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來藉機微微福了一福,然後離開。
方逸秋想喊住她的,姑娘兩個字才要出口,又硬生生嚥下去了。
他瞪了一眼小廝說:「不用折梨花了,咱們回去吧!」
一邊說著,一邊大踏步走回自己屋內。
他怪這小廝出現得太不合時宜了,本來對著佳人,賞著梨花,是一件多麼愜意的事情啊,偏是被這小子給打攪了。
那小廝還不曉得發生了什麼事,趕緊屁顛屁顛地跟在方逸秋後頭走了。
進屋見方逸秋還板著臉呢,小廝這才回過味來,感情是嫌自己礙了他的眼了!
小廝陪著笑說:「少爺,梨花開得挺漂亮啊!」
方逸秋拿眼睛斜了他一眼,往椅背上一靠,懶得理他。
象忽然想起了什麼似的,方逸秋對著小廝一招手說:「小貴子,你來!」
叫小貴子的小廝連忙湊上去:「少爺有啥吩咐?」
「我問你,住在晚晴院的,是什麼人吶?「方逸秋小聲問道。
小貴子搖頭:」小的也不曉得。「看一眼方逸秋的臉色,連忙改口說:」您別急,小的侍候您用完早飯,這就去打聽,保管打聽得清清楚楚回來。「
方逸秋的唇邊,這才噙了一點笑容。
在學堂的辰光,方逸秋象掉了魂似的,先生講些什麼,他也沒聽見;同窗和他說話,他也是答非所問;可一個人的時候,又忍不住想要傻笑。
他眼前不知怎麼,總是晃動著福來那張俏麗的臉龐,那雙水汪汪的眼睛啊,讓他簡直想溺到裡頭不出來。
方逸秋恨不能早些散了學,好趕緊回家,再次一睹早上那少女的芳容。
他立在自己的院子裡,是能看到晚晴院那株梨樹的;遠遠望去,一樹梨花雪似的白;可他惦記的,卻是那曾經立在樹下的俏麗少女。
他踮著腳,伸著脖子,看了好半天,也沒能如願。()
小貴子悄悄兒走近前,把個方逸秋嚇了一跳,小貴子連忙道:」少爺,我打聽得了。「
一聽這話,方逸秋曉得是自己讓他打聽的事兒有消息了,頓時來了精神。」說來聽聽。「雖然心裡急得什麼似的,方逸秋卻偏要裝出滿不在乎的樣子,抬腳進屋。
小貴子影子般跟在他後頭,壓低了聲音說:」聽跟著老爺的阿祿講,晚晴院住的是兩姐妹,大的那個叫福來,小的叫鳳來。是老爺請來弄接骨偏方的。唉,您是不知道的,帶來好幾木盆噁心蟲子,還說要養活它們哩!「
方逸秋根本就沒把後面的話聽進去,只想著:自己早上碰見的那個,到底是大的,還是小的呢?
心裡想著,他便問了出來:「咱們早上看見的那姑娘,是大的還是小的呀?」
小貴子鬼鬼地一笑,他早猜到小主子要問哩!
當下不慌不忙地說:「這個是姐姐。妹妹還小,只得七、八歲光景。」
方逸秋哦了一聲,這是不會錯的了。那麼,自己遇見的姑娘,芳名應該是叫做福來了。
「福來,福來。」方逸秋喃喃念了兩遍,一回頭,正瞅見小貴子不錯眼地看著他,趕緊掩飾地說:「這名兒還行。」
小貴子心裡暗道:有啥行的?管庭院灑掃的來福,名字同這福來姑娘只顛倒了個兒,也沒見少爺誇過人家的名兒!
「哎,她們姐妹年紀小小,倒懂啥接骨偏方了?」方逸秋有些好奇地問。
「哦,聽說是機緣巧合,所以那小的姑娘得高人傳授了一個偏方。這會子,咱們老爺用銀子把偏方買了來,又請這姐妹倆教茗兒養殖蟲子。」小貴子磕磕巴巴地說。
他能打聽到這些,實在是費了不少的心機,再具體,他也不曉得了。
方逸秋關心的倒不是這個,但看著小貴子,也不像瞭解太多的樣子;不然這小子早就獻寶一般說出來了。
方逸秋在心裡琢磨著:這福來姑娘既是來家裡幫忙的,想必也住不長久。自己以後更是沒法子同她見面了。
一想到再也見不著福來了,方逸秋只覺得茫然若失。
他怏怏地坐回桌邊,不曉得怎麼辦才好。
鳳來哪曉得福來早起一會子,倒有這個際遇?
她睡得足了,才睜開眼睛,將雙臂從被窩裡伸出來,喊了一聲:「姐。」
福來連忙說:「小懶蟲,好起床了。看人家笑話。」
鳳來嘻皮笑臉地說:「方名醫請了咱們來幫忙,我就不信,有誰敢笑話我!」
話是這樣說,她還是快手快腳穿好衣裳,又洗漱了,同福來一塊兒用了早飯,這才由丫環領著,去見方名醫。
方名醫倒是很客氣,說了一大堆招待不周,還請見諒的客套話。
鳳來直等他說完了,才言歸正傳。
幾個人一起去了一間剛理出來的空屋子裡,那幾木盆的地蟞蟲已經搬了過來。
方名醫便告訴福來、鳳來,讓她們務必教會這個叫茗兒的小廝,以後,養殖地蟞蟲這一塊,便交由他打理。
福來平日照料地蟞蟲多些,所以比鳳來更有心得,所以便由她來告訴茗兒。
但福來的口才不如鳳來,於是鳳來不時補充幾句,以便讓茗兒聽得更明白。
方名醫也在一旁聽著,他覺得自己多少也應該懂一些。萬一茗兒有了什麼變故,也不至於兩眼一摸黑,頭緒都找不到。
福來是很有耐心的人,一邊教著茗兒,還一邊親手做著示範,比如飼養地蟞蟲需要什麼樣的土質;每個木盆最多能放多少地蟞蟲;還有就是地蟞蟲喜歡吃的食料,以及怎樣區分地蟞蟲的雌雄。
把個茗兒弄得是手忙腳亂,眼睛要看,耳朵要聽,不時還要提筆記上幾本;腦門子都沁出了豆大的汗珠子。
方名醫不得不替茗兒求情說:」兩位姑娘,我這個下人頭腦愚笨,哪裡及得上兩位姑娘半分,所以,還請慢些講解,不然的話,只怕他腦子裡要亂成一盆漿糊了!「
說得福來和鳳來看了看茗兒,不覺相視而笑。
方名醫又說:」少不得勞煩兩位姑娘多耽擱兩日,令尊令堂那兒,我去說項,拜託了。「
事到如今,福來和鳳來也沒有說半途而廢的道理,只得依從方名醫的安排,在方宅住下,多費幾日功夫,把個茗兒給教導會了。
第二日一大早,方逸秋便去了晚晴院看梨花。
其實他哪裡是要看梨花,不過是想遇見那個人罷了!
可惜,他背著手走了好幾個來回,連個影子也沒瞧見。
方逸秋歎了口氣,想走,捨不得;想留,又覺著自己一個人站在這兒,老是仰著脖子看著花發呆,是不是太傻相了?
好在他沒站一會子,屋裡推開門,走出一個眉目如畫,梳著雙丫髻的小姑娘來。
那姑娘沒瞧見方逸秋,自顧自看著一樹梨花驚歎道:」姐,快來看呀!這梨花開得真漂亮!「
方逸秋已經猜到了,這個必是福來的妹子鳳來。
這個鳳來年紀雖小,已經能看出是個美人胚子了。
也不曉得他們家積了什麼德,生的閨女個個像畫上人似的。
方逸秋自然不知道,福來和鳳來能長成這樣,當然是得了林氏的遺傳。有了那樣出眾的娘親,生下的閨女又能差到哪兒去?
方逸秋聽見鳳來叫她姐,越發伸長了脖子等著福來出來。
果然不大會子,福來出來了,身上還是那平平常常的綠底小黃花的衫裙,但被她白裡透紅的瓜子臉,水汪汪的眼睛一襯,那布衣粗裙也顯出不一般的韻味來。
方逸秋心如鹿撞,巴不得趕快上前,腳卻又像絆住了似的,竟然邁不開步。急得他什麼似的,把個臉都漲紅了。」昨日我就瞧見這梨花了,真個是欺霜賽雪,把空氣都熏得香了。「福來笑著說。
鳳來眼光一瞟,不由得就看見了方逸秋。她歪著頭,烏黑晶亮的眸子認真地看著方逸秋,彷彿在問:你是誰呀?
方逸秋連忙帶了一點笑,揚聲招呼道:」兩位姑娘好啊,我是方逸秋。你們認識的方名醫,便是家父。「
鳳來哦了一聲,點點頭說:」原來是方少爺,幸會幸會。「
她這句幸會,是從大人那兒學來的;只不過出自她的口中,總給人一些不倫不類,滑稽可笑的感覺。
福來掌不住,撲哧一聲就笑了出來。
方逸秋還道她是在笑自己呢,當下臉更紅了,似乎福來那一雙水汪汪的眼睛,已經看透了他的心思似的。
鳳來看方逸秋鬧了個大紅臉,還不明白是咋回事。她眨巴眨巴眼睛想:我說聲幸會,他臉紅個啥呀?倒比人家姑娘還要靦腆些。
她哪知道,方逸秋平日才不是這付模樣。
畢竟是方家獨子麼,從小被祖父、祖母捧在手心裡長大的,爹娘也是看得像眼珠子一樣寶貴,倒有些像大觀園中的賈寶玉的架式。
當然囉,以方家的家世,同賈府是不能比的,無論財勢。
鳳來再順著方逸秋的眼光一瞅,原來方逸秋在看福來哩!
鳳來看看福來,又看看方逸秋,還是糊塗,鬧不清唱的是哪出。
方逸秋這才結結巴巴掙出一句:」你們也看梨花呢?我也是覺著這梨花好,特意跑來觀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