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壓壓的天空,淅淅瀝瀝的雨聲,似乎是一個無窮無盡的洞穴一般要把**給汲取進去。
夏承毓瞧著**一點血色都沒有的臉色,很是擔心,本來就趕路很是疲憊了,如今就更加的蒼白跟紙一般了,於是很是勸說著**說道,「**。趕了一天的路了,我們已經到了,也不急在一時,先吃飯歇息一晚上,等明日再瞭解具體的情況。」
青楊目光看向**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贊同夏承毓的話。
這麼多天了,他們一直堅持不懈地在尋人。然而當時山洪那麼洶湧,這邊的老人家也說過,那樣被山洪沖走的人,是活不成了的,屍體都找不回的。
然,這幾天他還是帶著手下與知府大人派來的人一起繼續尋找。
得知郡主要來的消息,青楊是不敢相信的,這是災區,洪水滾滾的,郡主怎麼可能會來?安陽公主與皇帝怎麼會同意她一個閨閣養優處尊的姑娘來這?
直到看到身著男裝的郡主,青楊才相信這是真的,自己主子的心思青楊最是清楚和瞭解,一顆心完全都掛在**郡主的身上,如今**郡主千里迢迢趕來,可是————
又能怎樣?六殿下已經沒了!青楊紅腫的眼睛就流出了一串淚水。
**長吸了一口氣,朝著夏承毓點了點頭,「好。」
夏承毓是沒有想到**會如此答應得爽快了,他還準備了一大簍的話準備勸說她的,**卻是如此乾脆地就點頭應了。
夏承毓愣了下,隨即溫和地對冰片與冰雪兩人說道,「好生伺候她梳洗。」
「是。」冰片與冰雪應了,兩人陪著**去房間梳洗。
烏壓壓降下來的夜幕,昏暗的燈光,夏承毓看著**挺得筆直孤傲的背影,心疼得很。
夏承毓朝一旁的親隨示意了一下,親隨就忙出去張羅吃的。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等**梳洗完了過來,晚飯也就準備妥當了。
「多吃點,這幾天還得忙碌呢,你吃飽了才有力氣與精力去尋找他們。」夏承毓夾了筷子菜到了**的碗裡,「你是大夫,比表哥我更加懂得這些不是?這接下來的可是一場硬仗。」
「嗯。」雖是味同嚼蠟,但是**也一口一口地往嘴裡送,咀嚼然後吞嚥了下去。
飯後,夏承毓就讓冰片與冰雪伺候**回房休息,「早些歇息,其他的事情等睡好了明日再說。」
「好。」**極其乖巧地點了點頭,想對夏承毓笑笑表示自己沒事不用擔心瞧得夏承毓擔憂的目光,也沒強迫自己了,輕聲說了一句,「表哥也早點休息。」
說完後便帶了冰片冰雪兩人回房。
夏承毓看著她的身影,重重地歎了口氣。
希望六皇子安好才好。
可是,這或許是奢望吧。
這麼多天了,這麼多的人找,屍體也該找到了。
難道真要這樣屍首全無嗎?
如果結果真的是屍首全無,表妹她能扛得住嗎?
夏承毓擰緊了眉頭。
這幾天的趕路,該吃該吃,該睡該睡,她都非常認真地照顧好自己,甚至是一滴眼淚都沒有流過。
這是因為她心裡相信徐習遠還活著,在某個地方等著救助。
但是,如果這個希望被活生生地打破了變成了絕望,那表妹會如何?
夏承毓默然地看著漆黑的外面,漆黑無比的夜空如一張大網網罩的大地,伴隨著的還有無休止的暴雨。
半響扭頭看向青楊,正要開口讓他把情況說一遍,一個小廝進來稟告說道,「二公子,知府大人來了。」
聞言,夏承毓只好作罷,「有請。」
「夏大人。怠慢了,還請見諒。」南江府的知府劉大人進門對夏承毓笑著說道。
「大人言重了。」夏承毓笑著回道。
「剛才也沒有來得及好好招待夏大人,還請夏大人不要見怪。」劉大人說道。他是想好好招待一番,可是非常時刻,只得與夏承毓客套了一番就讓人先帶著安頓下來,剛處理了一番事情才過來。
夏承毓見著劉大人眉宇之間的是愁眉不展,於是說道,「如今是非常時刻,劉大人定然是非常忙碌的,還請劉大人莫要與我如此客氣。」
夏承毓喝了口茶,看向劉大人又說道,「劉大人,我一路過來親眼見得這邊的災情如此嚴峻,劉大人辛苦了。」
「辛苦不敢當,食君之俸,為今上解憂是我等份內之事,只是,夏大人,哎。」劉大人重重地歎了一聲,這才又說道,「這次水災使得南江府良田盡毀,無數的房屋被沖走,成千上萬的人失去了家而流離失所,而這暴雨至今都沒有停下來,這災情是一天比一天嚴峻啊。」
夏承毓也肅然了起來,說道,「劉大人辛苦了,這朝廷的賑災物什與救款隨後就會到。」
「皇上聖明,萬歲萬歲萬萬歲。」劉大人朝著京城的方向跪拜行了一禮,起身坐到了椅子上看向夏承毓說道,「聖上愛民如子,是我百姓之福。我知道夏大人奉皇命來尋找六殿下與風大人的,有什麼話儘管吩咐。」
「吩咐不敢當。」夏承毓說道,「有什麼需要劉大人幫忙的,我自然是不會客氣的。」
「夏夫人這麼說就是客氣了,如今六殿下與風大人音信全無,我等都是心急如焚啊。」劉大人擰緊了眉頭,堂堂皇子在這邊出了這樣的意外,劉大人這些日子都是在緊張與惶恐中渡過的,一要處理這邊的災情,二要搜尋六皇子與風挽臨,專門派了人與青楊等人一起搜尋,然而一日一日過去了。
結果卻是……
劉大人淒然地歎了一口氣,話鋒一轉就扯到了堤壩之上,「這堤壩是非常重要的,這些年來我等從來都是不敢有半分的疏忽,每年都會專人定期檢修加固,這些年來,大大小小的也洪澇時期也會遭受到水災,只是沒有想到這次山洪那般厲害,把堤壩都給衝垮了,六殿下與風大人又正好在堤壩之上。」
聞言,夏承毓眉心一跳,眼眸閃過一絲利芒,隨即對著劉大人抱拳說道,「劉大人辛苦。」
「我等職責所在,應當如此。」劉大人也抱拳回了一禮,然後喝了一口茶,說道,「夏大人一路辛苦了,那我就不打擾了。」
「劉大人慢走。」夏承毓起身相送。
劉大人一走,夏承毓立即就沉下了臉來。
剛劉大人一席話,有幾個意思在裡面,一,這堤壩很重要,乾旱洪澇都會起重要的作用,這次垮塌會給百姓帶來多大的災難?
二,他沒有貪墨,這堤壩每年都有專人檢修加固,所以,堤壩衝垮不是他劉大人的疏忽所致。
三,這堤壩垮塌有兩種可能,其一真是洪水太猛,第二種可能就是有人做了手腳。
有人做手腳?
夏承毓沉著臉扭頭看向青楊說道,「你把這些天的情況先跟我說一下。」
「是,夏二公子。」青楊說道。
當日徐習遠與風挽臨在堤壩視察水勢,沒有想到那堤壩突然被山洪衝垮了,這突然決堤,水勢如虹決堤的洪水勢如破竹一般地奔騰而去,這幾日,只找到了幾具當時下水相救的侍衛與暗衛的屍體,然後徐習遠與風挽臨的卻生不見人死不見屍。
夏承毓沉吟了下,看向青楊問道,「這事情前後可有什麼蹊蹺之處沒?」
青楊聞言自然是明白夏承毓的意思,正色回道,「當時小的奉命給殿下回來取東西了,沒有親眼見到,而且這山洪滾滾一衝,什麼都沒有了。」
青楊說完,那眼眸裡的殺意是掩都掩不住。
「嗯,明日知道與郡主怎麼說吧?」夏承毓看向青楊問道。
「小的明白。」青楊點頭。
「那你回去吧,明日早上再過來。」夏承毓朝他揮了揮手。
**回了房看了一會書,然後就上了床閉上眼睛,強迫自己入睡。
翌日,**如常很早醒來了,梳洗了吩咐了冰片幾句帶著冰雪去了前廳與夏承毓一起用早飯。
前廳,夏承毓已經坐在凳子上等著她了,旁邊還站著青楊。
見**一來,夏承毓就讓人上了早飯。
**喝了一口粥,輕聲說道,「青楊,你現下就把情況給我說一遍吧。」
「是。」青楊應了一聲,就把事情說與**。
**一邊吃著早飯,聽得青楊的話,表情很是平靜。
吃完了早飯,夏承毓安排了一番,就親自帶人出門去尋找。
到了門口就見到了手裡牽著胭脂穿著防雨的斗篷,帶著斗笠一切都準備妥當的**,冰片冰雪三人。
「**,你……。」見著**目光裡的堅定,夏承毓把嘴裡的話又吞下去,心裡暗歎了一口氣,她要跟著去就去吧,自己好生看著別讓她出意外就是了,都到了這裡了,難道還阻止她不成?
於是夏承毓溫和地瞧著**點了點頭說道,「去就去,但得跟在我的身邊。」
**點頭翻身騎在了胭脂的背上。
接下來兩日,**每日都是帶著希望出門,又是帶著失望回來。
這兩日王大人與姜大人帶著朝廷救災的銀兩,米糧與衣物等到了,一同來的還有太醫院的兩個太醫與大量的藥材。
一來眾人就匆匆開始救濟災民。
令人欣喜的是,傾瀉而下的雨雖沒有停,但是慢慢地減弱了下來。
這兩日,順著下流,只要有可能的地方都掘地三尺,但是,依然是沒有徐習遠與風挽臨的蹤跡。似乎兩人就如同那次山洪一起奔上來未可知的地方一般。
**卻是越來越平靜,但是心裡壓著的那塊石頭卻是越來越沉,然而她心裡卻是一直都抱住那樣的一個信念,那就是徐習遠不會死!
但是這樣的平靜,讓夏承毓卻是越來越擔心她。
「**,你這臉色蒼白得厲害,今日你就不用跟著我們出去了,好好休息一日,等你休息好了明日要去表哥我定然是不會阻攔你的。」這日,夏承毓見著**寡白的臉,勸說道,「有什麼消息,我會立刻派人回來告訴你的。」
這樣下去,倒下去的就是她自己了。
「表哥,我撐得住的。」**卻是搖頭否決了。
「夏大人,小公子,當時那麼大的水勢,我們也找了這麼多天了,這若是能找到,肯定已經找著了的。」請的一個瞭解當地地形的大叔就勸說著**與夏承毓。
「小公子,您就莫去了,你這單薄的身子,風都能吹走,聽你兄長的話,在家歇一日吧。」一位年紀稍大的人也勸說著說道。
這兩日,**都一路跟著,這請來的熟悉地形的熟人瞧得她身子瘦弱,那腰就跟姑娘似的一隻手就能握住,稍用點力似乎就能折斷似的,他們都認為這公子定然是撐不過半日的,只是沒有想到兩日都撐了下來,一句苦都沒有哼過。
**卻是搖了搖頭,先行一步翻身上了馬。
「夏大人,小公子。」那人看向兩人說道,「草民說句不該的話,這次洪水那麼大,加上又是決堤,這能找回屍體就已經是萬幸。」
這人的意思很明顯,死不見屍!
「走吧,表哥!」**騎在馬背上平靜地說道。
夏承毓看了眼**,只好下令出發。
奔馳的馬,風夾著雨打在**的臉上。
**平靜的臉上沒有一絲的表情如千年古井一般,五十里找不到,那就一百里,一百里找不到,那就兩百里,沿著這河水找去,總會找到的。
**瞧著那江面上的洪水滾滾,遠遠地看得那狹窄之處江流湍急,形成無數的漩渦,兩旁的山如刀劍削成似的,很是險峻。那洪水浪濤翻捲,奔騰咆哮著如千軍萬馬一般往前奔。
**明白這個地方是這江最為險峻的地方,就是往年平日沒有山洪的時候,都有不少的船隻在這裡遇難。
水勢險急,水下更是有暗礁,很是凶險。
在南江府這邊俗有鬼門關的稱號。
「小公子,這裡是南江最為險要的地方了。」有人就走到了**的身邊,指著那磅礡的江水對**說道。
**點了點頭,並不說話。
「哎。」那人搖了搖頭,歎了口氣轉身離了去。
「公子。」冰片把水袋遞給了**說道,「喝口水。」
**接了過來,喝了一口潤潤嗓子然後又遞給了冰片。然後目光看向那兩旁險峻的山上,鬱鬱蒼蒼的,並沒有因為暴雨而影響,反而在暴雨的洗滌之下更為的蔥鬱。
「表哥,我們去山上找找。」**伸手指著那山,扭頭與夏承毓說道。
「**。」夏承毓放眼過去看了眼,這樣險急的地方,水流那麼急,如當時他們還活著,那他們能自救嗎?
「表哥。」**目光堅持地看著夏承毓。
夏承毓點了點頭,「好吧。」
於是等眾人吃了乾糧夏承毓就指揮著他們一路一邊就找一邊就往山那邊走去。
「呀,雨停了。」走了一會,眾人驚喜地說道。
「終於停了。」下了一個多月的暴雨終於停了,眾人都仰頭看著天空,臉上閃著顯而易見的欣喜,這些天的辛苦似乎也是一掃而光,臉上的笑容也湧現了上來。
夏承毓看了一眼眾人的,見他們如此高興,於是說道,「今日,我們在搜這邊的山,明日我們再去那邊。」
「是,大人。」眾人很欣悅地齊聲回道,從聲音裡可以聽出來他們心裡的高興。
**牽著馬兒目光看向四周,希望能在草木之中能找到一點點徐習遠或是風挽臨的痕跡。
身旁的眾人,因為雨停下了說話的聲音都帶著三分的喜氣。
**抬頭看向那青翠郁蔥雨霧縈繞的山,手裡緊緊地攥著韁繩,一步一步地往那山走去。
奔騰的水流聲,旁邊的說話聲,漸漸地能聽到山上樹林裡的鳥鳴聲。
到了山腳下,大家聽得夏承毓的吩咐地搜尋著。
**一手牽著馬與眾人一起一寸一寸地往山上搜去。
「**。」熟悉的聲音如天籟之音一般,**定定地抬頭望去,看著站在遠處山道上蔥鬱樹木輝映之下的人,**乍然淚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