觸手都是一片滾燙。
微弱的呼吸。
那小嘴呼出來的氣息卻是異樣的炙熱。
嘴裡還喃喃地說著難受的話。
范府敗落了,父母在永無天日的死牢,唯一能依靠的哥哥離家出走了,自己一個手無寸鐵的女子,外加一個時時刻刻要吃好,喝好的病秧子范琦。
這些日子,范明玉只覺天都塌了。
范明玉白皙的手就停在了范琦的口鼻之處,鬼使神差的拉過了一旁的小迎枕,捂了下去。
難受啊!
死了就不難受了。
反正活著也是受罪,還要連累自己。
反正也是活不長了,如今范家這個樣子,也是養不起他,不如,不如早些超生的好!
范明玉整張臉都猙獰了起來。
死了乾淨,自己也沒有牽掛。
范明玉自知自己是無法養活這個要用銀子養的弟弟。
不如就死了乾脆,弟弟不用難受吃苦,自己也落得輕鬆。
范明玉微微頷首坐在床沿,半張臉看著甚是猙獰與恐怖,一隻手拿著迎枕,迎枕捂在床上范琦的臉上,范琦本該在被褥裡的一雙小手此時正緩緩從迎枕上垂落。『匡當』一聲,巧玲手裡端著的熱水順著巧玲的裙角,全數掉到了地上,熱水倒在了地上,白色的熱氣騰騰地往上冒巧玲腿一軟軟軟地靠在門上,全身都顫抖了起來一臉駭然地看著這一幕。
范明玉扭頭見著靠在門上一臉驚恐的巧玲,扯了扯嘴角笑了一聲說道,「我這是在幫弟弟脫離苦難。」
被熱水打濕的裙角濕答答的,白色的熱氣往上冒,一股冷冽的寒風吹了過來,巧玲一個激靈,反應了過來,顧不上那麼多,「六小姐,快放手。」
說完就忙撲了過去,扯開了捂在范琦臉上的迎枕,顫抖著伸出手指在范琦的鼻尖一探,一下就癱軟在了地上。
沒有呼吸了!
六小姐把小少爺給悶死了!
這是她嫡親的弟弟啊!她怎麼能下得了手!
巧玲一臉驚恐地看著眼前臉色已然恢復平靜下來的范明玉,連滾帶爬往外踉踉蹌蹌往外走去。
一路跌跌撞撞爬去了馮氏的屋子,「大……夫人,六小姐……她,她瘋了,您,您救救小少爺。」
本范老夫人應該是有權威的人,可范老夫人如今是中了風,癱了,話都說不了,巧玲能求救就這個當家大夫人,馮氏了。
馮氏這正愁著一家子的生計,這三房人是沒有分家的,一家子加上伺候的奴婢,下人可不少。
家裡沒有進項,如今是坐吃山空,問題是沒有山吃啊!
「前幾天不是請了大夫嗎?還是沒有好轉嗎?」馮氏皺著眉頭問道。這二房一個病秧子,一個名聲掃地的范明玉。
「大夫人,大夫人,小少爺……。」巧玲抖成了一團,話也說不利索了起來。
「快說。」馮氏見著巧玲這個樣子,巧玲以前是於麗珍身邊的大丫頭,做事也算是穩妥,今日這般失態,馮氏心裡有了數,只怕那病秧子是不行了。
「大夫人,小少爺怕是熬不住了。」巧玲說道,「大夫人您就過去看看吧。」巧玲還是還沒把范明玉殺了范琦的話給說出口來。
「你去請個大夫來瞧瞧。」馮氏取了荷包,從裡面取了幾塊碎銀子往巧玲遞去,說道,「我先過去看看。」
見著巧玲腿軟,馮氏把銀子給了身邊的畫眉,說道,「快去請個大夫來。」
「是。」畫眉得了銀子,轉身就出門去請大夫。
馮氏與巧玲去了范琦的房間。
「六侄女!」馮氏見著范明玉呆呆地坐在床沿,走了過去,一見床上的范琦大驚失色,「這是怎麼回事?今不是還好好的,剛還聽說熬了藥的。」
范明玉垂眸無聲哭泣。
跟著進門的巧玲卻是一臉的驚恐。
想著巧玲剛說的話,馮氏立即嗅出了異樣,看向范明玉說道,「六侄女,這沒有過不去的坎,你不用擔心,你弟弟會沒事的,我讓畫眉去請大夫了。」
話落,這畫面就帶了大夫進門。
大夫伸出手指探了探了范琦的鼻息,又把了脈,翻開了眼睛,然後搖了搖頭,說了一句節哀,就拎著藥箱子離開了。
「這可憐的孩子。」馮氏抽出了帕子掩嘴,聲音裡帶了一絲哽咽,扭頭就看向巧玲怒罵,「你這個死丫頭,怎麼照顧少爺的?好好的少爺被你照顧成這個樣子?」
巧玲跪在地上縮成一團,「大夫人饒命。」
「作死的丫頭,連個孩子都看不好,養著你有何用?浪費糧食。」馮氏繼續罵。
「大伯母。」范明玉緩緩抬頭,臉上的淚水未乾,嘴角卻是彎了起來,說道,「弟弟去了也好,不用受苦。」
馮氏歎氣,轉頭吩咐畫眉去買棺材紙錢等物。
「謝謝大伯母。」范明玉朝大伯母行了一禮,說道。
「別跟大伯母見外。」馮氏看向范明玉說道,「你也別擔心,只要有大伯母一口吃的。」
「謝謝大伯母。」范明玉眼眶紅紅的。
聞訊趕來的,馬氏也抹淚哭了一場。
這范琦是早夭,買了一副薄棺材,在翌日一早范新志與范仲志兩兄弟在城外的祖墳處,挖了一個坑葬了。
范琦的死范家的眾人都覺得是意料之中,至於外人更是淡然,他身體羸弱是眾所周知的,這范家今昔不同往日,自然是不會引起他人的關注了。
至於范琦怎麼死的,當然是病死的,這更加就不會讓人懷疑了。
巧玲緘口不提,范明玉當然也是不會說自己殺了弟弟。
馮氏雖是有猜疑,這心裡是有個七八分的底,卻也沒有說什麼,這范琦沒了,馮氏覺得從心底鬆了一口氣。
然而,這事有心想知道是,還是會知道的,如徐習遠以最快的速度知道了這個消息。
范明玉把自己的親弟弟給殺了,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徐習遠怔愣了片刻,這是什麼樣狠毒的一個女人,連自己親弟弟都敢下手。
幸得,**與她們斷了關係,不然不知道會遭什麼樣的算計與迫害。如此狠毒的一家人,想著過去的這些年,**在這個家渡過的歲月就覺得心痛。
以前京城流傳于氏是菩薩的流言,徐習遠真覺得是侮辱了那大慈大悲的菩薩。
「把這個消息傳到死牢的范言志與于氏耳裡去。」徐習遠吩咐青楊說道。
「是,殿下。」青楊低頭應道。
「嗯,把這個消息也給郡主送過去。」徐習遠繼續吩咐說道,雖是斷了關係,然而這樣的消息,想來她應該也是想知道的。
「嗯,如果郡主要是說給死牢傳消息,你就說我已經傳了,若是她沒說,就不用說。」徐習遠想了下,加了一句話。
「是。」
「你去安排吧。」徐習遠罷手,「讓他們看緊點,別讓兩人自盡了。」
「是,殿下。」青楊躬身退了出去。
范言志一聽得這個消息,大驚,眼睛裡的駭然迸射而出。
六丫頭,那個軟軟甜甜,嬌媚的女兒,怎麼會對自己的弟弟下手?
一頭亂髮的范言志倚著冰涼的牆壁,以前白皙的臉如今是又黑又黃,臉頰骨突了出來,臉上的鬍鬚雜亂。
不可能?明玉怎麼能做出那樣的事?
范言志拖著兩條沒有知覺的腿爬到了牢房,伸手,大聲喊道,「牢頭,牢頭。」
「什麼事?」長得一臉橫肉的牢頭走了過來,吼道。
「麻煩你通融通融,讓我見見家人。」范言志陪著笑,轉念又說道,「讓我見見郡主,就說我要見郡主。」
「我呸,好生呆著,再亂叫,堵了你的嘴。」牢頭啐了一口,頭也不回地走了。
范言志如死灰一般頹然地坐在了地上,突然呵呵笑了起來。
同時,於麗珍也牢頭的聊天中得知了這一消息。
隨即臉色蔥白驚悚地站了起來,全身都抖了起來。
自己明明有交代女兒好生照顧小兒子的,怎麼會殺了他?自己的女兒向來都很懂事,也很疼愛琦兒。
怎麼會?
於麗珍是不相信自己的女兒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來,轉念一想,抓著牢房的欄杆看向那兩個嘮嗑的女牢頭大聲罵道,「你們兩個作死的賤人,亂說什麼呢?是不是范**那死丫頭讓你們故意這麼說的,想要氣我?哈哈哈,她是不是想要氣死我?我偏就如她的意,就要活著,活得好好的給她看。」
「哼,不知死活的東西,郡主的名諱也是你也叫的?」一牢頭一甩手就是一鞭子抽了過來。
「啊!」於麗珍尖叫了一聲,縮回了手。
那甩鞭子的女牢頭走了過來,一臉鄙視地看向枯瘦如柴的於麗珍說道,「真當自己是一回事呢?你們的死活,如今郡主會關心?還真會往自己臉上貼金,再亂叫,抽一頓,讓你三天沒得饅頭吃。」
一聽沒饅頭吃了,於麗珍忙噤聲退到了牆角里。
許是剛那牢頭說的話奏了效,縮在角落裡越想就越驚恐。
自己的女兒把兒子給殺了。
於麗珍越來越心驚,抱著手臂縮成了一團,喃喃說道,「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在牢裡,她也聽說如今范家被抄了家,她這些日子最擔心就是小兒子,身體那麼弱,怎麼受得住!可是她仍然相信自己的女兒能照顧好她。
可,如今卻傳來了晴天霹靂。
她到底是造了什麼孽?
於麗珍仰頭看著巴掌大的窗口透進來的光線,胸口的地方如被重物所擊,鈍痛慢慢從心口傳向四肢。
都是她造的孽,小兒子死了,大兒子成了斷袖不知去向,女兒心狠毒辣,她還不如死了算了。
於麗珍目光看向坐在一旁冷冷的另一個女死囚。
收回了目光,於麗珍抱住膝蓋顫慄著坐著。
死,如今都成了奢望。
「郡主。」
「嗯,六殿下那邊有什麼事嗎?」**見得青木現了身訝異了下放下了手裡的書卷,直覺就是徐習遠有事。畢竟青木來自己身邊這麼長的時間了,沒有遇到過什麼事,所以這青木在自己面前現身也就是那麼兩次,第一次是來的時候跟自己坦白,第二次是自己讓他傳話給徐習遠。
「郡主,范琦死了,是范明玉下的手,悶死的。」青木臉無表情地說道。
「范明玉把范琦給殺了?」**抬眸看向青木,臉上閃過詫愕。
范琦可是范明玉同胞的親弟弟啊!
這范明玉真是喪心病狂,親弟弟都下手,這心狠手辣的女人!
「嗯,你傳個信給六殿下,把這個消息傳到死牢去。」**淡淡地說道,范家的人如今與自己沒有半點的關係,這范琦是死是活,**是不會關心,然而那范言志與於麗珍想必是想知道他們心肝寶貝的情況的。
「殿下已經傳過去了。」青木回道。
「嗯,那好。」**點頭。
青木隨即閃了出去。
「范琦,是她范明玉同父同母的親弟弟啊,她是怎麼下的手。」豆蔻一臉不可置信地說道,「她瘋了嗎?」
**看著臉帶恐色的豆蔻,然後目光看向一臉平靜的冰片。
「一了百了,死了倒是解脫。」冰片冷聲說道。
「生活所迫,這范家是養不起他,但是他們可是親姐弟。」豆蔻還是不能接受。這范琦每年吃藥所要花費的銀兩可不少。他們在范府生活了幾年,范琦是什麼樣,他們都清楚。
「好了,已經與我們沒有關係,就當八卦聽聽好了,你們也別在外祖母面前提這事。」**淡笑了下,范明玉重生而來,她自然明白范琦能活多久的,如今范府的境況,還能那般供著范琦?不能。但是,養不起是一回事病死了是一回事,范明玉下手殺了是一回事!這范明玉就是喪心病狂。
「是,郡主。」豆蔻與冰片都點頭應了。
**側頭看向豆蔻說道,「這大雪下了幾天了,那邊的梅花估計已經開了,明兒我們去採些回來。」
「我這就去看看。」豆蔻眼眸一亮,笑著說道,「神醫念叨著等郡主釀酒呢,若是開得好,這幾天我們就多採些梅花回來。」
「嗯,你去吧,這外面的雪多,小心些。」**點頭。
「那奴婢就去了。」豆蔻就笑著開了門,走了出去招了一個丫頭興高采烈地去了。
聽得這個消息,**也沒有看書的心思了,讓冰片收起了書卷,研墨開始抄寫心經練字。
想著那喪心病狂的范明玉。
有那樣的父母,又被柳恆之那麼一鬧,范府又被抄了家,如今的范明玉已經是聲名狼藉了,京城才女如今是被狠狠地踩在了泥濘裡。
不過。
這樣被踩在了泥濘裡的范明玉,**相信她是不會甘心的,怎麼會甘心?前生她可是高高在上的侯府夫人啊!
范明玉與崔覲!
**彎了彎嘴角。
范明玉對崔覲的執迷,**深信范明玉是不會那麼輕易放下的,前世他們也算是一對相敬如賓,恩愛的夫妻。
**是不知道在她死了後,後來發生了什麼事情,但是**從這些年范明玉對崔覲的癡迷來看,定然他們兩人之間是沒有發生過什麼壞事的。
**本來打算謀劃怎麼報復崔覲那禽獸的,但是外祖母突然的病倒,她只好先擱下!
想了片刻,**便不再想,外祖母的身體最要緊。
**剛抄了兩頁,豆蔻與一個丫頭抱著滿懷的梅花進了門,高興地喚道,「郡主!」
一股清冽的梅花幽香撲鼻而來。
**抬頭見著她們兩人懷裡嬌艷欲滴的梅花,笑著擱下了筆,說道,「呀,真的開了,還開得這麼好。」
「嗯,那梅花林開得可好了,奴婢就折了幾支回來。」豆蔻笑呵呵地點頭。
兩人說話間,冰片已經把那白色釉瓷的花瓶拿了過來。
**揀了開得特別好的,放在了一遍,然後自己從剩下的裡面揀了幾支插在了白色釉瓷的花瓶裡,讓冰片擺在了書案上。
白色瑩潤的釉瓷花瓶襯得梅花更加的紅艷。
「剩下的你們拿回去插著玩。」**笑著說道。
「嗯。」豆蔻與冰片,還有那丫頭都點了點頭。
**讓冰片又找了另外白色釉瓷的花瓶出來,從開始挑出來的梅花分成了兩半,分別插了進去,指著一個對豆蔻說道,「你把這個送給我師父去,跟他說,這兩天我們就去採花釀梅花酒。」
「好。」豆蔻笑盈盈地抱著花瓶出門給宋一羽送了過去。
**滿意地笑了笑,讓冰片抱了另外一個花瓶,往安陽公主的房裡走去。
「郡主。」珍珠打起了厚厚的門簾。
「外祖母午睡起來了沒?」**一邊往裡走,一邊問道。
「嗯,剛起來了,公主剛還念叨郡主這會該過來了。」珍珠笑著回道。
「**。」
安陽公主臉色紅潤了很多,剛梳好頭坐下準備喝茶,聽得**的聲音臉上就爬滿了笑容,扭頭就見**進來的身影,「嗯?好像聞得了一股子梅花的清香。」
「這幾天下雪呢,我想外面那片梅花林應該開了,豆蔻剛去看了還折了幾支梅花回來。」**笑著說道,一邊往裡走,一邊讓後面進來的冰片把梅花擺在了桌上。
「外祖母,等雪化了,天氣暖和,**陪你去看梅花。」**笑著坐在了安陽公主的身邊,倚著安陽公主說道。
「好。」安陽公主笑瞇了眼睛,看著桌上的梅花說道,「今年雪下得早,這梅花也開得很燦爛。」
「嗯。」**點頭,「我答應師父給師父釀梅花酒好,到時候我釀些淡的,外祖母也可以嘗嘗。」
「好,但是可別累著了自己了。」安陽公主點頭。
「嗯。」**點頭。
「明日就你的生辰了,這梅花可是開得應景。」安陽公主笑著點了點**的鼻頭說道,「可惜,不是在府裡,否則可以邀請你的朋友來玩,有沒有想要的,跟外祖母說。」
「嗯,想要外祖母長命百歲。」**杏眼瀲灩如月華,很認真地說道。
「你這丫頭就是嘴甜。」安陽公主笑道。
說笑了一會,陪著安陽公主吃了些點心,**則陪著安陽公主去泡藥浴。
兩個圓形的溫泉池子,分了開來,一個是安陽公主的,一個是**的。安陽公主的,池子裡的藥是早就配好了,藥在裡面泡了有一段時間的,**的池子裡面則只放了一些簡單養顏活血的藥,**泡在自己的池子裡,趴在邊沿陪著安陽公主說話。
藥浴完後,一個媳婦子給安陽公主按摩,**穿好了衣服,也就陪在旁邊與安陽公主說話。
一番下來,差不多就是掌燈時分。
「丫頭,明日我們就去採花釀酒吧。」吃了晚飯喝茶的時候,宋一羽忍不住跟**提議說道。
「不行,明日是**的生日呢。」安陽公主搖頭否決。
「啊,對了,我一時高興忘記了。」宋一羽拍著腦袋,笑著說道。
**喝了一口茶,笑著看向說道,「外祖母,明日晌午我去看看,若是花開得正好,那得早些採回來。」
這開得正好的話,採回來釀出的酒味道是最好的。
「公主放心,我會看著她,就讓她過去看看。」聽得**如此,宋一羽忙開口保證說道。
「好,不過得早些回來,明日你大舅舅二舅舅他們定然是會過來的。」安陽公主點頭囑咐了一句說道。
「嗯。」**點頭。
聞著清淡的梅花香,**一夜無夢。
翌日,吃了早飯,給安陽公主診了脈,**這才帶了冰片與豆蔻與宋一羽一起出門,去那梅花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