淚瞳心裡咯登一下,別家店面都沒漲租金,只有她老媽門店一個人漲租金,她剎那間就明白發生了什麼事。難道,真的是玉珍媽媽做的?可玉珍並沒有和她哥在一起,玉珍媽媽為什麼還要這麼做?
她收起思緒,安撫黃凡梅,「媽,沒事兒,這樣更好,你就在家享享清福,我和我哥養活你和爸完全沒問題。咱那服裝店生意好著呢,等忙完這段時間,咱帶上爸出去旅遊散散心,讓咱老爸也時尚一回。」
黃凡梅倒並沒有因為這件事而露出不悅的神情,只是淡淡笑著,「都老骨頭一把,跑不動了,我和你爸安安穩穩的在家過日子就成。倒是你,有沒有想好婚禮後去哪兒度蜜月?」
淚瞳甩甩手,「媽,你就這麼急著把你閨女嫁出去呢?」
黃凡梅瞪了她一眼,「明明是你自己上趕著把自己嫁出去的,倒還怪起我來?」
淚瞳嘻嘻地笑著,「是是是,我這不是為了不讓你著急嗎?要是我就這麼耗著到三十歲都不結婚,那不是把你頭髮都急白了?」
黃凡梅嗔怪地拍著她的手,「行了,別貧嘴了,今天你哥回家吃飯,咱倆娘去包餃子去。」
淚瞳倍兒高興的跟去廚房,「包餃子?哇,我最愛吃我媽包的餃子了……」
……
草長鶯飛的春日暖意融融,但這大片的墓園卻顯得異常孤清。
站在墓前,看著小小相片裡的董慧珊笑意盈盈的模樣,直覺悵若隔世。之前如此鮮活的一個人,如今卻只能長眠於此。董慧珊短暫的一生,經歷了太多太多的磨難。那些困苦和磨難將她變成一個偏執又自私的女人,變成一個為了錢不惜利用自己孩子的女人。雖然她口口聲聲說討厭朵朵,可是淚瞳知道,在她心底最深處,一定有一個小小的位置是留給朵朵的。雖然連她自己都不願意承認,但她與朵朵就是血肉相連的母女,無論她多想迴避這一點,這都是無法改變的事實。
陸瑢止將一束花放在她的墓前,那是她最喜歡的藍色妖姬。花朵的顏色藍得艷麗,藍得妖嬈,與這清冷的墓園形成鮮明的對比。但他知道這許多年來她只中意這一種花,如今她香消玉殞了,便只得這瞬間便會凋謝的鮮花為伴。
陸瑢止自始至終一句話也沒說,便轉身走出墓園。
淚瞳跟在她身後,看著他如山的背影眼前一片迷濛。
陸瑢止卻轉頭,視線對上她明媚的雙眸,蹲下身子說:「上來,我背你下山。」
淚瞳笑著趴在他背上,將臉緊緊貼在他寬厚的背脊上。曾經,他也這樣背過她,那時的她在他背上幸福地笑著說他的好,說他的特別。而如今,他們已經成為夫妻了。那些過往,好像就發生在昨日一般的生動。
陸瑢止背著她,一步步走得踏實而穩健。
蒼茫的天際一群群飛鳥一掠而過,陸瑢止仰頭望一眼,側轉過頭說:「明天跟我回家。」
「我不是每天都跟你回家了嗎?」
「我說的,是軍區大院的那個家。」
「……明、明天?會不會太倉促了?」她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呢,雖然她老媽也說這事是當務之急,可是醜媳婦見公婆這種事,真的是會讓人特別緊張的。
「沒事,有我在。我姥姥姥爺今天已經從北京趕過來了,他們明天想見見你。」
淚瞳頓時就愣住了。
他姥爺?um5e。
是那個在關穎給她的資料上看到過的曾經的某個軍區的司令員趙老爺子嗎?據說趙老爺子可是扛過槍打過仗的老革命家,據說趙老爺子還被中央領導接見過,據說趙老爺子威名震四方……
這麼強悍的大人物,要見她虞淚瞳?
淚瞳吞了吞口水,摸摸額頭,一陣涼嗖嗖的冷汗直冒。
「瑢、瑢止啊,我明天可能會來例假,到時肚子會很痛很痛的,要不然咱們改天……」
「你記錯了,明天你例假不會來。」
咦?他怎麼知道她是在說謊?難道他知道她什麼時候會來例假?
「呃,那我明天可能會頭痛的……」
「不管明天你哪裡痛,你都要跟我回家。要是你敢臨陣退縮,我姥爺應該會直接殺去你家。」
啊??趙老爺子果然是個強悍的角色。
淚瞳像只蔫了的茄子把頭耷拉在陸瑢止背上,陸瑢止笑著說:「以你平時的狀態見他就行。」
「我平時的狀態?我不記得我平時是什麼狀態了。」某人一緊張腦子就短路了。
「想說什麼就說什麼,想做什麼就做什麼,這不就是你嗎?」
「就這樣而已?這樣有什麼好的?很平凡好不好?你姥爺那可是見過大場面的人,我這種小草根他肯定都不會正眼瞧我的,完了完了,怎麼辦啊?」天啊,陸瑢止為什麼會是個紅三代?他為什麼要有那麼強悍的姥爺和強悍的老爹?她虞淚瞳該怎麼整?
陸瑢止卻仍然一副輕鬆泰然的語氣,「你挺好的,要對自己有信心,否則,你怎麼會成為我陸中校的老婆?」
嗯,這麼一說也是很對的。
淚瞳歪著頭繼續問:「那我有多好?」
陸瑢止不假思索便說:「全世界你最好。」然姥是陸。
這話聽著怎麼這麼耳熟?淚瞳刷的就興奮起來,雙手伸過去撫著他的臉咯咯地笑起來,「陸瑢止,你套用我的話?這明明是我說你的,你幹嘛要和我說一樣的話?」想當初他背著她的時候,她就在他背上說,他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的,最特別的。
那一幕歷歷在目,如今這話從他口中說出來,淚瞳只覺得她終於翻身把歌唱了。
陸瑢止由她鬧騰著,臉上笑意更甚,「還有一句沒說呢。」
「你說你說,我看你還能說出什麼膩死人的話。」淚瞳美得心裡直冒泡了。
「在我眼裡,你是全世界最特別的女人……」
淚瞳趴在他背上笑得合不攏嘴,「哎喲,瑢止,你果然沒有創新能力,拜託說點不一樣的。」
「我有多好,你都會比我好一百倍。我有多特別,你都會比我特別一千倍。」
淚瞳笑得甜蜜蜜的揉動著他的耳朵,「好了,饒了你,你這木頭腦袋從昨天開始就醞釀著這句話?」能讓她男人說出這麼膩死人的話真是不容易啊。
陸瑢止笑著低語,「其實,很早以前就這麼覺得。」
淚瞳往他腦袋邊上湊,「什麼嘛?沒聽見,說大聲一點……」
陸瑢止甩過一句話給她,「說你很吵。」
淚瞳不依不饒的折騰著她,可陸瑢止卻一直面帶微笑的任由她胡鬧。長長的台階蜿蜒而下伸向遠方,這每個台階,彷彿就是人生的每一步。這輩子,能和她如此相依相攜的走下去,真的會是一件特別愉悅的事情。
她的笑聲,會讓人忘記所有煩惱。
……
陸瑢止一大早的來接淚瞳時,淚瞳正在她老媽的幫助下大包小包的拎著東西從小區樓道裡出來。淚瞳見著他忙喊:「瑢止,你發什麼愣,趕緊的幫忙來拿啊?」
「你們,拿這麼多東西幹什麼?今天搬家?」
淚瞳瞪他一眼,此人的冷笑話一點都不好笑。
黃凡梅笑著:「女婿,這都是給你爸媽準備的,咱小家小戶的也沒什麼好東西,只是咱們家的一點心意。」
陸瑢止把東西往車裡放,回頭說:「媽,一家人,不說兩家話。」
淚瞳一怔,她男人叫媽叫得真順溜,這種感覺真好。
黃凡梅和她四目相對,笑得合不攏嘴。
把所有東西都放好,淚瞳上車時黃凡梅還在一個勁的交待著:「多做事,少說話,少吃飯,要給人家留個好印象知道不?」她好像比她閨女還緊張,而且她似乎早就忘了陸瑢止他爸是來過家裡的,淚瞳是啥人,他們家不是一早就知道了?
淚瞳聽她媽這麼一說,原本調適好的心情忽地又緊張起來,「媽,我要是不吃飽餓暈了咋辦?」
「你這丫頭,你就貧。」黃凡梅衝他們一擺手,讓陸瑢止趕緊的開車去,別耽誤了時間讓他們久等。
陸瑢止開車四平八穩,一路上淚瞳什麼話也沒說,雙手緊緊攥著衣角,緊張的心情不言而喻。陸瑢止不時回頭撫一撫她的小腦袋瓜,衝她一笑,盡量緩解她的緊張。直到來到軍區大院外,淚瞳才長舒一口氣,雙眸出神的看著這高牆大院。
時光彷彿倒轉回十歲那年。
那個大雨滂沱的秋天,他在街上拾起瑟瑟發抖的她。小小的她,坐在他的自行車後,看到的就是一個如山般厚重的身影。一種不可分割的情愫,似乎就從那時候開始滋生。下意識的,她把他當成這個世界上唯一對她好的人。
一個與她非親非故的陌生人,在最危急的時候救下了她。
彷彿,前世今生早已注定,他在那個時刻出現,她在那個時刻遇到他……
那一晚的軍區大院的印象在她腦海裡已經極其模糊,蔥籠的枝葉繁茂盛開,幽暗卻暖意叢生的燈光,以及喚著他等待著他歸家的賢惠女人。
現在想來,那個女人應該就是他的繼母。
這麼多年來他從未提起過這個人,想必,他們之間有著深深的芥蒂。而他不說,她便不問。就像他這些年來都未曾問過她有沒有想過去尋找她的親生父母一般。
陸瑢止的車一直開到陸家的院門外,院門外已經停了幾輛車,要是他沒猜錯,他姥爺已經到了。他開車下來,把所以東西提在一隻手上,另一隻手緊緊牽著淚瞳的手。淚瞳緊張的望著她,他卻淺淺一笑,「別擔心,我會在你身邊,不要怕。」
淚瞳點頭,有他在身邊,她還有什麼好怕的?
……
家裡熱鬧異常,還沒進門,就聽見一個洪亮如鐘的聲音在高談闊論。
淚瞳深呼吸一口氣,跟著陸瑢止進去。
正在與陸以恆討論著當前部隊各種高端先進裝備的趙志勳聽見聲響一轉頭,看到門口站著的倆人便向他倆一召手,「瑢止帶著媳婦兒回來了?快過來坐,讓你姥姥好好瞧瞧,這一路你姥姥都嘮叨個沒完,我這耳朵都要長繭子了。」
陸瑢止笑著攜淚瞳走過去,「姥姥,姥爺,這是虞淚瞳,我媳婦兒。」
慈眉銀髮的趙志勳一見著淚瞳便和他老伴單芸芳說:「這姑娘不錯,長得眉清目秀的,打扮得也樸素,一瞧就是好人家的姑娘,配得上咱家瑢止。怪不得咱瑢止這麼著急先斬後奏呢,連咱們兩老都瞞著就拉著人姑娘結婚了。」
單芸芳歡喜得不行,忙著起身拉著淚瞳坐在她身邊:「哎喲,這姑娘我一見就喜歡,瑢止,你跟你爹唱反調這麼多次,這次最靠譜了。」
陸以恆尷尬的一笑,看著陸瑢止道:「坐下,和你姥姥姥爺說說話。」
陸瑢止把淚瞳帶來的禮各自分發,倆白髮蒼蒼的老人喜不自勝。當然不是因為這禮物,而是因為陸瑢止娶了這麼好一媳婦兒。淚瞳本就是個自來熟,幾句話聊下來,和姥姥的親密關係建立起來了。
淚瞳和姥姥聊著她的拿手好菜,說有機會一定要做好吃的姥姥吃。
三代男人在一塊談的當然還是部隊裡的那些事,雖說陸瑢止媽媽早已過世,但趙老爺子一直都拿陸以恆當親生兒子看待的。雖然陸以恆在他女兒去世後這久便續絃另娶,但趙老爺子十分開明,並沒有因此而多說什麼,對待陸以恆還是一如既往。
只不過,淚瞳進門這麼久都沒看到陸瑢止的繼母,她正納著悶呢,可又不好意思問。單芸芳和她聊著,驀地轉回頭看向陸以恆問:「這你家媳婦和小張去菜市場買個菜怎麼還不回來?不是說去飯店吃嗎?你們非得在家裡整,真是怠慢咱家小淚瞳呢。」
淚瞳一聽傻眼了,連忙擺手道:「沒有沒有,姥姥,其實在家吃挺好的。一家人吃飯不就圖個氣氛嗎,在家裡其樂融融的就好。」她看向陸瑢止又問:「要不,咱們開車出去轉轉,看能不能碰到阿姨她們?」
陸瑢止沒說話,看向他老爹。
陸以恆點頭發話:「也好,你們去。」
兩人正要起身,卻聽見門外傳來細碎的聲音,單芸芳忙說:「得,她們回來了,不用你們跑一趟了。小淚瞳快來,再陪姥姥說會兒話。」
淚瞳笑了笑,「姥姥,我先去幫阿姨把東西接一下,她們拿那麼多東西肯定累了。」
單芸芳看著她的機靈勁高興地說:「瞧這丫頭,真是懂事,瑢止,你這媳婦兒姥姥一百個滿意。今天大家就商量商量,看婚禮定在哪天,到時姥姥要送份大禮給咱這好孫媳婦兒。」
然而還沒等到陸瑢止說什麼,就只聽見什麼東西掉落地上一聲悶響。
眾人循聲望過去,只見李淑琴手上拎的一簍雞蛋盡數落在地上,蛋青蛋黃濺了一地。而她整個人如同呆滯了一般看著淚瞳,淚瞳也猶如被石化了看著她。兩人就這麼四目相對,兩兩相望,時間彷彿靜止。
陸以恆見狀忙過去攙著李淑琴問:「怎麼了?是不是累了?不是說讓你別去的,你就是不聽,什麼事愣是要自己去做,你忘了你是病人了?」
小張趕緊的放下手中的菜籃子來收拾一地的殘駭。
李淑琴卻仍然靈魂離體般的呆望著淚瞳,片刻,才愣愣地問:「這、這位是……」
陸以恆便介紹著:「這就是瑢止的媳婦兒,虞淚瞳。」
「虞……淚……瞳……」李淑琴恍惚間念著這個名字,卻被陸以恆扶去沙發邊坐下。
可淚瞳卻像雕塑般站在原地一動不動,陸瑢止似乎察覺出什麼不對勁,走去她身邊握著她的手,才發現她的手竟然冰涼得沒有溫度,他壓低聲音悄聲問:「怎麼了?」
淚瞳怔怔地望著他,似有千言萬語要說,最終卻只是搖了搖頭。
要說什麼呢?該從哪裡說起呢?
她不知道,什麼都不知道……
接下來的時間,小張在廚房裡忙得不可開交。客廳裡眾人商議著陸瑢止和淚瞳的婚期具體定在哪一天,大家你一言我一語的說著,卻只有淚瞳和李淑琴兩人完全的心不在焉有一搭沒一搭的偶爾說句話。
吃飯時候終於把日子定了下來,不久之後的五一國際勞動節。
其實距離這天已經不遠了,陸以恆原本提議不宜太倉促,但趙志勳和單芸芳一致表示越快越好,因為他們急著抱重外孫,也著急等婚禮過後讓小淚瞳去北京陪他們老倆口住上一段時間。陸以恆倒沒什麼意見,反正這是好事,既然倆老想快點辦,那就定了下來。
最後單芸芳笑著問淚瞳:「瞳瞳啊,你對姥姥的決定有什麼意見嗎?」
淚瞳卻看著滿滿一桌子菜發著呆沒有回音。
陸瑢止在她身邊噌了噌她,她才恍若回神地抬頭。這一抬眼,偏巧就看到坐在她對面的李淑琴,看著她身穿華衣面容清雅,淚瞳的眼眸瞬間就濕潤起來,「我,我有意見……」