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然並不堅強,更或者說,她一直對外界的一切都是抗拒懼怕和懦弱的,不然,也不會在一個酒鬼繼父虐待和毒打下,長達數年都沒有勇氣逃跑,所以,即使被相救,即使被御母提出生活和領養的那一刻,她都是心懷恐懼,猜忌,甚至有些不可信任的,因為她不知道,像她這種常年活於暴力和黑暗的人,能不能那麼毫無顧慮的去信任別人。
好在,御母投入了很大的感情,生活上,起居上,學習上,心情上……一切的一切,御母都能照顧到,甚至連她的貼身衣物,都能一一為她清洗,晾曬,讓久然感覺或許比她真正的孩子,還要投入更多。
「為什麼?」終於有一天,她不解,「為什麼要救我,又為什麼要收養我?」她問著御母,一臉的疑惑,「救我那一天,我們只是第一次見面,並且,也沒有太多的淵源不是嗎?」
是什麼讓這樣一個貧苦而生活不如意的母親,義無反顧,毫無考慮的就去觸碰危險,救了她,並收養她?
正在洗衣的御母明顯一愣,久久回神,才說,「因為你和我一樣,也因為,我虧欠晟深一個陪伴。」
那時,她根本不懂。
後來長大,才明白,原來是因為,在相遇那一刻,她眼裡所呈現對生命的絕望、懦弱、還有逃避……和曾經面對御家躲避的蘇秀慧,一模一樣;
她想讓相像的她,獲得改變。
更想讓改變的她,彌補一個虧欠。
這個虧欠,就是御晟深。
「這個孩子……本來是會笑的啊……」久然蹲到一旁,看到水桶中倒映出失落而又難過的面龐,那是屬於一個母親面龐的愧疚,「他生下來,不是啼哭,就是笑的啊……可是,我連抱都沒抱一下,卻把他養成了連笑容都遺忘的孩子……他明明,不必替我承擔和紀念曾經我在御家所受的一切痛苦與苦難……」
那個時候,久然似懂非懂,但是,卻也聽懂了一個意思,收留她,是為了一個陪伴,她想讓她,去陪著少年,去陪著那個以孤獨名以不語為言的少年,御晟深。
她起初,並不願,因為她連蘇秀慧收養自己的目的都得知的如此明顯。
可是,當有一次槍擊案發生,她親身參與,親眼目睹,看到御母為了救自己,傾身擋在她的面前,險些失了命的情況下,怔愣了許久,才終於尖叫,抱著一身是血的御母,瘋狂的衝向了急診室……
那一刻,以為彌留,痛苦至極,蘇秀慧向她道歉,慢慢的道,「孩子……對不起……除了陪伴……我還想給你們一個家……因為……蘇姨已沒有家,除了你們……蘇阿……已經一無所有……」
那一刻,久然流了淚,也是那一秒才知道,原來這些年,除了毒打和痛苦,她真的會為感動和付出流淚。
那一時,她對她喊了一聲,「媽媽。」
那一秒,御母就笑了,應了一聲後,才昏迷了過去。
御晟深趕到的時候,表情動怒,似乎責怪於她戒嚴時期還堅持出去的舉動,但卻只是抿著唇,一言不發,冷視著她,那表情除了抗拒,便是冷漠的拒絕,除了不悲不喜之外,久然第一次看清,原來在這位少年的眼睛裡,除了母親,他不曾經在意過任何一個人——即使眼前這個人,曾被他親手救治過。
「我會贖罪的,作為這家庭的一員。」她站起來,看著他說,竟不如以前懦弱與逃避,一言一語清楚道,「我會為自己說過的話負責,這一輩子,我久然,都會留在你們御家人身邊。」
他背脊微僵,似有些震撼,但仍舊沒說話,轉身即離。
那一次的意外,讓御母的身體變的更弱,需要人照顧和留在身邊,久然就竭盡全力,照顧著御母,也照顧著那個冷漠的少年。
儘管,他已經足夠優秀,從來不需人照顧,但久然還是小心翼翼,一次又一次可憐兮兮的去觸碰他那顆遙遠的心。
「晟深哥哥,你是不是討厭我?」她問,常常。
他不答,看似懶得理,更像是冷漠。
「晟深哥哥,你幫我答一道題好嗎?」
題是會答,只是為了顯示他的優秀,卻從不會為她講解。
「晟深哥哥,你喜歡吃什麼?」
「晟深哥哥,你愛看什麼電影?」
「晟深哥哥,媽媽說今天想吃你做的魚,你可不可以下廚?」
「晟深哥哥……」
久而久之,久而久之,幾乎所有御晟深身邊的人,都清楚,這個孤獨又冷漠的人,身邊,有一個少女,有一個跟屁蟲,是他的妹妹,卻做著不像他妹妹的事,這位妹妹叫做久然。
比如,每次御晟深考試為第一,又被人不服氣說是抄襲和怪胎的時候,久然就會大張旗鼓的跑到學校和操場,宣佈這些人的名諱,高喊不服來戰!
比如,每次御晟深在打工的地點不用費力就會極其優秀的取得最好的成績和最高額的薪資時,久然也會第一時間來到餐館,買一些慰問品和小禮物買給店員,告訴他們,哥哥的成長是大家的優秀,大家的優秀離不開哥哥的功勞……
御晟深的成長中,總有久然,因為她是一隻跟屁蟲,形影不離,時刻跟隨,雖然起不了什麼太大的作用,偶爾也會做出一些妨礙的事,但是在這成長中,唯一可稱為他煩惱的人,唯有久然。
而久然,
,她的成長,就變為了一種努力。
她必須努力跟隨,努力模仿,努力競爭,努力上升,這樣,才能靠近他一點,再靠近他一點點……就那麼憧憬而努力,只要能跟隨在晟深哥哥身邊,她想,一切都是一種值得,她甚至不苛求比肩,她只希望,向那優秀冷漠而善於不悲不喜的人,靠近,和再靠近一點。
漸漸的,時間已過了三年,到了御晟深步入高中的年紀,也到了御母身體越來越弱,檢查出患有癌症,必須由大筆治療費來支撐和維持化療的歲月——
那個歲月裡,他們很艱苦,但仍舊維持,因為御晟深總是可以找到很多兼職,在最後時刻,拿來一筆不菲而夠用的醫藥費,堅持著給御母做著最昂貴的治療。
也在那個歲月,久然發現了御晟深在打黑拳。
她沒有質問他,而是站在台下,看著台上的凶狠和厲拳,想著台下他數年來總是身上莫名出現的大小的傷痕,一遍遍抹淚,站在人群中哭的厲害。
御晟深是敏銳的,第一時間,就發現了她的沉默與不對,於是在那個夜晚,他抽著煙,坐在小院前,看著夜空,「沒事。」
她不說話,拿著碘酒和紗布,一點點為他包紮,一點點給他清洗,抹了一遍又一遍的淚,才問,「什麼時候不打?」
「母親的病」,他扔下了煙,「治好之後。」
可是,媽媽的病,已至晚期,至少,還要化療大半年……衝到口中的話嚥入喉中,久然什麼也不說,抬手,抱了抱他,把臉貼到了他受傷的胸膛之上——
御晟深身體明顯一僵,似乎非常不適應這樣親近的碰觸。
「哥,媽媽說,受傷的時候,這樣抱一抱,就不會再痛,你不要像以前一樣躲開我,好不好?」她閉著眼說,把臉埋到了他的胸膛裡。
「我沒事。」他重複,從不認為這點小傷,足以令他疼痛。
久然閉了閉眼,哭了。
她說,「我有事,哥……我很痛,心痛。抱一抱……才不會痛。」
他身子又僵,顯然不懂,她是為什麼而哭,卻還是抬手,示意性的回抱了一下她。
久然終是哭的厲害,卻沒放棄笑。
在淚水快要打濕他傷痕前紗布時,她抬起了頭來,朝他慢慢的笑,說,「不過,換個角度想,也許,這樣,媽媽就會治好了,哥你也會更強了,而我……也知道晟深哥你的秘密了……這樣,我們以後,就會更親近了,對不對?」
他沒回答,停頓。
只是因為她的笑容,燦爛的像極了發現什麼世界無比值得安慰的好事……
其實,他明白,這次,也不過是他沒有說出心聲,主動的表現拒絕罷了。
接下來,所有的拳擊比賽,他都參與,甚至,還有久然的掩護,當然,這掩護的代價就是,每次比賽,她必要跟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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