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不過十數日,身子便已經沒有大礙,這還要多虧了那個自認是冉閔救命恩人的師弟。中途師弟來過幾次,每次都是悄無聲息給他留下藥丸,便再沒見過蹤影。
無論怎樣嚴防死守,都無法找尋到他的蹤跡,彷彿就是個鬼魅一般,來無影去無蹤。而且這個師弟似乎並非循規蹈矩之輩,行事乖張不說,還喜歡做惡作劇。也不知是不是軍營的士兵曾得罪過他,反正每次他來送藥,都要弄暈幾個士兵,扒光了扔在柴房。
真人不露相,不過師兄總歸是師兄,師弟永遠是師弟。就算師弟再行蹤詭異,也都逃不過冉閔的精心佈置。
飄逸的青年似乎並不喜歡這種留下他的方式,面帶慍怒,卻也不好朝師兄發怒。言語上一點都不願意放過師兄「哈哈,三百刀斧手,五十控弦,大將埋伏,師兄好算計。難道師兄要把我這個救命恩人,當場砍殺不成?」
冉閔不動聲色「師弟原來,卻連面都不讓師兄見上一見,這地主之誼,怎麼也得盡一盡。且不說救命之恩,就光是師弟再為兄耳邊說的那話,為兄就不得不留下師弟,好好把酒夜談一番。」
青年看著冉閔,神情複雜。誰會傻乎乎的去救一個有殺父之仇的人呢?父親就算欠的是風流債,也不過是債,還用不著一個外人去幫他討還。可是師父在臨行前不斷囑咐,不能動師兄一分一毫。
二十年前的秋夜,或許是最讓人無法重視的一個夜,那晚是他出生的日子,被罵做人盡可夫的母親在馬棚裡剩下他之後,便懸樑自盡。本是富家女,卻因為一個注定成為生命中過客的男子,斷送了一生的幸福。
也就是那時候,正好碰到師父夜遊,便好心將他接到了嵩山之巔。師父後來說,當時師父也以為無法養活,可是奇跡般的,還是一個嬰兒的他,竟然靠著一點米糊糊,成長起來。體弱多病對師父來說不是什麼難題,最大的難題卻是,自從知道他的身世之後,師父無法澆滅他胸中的怒火。
周易推理,他學了個遍,武功雖然稀鬆平常,輕功卻可以說是當世巔峰。行走江湖的綠林好漢也好,高居廟堂的跨刀之士也罷,沒有一個是他對手。論逃跑速度,他自負不是天下第一也是天下第二。
十五歲,殺盡外公全家,所有曾經逼迫過母親謾罵過母親的人,全部化作一抷黃土。有些幸運的早死之輩,他也不刁難,只不過將屍體或者骸骨挖出,扔到了每一戶家中的臭茅坑。八歲知道身世,一直隱忍七年之後,他才不顧師父勸阻,毅然決然走上殺人狂魔的道路。
師父說,世事為棋,天下眾生都是棋子。除了師兄和他,就只有嵩山上幾個數得著的老友,能夠讓他掛念了。他不知道師兄到底有什麼樣的資質,能夠讓師父不惜損五載陽壽,換取一個讓師兄活下去的機會。
有時候自認為心胸寬廣的他,都會覺得師父偏心。百思不得其解,心頭始終有那麼一個尖刺,最後忍不住問出口,得來的答覆卻是:如果你能夠像你師兄那樣,甘願為了天下黎民百姓的萬事昌隆,將自己的理想置之度外,我也會為你這麼做的。
師父不過花甲之齡,卻已滿頭華髮,得到答覆,他便不忍再問。
見師弟陷入沉思,冉閔也沒有打擾,大馬金刀坐在師弟身邊,等他回神。這次的魂遊天外,相比任何時候都要久,不過他回神之後看到冉閔好整以暇的坐在那裡,便沒有了瞎想的心思。人死不能復生,或許,是上天要給他這樣的安排。
「小弟已經厭倦了這紛擾的江湖,師兄可願收留小弟?三餐半飽,一床暖體陋席,三片遮雨破瓦,足矣!」
「看來我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師弟這次來,恐怕早就知道為兄有此算計。不然以師弟的本事,恐怕也不會做出自投羅網這等愚笨之事。」
「看破不言才是看透,師兄著相了。」微笑間又有說不出的深意,談吐如何,不做他想,也就是他,敢於在冉閔面前說著等話。
「師弟不怕這沙場紛爭,更勝於江湖?」
「古往今來,多少將軍百戰死,又有多少壯士十年歸?埋骨他鄉或許是種遺憾,馬革裹屍卻也是我輩選擇。」
「既是如此,我冉閔養得起七十萬燕代悍卒,怎會養不了一個要求不高的師弟呢!」含笑回答,不代表放鬆了所有警惕。
軍人的直覺告訴他,師弟身上散發出那股若有若無的殺氣,絕對不是一般人能夠有的。只有手上有個幾十上百條人命的劊子手,才會有殺氣外放的情況。而且,師弟看自己的眼神,怎麼看怎麼像是看一個獵物,而不是看師兄。
他眼神掙扎猶豫,到底是為了什麼?是了,他說為了對師父的一個承諾,可是這承諾到底是什麼?能夠讓對自己有殺機的師弟,隱忍不發。
陰冷的氣息,讓整個帥帳空氣凝滯,還好手下人都不在這裡,不然他們面對這殺氣,恐怕早就拔刀相向了。這個師弟,冉閔看不透,他能夠在幾十萬大軍駐紮的大營內來去自如,真要想取誰項上人頭,恐怕也不是難事。
青年看冉閔凝神以待,輕笑一聲「師兄乃當時英豪,難道也會怕?小弟身上的殺氣,想來師兄能夠察覺,既然是這樣,師兄難道就不懷疑小弟投奔的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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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樣報以一笑的冉閔並沒有絲毫鬆懈,不過語氣上卻顯得非常輕鬆「以師弟的本事,百萬軍中取上將首級,恐怕也不過是信手拈來的事。師弟若真要殺我,恐怕也不會費盡心思救我了。既然不會殺我,冉閔有何懼之!不過,我倒是很想知道,師弟為何會對為兄有這麼大的敵意。」
「看來師兄還是小看小弟了,答應過師父的事,小弟自然會做到,可是小弟要做的事,師父也無法阻攔。」說話間,圖窮匕見。一柄漆黑如墨的小匕首,如靈蛇出洞般直奔冉閔胸口,刀鋒上藍幽幽的光芒,彰顯著這死物的歹毒。若是被刺傷,恐怕別說師父,就是大羅神仙,也難以救活冉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