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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085章 文 / 雙面人

    賈政雖然升職了,依舊在工部任職。他秉性酸腐,又無本事,也不喜同人結交,只在家中和清客吟詩作畫賞鑒,這員外郎竟是做了許多年,背地裡不知有多少人在嘲笑他。誰知在他這樣的年紀,孫子都上學讀書多年了,他竟忽然陞官了,工部上下官員心裡略一思忖,想到賈政和顧明結交不過幾日工夫,便有如此的好處,遂又笑了一回。

    由不得他們不笑,當年和賈政同時進工部的八、九品小官兒早就都已經升到三四品了,有的甚至外放出京做了封疆大吏,有的做了賈政的上峰,唯獨賈政兢兢業業二十多年,才從六品主事升到五品員外郎。

    有人想起那年外放的王瑞來,長慶帝登基那一年進京恭賀,已經升到巡撫了,記得他走前說的話,似乎是指自己因賈政之故方如此,從那以後有不少人忌憚榮國府和王家的權勢,縱然心裡笑話賈政,臉上卻不露出一絲一毫,沒想到老天竟是眷顧他的,在這個當兒陞官。

    俞恆聽說後,瞧著賈政滿臉喜色,對著長慶帝的所在感恩戴德,不覺微微一笑,和眾人一起向賈政道賀。顧明舉薦賈政時是在前日,同時工部尚書見下面缺了一人,回稟長慶帝后,長慶帝當即便命曾冼接了賈政原先的員外郎之職,上來便是從五品。

    因此,賈政升職和曾冼就任的文書是同一天發下來的。

    曾冼雖未參加殿試,但是會試的卷子長慶帝已經看過了,確實出彩,而且也從俞恆嘴裡知道他很有才華本事,為人方正,何況又是當年宣康帝令其讀書科舉出來做官的,長慶帝樂得提拔曾冼。曾冼後來居上,相比之下,林睿的品級反而是最低的了。

    但是林睿卻並不覺得如何懊喪,而且他當時和俞恆一樣,進的是翰林院,現今在翰林院當差,不知道多少人羨慕這位年輕翰林。聽旁人論起他們的品級時,林睿淡然一笑,毫不在意,因公務繁忙,故打算下班後,和俞恆親自去曾家向曾冼道賀。

    再過幾個月就是林睿成親的日子,如同俞恆經常上自己家門,他也常去曾家。

    曾冼本是出身世家,母為郡主,雖然未歷殿試,驟然得官五品,卻無半分畏怯,穿戴好官服後,坦然自若地受大家打量。旁人見之,心裡難免讚歎一番,不愧是得到宣康帝欽點的,並不比林睿俞恆遜色。忽有人想起曾冼乃是林睿的大舅子,登時咋舌不已,這三個年輕人當真了不得,若非忌憚祖父名諱的話,只怕金榜之上也有曾冼的一席之地罷?

    想到這裡的人連忙上前與之攀談,贊其年輕有為。

    聽了年輕有為四字,賈政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官服,心頭的喜悅忽然消失殆盡。

    曾冼雖不知賈政的心思,但是卻聽過榮國府的名聲,也見過賈赦和賈政,於賈赦、賈政二人之事所知甚多。因是林睿的外祖母家,林睿父子之間常說,卻鮮少與他人評說榮國府中為人如何,幸而瞞不過曾冼,他既是讀書人,極重禮儀,也就瞧不上賈家長幼不分了。

    曾冼看了賈政一眼,面白鬚長,儒雅方正,既為賈寶玉之父,自然不如賈赦那般舉止荒疏,也沒有林如海身上的灑脫豁達,唯有隱約透露出來的迂腐之氣。

    俞恆目光如炬,瞧出了幾分,面上卻是不動聲色。

    怨不得賈政如此,好容易升了官,正熱鬧間,與眾人相見,受大家道賀,偏生曾冼不多時便走馬上任,其風度儀容遠勝賈政,最要緊的是曾冼今年不過二十來歲,便是今年的進士似這般年紀的也不過十來個,必然前程遠大,非賈政所及。

    也因為這個緣故,和曾冼結交的人比賈政的多幾倍。

    曾冼卻是十分謙遜,過來向賈政請教。他接任賈政的職缺,也是俞恆的次官,要接手賈政原先該做的公務,他才思敏捷,言語和氣,又是畢恭畢敬的,賈政面上方現出一絲笑容來,道:「說來,咱們還是親戚呢。」

    曾冼頓了頓,含笑道:「正是,府上和下官外祖母府上數代世交,下官妹婿又是政公嫡親的外甥,可不就是有了瓜葛。」

    賈政笑道:「賢侄剛入朝堂,有什麼不懂的只管我。」

    曾冼笑著稱是,又去拜見俞恆。

    俞恆道:「前兒我就想告訴你了,偏生不得空,竟忘記了,沒想到你偏分到了我這裡,咱們從前一處讀書,一處參加春闈,現今又是同朝共事,巧極!」

    曾冼淡淡一笑,道:「古人說,無巧不成書。」

    俞恆點頭,說道:「下班後,你我和林大哥一同去府上,正經道賀,也向文德郡主和曾先生問好請安,你可不能比我們走得早。」

    曾冼笑道:「放心。」

    俞恆便叫他做事去了。俞恆自知在此缺上做不長久,長慶帝透露過他的意思,想讓自己先去龍禁尉裡歷練,然後取代龍禁尉統領。他本就是文武雙全,才華雖不及林睿,兵法武藝卻頗有勝之,長慶帝也放心,當然了,他本是從科舉出身,身上恐怕還要兼職。所以俞恆並不如何插手工部事務,只做該做的,然後叫曾冼習學。

    俞恆料想,以曾冼的本事雖做不到一日三遷,但是步步高陞卻是輕而易舉。曾家世代才氣極好,可惜命運不濟,曾先生的祖父偏生給其父取名晉,耽誤了子孫科舉。

    下班後,林睿告知林如海一聲,林如海搖了搖頭,也替曾明和曾冼感到歡喜,問俞恆道:「你去曾家,打發人告訴老夫人了不曾?」

    俞恆忙道:「已經打發人回家了。」

    林如海點點頭,放他們先走,正欲上轎時,看到賈政走來,林如海停住腳步,拱手問好。賈政見到林如海,面上閃過一絲笑容,親熱地道:「妹婿幾時得空,咱們小酌一番?老太太常記掛著妹妹他們娘兒們幾個呢。」

    林如海道:「若有空,必然叨擾二內兄。今日聞二內兄之喜,還未向二內兄道喜。」

    賈政收了臉上的笑容,歎道:「有什麼喜?我都這把年紀了,兢兢業業,無功於國,也不在意是否能升,只是沒想到經顧大人舉薦,忽然有了消息,卻是意外之喜。妹婿裡想來知道顧大人的,他對妹婿佩服非常。」

    林如海提醒道:「顧大人有本事,只是二內兄為官還是謹慎些的好。」他總不能跟賈政說顧明精明狡詐,且薄情寡義,何況還當著許多未離開的官員。

    雖然賈政行事不合林如海心意,但是較之顧明、賈雨村那樣的人物,賈政卻還是十分清白的。賈政只是無能之輩,上不能盡忠保國,中不能結交同僚,下不能約束子孫、手下,他迂腐古板,沒有仗勢欺人傷天害理已算是極好的了。

    賈政並不在意,道:「妹婿放心,我理會得。這麼些年了,我一直如此。」

    林如海見他沒有聽出自己話中之意,微微一歎,舉手告別。

    消息卻傳得快,林如海剛回到家裡就聽賈敏問道:「我聽說二哥忽然高昇了?是顧明舉薦的?顧明那樣的人物,外人不知,咱們怎能不知?當年險些害了璉兒舅舅,莫不是想來害二哥罷?二哥再不濟再無能,也不是由著顧明隨意拿捏的。」

    黛玉在一旁道:「媽媽不必擔心,若是顧大人舉薦二舅舅的話,就叫二舅舅小心些。」

    婚,兩姓之好也。

    一損俱損,一榮俱榮,賈、林兩家始終是相互牽扯著的。

    賈敏搖頭道:「你父親的性子我能不知?必然是提醒過的,不過你舅舅的性子我也知道,你父親說得略隱晦些,他便未必聽得明白。」

    林如海大笑,道:「知我者,夫人也。」

    笑完,林如海方開口道:「正如夫人所料,怕是二內兄未聽出我話中真意。二內兄行事妥當與否,你我且不說,這件事卻是由夫人改日提醒岳母一聲兒罷。當年顧明陷害李兄時,可是絲毫沒有心慈手軟,何況二內兄只和他認識了幾天?」

    賈敏歎息一聲,也只好如此,唯願賈母聽得進去,勸得了賈政。

    賈政二十幾年來竊據榮禧堂,賈敏有所不滿,也曾暗示過賈母長子襲爵理當入住正院,偏生賈母自覺是跟著小兒子一起住,榮禧堂離所住的院落極近,始終不肯讓他們換過來。雖然如此,但是賈政並沒有害過人,若是被顧明陷害了豈不是十分冤枉?

    賈敏淡淡地道:「我忙著準備壽禮和玉兒小定的東西,哪能常回娘家?且修書一封,叫人送過去罷,母親識字,看信和我告訴她老人家並無不同。」

    林如海點頭微笑,除非三節兩壽,他和賈敏都不打算去賈家了。

    聽到賈敏說小定二字,黛玉卻是臉上一熱,低頭搓弄著手帕,假裝沒有聽到。

    林如海問道:「小定的針線可預備妥當了?衣裳荷包都是要送給他們家的,雖有針線上的人,到底讓玉兒親手做才顯得體面。」他們家雖不必女兒精研女工,但是針線做得好,卻是一項好處,所以一直以來都是他們家挑別人。

    賈敏笑道:「已經做好了,我看過了,一應俱全,都是玉兒親手做的。恆兒常來咱們家,身量尺寸咱們都知道,必然會讓他們家滿意得不得了。」

    黛玉登時面紅耳赤,忙藉故下去了。

    回到有鳳來儀,黛玉伸手摸了摸臉頰,仍覺得十分火燙。

    卻說俞恆從曾家出來,天色已經大晚,聞得俞老太太尚未歇息,忙去給俞老太太請安。看到愛孫,俞老太太蒼老的臉上頓時露出一絲微笑,道:「今天接到了連家的帖子,明日你姨媽和他們家的塵姐兒過來,可惜不是你休沐的日子,不然你們合該見見。」

    提起連家,自然想到了林睿口中的連城,俞恆臉色略沉了沉,旋即道:「並不可惜,上回來拜見時,不是見過了?連城哥兒都見了。」

    原來連太太乃是俞恆嫡親的姨媽,是俞恆之母的同胞妹子,當年俞太太嫁到俞家後,連太太也嫁到了連家,可巧俞、連兩家都是揚州人氏,不過俞太太成親卻是在京城,而連太太則是在揚州,因此,亦是相隔千里,連塵則是連城的姐姐。

    俞老太太笑道:「也是,你是見過的,明日不見無礙。」

    俞恆想起林睿說連城記掛著黛玉,效仿自己畫了許多畫,所幸他心胸豁達,連城一團孩氣未消,亦非講究兒女私情,因此也不惱怒,只想著正逢炎夏,該送黛玉什麼才好。定親前後,俞恆但凡有什麼好東西,必定往林家送一份,林家業已習以為常。

    聽到俞老太太咳嗽了幾聲,俞恆連忙過來,扶著她,輕撫其背,神色間十分憂慮。

    俞老太太笑道:「別擔心,不過是年紀大了,有些小病小痛罷了。」眼見小定的日子就在跟前了,無論如何她都得撐著替俞恆料理完。

    躺在床上時日愈久,俞老太太愈加覺得時日無多,只是不過完小定,她是不能放心的。俞恆只有自己這麼一位祖母了,自己不給他做主,哪家的長輩願意出面?俞秋俞科縱使想和俞恆修好,二人的妻子卻是不敢和他們家親近的。

    天煞孤星,天煞孤星,俞恆何以生來背負著這樣的名聲?即使靈台師父進京後親自說不是,也批了良辰吉日,他還是被許多人忌憚著。

    俞老太太滿目慈愛地看著俞恆,心裡卻在苦求老天爺多賜自己一些時日,若是剛定下來自己便去了,豈不是又加重了俞恆原先不好的名聲?因此俞老太太每日都請太醫診脈開藥方,央求他們好歹吊著自己的性命,哪怕能熬到年後也好。

    俞恆似有所覺,心裡瀰漫過一絲苦澀,面上卻笑道:「祖母定會平平安安地長命百歲。」

    俞老太太莞爾一笑,岔開道:「再過些日子就到小定了,衣料和頭面都是娘娘賞下來的,倒也不必我十分費心,只是玉兒年紀太小,大定還得等幾年。」

    俞恆默默點頭。

    俞老太太心中微歎,若是能在生前向林家下聘倒也好,大半聘禮她都已經預備妥當了,只有些羊酒喜餅等物未曾置辦,這些容易得,吩咐下去即可妥當。俞老太太想了想,等小定後請媒人同林家商議,且看他們如何回應罷。

    俞恆安慰道:「祖母不必如此,先顧著身體要緊。」

    俞老太太笑道:「我身體如何我明白著呢,總要為你打點好才行。」

    俞恆雖不是沉默寡言之人,但是多年來也未曾學得伶俐口舌,一時之間,竟不知說什麼話才能表達出自己對俞老太太的感激敬重之情。

    見狀,俞老太太伸手拍了拍他肩。

    晚上服侍俞老太太吃完藥歇下,俞恆方回到自己房中,不覺拿起當日和黛玉來往的書信畫作詩詞,眼角流露出一絲淡淡的笑意,忽然想到連城,笑意一淡,因想起黛玉曾經說過連城拾人牙慧,俞恆心神一鬆,料想連城雖好,終究不是自己。

    與此同時,連城卻不禁身上一寒,轉而不放在心上,捏著甜點塞往嘴裡。

    第二天,連太太帶著連塵過來,俞老太太笑道:「聽說城哥兒去國子監讀書了?」

    連太太一怔,忙笑道:「老太太如何知道呢?才去了幾日。」連城素性跳脫,幼時嬌生慣養,這些年來連大人仕途上屢次受挫,近幾年方好些,連城倒比從前穩重了許多,因而一回京城,連大人便送他去國子監讀書,也拜見過林如海。

    連太太說話的時候,心中暗歎,當年自己品級高過賈敏,今日卻是屈居其下,果然是夫貴妻榮,這麼些年不見,竟是恍如隔世。

    俞老太太道:「這京城消息哪裡瞞得過人,我人雖不出去,耳目卻在外面呢。我還聽說城哥兒和林家的智哥兒都在國子監,智哥兒是個好孩子,我看著長大的,他們一處上學親香,倒是一件美事。」

    連太太含笑稱是。

    俞老太太招手叫連塵坐在床邊椅上,對連太太笑道:「我一把老骨頭臥病久矣,叫我再看看塵姐兒,多大年紀了?許了人家不曾?上回你們來,我竟忘記問了。」

    連太太忙笑道:「還沒有呢,我們先前在閩南,那裡的話兒都聽不懂,如何敢在那裡擇親,因此竟耽誤了她和城哥兒的婚事。這回好容易進京來,便想著過了年後給他們挑選人家,城哥兒還能等一兩年,塵姐兒卻是等不得了。」

    連塵比連城大兩歲,今年十六歲,按虛歲算的話,已經十七歲了,亦生得鮮花嫩柳一般。聽到俞老太太和連太太說到自己的親事,連塵不由得紅了臉,低頭不語。

    俞老太太道:「可惜我病著,不然定然給塵姐兒和城哥兒做保山。不過,親家太太在京城裡認識的人極多,哪家好哪家不好,哪家是文臣哪家是武將,哪家的親戚上進哪家的親戚紈褲,都一清二楚,你不妨托她替你們說媒。」

    連太太拍手笑道:「老太太怎麼和我想到一處去了?往日雖有幾個姊妹,老的老,去的去,竟有一半兒都不在了,縱然有在的,也不大來往了,反倒是林太太親密些。前兒我就去她家了,說了這事。我聽說,恆兒定的就是他們家的千金?八月小定?」黛玉自小常在連太太跟前頑耍,連太太自然清楚她之為人,曾經她擔憂過俞恆的終身,此時卻是覺得極其相配,暗暗為俞恆感到歡喜,心想姐姐在九泉之下定然亦是如此。

    俞老太太命丫鬟扶了扶身後的靠枕,點頭笑道:「正是,正是,到時候你也去。」

    連太太忙道:「老太太放心,若是我們能長住京城的話,我不僅要給玉兒添妝,還得來吃恆兒的喜酒,好生熱鬧一回。」

    正說笑間,忽然有人通報說老姑太太帶著孫兒孫女過來了,已到門外。

    連太太面上笑容一頓,看向俞老太太,只見俞老太太神色一怔,自言自語道:「他們家一走四五十年不曾來往,怎麼忽然進京了?」

    連太太擔心來客給俞恆添煩惱,問道:「不知是府上哪位老姑太太?」

    俞老太太淡淡地道:「還能是誰?是我們老太爺的同胞妹子,夫家姓賀,她出閣的時候,只怕你才幾歲年紀,何況她出閣後因相隔幾千里的路,自從我公公婆婆去世後,再也沒有和我們家來往過,你自然不曾聽過。不知他們今兒怎麼來了。」

    也就是說,來的老姑太太是俞老太太的小姑子。姑嫂之間多有嫌隙,何況俞老太太不是任由人欺負的軟和性子,賀俞氏和俞老太爺也不是極親近,她們之間就更疏遠了。賀俞氏是在京城出嫁的,夫家當時住在京城,因需娘家做依靠,來往倒也密切,但是在公婆仙逝後,賀家外放出京,兩家便斷了音信。俞老太爺曾經打發人去看望過,知道她闔家平安,遂不曾再過問,心想她若有事,自然該當告知娘家。

    俞老太太想到這些淵源,命人請進來,同時,俞老太太對連太太和連塵說道:「門房說是來了孫兒孫女,不知年紀幾何,你們娘兒倆且先避一避。」

    連太太和連塵會意,忙隨著丫鬟避到碧紗櫥後。

    片刻後,果然見到一位白髮蒼蒼的老人攜帶著兩男一婦二女進來,一共六人。

    只看那位老夫人約莫七十上下的年紀,鬢眉如雪,行走之間,卻是精神抖擻,十分健朗,一雙眸子精光四射,剛一進門,在碧紗櫥後的連太太便覺得冷氣逼人。

    在老夫人的身後,跟著兩位公子,一個二十七八歲,一個十三四歲,濃眉方面,長相約有三分相似,氣度卻是文雅異常。那婦人二十來歲的年紀,細眉細眼,蜂腰削肩,眉宇間透露出一絲憂愁,似乎遇到了什麼難事。兩位姑娘形容舉止大異,年紀都是十三四歲,一個粉面櫻唇,美貌異常,一個長眉鳳目,嬌俏非凡,都是難得一見的絕色。

    六個人風塵僕僕,瞧著有些狼狽,但是衣著華麗,玉帶金簪,週身並不曾減少半分氣勢,想來是剛到京城就登門來拜見,故顯得如此。

    連太太心中忖度,不知他們來意。

    俞老太太亦是不動聲色地打量半晌,看向那位老夫人,雖已相隔五十餘年,但是眉梢眼角仍有當年的淡淡影子,正是自己的小姑子賀俞氏,她便開口道:「身上不便,不曾親迎老姑太太,還請老太太見諒,快請坐下。來人,快快給老姑太太上茶。」

    說完,俞老太太看著賀俞氏身後的男女人等,露出一絲疑惑,道:「這幾位是?」

    賀俞氏緩緩地向俞老太太見禮,然後吩咐身後男女,道:「還不快過來給舅奶奶請安,我是怎麼吩咐你們的?既進了京城,就該有些眼力見。」

    二男三女聽了,忙都過來拜見,舉止之間,挑不出錯來。

    賀俞氏滿意地看在眼裡,指著二十七八歲的公子對俞老太太道:「這是我的長孫,賀福生。年紀小的那個是我的小孫子,賀祿生。」又指著婦人說是長孫媳婦齊氏,粉面櫻唇的是大孫女賀壽兒,長眉鳳目的是二孫女賀喜兒。

    俞老太太微笑道:「都沒見過,今日一見,倒有些老姑太太的風範,好孩子,快快都起來。」說畢,等人看座上茶後,早有丫鬟取了表禮過來,眾人拜謝。

    賀俞氏坐下,道:「哪裡比得上嫂子,即使遠在千里之外,也記掛著嫂子呢。」

    俞老太太眉頭微微一皺,緩緩地道:「此話不然,既是老姑太太的兒孫,自然是像老姑太太。老姑太太什麼時候進京的?怎麼沒先打發人說一聲?也好叫人去接,多少行李多少奴才,心裡有數,省得老姑太太忙碌。這回進京是打算長住,還是暫住?我好打發人安排。」

    聽俞老太太一疊聲的詢問,連太太也有此問。但凡進京的,都先打發人報信,比行程早一日半日,收拾房舍、僱用轎子和拉行李的馬車,等登門時也得先投了帖子,免得其主不在家中撲個空等等,自己來俞家探望老夫人,也是先送了帖子,哪裡想到作為俞家老姑太太的賀俞氏竟然不聲不響地就突然進京了,倒叫所有人措手不及。

    只聽賀俞氏說道:「我們家此行嫌累贅,只帶了四五戶下人,行李也都拉到了,府上管家料理著呢。我們此來,也是無奈,家裡已經沒人了,只剩我們幾個老的老,小的小,這回打算長住京城,替幾個孩子謀劃一番,到時還請嫂子多幫襯些。」

    賀俞氏住在粵海,她夫家祖籍便是粵海的,夫死子喪後,便住在祖籍之地,她在閨閣中時常常和俞老太太不和,因家裡還有萬貫家財,便不想進京看別人的眼色,遂也安居樂業。十幾年前聽說俞老太太夫死子喪孫亡,賀俞氏念著老太爺流了淚,同時也聽說了俞恆天煞孤星的名聲,雖知俞家出了一位太子妃,但是亦不曾進京探望。舊年得了消息說太子順利登基,太子妃冊封為皇后,俞皇后生的長子為太子,立即喜不自勝地收拾行李進京。

    俞家出了皇后,那便是皇親國戚,當時,賀俞氏只聽說俞恆尚未定親娶妻,驀地想起尚未婚嫁的兩個孫女,本是自己教導出來的,形容舉止有一無二,若是許給俞恆,親上加親,倒是一件美事。對於皇后嫡親的兄弟封公封侯賀俞氏都清楚得很,自然盼著家中出一位公侯夫人。果然,行到途中,便得到俞恆封一等公的消息了。

    賀家自從賀俞氏的夫、子亡故後,便沒有人做官了,長孫讀書至今,舉人亦不曾考中,若不是他們家幾輩子積蓄的財物,賀俞氏的娘家又是俞家,早就不知道被當地如何欺負了。賀俞氏心想兒孫不爭氣,不如讓兩個孫女嫁得高門,好拉扯兄弟一回。其實賀俞氏的本意是,兩個孫女都進宮待選,有俞皇后做主,若是都被選上,固然好,若是選上一個,那麼另一個就嫁給俞恆,不枉自己千里迢迢地帶他們進京。

    此時此刻,賀俞氏仍不知俞恆已賜婚之事,他們棄船登岸後,立即就往俞家來了。

    俞家此時是一等公府,早已修繕擴建完畢了,濃墨重彩,軒昂壯麗,賀俞氏只覺得比自己父兄在世時更顯得威風赫赫,尤其是上面掛著御賜的匾額,其落款便是聖上的手筆,在這一條街上竟是所有宅居不及的,賀俞氏頓時為之心動神搖。

    俞老太太不知他們的打算,但是心裡卻決定不留他們在府中居住,自己苟延殘喘,不知還有多少時候,府中只有俞恆一人,偏他們來的人中有兩個嬌嫩如花的女兒家,若是有嘴碎之人嚼舌根,豈不是壞了俞恆的前程和親事?

    俞老太太當年不喜賀俞氏,並非賀俞氏的性子驕縱,若僅是驕縱,沒有心機本事也還罷了,自己權當沒有看在眼裡,偏生賀俞氏自恃出身高貴,竟想著攀龍附鳳,當初就想進進宮待選,老太爺因此不喜,公婆不願因她耽誤了兒孫的前程,匆匆將她嫁給了祖籍遠在粵海的賀家,也是世交,那女婿瞧著十分稀罕賀俞氏,公婆才答應的,沒幾年就外放了。

    聽賀俞氏說夫君、丈夫已死,俞老太太目光一閃,又不見賀俞氏的兒媳,只見兄弟姊妹幾個進來後目不斜視,眼神中依然透露出一絲兒羨慕,她略一思忖,微笑道:「老姑太太為子孫計,自然是極好的,不過老姑太太可曾派人打掃了舊宅?若不曾,就暫且住在東北角上的房舍中,等我派人幫襯老姑太太修繕打掃好了舊宅,再行遷入如何?」

    俞老太太不肯留他們一家住下,但是卻也不能不挽留一二,不過她也有應付的方法,他們若是住下了,自己立即就打發人十日內修繕打掃其宅,然後再幫著擇吉日遷居。俞老太太暗想,自己就俞恆這麼一個孫子,文定在即,萬萬不能有任何差錯。

    賀俞氏笑道:「那就叨擾嫂子了,嫂子和恆哥兒祖孫兩個住這麼大的府邸,咱們來了,也熱鬧些,給嫂子添些人氣。至於舊宅,四五十年沒住,只怕早已破敗不堪了,且慢慢兒地收拾罷。」橫豎自己的孫女不能在俞家待嫁,若是定了親,總要回自己家的,俞老太太既然願意替自己收拾,那自己便省心了,賀俞氏微笑,心裡有自己的盤算。

    俞老太太瞇了瞇眼,淡淡地道:「等恆兒娶了親,我們家總要添丁的。」

    賀俞氏一怔,忙問道:「恆兒定了人家?我們卻沒有聽說呢。我想著,等我們進了京,一家人親香親香,也替恆兒合計合計,說不定能挑個極好的呢?」

    俞老太太瞧著她的神色舉止,看出幾分急切,目光一轉,也見到兩個女孩兒眼裡流露出一絲愕然,心裡尋思半晌,笑道:「不必老姑太太費心了,說來也巧,老姑太太來了京城,正逢我們恆兒文定呢。這是聖上賜的婚,再體面不過的了。」

    聽了這話,賀俞氏立時不敢言語了。

    連太太在碧紗櫥後聽在耳中,心裡十分詫異,俞老太太怎麼沒有避開自己就開口詢問?竟是叫自己都聽在耳中了。正在這時,外面管家媳婦來請問老姑太太一家人的房舍,俞老太太道:「暫且安置在東北上的清輝閣,那裡臨街,開了一門,方便老姑太太家出入。」

    管家媳婦心裡明白,東北上和正院隔著大花園,離正院最遠,答應一聲帶人去收拾。

    俞老太太又對賀俞氏道:「我見老姑太太一路風霜,該當設宴替老姑太太接風洗塵,奈何我這身子骨不爭氣,起不來,只好怠慢老姑太太了。」

    賀俞氏聽到俞恆定親的消息後,頓時大為失落,很快便振作起來,笑瞇瞇地道:「都是一家人,這裡雖然擴建了許多,卻彷彿還有些舊日的影子,我熟得很,不必嫂子客氣。等我們收拾好了,還請嫂子替我們周旋一二,給娘娘請安才好。」

    俞老太太和連太太母女登時目瞪口呆,不過想到賀俞氏的夫君雖然不在了,她卻依然是誥命之身,並非白身,若遇宮中慶典,也是能進宮的。

    俞老太太笑容一淡,道:「既然如此,老姑太太先去梳洗一番罷,東西都是齊備的。」

    賀俞氏點點頭,立即就要去梳洗,旁邊的丫鬟機變,不必俞老太太開口,忙請他們過去,果然有十來個丫鬟候在門外,未曾進來磕頭,此時爭相扶著自己的主子,獨賀俞氏身邊有六個丫鬟服侍,其餘不過一人一個大丫鬟。

    等他們走遠了,連太太忙攜連塵出來,道:「老夫人府上有客,我們須得告辭了。」

    她們原本遞了帖子,回帖說明俞老太太一人在家,家中無客,誰承想忽然就來了這麼多人,若都是女眷還好,偏有兩個外男,她們母女便不能久留了。

    俞老太太歎道:「我不留你們了,還請見諒,我原想著留你們吃飯的呢,見到他們,我連吃飯的心思都沒有了,何況你們。塵姐兒尚未定親,別叫撞見了,倒不好。」語氣之中毫不掩飾對於賀俞氏的不喜。四五十年來,先前公婆去世送信他們沒有回信,也沒有打發人回來奔喪,老太爺祖孫幾代沒了的時候,也沒個音信,如今太子登基了,俞皇后封後了,他們便立即過來,也不說遞個消息,為的是什麼俞老太太心知肚明。

    連太太笑了笑,又安慰幾句,方和連塵告辭。

    俞老太太想了想,先叫人去打探,聽說他們不在,不會撞到連太太母女,方命人送她們離開,又叫人給俞恆遞個信兒,叫他心裡有個打算。

    去的人等在宮外,不妨遇到長慶帝身邊的老太監,問了幾句,回去無意中說給長慶帝聽,長慶帝從未聽過俞家還有一位老姑太太在世,此時忽然大張旗鼓地進京,所居何心?忙命人宣俞恆過來,細問賀俞氏一家。

    俞恆道:「回陛下,微臣也不知道。」

    長慶帝一愣,只聽俞恆道:「祖母從不曾提過,娘娘也沒說過,每年又沒有和這一家來往的記錄,所以不知賀家的事情。不過,微臣在族譜上卻看到過有位老姑太太,只是多年沒有來往,微臣只道已經不在了。」沒想到不僅健在,時隔多年又回到了京城。

    長慶帝問道:「你說,他們為何突然進京?」

    俞恆沉吟片刻,道:「無利不起早,必然是衝著名利二字來的,不然從前怎麼沒半點音信?微臣恍惚記得老姑太太嫁到了粵海,不知粵海的境況如何。」

    長慶帝也想到了這裡,普天之下因相隔千里之遠,所以許多親戚間並沒有來往,這非奇事,奇就奇在賀俞氏突然帶著一家老小進京,若是其他人的話,只要豐衣足食,寧可留在祖籍也不願背井離鄉,他們為的是什麼?恐怕不止名利二字。

    長慶帝起了疑心,對俞恆道:「你今日早些回去,悄悄打聽打聽粵海那邊的境況。」光從折子里長慶帝很難判斷各地是否風調雨順,也不知道是否有人欺上瞞下,賀俞氏帶了不少進京,人多口雜,又是長居在粵海的,悄悄打探的話,理應能打探出些什麼消息來。

    長慶帝愛民如子,偏偏粵海離得太遠,許多消息不知,所以想讓俞恆借此機打聽粵海那邊的官民風俗,是否安好等等,自己心裡好有個計較。

    俞恆無有不應,忙告退出宮。

    俞恆還未回到家中,賀俞氏等人已經收拾妥當,吩咐孫兒孫女們先去歇息,賀俞氏自己同俞老太太說話,俞老太太原不曾在意,但是剛聽了三五句,便覺得不妙,道:「你說什麼?你想讓我們家出面替你打點?」

    作者有話要說:補齊了,我滾回去碎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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