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來坐在靠窗的梳妝桌前,自己給自己梳好了頭,鏡子裡印出一個秀曼的豆蔻少女。
她那白裡透紅的瓜子臉上,一雙烏黑晶亮的水眼睛,顧盼流動。
鳳來端詳著自己,唇邊不覺露出一個清淺的笑容。
人還是那個人,光陰卻在她身上流過了五年。
不錯,此時的鳳來,年巳十二歲,不再是過往那個小閨女子了,因為個子高,成熟得早,很有些大姑娘的模樣。
蔣家的人,也一個個都有了變化。
蔣大栓越發沉穩,過去貧窮日子留下的印跡,身上那種沒見過世面的拘謹,已經被歲月洗得不見蹤影。
林氏像一朵盛開到極致的石榴花兒,美麗嬌艷;此外,更添了一重成熟的風韻。
運來跟著方名醫,經過五年的磨礪和實踐,如今巳學有所成,可以獨立出診了。
但運來還是暫時依附在方名醫名下,作為他的徒弟,在師傅忙碌得無法分身之際,代替他出診。
雖然這樣,運來卻慢慢闖出了自己的一點名氣。
這件事的起因是這樣的,方名醫雖然是位著名的郎中,但他也是人,也吃五穀雜糧;是人麼,就沒有不生病的,所以他也得了病。
是外感病,嘔吐,吃不下飯。他給自己開了方子,但吃了七、八天,不管用。
運來就說:「師傅,讓我給您看看吧!」
方名醫有些不舒服,心道:你都是我教出來的,我看不了的病,你倒能看了?
運來陪笑道:「師傅您就給我個學習的機會唄!」
方名醫這才伸出手讓他診脈。
運來很認真地診過了脈,就把方名醫的症狀說出來了。
方名醫懶懶地嗯了一聲。
運來又說:「您給自己開的方子裡,用了某某藥對不?」
方名醫吃了一驚,因為他給自己開方抓藥,運來並不曉得這件事。於是點頭道:「是的。」
運來言行恭敬地說:「師傅,請恕徒弟不敬。您這味藥用得不太妥當。因為此藥性寒,藥性是往下走的,直入足太陰脾經,傷了您身體的陽氣。陽氣不足,汗就發不出來。」
說著,他給方名醫另開了個方子。
方名醫見運來說得有理,便照他的方子抓藥煎服,結果病竟然好了。
這下子,連方名醫也不由得感歎:「果然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啊!」
事情傳到外頭,運來由是聲名大嗓!
運來已經十八歲了,上門提親的人很多,運來卻是一口回絕。
鳳來曉得,自家大哥,還在記掛那個白家閨女呢!
可是人家三年前就已經出嫁了,也不知道是不是連孩子都有了。
這個大哥,心裡老惦記著一個出嫁了女子,他是想怎麼著呢?這明明是不可能的事情啊!
可不管誰,也說不通運來。他的借口是:還未立業,不想成家。
再說福來,她同運來是龍鳳胎,因此她也有十八歲了,要嫁的話,也好嫁啦!可是福來一樣沒有定親。
就憑福來的人材,上門求親的自是不少,可卻遲遲沒有定下來。
這裡頭自然也是有緣故的。
五年前的時候,方家少爺方逸秋,便對福來一見鍾情。
為了接近福來,他還想出了一個以信傳情的辦法;而鳳來,便是他倆的傳信使者。
這種傳情方式,五年來從未間斷。
福來由一開始的冷淡,不理不睬,到偶爾回音;再到每次接信都有三言兩語的答覆,直到紙短情長,鳳來親眼目睹了這一變化。
不得不說,方逸秋很有耐心。而且,他身上沒有那種富家少爺玩世不恭,攀花折柳的習氣,惟有一片斬不斷,理還亂的癡情。
後來運來成了方名醫的徒弟,方逸秋更是找到了接近福來的借口。
他與運來很合得來,時間越久,便好得跟兄弟一般。所以方逸秋沒事便向運來打聽福來的事情。
運來開始雖然覺得詫異,方逸秋倒沒有瞞著他,直接了當說:「我十分愛慕令姐,希望能多多瞭解她一點。」
運來在他肩上擂了一拳說:「好啊,你是想當我姐夫麼?」
「娶福來為妻,是我的人生願望之一!」方逸秋老老實實地承認。
當運來回蔣家時,方逸秋總以種種借口同行。
方名醫也漸漸越來越喜歡這個徒弟,對方逸秋同運來在一塊兒,沒有什麼不放心的。
倒是方夫人頗有怨言:「你說這兩個人怎麼回事?在方家成天膩在一堆還不夠,一個走了,另一個必得跟著?」
方名醫瞥了她一眼,不以為然地問:「你又想說什麼呀?」
方夫人是欲言又止,好一會子才鼓起勇氣說:「哎,那個,運來條件不差,可他為啥就遲遲不定親呢?」
方名醫說:「哦,這個我問過他,說是要先立業,再成家。」
「那好吧,就算是這樣。可咱家逸秋,為啥挑三揀四,不管啥樣的姑娘他都看不上眼哩?這幾年來,我幫他挑了多少個門當戶對的閨女啊?眼睛都挑花了,人家倒好,一句沒看上,就作罷了。枉我為他操了這麼多心!」方夫人歎著氣道。
她倒是想為方逸秋包辦來著,可方逸秋不答應啊,並且揚言:若是爹娘敢不經過他同意,便隨便聘定人家的姑娘,他一定要離家出走,再也不回來。到時候,看爹娘怎麼把那姑娘娶回家!
還別說,方逸秋這威脅真的起到了作用,反正不管是方名醫還是方夫人,方逸秋不點頭,他們就不敢定下親事。
所以一拖再拖的,就拖了五年。
「咱家逸秋眼光高。」方名醫淡淡地說。
「切!我眼裡瞧著,他倒不是眼光高,他是,他是……」方夫人又打住不說了。
「他是啥?你倒是說呀!」方名醫詫異地看著方夫人,催促道。
「那我說了,你可別氣著。」
方名醫摸不著頭腦,兒子不想成親,他最多有些著急,氣倒沒啥好氣的!
方夫人一跺腳,氣呼呼地說:「我也是猜的。莫不是逸秋同運來兩個,倒有些龍陽之癖的愛好?」
這話說的婉轉,翻譯過來就是:方逸秋和運來是不是在搞基哇?
不然為啥兩個都不定親,不管哪個姑娘,都看不上人家?
方名醫先是一愣,然後啞然失笑,拿手指點著方夫人說:「瞧瞧你,這都想哪兒去了?咱逸秋怎麼會是那種人呢?就連運來,我也沒看一點蛛絲螞跡來。」
是不是搞基,就算從行為上看不出來,那眼神也是掩飾不了的。
而方逸秋同運來在一起的時候,卻是坦坦蕩蕩,正正派派,絕不像有私情的樣子。
方名醫的話,稍稍讓方夫人定了定心,她壓低聲音說:「你真覺得他兩個沒事?」
「肯定沒事。」方名醫斬釘截鐵地回答。
「那你說說,為啥他兩個只要在家,便老是湊在一處嘀嘀咕咕的?有一次我進去了,他倆個便都不說話了。」方夫人疑惑地問道。
「哎呀,孩子們有孩子們的私事,哪裡都方便對著你講呢?」
曉得自家崽沒有龍陽之癖,方夫人總算是長舒了一口氣,她還想抱孫子哩!兩個男子一起,不管怎樣也是生不出孩子來的!
運來私下裡會追問方逸秋:「哎,你這傢伙,你到底想和我姐怎麼樣嘛!我姐都被你拖老了,她今年可是十八歲了喲!」
方逸秋連連歎氣:「唉,你不要逼我好不好?我天天夜裡睡不著,就在想怎樣對我爹娘開口。你又不是不曉得,我娘成天給我說親事,不是什麼名門望族的小姐,就是什麼有錢人家的千金,我害怕我提起福來,她一口回絕了,便沒有轉圓的餘地了。」
運來不滿地說:「我姐啥地方配不上你了?論人材,論長相……」
方逸秋忙打斷他說:「不是這個意思。是我爹娘眼界高了,有心想為我攀一門能送我直上青雲的親事。其實我們家有什麼呀?早二十幾年前,我爹還是個遊方郎中哩!」
運來就不說話了。
不過很快他便沖方逸秋揚了揚拳頭:「你要是敢欺負我姐,我怎麼也不會放過你的。到時候不要怪我翻臉不認人!」
不說運來,就連鳳來,也是為福來著急得不得了。
方逸秋這麼老是拖著,真要把福來拖成老姑娘了!在這個時空,十八歲還未定親的,可不太多。
人家好些女的,十八歲時都是兩三個孩子的娘了!
方逸秋別的都好,就是有些優柔寡斷的。
看樣子,得逼逼他,不能由著他拖下去。
鳳來打定了主意,便來遊說福來。
此時的福來,已經是一個極其標緻的大閨女了,長得很像林氏,所不同的是,略顯豐腴,因此臉要圓一些。
鳳來湊到福來耳邊,嘰哩咕嚕說了一番,福來拿手指頭在鳳來額頭上戳了一下道:「你個小丫頭,倒為我操起心來了。」
其實她心裡有時也鬱悶著呢!方逸秋同自己兩情相悅,卻老是懸而未決的,讓人不由不提著一顆心。
若是有一天方家施展高壓政策,不曉得方逸秋會不會舉手投降?比如說方夫人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方逸秋能無動於衷?
那時候,再把自己拋閃在一邊,哭怕是都沒眼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