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回宮。」若傾城忽然開口,目光飄渺落在日出的天際。那一抹紅色的雲霞映在她的臉上,彷彿心中的血,刺眼嫣紅。
一語既出,弄痕與寂寥都被震在當場。
「傾城,你糊塗了?你九死一生才能逃離皇宮,為何還要回去?難道你忘了自己是怎樣死了心,才從宮裡出來的嗎?」寂寥的聲音止不住顫抖,回宮?回宮無疑斬斷了他們之間的聯繫,意味著他要與她分離。他不忍,也不捨。
若傾城的淚突然滾落唇邊,「我沒忘。可是,我的兒子不能白死。他才幾個月大,就枉死在皇宮裡頭,我是他的母親,我怎能容忍自己的兒子被人害死而無動於衷?我要回宮,我要知道到底是誰害了我兒子。我要報仇!」
弄痕握緊手中劍,「你若回去,我便隨你回去。反正天涯海角,我都不會離你而去。」這是她答應弄涼的,她必得做到。
「寂寥,我知道你捨不得我走,可是我不得不走。試問天下之大,何處還有我的容身之所?蘇城池是不會放過我的,除了回宮,我已無處可去。只有在那高牆之內,蘇城池才會收斂,才無法找到我。」若傾城一聲長歎。愛的,恨的,痛的,都經歷了,如今獨獨剩下兒子的仇恨,支撐她堅定的活下去。否則,她生無可戀。
「回宮,談何容易。」寂寥不敢直視若傾城的眼睛,好怕自己忍不住會上去抱住她,求她不要回去,不要回到那樣的龍潭虎穴。
「仇恨會指引我的回宮之路。」若傾城意味深長的開口。
「你是指護國公府?」弄痕眉頭微蹙。
「是。」若傾城瞇起危險的眸子,眼底漾開無溫的深潭水,「蕭貴妃是南陵王的親姐姐,他對兇手的恨絕對不比我少。要知道,世間唯有兩種情感是最堅不可摧的,堪與之同盟的。一是情,而是恨。」若傾城五指蜷握成拳,恨意闌珊。
「愛與恨各自對立,卻又各自依存。傾城,我只想問你一句,你不會後悔嗎?」寂寥幽然開口,心痛如絞,「或者,我們還有其他的……」
若傾城立於崖邊,衣袂翩然,神情絕世,「我不後悔。這輩子,我最後悔的是不該親手殺了弄涼。」淚水滾落,筆直墜下深淵,「我若傾城在此立誓,此生再不動情愛之念,再不許三世之盟。」
寂寥黯然轉身,悄然淚落。
寂寥對不起,我若不如此,怕不能斷了你的情,斷了自己的後路。只有讓你遠離,才不會教你赴弄涼的後塵。你該有更好的人生,更好的女子伴你春花雪月。但,絕不會是我!謝謝你能在弄涼最後的人生裡,給了她了卻遺憾的機會,我知道那是你對我的成全。可是傾城此生只有殘破零落的人生,欠你的下輩子再還。
握劍的手微顫,方纔的廝殺再次撥動了傷處。弄痕抬眼去看若傾城,那消瘦的身影彷彿只要風吹過,就會飛下懸崖。可是,她的眼底,卻如此堅決。
也許仇恨,真的能改變一個人,讓若傾城變得愈發堅強。
馬車停在護國公府後門外,弄痕的眼神還是顫了一下,忍不住開口,「傾城,你可想仔細了?一旦進了宮,就不會有回頭路。」
若傾城望了高聳的圍牆一眼,眸色微黯,「弄痕,我沒有退路,一直都沒有。」
身後的寂寥深吸一口氣,什麼也沒說。
挾住若傾城的腰肢,弄痕縱身一躍,頓時翻牆而入。寂寥的嘴巴張了張,除了眼底的晶瑩幾欲奪眶,他什麼也做不了。伸出的手停在半空,久久沒有收回。
風一般穿梭在迴廊間,弄痕身如閃電,速度之快足以令人吒舌。若傾城此刻才明白,只要弄痕真心要殺的人,生還的幾率怕是少之又少。
陡然竄入蕭漠南的房間,像弄痕這種做慣了殺人之事的,對於官邸構造大多熟悉至極,很容易就能找到主人的臥房。也許,這也算殺手的基本功吧!
蕭漠南猛然從床榻上坐起身,因為餘毒未清的緣故,面色甚是蒼白。對上弄痕森冷的眸子,蕭漠南的心頭赫然一驚,這雙眼睛竟沒有半點情感,卻能教人筆直陷進去。
弄痕移開身子,若傾城徑直走到蕭漠南跟前,「南陵王可還識得我嗎?」
「雲嬪?」蕭漠南本就知曉若傾城還活著,但乍然出現時還是被震住了,「你當真還活著?」
若傾城聽見雲嬪二字,心還是忍不住抖了一下。彷彿是前生之事,恍如隔世,「我是若傾城,雲嬪早已死在了冷宮的大火裡。」
掀開被子下床,蕭漠南的視線落在若傾城心事重重的臉上,而後轉移在弄痕身上,「這位是……」
「你無需知道我是誰,你只需要知道,傾城需要你的幫助。若你能施以援手,我們感激不盡。如果你不願幫忙,那今日的談話到此為止。你若有心,只當未見過我與傾城,我們立刻離開,絕不糾纏分毫。」弄痕說話一貫簡潔明瞭。
蕭漠南輕咳幾聲,眸色一轉,「雲……公主但說無妨。凡能盡心之處,本王必定盡力而為。」
彷彿是做了一下心理準備,若傾城深呼吸,「請王爺助我回宮。」
「回宮?」蕭漠南一驚。
「自然,不是以雲嬪的身份。」若傾城的腦海裡浮現出慕容元策熟悉而陌生的面龐,此生她都不願再與他相逢。心中蠢蠢欲動的是不敢,是不忍。她此刻的決絕,不知道在重逢時,還能不能像現在的堅決?她不敢去試,到底他是她愛了這麼多年的男人,她還曾為他冒死產子,為他飛蛾撲火。
忘記,談何容易?
「那你是想……」蕭漠南眸色一轉,「如今皇上縱情聲色,每月都會從宮外招攬一批歌舞姬上殿表演。如果公主不嫌棄的話,倒可一試。只是,本王要問一問,公主此行回宮是何用意?」
若傾城輕淺一笑,「王爺是怕傾城對皇上不利?還是憂慮傾城有傾覆朝堂之心?」
蕭漠南一怔,她竟如此聰敏,將他的心思看得透徹。不覺心頭一緊,眉頭微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