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婉柔的眸子驟然瞪大,望著王德快速的消失在自己跟前。
不知哪來的力氣,瘦弱的女子一骨碌爬起來,瘋似的直衝慕容元楹的營帳。
剛跑到營帳外,她便聽見清晰的碗瓷落地之音,砰然一聲,狠狠砸在靈魂深處,直震得整顆心顫抖不已。
「王爺!」一聲淒厲的呼喊,她飛奔入營。
下一刻,無數冰冷的劍架在她的脖頸之上。閃爍的劍鋒劃過流光般的霜冷,映著她慘白的容顏,格外憔悴。眼底的焦灼瞬間化為死灰般的顏色,消失在蹙緊的眉峰之間。
眼前的慕容元楹安然坐於榻上,目光森冷的注視著突然闖入的王婉柔。那一刻,他看到屬於她的絕望,一如當年那個何園裡的女子,生命裡只剩下灰白之色。
那碗湯羹連帶著碗瓷一道碎在地上,正冒著白色的泡沫,可見毒性之強。
嘴角微微仰起釋然的輕鬆,王婉柔毫無顧忌的直視慕容元楹俊美絕冷的面孔,笑得如花燦爛,「還好!還好!」
她連說了兩個還好,卻讓慕容元楹愣了一下。
如此看來,她並不想殺他。
可是,為何要對他下毒?這樣的毒藥,分明是想置他於死地。
「你想殺本王?」慕容元楹嗤冷。
王婉柔望著他,想起王德離開時的決絕。生命裡兩個最重要的男人,視她如敝屣,這般的不屑一顧,這般的冷漠無情。彷彿空了一切,王婉柔的眼神顫了一下,低下頭乾笑兩聲,忽然淚流滿面。
「王婉柔!」慕容元楹冷喝,驟然走到她面前,一把掐起她的下顎,目光如刃劃過她冰冷的臉頰,「本王問你話,為何不答?」
「既然王爺無情,那妾身只好出此下策。生不能同穴,惟願死後同塋(ying)。至少那樣,王爺才會真正屬於我。」王婉柔笑得清冽,淚如雨下。
慕容元楹的手顫了一下,炙熱的淚水滴在他的手背上,讓他有種微顫的錯覺。狠狠丟開她,慕容元楹手一揮,兵士隨即全部退出去。
王婉柔站在他背後,注視他一貫清冷的背影,深情凝望。
許久,王婉柔才發出淒然的聲音,帶著深沉的哽咽,「王爺為何不殺了我?」
「滾,別教本王再看見你!」慕容元楹無溫,始終背對著她。
驀地,喬律明從外頭火急火燎的衝進來,「王爺!」淺淺行禮,伏在慕容元楹的耳際一番輕語。
下一刻,慕容元楹驟然轉過身,冷眸緩和了些許。峻冷的眼睛目不轉睛的望著王婉柔死灰般的面孔,鼻間嗤冷一聲,「不是你想殺本王,而是你父親!」他從未想過,如此柔弱的女子,竟會為了視自己為無物的父親頂罪。一時間,對於王婉柔,慕容元楹有種另眼相看的錯覺。
羽睫陡然顫抖,王婉柔撲通跪在地上,「王爺……」
「帶上來!」喬律明怒色冷喝。
王婉柔的心,瞬間高高提起。營帳被掀開,王德一身狼狽的被押上來,五花大綁,絲毫沒有方纔的凌厲霸氣。一剎那,她看到王德投射而來的殺氣騰騰的目光。想必他已認定是自己告發了他。
心底悲涼,王婉柔垂下眼簾,心痛如絞。
「賤人,是你出賣老夫!是你出賣我的!」王德衝著王婉柔嘶聲怒吼。
「王德,你以為本王沒有察覺嗎?」慕容元楹冷然,安然於榻,一身金色的鎧甲在燭光下格外熠熠奪目,「若你還當本王是當年那個軟弱無力的四王爺,那你就大錯特錯。」
喬律明接過話茬,「王爺早已留心你,甚至三番四次警告於你。可惜你太自以為是,絲毫不將王爺的話放在心裡。從你暗地聯絡平陽王開始,王爺已經派人監視你的一舉一動。不過你卻夠狠,也敢利用自己的女兒對王爺下毒。難道你就沒有想過,此舉會讓自己的女兒性命不保嗎?」
王德冷冷的看一眼面如死灰的王婉柔,嗤冷凝笑,「憑她是什麼東西,不過是老夫妾室所生的低賤貨色。抬舉她送她入宮已是老夫的仁慈,能為老夫犧牲更是她的萬幸。」
一番話,教王婉柔淚流滿面。
「原來在爹爹的心裡,婉柔竟是這般不堪。」一瞬間,她恍若置身懸崖,無路可退。
慕容元楹忽然替王婉柔不值,眸色如霜,輕蔑嘲笑,「可憐她還想替你頂罪,如今看來,也不過是傻得可憐。」
聞言,王德的面色顫了一下,有些不敢置信的盯著王婉柔。
卻見她陡然笑得淒然,「女兒沒有出賣父親,以前不會,以後也不會。只可惜,再也沒有以後。」
王德忽然沖慕容元楹狠命磕頭,「王爺!求王爺饒命!王爺看在小女伺候您尚算盡心的份上,求王爺饒了我的賤命。王德願意做牛做馬,肝腦塗地。王爺!王爺!若是王爺不允,大可算在婉柔頭上,她可是王爺名正言順的妃子,足可替代我贖清罪孽。求王爺饒命啊!」
慕容元楹扭頭去看王婉柔痛苦糾結的容色,這樣一個女子,已然痛到徹底。
看了喬律明一眼,喬律明會意的揮了揮手,教人帶著王德退下。
「怎麼,不預備替你父親說幾句?也許本王會一時心軟,饒他不死!」慕容元楹冷眼看她。
顫顫巍巍的抬起頭,王婉柔眸色黯然,「你不會!」
一時間,慕容元楹有種被人看穿的窘迫。眉目間,騰然顯出略微的憤怒。
「王爺,能不能答應我一件事?」王婉柔笑得恍若春風,眼底溫柔而溢出溫暖的色澤。
慕容元楹側過臉,不做回答。
「抱抱我。就一下。」她淚如雨下。
還不待慕容元楹回過神,她已經飛奔過去,緊緊的抱住了他的脖頸。熟悉的氣息在她鼻間徘徊,王婉柔深情的閉起眼眸,滿足的享受著屬於自己的最後一刻。
他沒有反應,只是聽見她帶著濃濃的鼻音,吐出刻骨的話語,「王爺,我愛你!」
驀地,慕容元楹感到王婉柔的身子軟軟的滑落在自己懷裡,唇角不斷溢出黑色的血液。眸色驟然一緊,慕容元楹驚愕的注視懷裡奄奄一息的女子,這樣的淒美惶然。
「我服毒了。」王婉柔笑得璀璨,明眸熠熠,宛若漫天星辰匯聚於此,「知道嗎,打從我進了靖王府,就一直隨身帶著毒藥。今日,總算……派上用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