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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我不堅強 文 / 草齋

    手,重重垂下,落音斷了最後一絲氣息。

    若傾城神情呆滯,手上儘是落音炙熱的鮮血。身子,顫抖得不成樣子。將信收入袖中,若傾城一臉的惶恐驚懼,渙散的眸子找不到聚焦之點。這一刻,她寧願自己真的瞎了。瞎了就不必看到無可挽回的一幕,瞎了就不會看到落音臨死的慘狀,瞎了就不會看到自己的狼狽。

    「傾城?」慕容元策瘋似的衝進來。方才聽寒雲來報,說若傾城失控,慕容元策整個人都陷入瘋狂,立刻馬不停蹄朝這邊趕。若傾城容色癡凝雙手沾血,身旁躺著渾身是血的落音。

    急忙蹲身抱起若傾城,慕容元策面色沉冷,二話不說朝府門走去。他雖然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但若傾城這種狀態實在不宜久留。早知道,他就不該帶她出來。原先還想著來了平陽王府能讓若傾城放縱的哭一回,誰知適得其反,讓若傾城愈發沉默。

    及至車輿之前放下若傾城,慕容元策的心隱隱提著,他不知道若傾城遇見了什麼,更不知道為何會有婢女死在她身旁。他唯一知道的是,定與蘇城池脫不了干係,否則若傾城不會神情呆滯到這樣的地步。

    坐在車裡,慕容元策輕柔的擁著她,深刻的感受到若傾城傳來的輕微顫抖,以及徹骨的寒意。

    「離平陽王府愈發遠了,你若想哭就哭出來。自得知平陽王妃死訊,你一滴眼淚都未曾掉下……」說這話時,慕容元策覺得自己的心隱隱作痛。低頭看著若傾城緊緊蹙起的嬌眉,不忍繼續說下去。

    外頭的雪風呼嘯而過,冰冷的寒意穿過車簾倒灌進來。

    若傾城的唇,顫了顫,「下雪了嗎?」

    慕容元策重重點頭,「是,不似上一場猛烈。」

    「下雪了?!」若傾城忽然笑了,眼淚陡然滾落,「玉姐姐,下雪了。傾城再也不能跟你在一起玩雪,再也不能實現保護你的諾言。玉姐姐,傾城與你話訣別,來世願做啣泥燕,莫入深宮帝王家。」

    下一刻,若傾城笑得痛徹心扉,令人見之落淚。最後,若傾城竟如孩提般嚎啕大哭,隱沒了多日的淚水,終於在慕容元策的懷裡徹底潰堤。

    他就那麼低著頭,看她淚流滿面,看她肝腸寸斷,卻束手無策。

    緊緊環住慕容元策的脖頸,若傾城泣不成聲,「不要走,答應我再也不要離開。我好怕,好怕身邊的人一個接一個的消失不見。我不堅強,一點也不堅強……」

    這是他第一次聽見若傾城的軟弱,心疼得無以復加。

    她說,她不堅強。

    越發將她緊擁,慕容元策深吸一口氣,「莫怕,朕一直都在。」如果沒有前塵愛恨,多好?就這樣緊緊相擁,什麼皇權富貴,什麼愛恨離愁,都化為煙塵,當做不曾發生過,可以麼?可是……他的心越疼,腦海裡蘇青寧的容臉越發清晰。她彌留時噴湧而出的鮮血,就濺在他的手上,身子重重倒臥在他腳下,教他如何能忘?至死不忘!

    淚濕羅裙君莫笑,自古紅顏多嬌嬈。今生不言來生事,亙古枯木不逢春。

    傾城:

    當你看到這封信時,也許姐姐早已不在人世。大汶覆滅時,我以為誰都無法知曉亡國之恨的沉重。直到知曉你還活著,我才明白,該有怎樣的堅持,才能活下來。你所背負的,遠比姐姐多。

    你我幼年交好,一直以姐妹相稱,姐姐當真不願傷你分毫。在我心裡,你就是我的親妹妹,除了你,我在人世間不會有第二個親人了。

    傾城莫怕,若是姐姐不在了,也要好好活著,開開心心的活下去。你要知道,多少人想要活著卻不能。

    此生能再見你一面,余願已了,再無牽掛。

    原本,玉兒就是該死之人。真到了萬不得已,吾願以微薄身軀,換你蒹葭蒼蒼。

    傾城,一腔真心莫錯付,長恨東流悔來遲。姐姐會在天上看著,保佑著你,平安喜樂。願你活出姐姐未完的生命,笑著活下去。——李玉兒絕筆。

    書信在明滅不定的燭火下,灰飛煙滅。若傾城昂起頭微笑,頃刻間淚如雨下。玉姐姐,你可曾看見,傾城在笑。眼睛在流淚,心在滴血,臉上卻是燦爛如晨曦的笑顏。

    錯付真心悔來遲,可是姐姐,我收不回自己的心了?怎麼辦?就這樣陷進去,再也回不去了。

    慕容元策,如若愛上你,是走獨木橋,我願為你,棄下世間所有陽光道。

    只是,你明明知道,為何還要視若無睹?難道心中無可替代的位置,當真堅不可摧?慕容元策,我愛你,請不要讓我恨你。若真有這麼一天,便是我去見父皇之時。但願那日來臨之時,你不會有一絲遺憾。

    腹中的孩子已經八月有餘,若傾城自平陽王府歸來,便改頭換面。時而笑容滿面,時而悠然自得,全然不似先前的鬱鬱寡歡。

    只是抬頭看天時,若傾城的眼底總是一掠而過痛楚的痕跡。

    而慕容元策,每日都來與若傾城共進晚膳,情感的遞進可想而知。多少非議,多少嫉妒,多少怨恨,都無法阻止兩顆心的逐漸靠攏。歷經幾多生死,他們才能並肩而立,執手想看。儘管慕容元策,從不在披香殿留宿。

    承歡宮裡,王太醫正在替蘭姬診脈。白日裡,蘭姬總覺得懨懨欲睡,不思飲食。晚上慕容元策又宿在麗貴人那裡,便請了王太醫為自己察看,是否身體有些異樣。

    王太醫撲通跪在地上,面色大喜,「恭喜蘭嬪娘娘,身懷龍嗣。」

    「果真?」蘭姬又驚又喜。入宮承歡最多,雨露最盛,偏偏一直未有身孕。連宮女們都竊竊私語,懷疑她的生育能力,她竟在此時突然有孕。

    「微臣絕沒看錯,娘娘確實已有一個多月的身孕。」王太醫說得言辭懇切。

    蘭姬立刻招手,「秋玲,帶王太醫下去領賞。」

    語罷,王太醫欣喜的跟著秋玲退下。蘭姬興奮得不知所以,當下屏退所有宮人。腦海裡渾濁一片,思慮著該怎樣告知慕容元策。如今她已是蘭嬪,若皇帝知道她有了身孕,只怕封妃都不為過。

    滿心歡喜,皆是富貴榮華,君王恩寵。

    突然,滿殿的燭火全部熄滅,黑黝黝的房內,一抹倩影幽然浮動。清冷之音此起彼伏,「恭喜雲嬪一朝有孕,說不定來日即可飛上枝頭。只是娘娘欣喜之餘,似乎忘了自己的真實身份。」

    蘭姬的笑驟然凝在唇邊,雪地裡的光從窗口映入,顯得她的面色格外煞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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