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營沒有太大的變化，還是矗立在北國的風光中。
「叔父，還請您略出計策，試探飛雪一番。」冉閔面色沉重，他能夠跟李改說出這番話，已經十分不容易了。
放下手中的盔甲，已經是兩鬢斑白的李改沉聲問「棘奴，你可考慮妥當？這董飛雪絕對是敵人派來的探子，分析我早就跟你說過。你真的已經決定了麼？拆穿她，就是失去她。」
他很擔心冉閔現在的情況，要知道郭香雨一家失蹤之後，他就曾經沉淪過一段時間。冉閔這個孩子，表面上比任何人都要剛強，實際上卻還是一個怕受到傷害的孩子。
只見他雙手從座椅上拿過那套盔甲，有點沉悶地道：「叔父，棘奴已經想清楚了。有捨才有得，如果她真的是敵人派過來的，就讓她走吧！希望有一天，她能夠全心全意的站在我的身後，享受我的榮光。」
在鐵和血的世界裡，過分的仁慈只會讓自己受到傷害。冉閔可以做到對自己狠，對敵人狠，卻做不到對女人狠。
男人本來就是要用雙手為自己的女人撐起一片天空的，既然自己手下的這片天空不是她想要的，那就讓她自己去找尋想要的天空吧。
三天之後，冉閔突然來到董飛雪的居所，說要帶她去看看自己手下的兵。對於他來說，這個賭注有點大，如果董飛雪在離開之後將燕代駐軍的排兵佈陣洩露出去，他會很麻煩。為了讓董飛雪能夠上當，他做出了大不了最後改變駐守陣型的打算。
董飛雪的眼中看不到任何喜悅，反倒是閃過一抹決然。可是冉閔沒有看見這抹決然，不然，他絕對不會再去試探了。
她的眼睛已經出賣了她，就算冉閔不多此一舉，她也會早早的離開這個是非之地。這次北國之行，讓她明白了冉閔不是一個甘心在石虎手下征戰的將軍，他絕對有著更大的野心。同時，沒愛上他之前，她想過要給那個人匯報這邊的情況，現在，愛上他之後，她已經將心裡最初報恩的想法完全放下了。
如果將這邊的情況洩露出去，他可能會死。
她不想他死。
本來打算再呆幾天就離開，因為就在前幾天的踏青，她從他的語氣中猜測到了很多東西。他不是一個多愁善感的人，之所以會那麼多感慨，肯定是看出了端倪。
一路參觀，一路無語，她根本就沒想過要去記這裡的佈防，她只是抱著跟他走最後一次的想法，緊緊的跟在他的身後。
他的身軀，也許算不上非常偉岸，卻是自己見過最有安全感的。特別是當他將自己拉上馬背，帶著自己馳騁的時候。那一刻，心都醉了。
軍營裡根本就不會有女人，不少士兵雖然知道將軍曾經帶回一個如花似玉般的女子，卻只是在背後叫過嫂子。頭一次看到這麼漂亮的姑娘，對於這些雄性牲口來說，是很過癮的。不過他們心裡都有著一條線，那就是這是將軍的女人，可遠觀而不可褻玩。
孫立坤跟在身後，感覺這兩個人之間已經不是那麼和諧。冉閔什麼都沒有介紹，一路沉默，關鍵的時候都是孫立坤在解說。他解釋得很詳細，好像生怕董飛雪聽不懂一般。冉閔一直都不說話，他害怕一說話就會說漏了。
兩個人都在把對方當蒙在鼓裡的傻子，事實卻是兩個人都已經知道了很多不應該知道的事情。
逛到下午，兩人都有些乏了，沒有在軍營吃飯，冉閔就將董飛雪送回去了。回去的路上，還是一言不發，探子李改已經佈置好了。現在需要的，就是董飛雪將看到的東西全部發出去。
我該不該對不起他？董飛雪在回來的路上不停的問自己。心中有兩個聲音，一個是偏向恩人的，一個是偏向愛人的。魚與熊掌不可兼得，可是人總是想著要兼得，最後，卻什麼也得不到。
粗糙的紙張上面墨跡未乾，只有幾個字而已：未曾刺探，已被發現。這是董飛雪思忖良久之後，做出的選擇。她不巴望著冉閔能夠看到這幾個字，她只希望能夠有一天站在冉閔的對面，能夠親暱的叫上一聲，夫君。
也許那天不會遠，也許那天在很久很久之後才會到來，也許，永遠都不會到來。至少，她做了就不後悔。
她所有的舉動都被人看在眼裡，那個黑影看完之後就回去向李改匯報，可是李改將董飛雪在上面寫得字瞞住了。冉閔現在還不適合談這些事情，太多的羈絆只會讓他在人生的道路上越走越遠。
皓月當空，阻擋不住相思，金戈鐵馬，斬斷不了情意。不同地點的兩個人，有著相同的動作。冉閔手撐在案上，望著燈火怔怔出神，董飛雪聽著窗外的蟋蟀悲鳴，淚流滿面。
巡邏的將士正在說著什麼，然後便成了鋼鐵的鏗鏘，李改站在營帳外，幾次想要將董飛雪寫得字告訴冉閔，卻遲遲都沒有行動。
犧牲冉閔個人幸福，只是為了一個還不知道能不能達到的目的，真的值得麼？
春日的青草已經被馬蹄和腳步踩得枯黃，輕盈的布鞋踏在上面，發出沙沙的聲音。李改抬頭看了看遠處的夜空，那裡什麼都沒有。有的，只是國破家亡的哀歎，有的，只是有家不能回的悲涼。
多少英雄豪傑倒在這片土地上了，可是還有有數不盡的人前赴後繼。他們是在追求自己的幸福麼？
不，他們不是在追求自己的幸福，或因為被人驅使，或因為自己想要找回那已經注定無法回去的故鄉。一個個鐵血漢子，就那麼倒在腳下這片土地上面了。
李改歎了口氣，然後一步一步的回了營地。
有些東西，只有在失去之後才知道什麼事珍惜。董飛雪躺在床上久久不能睡去，李改躺在床上，睡得很安詳，冉閔沒有睡覺，他在想，什麼是愛情。
夜幕就像是一塊黑布，將所有見得光的見不得光的東西都蓋了起來。在這黑幕下面，沒有人知道對方到底是什麼顏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