
她的眼光似乎捨不得離開這傢伙呢!不受控制一般,時不時就到處搜尋這傢伙的身影。
鳳來注意到了:他在別的人面前,別說貧嘴貧舌了,說話都跟要算錢似的,一個字一個字地往外蹦;也不曉得他在自己面前為啥那麼多話!
雖然多話有點惹人嫌,但雲龍起的表現,還是挺讓人滿意的。
他挑選了一架最大的六扇可折疊式紅梅傲雪屏風,連架子都是紫檀木的;一幅框架為烏雲托月式的國色天香牡丹圖擺件;還有一楨長條形的落地擺件:上繡玉蘭花,令人驚艷異常,似乎能聞到滿樹花香。
其花色優雅,花葉舒展而飽滿,有一種一往無前的決絕和勇氣。
這三樣之中,尤其是那紅梅傲雪屏風,花費的時間心血最多,自然價格不扉,連俐兒都沒想過它能賣出去;而且有人一買就買三件。
鳳來用甜甜的聲音對俐兒道:」三姐,他是我的朋友,你可一定要按照最優惠的價格賣給他喲!「
趁著雲龍起沒注意,鳳來趕緊湊到俐兒耳朵邊說:」三姐,千萬別便宜。這人有的是銀子。你要是賣便宜了,他只會覺得便宜沒好貨,知道不?「
俐兒聽到鳳來先前說的話,忙不迭地道:」我曉得了,你的朋友,我怎麼會賣給他貴呢?「
待聽得鳳來湊到自己耳邊說的話,不由得張口結呆地看著她,啊了一聲,不曉得怎麼應答了。
鳳來趕緊在背後悄悄捏了她一下;那邊廂,雲龍起卻不慌不忙地回過頭來,像有意又像無意地看了鳳來一眼。
鳳來趕緊衝著雲龍起擠出一個笑容。
其實她也不是想坑他啦!主要是,他的銀子那麼多,花掉一點有啥關係?反正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
再說了,她還不就是想幫堂姐一個忙,好讓俐兒樹立起信心,將繡花鋪子的生意越做越好嗎?
大不了,以後這筆錢算在自己帳上唄!
想到這兒,鳳來便心安理得地繼續去忽悠那些顧客去了!
雲龍起帶來的人多,當然不用發愁這些東西帶不走。所以他還在付銀子的時候,就有人把他買下的三樣擺件搬了出去。
俐兒那張圓圓的臉上,似乎能放出光來,待雲龍起離開之後,她搖撼著鳳來的手道:」真沒想到!我真是沒想到!開業第一天,就能賣出這麼多雙面繡!鳳來,我好激動,我激動得都想哭了!「
鳳來倒是十分鎮靜,她拍著俐兒的手背,柔聲道:」激動是可以的;哭就不必了!這下你對自個兒有信心了吧?群眾的眼睛,那可是賊亮賊亮的!你繡得是不是真的好,你的東西到底值不值這些銀子,人家門兒清!像他們這些有錢的人,哪一個也不是傻子!若是傻,哪能賺那麼多銀子到兜裡不是?「
俐兒連連點頭:」是是是,鳳來說得一點兒也沒錯。只是……「
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後腦勺。」只是什麼?「鳳來詫異地問,她發現這個堂姐的眼光有些躲躲閃閃的,不敢直視自己。」只是,我沒有照你的話,賣給那人貴;我還是比照原價,算了他七成的銀子。「俐兒象犯了錯誤似的,小小聲地說。
鳳來格格笑了起來:」三姐你就是這麼個心軟的人!其實也沒有什麼啦!你給了他優惠價格,他肯定曉得的,說起來,他得記著你的好呀!「
反倒是自己,在雲龍起這個傢伙的眼裡,越發顯得貪財、貪婪吧?
連熟人都要宰一刀,那一般的陌生人,還不得剝一層皮呀?他肯定會這麼想自己吧?
鳳來有一時的鬱悶。
但很快她便重新振作了起來: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雲龍起總有一天會明白自己的!
再說了,先在他面前表現出不完美,再一點一點展露出自己的優點,不是更與眾不同,讓他記憶深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