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在姑蘇有很多產業,在金陵也有不少,林如海的意思是從姑蘇的產業中挑出和顏家在金陵價格等同的田舍商舖和顏家交換,如此一來,顏家抵達姑蘇後不用再勞心勞力地置辦,自己家在金陵的家業又多一些,橫豎都有下面的管事打理。
林如海來金陵時命人打聽顏家,知道嚴家的田舍商舖都不錯,尤其綢緞莊是顏家進項中最好的,每年獲利數百兩,最重要的是鋪面處於林家商舖的隔壁,那一條街泰半鋪面都是林家的,賃出去一部分,另一部分命下人開了鋪子,整條街都是賣脂粉頭油綢緞釵環一類,林如海打算將那一條街上的鋪面留給黛玉做嫁妝,再多一家鋪面實是求之不得。
若是賈敏知道他的心思,定會哭笑不得,子女都沒影兒,他倒先給女兒攢嫁妝了,先前將那些東西留給女兒,她便覺得足夠豐厚了,如今還有古玩和鋪面,哪一家願意陪送女兒這麼多?就是賈敏自己,身為國公爺嫡女,五萬兩的十里紅妝已經讓人吃驚不已了。
然而林如海卻不如此想,但凡是世家大族,嫡女的嫁妝都由父母在其出生後便開始積攢,等到出嫁之時十里紅妝,大到田舍商舖古玩傢俱,小到針頭線腦,樣樣齊全,上輩子賈敏只給黛玉攢到了進京之前,他沒有盡到這份責任,這輩子自然要補償黛玉,不但要補償,而且要讓她挺直腰桿子安安穩穩地過一輩子,絕不讓她受到任何委屈。
顧越撫掌一笑,道:「如海兄此舉甚好。」林家雖不如從前,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甄家、賈家又是金陵第一等世家,兩家是老親,後者是林如海的岳家,旁人不會尋林家的不是。
顏先生卻有些猶豫,道:「豈不是太麻煩如海兄了?」
林如海忙笑道:「晚生早已想著在金陵再置辦些產業,如今先生家的田舍商舖極好,恰好免了晚生奔波之苦,正是兩全其美,何談麻煩。」
顧越在一旁點頭,也勸顏先生,畢竟沒有比這更容易解決的方法了。
顏先生心中自是感激非常,略一思忖,便即答應下來。
林如海又同顏先生商議,等到了姑蘇待他們看過田舍商舖覺得滿意之後再行交換,顏先生知他此舉心意,欣然應允,同時交代長子顏彬和管家留在家中,等到交換之時好與林家的人交接,完事後再去姑蘇一家團聚。
一切妥當後,又擇了啟程的吉日,林如海方同顧越離開顏家。
出了顏家,林如海當即命二管家去打點一二,免得再有不長眼的諸如金彩一干人等那樣前來打擾顏家的清靜,二管家精明之極,自去料理。
顧越笑道:「如海兄,今兒你這麼做,就不怕得罪了令岳家?」
林如海勾唇一笑,並未言語。
顧越見狀,嘴角微翹,也笑了。
林如海年輕有為,只需參加殿試便可為官,名正言順地從科舉出身,而非依靠祖蔭,沒有人會說他腹內草莽,不少世家大族對此羨慕不已,榮國府有佳婿如斯,高興尚且不及,豈會為了區區幾個下人反責林如海。
林如海又在金陵停留了幾日,待顏家收拾妥當,又至吉日,方與之同行。
回去的時候,林如海還帶上了張大虎,在林家休養幾日,吃得飽穿得暖,張大虎立時便大好了,虎頭虎腦的,看著憨厚,實則伶俐非常。
林如海對他倒很滿意,聽說他隨著他娘倒是讀過幾本書,認得幾個字,遂允諾等他回去,叫他也去書院讀書,喜得張大虎不知如何是好,唯有對著林如海磕頭罷了。
在他們抵達姑蘇時,賈敏早已得了消息,客房也都打掃安置了,聽說他們到了,忙親自到了二門迎顏太太等女眷進去,外面的男客則由林如海招呼。
顏太太年將半百,便是兩個兒媳也比賈敏年紀大上好些,慈眉善目的十分和氣,見到賈敏時,心中不由得一驚,暗暗忖度,不愧是國公府出來的千金,到底氣度不凡,隨後寒暄之際,說起林如海之助,她對林如海讚不絕口,賈敏聽了,自是與有榮焉。
林如海第二日陪著顏先生去書院一觀,書院前後房舍早已修繕妥當,桌椅並筆墨紙硯書籍等亦已齊全,後院幾處院落是給教書的先生備下的,林家那位舉人和秀才自有家業,倒是不用住在此處,因此空落落的無人居住,顏先生看罷,當即便要搬過來,打算等新的田舍商舖收拾好了再搬出去,因此他們只在林家住了一日。
林如海又帶著顏先生去看了田舍商舖,顏先生仔細地挑選了一處離書院極近的宅子,也是三進,花木清雅,另外還有一家綢緞莊和一百多畝良田,兩百多畝中等田。
林如海見狀,不覺一笑。
論及地價和房價,姑蘇要比金陵便宜一些,顏先生如此,足見其品行。
好容易將顏先生一家安置妥當,四位先生只缺其一,林如海謹慎打探,最終選一位寒門出身的秀才,名叫張鑫,今年二十歲,雖說讀書識字,卻並不同別人一樣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每到農忙之時,他都陪著父母一起下地勞作,十分能幹孝順。
書院步入正軌,林如海方得空陪顧越遊玩幾日,勸他回京,免得兒行千里母擔憂,送走他後方鬆了一口氣,正同賈敏說起在金陵的所見所聞,李家的書信卻到了。
林如海拆信一看,其中的內容多為他所知,倒也不以為奇,但面上仍是流露出幾分。
賈敏不由得心中生疑,問道:「信中說了什麼?」
她想起林家先前處置的那批下人,聽林如海說在金陵看舊宅子的金家居然能拿出五千兩銀子置辦家業,為人還橫行霸道的,可見貪墨的銀子比這筆數目更多,這樣的管事尚且如此,不知道京城裡的下人又貪了多少,定然是只多不少。
林如海並未言語,把信遞給她。
讓賈敏知道榮國府行事也好,李恂信中除了說賈璉之事,便是榮國府之事,另外朝中動靜他也沒想過瞞著賈敏,後宅婦人原就不應消息閉塞,免得在外與人應酬不知輕重。
賈敏看罷,不禁歎道:「真真是讓我無話可說了。」
說話時,眼裡閃過一抹尷尬,娘家人行事不妥,偏被丈夫知道,她心裡很不好受。
林如海安慰道:「若不是李家來信,咱們哪能知道這些事,只是你我乃是晚輩,又是外姓,沒有對岳家指手畫腳的道理。」
賈敏苦笑道:「我何嘗不知?只是終究還是盼著他們好。我先前恐大哥哥和璉兒受了委屈,尤其璉兒年紀還小,又沒有大嫂照料,特特在賴大帶回京城的信中提出讓大哥哥扶靈回鄉,帶著璉兒在金陵守孝,也算回家鄉一趟,畢竟他們都是生於京城,亦長於京城。如此一來,咱們離得近,也好照應些。看了李大人送來的信,但願大哥哥能懂我的苦心罷。」
上回賈赦沒有回她的信,說實話,她心裡很有些傷感,同時也暗暗惱怒,氣大哥哥無能到了這樣的地步,還不肯改變絲毫。
林如海淡淡一笑,道:「你的苦心怕是大舅哥難以明白了。」
賈赦的性子他看得明明白白,上輩子看不上,這輩子雖略有一點改觀,實則也瞧不上眼,依照賈赦的性子,即使守著父孝,也難耐寂寞,來了金陵人人都看著他一舉一動,哪裡比得上在榮國府,想怎麼和小老婆鬼混就怎麼鬼混,沒人敢說半個不字。
賈珍孝裡賭博□,賈璉孝裡停妻再娶,賈赦更是色中餓鬼,上輩子亦是如此,林如海進京為官後才從一些友人口中得知,自此便冷淡起賈赦了。
賈赦年前接到書信後,雖覺得賈政一房住在榮禧堂自己十分委屈,但是不捨京中繁華,賈璉時常被李家接去,不是沒有人照顧,想到自己上一回沒有回妹妹的書信,這一次不能如此,只得執筆,勉勉強強回了一信,其中俱是拒絕賈敏提議的話。
賈敏收到書信後,頓時大失所望。
祖父、父親兩代國公,她自小嬌生慣養,京城中除了公主郡主她在諸位名門閨秀中身份最高,自是以娘家為榮。如今嫁作林家婦,相隔千里,又因公婆去世,雖然娘親口口聲聲說兒女中最疼自己,但是她還是能察覺到較之以往的些許冷淡。
想來大哥哥也是覺得林公已逝,和自己家交好沒什麼好處,方處處推脫罷?
賈敏暗暗歎息,雖然心中失望,除了林如海外,她對別人從不流露出半分來,免得旁人以為她和娘家不和,倒耽誤了林如海的前程,賈代善不在了,可舊日部將卻依然在朝中,至今軍中還有很多人記著賈代善的恩澤。
彼時已經是年後二月了,正值春暖花開的時候,林如海勸賈敏去廟裡上香,也算是孝期中散心,又能盡對祖宗之義,賈敏自是願意,才定了上香的日子,不料邸報送至,林如海看畢,忽道:「竟是不能去了。」
賈敏納罕道:「何故?」
林如海將手裡的邸報遞給她,笑道:「你道新任的蘇州知府是誰?」
賈敏一看,又驚又喜,道:「是李大人?大嫂的娘家哥哥?」
林如海點頭道:「我知李兄必將外放,倒沒料到竟然會到咱們姑蘇來做知府,雖然是平級調任,但也不容小覷,咱們須得預備些賀禮,屆時打發人送去。」
賈敏在京城時,亦隨李夫人見過李家長媳等人,來往頗為熱絡,連忙答應下來。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