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氏在娘家呆得沒滋沒味,而且胡喜子的喪事也料理完了,她再逗留,只怕蔣三貴少不得又要藉機尋她吵鬧,因此便挽起包袱要回蔣家村去。{}
她娘也不便挽留,叮囑了一篇話,無非是教胡氏使出手段,籠絡住自個兒的男人,才能在婆家立穩腳跟。
胡氏一肚子的苦水,也不好告訴她娘,只得不耐煩地說:」得了得了,說來說去就是這幾句,耳朵都聽出繭子來了。「
還不待她娘應答,胡氏跟個變色龍似的,又把臉色和緩了下來,扯著她娘的袖子,輕言細語地說:」娘,你到手的銀子,借兩個給我用用唄!「
她娘沒好氣地一甩手:」沒有!「」誰不曉得你得了三十兩銀子,說沒有,你是騙鬼哩!「」那銀子是我跟你爹養老用的,這你都要打主意哇?「胡氏的娘白了她一眼。」我又沒說要你白給我,不過是暫借,到時候準定還你!「胡氏用有些撒嬌撒癡的口吻說。
她娘向來把銀子看得比性命還重些,哪裡肯拿出來借給胡氏?」你沒錢花,問你老公討去!怎麼問你娘我要?對啦,你先前教個五香肉乾,還問你哥收了兩弔錢哩,你敢說自個兒沒錢?「她娘使出點穴奇招,點了胡氏一點。
胡氏果然臉色大變,她怕她娘又追問起退學費的事情來,臉象簾子似的,啪的就掛下來了,撅著嘴道:」不借就不借,東拉西扯說這麼些有的沒的幹啥?你就跟銀子親吧!有事兒了,別惦記我這個閨女就成!「
說著,腳下如飛,賭氣走了。
胡氏娘立在門口,手搭涼棚看著胡氏的背影,搖了搖頭,歎了口氣,回屋了。
再說胡氏,沒精打采,一步一挪地回到蔣家,正遇上蔣呂氏,她先打了個招呼,才回自己的臥房。
蔣呂氏愛打聽,便跟在胡氏後頭問東問西。
其實她之前已經從蔣二牛嘴裡探聽到了不少,又想從胡氏這邊問出些不一樣的東西。
胡氏沒從她娘手裡摳出一星半點好處,心裡正不痛快呢,哪裡有情緒應酬蔣呂氏?
胡亂搪塞了幾句,便借口身子不爽快,皺著個眉頭,拿手揉著太陽穴,嘴裡自言自語說:」莫不是中署了?「
蔣呂氏瞅見她這付模樣,頓時沒了好氣,冷冷地說:」你走這兩日,多寶都是我在照應。我如今身上也不爽快,你自個兒帶著他吧,夜裡也不必送到我屋裡去!「
自從蔣三貴叼登出多寶不像自己,人都說是李家村的李善保下的種這件事,蔣呂氏便不時打量著多寶,越瞅越覺著多寶不像自家人。
她心裡那個憋屈啊,合著辛苦了好幾年,都是在幫不相干的人養孩子呢?
所以看多寶的眼神就有些和以前不一樣了,待多寶也不如先前那樣盡心盡力。
胡氏瞅著蔣呂氏氣呼呼地出了自己的屋子,不由得拉下臉,小小聲地道:」自個兒帶就自個兒帶,嚇唬誰呢?「
話音還未落地,就聽得多寶在外頭鬼哭狼嚎一般,她趕緊立起身來去門口張望。
就看見蔣三貴一手拿著竹條子,一手揪著多寶,在狠勁地抽打他的屁股:」你個小崽子,我讓你不聽話,我讓你頂嘴,你這樣的長大了,也是個禍害!「
多寶被抽得直跳腳,卻又躲不過,一眼瞥見胡氏,忙不迭地求救:」娘,娘快救我!「
胡氏上前護住多寶,不讓蔣三貴打他;蔣三貴裝瘋似的,竹條子竟然抽到了胡氏身上。
胡氏忍痛道:」孩子有個不對的,你教他就是,何苦這樣下死勁地打?打出個好歹來怎麼辦?「
蔣三貴眼一瞪說:」打出個好歹來,我給他抵命!「
正好蔣老爺子回來,多寶哭著就喊爺爺,告狀說:」我爹打我哩!爺爺救命!「
別管是不是親孫子的,帶了幾年了,還能沒點感情?
蔣老爺子就上前拉著多寶去堂屋,一邊走一邊問:」幹啥打你啊?可是你不聽話了?「
多寶奶聲奶氣地說:」爹讓我打豬草,嫌我背簍沒裝滿。「
胡氏白了蔣三貴一眼,卻被蔣三貴給狠狠地瞪了回來。
她心裡有氣,卻不敢招惹他,只得轉過身往自己屋裡去。
胡氏渾身不得勁地做了夜飯,自己和多寶吃了,又幫著多寶洗澡,自己再擦洗了,才搬把竹椅坐到院裡納涼。
不知怎麼的,胡氏的右眼皮子猛跳個不停,嚇得她心裡七上八下的,不知道又有什麼禍事要出現。
俗話說的:左眼跳財,右眼跳災嘛。
她東想西想,琢磨了半天,突然跳起身來,就往自己的臥房裡沖。
一進屋,她立馬就把門給閂上了,一雙三角吊梢仔細地搜尋著什麼。
很快,她便找出了蛛絲馬跡。
為了證實自己的猜測,她掀起了箱蓋。沒錯,箱子裡確實有被人翻過的痕跡。
再開了櫃門,果然裡頭也不一樣了。雖然那人很小心地恢復原狀,卻還是逃不過胡氏的眼睛。
這些還都是小事,胡氏更擔心的是,她收藏緊密的銀子,會不會暴露,會不會被那人收入囊中?
自從年三十夜胡氏因為發現蔣三貴偷拿了銀子的事,同他吵得天翻地覆;那之後,胡氏便將銀子轉移了陣地,收藏在一個更隱秘之處。
此時的胡氏,臉色潮紅,呼吸急促,心兒跳得咚咚作響。
她用盡吃奶的力氣,一點一點挪開那個矮櫃子,累得氣喘吁吁。
好不容易把櫃子移開了,再揭開墊著的木板,露出下頭的一個小洞。
胡氏眼光一掃,頓時跌坐在地上,半晌作聲不得。
因為她看得真真兒的,自己親手用油紙包裹得裡三層、外三層的那個小包包,已經不見了!小洞裡空空如也。
胡氏怎麼也不會忘記,自己是怎樣將銀子裝入小布袋,再用油紙包了一層又一層,接著放入洞內,蓋上木板,最後挪過櫃子,壓在木板上頭。
她的耳朵轟轟作響;她的眼神空空洞洞;她的腦子一片空白。
因為她不明白,她的銀子,怎麼就會消失不見了呢?
她才離家三天而已。出門時,她將臥房上了鎖,鑰匙也帶在身上。反正蔣三貴搬去了別的屋子睡。
那麼,究竟是誰,趁她不在家,偷走了她的銀子啊?
胡氏在心裡一個一個地排查著。
最大的嫌疑,除了蔣三貴,胡氏想不出其它的人。
蔣呂氏雖然壞,她能幹出撬門撬鎖的事兒來?胡氏想了想,又覺得她也有可能。
蔣老爺子向來走得正,行得端,斷不會做此下作的舉動。
至於蔣二牛,從他一慣的品行看,也不是會做這事的人;何況他近來的田鼠干生意很不錯,並不缺銀子,也犯不著做出這樣事來!
剩下的,就是家裡的幾個孩子,多伶多俐是女娃,哪裡有這樣的膽子?多壽也才七歲多,他們三個就是想搬櫃子,還搬不動哩!
多寶更是不可能啦!
思前想後,胡氏覺得能幹出這事的,基本上就是蔣三貴了!」這殺千刀的!「胡氏咬牙切齒恨恨說了一句。
她旋風般地起身,拉開屋門,連她自己也不明白,是怎麼一衝就衝到蔣三貴跟前的。
蔣三貴躺在院子裡的竹床上,兩隻手墊在腦後,眼睛茫然無目的地看著夜空。
胡氏衝到他跟前,雙手跟九陰白骨爪似的,就在蔣三貴**的胸前亂抓亂撓起來。
不一會子,就撓出了橫七豎八的血道子,一邊抓撓還一邊喝罵道:」你這黑了心的白眼狼,你把老娘的銀子偷哪兒去了?你要是不交出來,老娘跟你拼啦!「
蔣三貴一點防備也沒有,所以才會著了胡氏的道;等他明白過來,伸手一把扯住胡氏的頭髮,就正反兩個耳光甩了上去,叱道:」又發的什麼瘋?鬼才曉得你的銀子上哪兒去了!「
胡氏被蔣三貴的耳光扇得昏頭轉向,連哭帶罵地說:」你個畜生,有膽子做沒膽子認啊?你偷我的銀子,又不是第一次!這會子以為能抵賴掉?還了我的銀子,萬事皆休;如若不然,老娘變鬼也不饒過你!「
胡氏如瘋如魔地撲在蔣三貴身上,繼續撕扯;蔣三貴也毫不客氣地大打出手;兩個人亂成了一團。
多寶看看他娘,又看看他爹,不曉得怎麼辦才好,嚇得直哭,一迭聲地喊著:」爹啊,娘啊……「
蔣二牛也在院子裡搭了張竹床歇涼,就是蔣老爺子,因為怕熱,所以光著膀子坐在竹靠椅上搖著蒲扇;見蔣三貴和胡氏打起來,連忙過來拉架。
蔣二牛要對付蔣三貴和胡氏,那還不是小菜一碟?沒費多大功夫,就把兩個人給分開了,讓他們有話慢慢說。
胡氏一口咬定是蔣三貴偷了她的銀子;蔣三貴則抵死不認,說自己是被胡氏冤枉的,他根本不曉得胡氏的銀子藏在啥地方。
胡氏氣得跳腳,一迭聲地喊:」不是你還會是誰?蔣家只有這麼些人,還有哪個像你一般,常幹些著三不著兩的事情?「
蔣三貴氣勢洶洶地道:」老子說了沒干就是沒幹!你哪只眼睛看見我拿了你的銀子?你走的時候,屋門不是鎖著麼?鑰匙不是你帶在身上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